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妻——赫连菲菲
时间:2021-01-27 09:03:57

  柔儿已经躺下来,挪动身子要给他行礼。
  不等她下地,赵晋就已走到近前,上前来撩开帐子,就去解她那件水粉地绣梅花的寝袍。他已经很久没这样的,柔儿怕他失手压到肚子,抬手使劲推他。
  赵晋察觉到底下的人在跟他较劲,他笑了声,攥住她手就按在床头,朝她唇上吻过来。
  她如今不作呕,可也受不住这么被按着头动不得。扭头逃避着他的追逐,手上使劲挣扎着。
  赵晋多用了成力气,将她死死按住。
  “我的乖,羞个什么。”他半眯着眼发笑,将她唇抿得又红又肿。
  他长长叹了声,突然松开钳制,俯下来紧紧抱住她。
  柔儿吓了一跳,好在他弓着背,还知道不能压到肚子。
  她声音涩涩的,听他喊她“心肝儿”,就害羞又别扭。
  赵晋脸颊蹭着她颈窝,还时不时衔住她柔软的耳珠。
  她耐着那滋味,抿住唇怕自己出声惊动了他。
  他缠上来亲她的眼睛,一点点,特别轻柔,特别小心。
  柔儿张开颤动的睫毛,想回抱他。
  手张开在半空,——
  他突然呢喃了一句。
  “疑霜。”
  后面还有半句,“……”太含糊了,根本听不清,抑或是他根本没说完。
  柔儿僵住了。
  他撩起梅花裙子,骤然突送。
  柔儿咬住唇,半空中停住的两手无力垂下来护住肚子。
  他起身与她稍稍分开,借着昏黄的烛光瞧见她苍白的脸。
  一瞬恍惚,唤错了名字。又一瞬清醒,理智回笼,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此刻,他的渴望只有她能慰藉。
  他面无表情,恍然适才他那声轻唤只是柔儿的错觉。
  他还记着她有孕在身,将她抱起来翻过去。
  她跪在软而厚的垫子上,捂住脸,整个人都在发颤。适才的慌乱迷醉一丝都不剩。她贴在枕上,汗湿了发梢。
  赵晋解脱了,他立时退开,跨出帐帘走去净房。
  柔儿瘫在床沿,身上盖着薄衾,她眼望着那支快要燃尽的红烛,奇怪的发现,自己竟没什么感觉。
  许是早就习惯了。
  有些事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好奇的是他今晚怎么了。他这样重视这个孩子,平素连抱紧她都不敢。
  今晚是什么刺激了他,让他失控醉酒,让他顾不上她的肚子强行来了一场。
  她又想,前几个月,他面无表情的深夜前来,每次都沉默而霸道,单纯的就只是发泄。那又是受了什么刺激,他在浙州说一不二,这地界又有谁能惹得他如此呢?
  “疑霜……”这个名字在她口中打了个转。
  赵晋洗漱毕,缓步走到床前。
  将薄衾撩起,他伸臂抱她,“觉着还好么?有没有哪里难受?”
  柔儿正想摇头,他的目光忽然定住,瞳孔猛缩。
  柔儿察觉到了,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见衾被上有两滴非常浅淡的红。
  她惊得爬起来,将衾被抓在手里凑近了瞧。
  赵晋脸色发白,他着实没料到,没料到会伤了她。
  此时他的惊惶并不比她少。他站起身,弹开来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迟疑道,“让我看看……”
  柔儿不肯,她抱着被朝里缩。
  赵晋捉住她脚踝,将她扯回来,她闭紧了眼睛,羞耻得想从这世上消失。
  赵晋脸色很差,他对着她怔了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扬声喊人去请大夫。
  柔儿慌乱的穿袄裙,他又行过来,问她:“你适才没觉着疼,或是怎么?”他有些懊悔。她若不舒服,为什么不跟他说?
