庶妻——赫连菲菲
时间:2021-01-27 09:03:57

  柔儿其实很佩服他。他总是这样从容豁达,不像她,什么都计较,什么都牵挂。
  ——
  清溪城内,段隼气急败坏地跳下马,跨过门槛,大步朝里去。
  “什么消息,拿过来!”
  陈副将躬身递上来一封书信,火漆上印着纹样,是他们自己人的标记。段隼拆开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怎么会?怎么会是诚王?”
  “大人,您是说?”
  “皇上大行,太子太过伤心,在灵前哭晕过去,竟而没救活,跟着大行皇帝去了?我呸!扯下这种弥天大谎,是把全天下人都当傻子吗?诚王平时不声不响,哪想到咬人的狗不叫,侯爷事先的部署全白费了!去,吩咐下去,立即整饬行装北上!万一侯爷另有筹谋,咱们得时刻准备好,助他一臂之力。走!”
  “可是大人,咱们奉命守城,无令擅离,这是死罪啊。”
  “你以为你乖乖留在这剿匪,脑袋就能牢牢长在脖子上了?少废话,快去!”
  陈副将不敢多言,立即领命去了。
  段隼在屋中打着转,他没想到一切会发生得这样快。清溪不能留了,京城已经变天,是论功行赏还是秋后算账,还要与兴安侯府细细计较。
  陈副将慌里慌张地奔回来,“大人,已经传令下去,一刻钟后,大军会在北城门楼下集合。大人,咱们这么一走,那姓赵的一家……”
  “还什么姓赵的?诚王跟咱们侯爷素有旧怨,眼瞧着就要给人连窝端了,你还顾得上去贪那赵家的钱?你放心好了,等一切尘埃落定,赵文藻一家的命,本官是一定要的!”
  说完,段隼一振袖子,率先冲出了衙门。
  大军紧急出发,闹得动静很大,城中百姓在城门前围观,议论纷纷,城中没人镇守,岂不成了一盘散沙?到时候万一再来个什么乱党、义军或是山贼盗匪,手无寸铁的百姓就只能引颈就戮。
  妇人们哭喊着,哀求官兵们不要不管百姓死活。段隼拔剑砍翻了两个百姓,怒喝道:“让开!”
  就在这时,西北方向忽然火光大亮。所有人都紧张戒备起来,官兵们齐刷刷抽出刀剑,把段隼护在阵列中心,百姓们尖叫奔逃,有人大喊,“快跑啊,山贼又来了!”
  城门前乱成一团,段隼正要下令应敌,忽闻对面传来一把洪亮的声音。
  “段大人!圣上口谕!”
  陈副将一怔,“圣上?”如今能被称为圣上的人,就是从前的诚王。
  新帝口谕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他刚收到京里的消息,如今京城局势最乱,新帝不琢磨击退乱党稳固皇位,大老远的给一个镇上的守备来什么口谕?
  但他并不知,新帝一登位,在头一个时辰里就命人拟了二十七道圣旨,向目前在应敌的五十四城都下达了圣谕。上用的八百里加急速度比兴安侯府传递消息的速度快得多。
  段隼握着剑柄,眼见面前的人越来越近。
  尘土飞扬,马匹齐奔,来者人数众多,黑压压久不见边际。
  领头一人着四品官员补服,比段隼级别高得多。段隼只得下马行礼,对方勒住缰绳,笑道:“奉圣上口谕,立刻卸去段隼一切军职,即刻押送回京审问。”
  段隼脸色铁青,“下官奉旨守城,击退十二波反贼,如今却要卸职问罪,敢问段某所犯何罪?”
  那官员笑道:“将士们有功,不畏艰险,奋勇杀敌,自是有功,待回京之日,圣上自会论功行赏。可段大人你,躲在城内耽于享乐,强抢民女,搜刮民财,若不问罪,如何对得起那些在战场上险些没了命的将士们?如何对得起他们幕天席地苦苦守在城外这十七天?来人,除去他的铠甲,卸去兵器,带走!”
  “其余诸将听令!本官程少游,奉旨接任浙州牧,兼管清溪、榆祈等三十六县镇。”
  一阵吵闹过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火光瞳瞳,天色已露微白。
  此时的康家堡,多数人都已起来了。
  主屋正在用晨食,安安睡眼惺忪,坐在赵晋腿上。柔儿尚不知,危机已过。
  等人上门来拜访时,是正午了。
  赵晋引人穿过院子,迎面遇上金凤,便吩咐道:“去通传一声,舅老爷来了。”
  柔儿在屋中听见这句,有一瞬恍惚,片刻,她从屋内冲出来。
  廊下,一个青衫银冠的公子与赵晋并肩而立。
  她一时眼热,竟没瞧出对方是谁。
  陈兴朝她摆摆手,露出一个她熟悉的笑,“阿柔!你没事,真是万幸!”
  “……哥?”
  柔儿几乎不敢认,陈兴带着家眷南迁了,他怎么会在这儿?