  可在柔儿的立场上,她哪里有资格说不。且他刚才那个样子,她试着推了,也没有推开。
  两人同时沉默下去。柔儿抿着唇,不想说话。
  赵晋坐在外间炕上,时不时余光瞟她,瞧她有没有异常。
  好在大夫来得很快,巷口就有个药堂,正是上回给柔儿诊出喜脉的那位。
  郎中凝眉诊脉,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金凤在门前翘首听着屋里的声音,生怕错漏了什么消息。
  赵晋一直默然握着杯茶,挺直脊背坐在外间炕桌前。
  郎中诊了左腕,又诊右腕,柔儿一颗心发紧,像被绳子勒住了,喘不过气来。
  片刻,郎中收了脉枕,沉吟道:“夫人动了胎气,如今孕期尚短,胎位不稳,小人建议夫人静养几日,待得不再见红,再正常起居。至于房事……”
  郎中咳了声,音调稍扬以确保赵晋也可听见,“如今且暂缓吧。等六七月以后再、咳咳……不迟。”
  柔儿顾不得羞,她追问道:“大夫确信,我腹中的孩子无事?”
  郎中含了笑,对这个腼腆的小夫人印象很好,“夫人不必太忧心,只要不动大红,莫乱吃东西莫给人推撞了,以您的底子,这胎应是安稳无事。再者夫人莫常忧思,放宽心怀才行。多思多虑,于胎儿难免有碍。”
  柔儿总算放心,想到适才突然见红,这会儿还后怕的不行。眼睛红红的,只是碍于还有旁人在前,不肯落泪。
  金凤抓了把赏钱,将郎中送了出去。
  屋里仍静得可怕,赵晋和柔儿均没有想要说话的念头。
  赵晋手里的茶冷了,他松开手,起身挪到屏风后,穿回外袍,无声离去。
  门被从外关住,柔儿抬手抚着肚子,喃声道:“宝儿,你要争气,千万别出事呀。你爹是疼你的,你别误会他。娘也疼你,盼着你平安出来呐。”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院外,车轮声辘轳,赵晋乘车离开了月牙胡同。
  天快亮了,明月楼的歌舞当歇了,宾客抱着佳人,该回宿房留夜去了。
  他从家中出来,今晚歇在哪儿好呢?
  酒肉朋友这会子都散了,能找谁再饮几杯,醉个痛快呢?
  ——
  赵宅内园。
  上院那扇大门关闭着,外头明晃晃挂着一把大锁。
  中元节卢氏与官人龃龉。回来后,不知缘何又拌嘴。从七月十五至今,太太卢氏已被关禁了二十多日。
  没人敢去求情,赵晋这回震怒,所有人都防备着别跟着掺和引火烧身,根本不敢往他眼前戳。
  卢氏这个主母当得很勉强,家里的事她管着,可又时常不耐烦地丢给大姨娘跟二姨娘。她本是最重规矩礼仪的人,却常常顶撞官人惹官人不快。
  这个家,早就乱得不成样子。外人瞧来,是花团锦簇奢靡华贵,内里早就烂透了。以至于赵晋一回家来就处处憋闷得心烦。
  天刚亮,卢氏就起来做早课了。
  她被关在院子里,外表并没露出任何不忿的神色。她平静得令人害怕,甚至有点享受这样宁和的时光。
  这个时候,她只是她自己,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家太太。
  秦嬷嬷忧心忡忡,眼瞧着太太把本来好好的日子越过越糟。她有心无力,劝又劝不听,骂又骂不得,往常还能偷偷叫人找来卢夫人劝劝,如今大门紧闭,连他们这些下人也出去不得,她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门外站着三个窈窕的妇人,虽主母关着,可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以大姨娘为首,三位姨娘按次序站定,隔门屈膝叠手,口中问安。里头传来秦嬷嬷的声音,说太太命大伙儿散了。
  四姨娘一甩帕子,不等听完秦嬷嬷说话就站起来,不耐烦的先离开了。
  二姨娘在后喊“妹妹”,沿途追过一条小道,到了假山边上将她追上,四姨娘回过头来,目光里尽是不耐,没好气地道:“云碧若,你不是想找我闲聊吧?我可没那个功夫。”
  二姨娘抿嘴笑道:“没事哪敢扰了留仙妹妹呢?是我收到了些风声,是件很重要的事,这不,想跟你一块商议一下呢。”
  大姨娘是通房出身,几个姨娘里她身份最低,她自己也安守本分,日常除了出来请安问好,就在房里吃斋念佛,日常二姨娘四姨娘等人与她都不大来往。
  四姨娘抚了抚鬓边的赤金红宝石凤钗,嫌刚升起来的日头耀眼,捏着帕子遮着额头,还喝身边的婢女道:“还不给我挡着光?晒死人了。”
  婢女忙举高双手替她遮阴,袖子拂了下她鬓发,被她狠狠瞪了一眼。不耐烦地回转头,对二姨娘道:“什么事?你赶紧说,我还要回去补眠呢。”赵晋不在家,她闲得除了出门买东西花钱,就是在院子里小憩,这些日子睡得多,腰上肉都多了半寸,如今正注意着饮食,不敢多吃,怕赵晋要嫌弃。
  二姨娘警醒地瞧瞧四周,压低了声音,“爷在外头养的那个乡下丫头,像是有啦。”
  四姨娘吓了一跳,“你说真的?谁告诉你的?宅子里这么多人都没有,偏她有了?”
  赵家这么多个女人,除了死去的三姨娘,几乎没人有过孩子,孩子在赵宅里是个不可言说的忌讳,越是盼,越不能有,二姨娘进门六年,四姨娘也快四年了,至今肚子一直没动静,怎能不敏感孩子的事呢?
  “尚不能作准,上回我身边的小桃在老太太旧院门前听见些奇怪的声音,她悄声趴在门缝上瞥了眼,见是原来小厨房那个何厨娘,半死不活的被人按着,正割舌头。血淋淋的吓得小桃赶紧跑回来告诉我。”二姨娘说着,声音压得更低,“我就托人问了,看她是犯了什么事得了这么大个罪。”
  二姨娘本是赵家远亲,按辈分,算得是赵晋表妹,她十二三岁就长在赵家,侍奉老太太,更险些做了赵晋正房太太,为人八面玲珑,府中上下都很敬她。她跟那些资历老的下人都打过些交道,查问消息比旁人更便宜。
  “原来何厨娘因自个儿原是老太太的人,突然要给个后来的乡下女人做下人,一直颇有怨言。她闺女当初本也是老太太预备给爷暖床用的,因老太太去了,才一直没着落。她这一去月牙胡同,她闺女后脚就被花房姜婆子的儿子给哄到手,破了身子,她又气又怨,对月牙胡同那个,就不太恭敬。”
  听二姨娘说了原委,四姨娘冷哼一声:“活该,一个乡下贱丫头,多大的脸呢,也开始学人呼奴唤婢,不怕那幅贱骨头担不起,享受不了这好日子?可是,何婆子受罚,关她有孕何干?”
  二姨娘牵住她手,边走边低语,“是这样的,何婆子给割舌头前,小桃听见她哭求,说饶她一命她定然加倍仔细料理陈姑娘的胎,小桃这孩子不知事,听得并不确准。我心有怀疑,于是就叫个眼生的小厮去月牙胡同附近的药堂打听,那郎中的形容,说一晚被请去月牙胡同第二个门,对里头住着的男女的形容,赫然就是爷跟那乡下姑娘。说是,都满三个月了,一直这么严密瞒着,连咱们这些家里人都不知道。”
  四姨娘知道她自来有些小聪明,在下人面前很吃得开,若真打听到药堂得了消息,那小贱人有孕之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三个月了,爷在家里连个口风都没露。——不,是他根本没回来过几次,每次匆匆到书房理些事就又离开了。中途只去过一回上院,和太太吵了一回嘴。
  如今他的心,是全被外头那贱人勾住了吗?