  “阿柔,别怕,战事停了,一切都结束了。等过阵子,就把家里人接回来,咱们一家人又能团聚在一块儿了。”
  柔儿扑上前,激动地抓住了兄长的衣袖,“哥,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去了南方吗?你在这儿,嫂子他们呢?难道你们没走成吗?发生了什么?”
  她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陈兴苦笑着没法解答,他抚了抚她鬓发,宠溺地说:“你慢点儿,别着急。我慢慢跟你说。”
  他从南边折返,中途遇着了很多事。机缘巧合之下救过一个被拐子拐了的姑娘,不料姑娘来头不小,竟是新任州牧程大人的外甥女。
  屋中摆了酒菜,三人坐下来边说边吃。柔儿的心情跟着陈兴的描述忽惊忽喜,不过好在,大家都平安无事,这一关,总算挺过去了。
  “说起来,顺子的婚期快到了,人在南边,诸多不便,之前的东西都没顾得上带,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打算,我出门走得急,除了钱,什么都没给他们留下。”
  柔儿也觉得可惜,一场战乱,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好好的一个婚礼,因此被添了多少不便和麻烦。
  不过孔绣娘不觉得麻烦。
  三月底,她披着嫁衣,从自己住的西跨院,嫁去了林顺住的东跨院。她挎着一只小包袱,里面装着她全部的嫁妆,连同她自己,一并送到林顺面前。
  婚礼稍嫌冷清,陈兴爹娘,林氏和孩子,孔哲和孔老夫人,加上方姑娘父女俩,一共只有八个观礼的宾客。
  但对孔绣娘来说,已经足够。她欢欢喜喜的做了林顺的新娘。
  夜里灯烛透亮,幔帐垂下来,淡红纱透过橙红的烛光,她侧脸镀上柔和的光晕,美目流转,顾盼生辉。
  林顺笨拙地将她头上的花冠取下来,鎏金穗子挂住了耳环,孔绣娘疼得嚷了一声。林顺吓得不敢动,捧着冠僵住两手,孔绣娘娇嗔地睨他一眼,抬手把耳环取了下来。不等他把冠放下,她就顺势倾向他,抱住他的脖子把自己献上去。
  门外庭院花圃前,孔哲握着方姑娘的手,轻声道:“明年夏天,就是咱们了……”
  方姑娘含羞别过头去,许久许久,孔哲才听她低低地说了一声“嗯”。
  ——
  昨晚和陈兴说话喝酒,闹到太晚,柔儿起床时都快正午了。安安在小院里跑来跑去,跟梅蕊一道逗小花玩。
  金凤过来打帘子,含笑道:“官人和舅爷出门办事去了,叫奴婢知会您一声,说晚上才回来。”
  “去了哪儿?”他们本是出来逃命的,这些日子一直躲在这里,哪儿也没去过,赵晋突然要外出,还要去这么久,她难免跟着忧心。
  金凤道:“舅爷说替官人引荐新任州牧,多半还要应酬。”
  柔儿听着这话,心里觉得奇妙。哪里想到有一日,竟轮到陈兴替赵晋引荐官员。
  夜里,夫妻二人躺在帐中说话。
  赵晋回想着这一日的所见所闻,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哥……多半惹了桃花了。”
  柔儿侧过脸,诧异地问他:“什么桃花?”
  “程大人的外甥女,女扮男装,跟我们一桌吃饭,全程黏在你哥身边。你说咱们要不要先备个礼,恭贺你哥纳娶新人?不过人家身份在这,不可能做小,多半是两头大。”
 
 
第118章 
  “哥哥和别的女人?”柔儿无法想象。她从小生活的环境极其简单, 陈兴和林氏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恶,情分非比寻常。陈兴若是在外另娶一房妻室,那林氏算什么?两头大?身份地位如此悬殊, 有程大人撑腰,谁敢给他的外甥女受委屈?长此以往, 林氏怕是空有其名, 却再也不能见到哥哥。
  “我看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向最老实, 不会对不起嫂子。”陈兴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他与林氏多年情分不是假的,柔儿如何不能相信。
  赵晋笑了笑, “这算什么不老实?你这醋坛, 吃我的醋也罢了,难不成哥哥房里的事你也管着?”
  柔儿叹道:“我了解哥哥, 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心里只有我嫂子一个人, 他唯一念着的事就是要让我们一家人过上好日子,旁的,他半点不贪。”
  赵晋抚她的鬓发,柔声道:“早知你对这种事这样敏感,我就不告诉你了,本是喜事, 你兄长能娶个官家小家, 于他于你们家, 都是有助益的。”
  “我们不贪图这个助益, 我只怕嫂子伤心, 怕他们夫妻俩闹别扭。嫂子在我们家吃了那么多苦, 如今一个人带着孩子照顾着我爹娘,我哥就算真要变心,或是手里有钱了心痒要纳妾,也万万不该在这个时候。”柔儿拍开他的手,垂眸道,“我不跟您说了,您自然觉得没什么,咱俩说不到一块儿。”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赵晋好脾气地哄道:“瞧瞧你,怎么还说急了?又不是我要纳妾娶妻,我可老老实实,什么都没干,你跟我生气做什么?”