  瞒得她们这样紧,看来他早就没当她们是自己人,在防着她们了啊。
  四姨娘慢慢接受现实,抬眸笑了笑,“你跟我说这个,是想我拿什么主意?上回将她弄回来,你们一个个龟缩在后,爷单记恨我一个,这回再想叫我出头,是不可能的。”
  二姨娘拍拍她手背,笑道:“哪儿能啊,姐姐跟你说这消息,实在是替你着想。上回为了这丫头的事惹恼了爷,至今爷都没去过你的屋吧?爷好容易要有孩子了,这会儿准是正高兴着,你趁这会儿去走动走动,留几样贵价补品在那儿,就说代表咱们赵家去关怀关怀,那女人领不领情不打紧,重要的是爷若是瞧见,定知道是你送的,届时咱们几个再一块儿哄哄爷让他知道你的关心,你们之间,不就能冰释前嫌了吗?”
  她一番说辞动听,声音又婉转低柔,听在耳里像是有魔力的蛊惑。一瞬四姨娘就动了心,可旋即她沉下脸,不高兴地道:“凭什么我要上门去瞧那贱人?还给她送贵价货,她配?要去你去,甭拿我寻开心。二姐从来善解人意,爷是最知道的,你去再合适不过,姐姐在爷跟前得了脸,再替我说说话,不是一样结果?”
  她这话里诸多讥讽,赵晋当年不肯娶二姨娘做正室,因着根本从来没看上过她,后来老太太临终遗命,不得不从,才扶立成姨娘。这么些年,赵晋去二姨娘屋子里的次数一个手都数的过来。二姨娘再怎么善解人意,也不可能在赵晋跟前得脸,他不给她冷脸瞧,都已算得温和了。
  二姨娘脸色沉了沉,但勉强还堆着个笑,“罢了,妹妹这样说,可就枉费了姐姐一番心意了。将来那月牙胡同的孩子落了地,若是个男孩儿,许是寄在太太名下,若是个女孩儿,跟谁亲谁养,难道不是这个道理?”
  四姨娘冷笑:“人家有自个儿亲娘,用得着旁人抚养?再说,若生的是个丫头片子,养来有什么用?”
  二姨娘松开挽着她的手,替她抚了抚飘落在肩头的花瓣儿,悠悠地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生产一关,多凶险呐?我瞧那丫头瘦弱见骨,是个福薄之相,将来的事,难说。”
  瞧四姨娘露出深思的表情,她刻意顿了顿,加了砝码,“姐姐我其实不贪心的,我若能有个丫头,将来闺女女婿若是争气,母凭女贵,爷能不高看一眼?再说,都是爷的骨肉,爷能亏待了?”
  这话说完,她便不再多劝,瞧瞧天色,说自个儿该回去给爷酿秋果子酒了。
  四姨娘在原地踯躅了会儿。二姨娘所言,她听懂了。如今府里谁都没子息,谁占先机,谁就能夺得赵晋最多的怜爱。至于将来再有,总是失了先机,爷有了第二个孩子,多少不及头一个稀罕吧?再者,她目前确实需要做点什么扭转被厌弃的局面。从前她跟赵晋龃龉,晚上她撒个娇,跟他亲热的时候多换个样儿,他也便不怪罪了。
  如今不同往昔,他连她的院门都不入。有外头那个大肚子勾着,爷何时能想起她来?
  四姨娘几乎立时就下定了决心,回到咸若馆就命侍婢开库房,将她娘家陪送的那两只百年老参拿来。又点算了几张贵重皮毛,一一都用崭新的红漆箱木盛着。
  她势必要爷瞧见这些东西,想起她来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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