  见她仍是不理,他无奈地一笑,凑近环住她的腰,低声跟她讲道理,“我知道你哥是老实人,也知道你嫂子不容易,知道你们家没纳妾娶平妻的传统。不过要拒这门亲,只怕不容易。你哥这样的出身,你想想,为什么程大人能准许,眼睁睁瞧着他外甥女跟你哥牵扯不清?官家小家难道不要名声的吗?”
  柔儿顿了下,是啊,就算人家小姐愿意,要以身相许,嫁个陈兴这样的平头百姓,家里怎么可能答应?
  “你哥对那小姐不仅有救命之恩,护送她去寻她舅父的路上,还曾一同落水……”
  柔儿讶然地道:“什么?”
  “落到水里头,衣裳浸湿,小姐不识水性,你哥不得伸手救人?这么救,……该碰的不该碰的都碰了,名节已损,不嫁他嫁谁?程大人纵然有心遮掩不认账,可小姐又一心喜欢你哥哥,怎肯就这么算了?”
  他抚着她手臂,劝慰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程大人不会白白让外甥女损了名节,所以现在不是你哥在抉择要不要对不起你嫂子,而是程大人肯不肯不要你哥负责。”
  柔儿沉默下去。
  若是这样,只怕这门婚事拒不得。
  就算林氏与陈兴已做了五年夫妻,就算他们二人再如何鹣鲽情深至死不渝,平民百姓怎么斗得过官小姐?人家要嫁,糟糠妻就只有乖乖腾位置的份儿。
  柔儿觉得心里发酸。人生真是无常,谁能想到自己会遇到什么呢?
  赵晋在后拥着她劝道:“你不必跟着着急,你哥是大人了,他自己会看着办的。好啦,过来,叫我瞧瞧这小气鬼,气成什么样了?”
  ——
  “陈大哥!”
  陈兴清晨刚起,苏雯就带着侍婢来了。
  今儿她穿了件水粉色对襟褙子,素白挑线裙子,打扮得俏丽明媚,笑起来脸上有两颗小小梨涡,格外甜美。
  陈兴跨步出来,对她行礼,“苏小姐。”
  苏雯命侍婢把托盘送上去,笑道:“林大哥,我亲手做了几样点心,拿给您尝尝。”
  陈兴客气道:“辛苦苏小姐了,不过我这会儿刚巧有事外出,烦请先放在桌上,等我回来再尝,行吗?”
  他总是这样温和,一听他说话,看见他的面容,苏雯心里就一阵发颤,脸颊跟着泛红,“陈大哥又去瞧妹妹吗?您找着了妹妹,我还没恭喜您呢。”
  陈兴点头,“是啊,过两日,我就要启程回南方,今儿去瞧她,顺便告个别。”
  “什么?”苏雯脸上红晕霎时褪了个干净,“您要走?您好不容易到了浙州,才住两日就要离开?您一路跋涉过来,那么辛苦,您就这样走了吗?”
  “我留在这儿,挂念父母和妻儿。我妻子要照顾孩子,还要伺候我爹娘,我怕她一个人顾不来。况且我舅兄成亲,我错过了喜宴,他不仅是我就舅兄,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还想尽快补个贺礼给他。总之那边更需要我,瞧见我妹妹和妹夫平安,战事也了了,我就放心了。”
  苏雯心里一阵酸苦。他常常把他妻子挂在嘴边,说不放心,十分牵挂。她觉得不高兴,自己身为四品大官的亲眷,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人老珠黄的寻常妇人吗?她垂下眼帘,睫毛遮住眼底的失落,道;“那您、那您什么时候再回来?”
  陈兴说:“这个不好说,举家迁过去才没多久,路上颠簸劳累,爹娘受不住,大病了一场,我走时他们还吃着药呢。若是短期内又搬回来,怕他们受罪。回不回来,也要跟他们商量,瞧他们的意思,我自己说不准的。苏小姐,那我就先走了,你忙你的。”
  “哎,等一下,陈大哥,您等一下!”苏雯想伸手攀住他胳膊,指尖触到他一片袖角,但碍于女儿家的矜持,她立刻又把手缩了回来,“您寻到了妹妹,我都还没上门去拜会过。若您不弃,我能不能、能不能也去见见她?”
  陈兴蹙了蹙眉,他虽表现得温和有礼,可他一直刻意去提及妻儿,提及自己对妻子的感情,他是过来人,自然能瞧出苏小姐对他有意思,碍于情面,总不好说太伤人的话,他希望苏小姐能看明白他的心,别误会了什么。她以什么身份去拜会他妹妹?这未免太暧昧了。
  “不必了,山庄路远,苏小姐不必奔波,您的心意我会转告给舍妹的了,您留步,时辰不早,我得走了。”
  他加快了步子,便是苏雯在后呼唤,他也狠心没有回头。
  “小姐,这姓陈的不识抬举,您何苦给他脸?”侍婢替自家主子愤愤不平,却被苏雯斥责,“你浑说什么?陈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哪里轮得到你一个下人对他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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