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妻——赫连菲菲
时间:2021-01-27 09:03:57

  他哀哭不止,还膝行上前想要抱住赵晋的腿。福喜眼疾手快,一脚把他踢到一边。
  赵晋目光发沉,“云璧若,你还有什么话说?”
  二姨娘指甲深深扣在掌心,用疼痛帮助自己保持清醒,她跪直身子,哽咽地道:“我、我为什么要害三姨娘?她比我迟入府,她年纪比我大,没我漂亮,没我贤惠,我嫉妒谁,也不会嫉妒她。爷,您纵着这些小人颠倒是非栽赃于我,是为了四姨娘,还是为了那外房?我没做过,没做过要怎么认?”
  她不承认,声泪俱下说自己冤枉。
  赵晋并不急,事情查了这么多年,今日就要水落石出,他瞧着二姨娘狡辩,就像在瞧笑话。
  原来只知她喜欢扮贤惠,没想到,她手段这样高明,府里府外,竟没有她办不到的事使不动的人。
  福喜提着小桃上前,推跪在二姨娘对面,“小桃,二姨娘贵人多忘事,你提醒提醒。”
  小桃浑身打颤,不敢瞧二姨娘的眼睛,她垂头以额触地,哀声道:“二姨娘在各院都有眼线,伺候老太太那几年,她、她趁机掌握老太太库房钥匙,那些不起眼又值钱的东西,早早藏好……留待自己花用。各处打点、收买,暗地里大伙儿都知道,二姨娘为人大方,待下人最好。几个姨娘院里,甚至太太身边,都有二姨娘的人。那日栽赃四姨娘,命咸若馆的飞霞把药和咒符藏在盆景底下,后来二姨娘被提审锁了院子,又有事先得了吩咐的奴婢去把药也扔在大姨娘院子里。当初害三姨娘的时候,二姨娘就命紫鸢把无子草化成的药水浸在三姨娘的肚兜上,三姨娘受了毒害,血崩不止。紫鸢便在替她更衣之时将那证据毁了,所以爷查不着罪证,也找不见那凶手。紫鸢事后殉主,也不是自愿的,是二姨娘提前命人趁乱先将她勒死,然后挂在房梁上,假称是自缢。”
  “你胡说,你胡说!你这贱婢,你为什么害我?你到底收了谁的好处,为什么害我?”适才小桃每说一句,二姨娘就嚷一声“胡说”,待到后来,她实在按捺不住,整个人跳起来,扑到小桃身上要撕了她的嘴。
  福喜连忙上前,将小桃从她手底下拖出来,“二姨娘,爷在呢,您这样疯张,成什么样子?”
  二姨娘一向爱漂亮,尤其在赵晋面前,这么多年,从没有失态过。任何时候她都温柔可人,任何瞬间她都完美无瑕。
  她缓缓抬眼,仰望着赵晋,“爷,”她哀声哭道,“爷要替我做主,他们被人收买,齐齐来害我,有人想害死我,有人想害死我啊!爷,您瞧瞧璧若,我是您的表妹,是跟您连着血亲的璧若啊!”
  赵晋任她抓住自己袍角,他没有动,只是用那双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睛轻瞥着她,“你本事不赖,这些年,我小瞧你了。”
  那个破衣烂衫、唯唯诺诺,被领到他跟前,说是他表妹的姑娘,那个跟在他身后,一声一声唤着表哥的女孩,他从来没有如此用心的瞧过。
  此刻他注视她,眼底倒映着她的影子,“事到如今,大势已去,你还沉得住气,想用你那无用的温柔和眼泪感化于我?我不妨告诉你吧,你知道为什么我什么女人都不忌,单不想碰你?”
  二姨娘心缩紧,仰头等他说出答案,比起求饶,比起为自己辩护,似乎他那个答案,对她来得更重要。
  “你身上有股味儿,脂粉熏香都掩不住。头回见你,恶心得我想呕。”他嘴唇开合,用那么漂亮的唇形说这样刻薄的话,“如今我方明白,那是什么味道。——是黑了心肠、烂了魂魄的腐味,是你那淬满了毒汁的心肝散发出的恶臭。”
  他眼瞧着她跌坐在地,被羞辱得落下泪来。
  他笑了笑,抬手令道:“把她拖下去。”
  福喜道“是”,命两个护院上前,一左一右扯住二姨娘。
  她流着泪,绝望又凄凉地摇头,“看来,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也好,也好!赵晋,你这瞎眼的混蛋!我那么爱你,我那么爱你啊!你为什么要娶卢疑霜,为什么要带回凌轻絮?一个做了你的正妻,一个怀了你的孩子,那本是我的!那位置本是我的!只有我才能给你生孩子,只有我的孩子能继承赵家的所有!赵晋,我是害过人,可不管我害过多少人,我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为什么你不领情,为什么你总是冷若冰霜,我守着你这么多年,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这么狠心绝情,要把我所有的期盼都毁掉?为什么,为什么!”
  她眼泪如雨,这么多年,不曾如此放肆的哭过。她忍了那么久,演了那么久,也爱了那么久,原来都没有用,都没用的!她永远等不到他,永远得不到他。
  她捂着心口,猛然呕出一大口鲜血。
  赵晋闭上眼,沉沉地道:“都是你自找的。”
  是……,是她自找的。那年他娶了卢疑霜,曾派人来问她,愿不愿嫁给临城一个乡绅之子,若是愿意出嫁,他将备上丰厚的嫁妆,把她当成亲妹子一般风风光光送出门,他说,今后赵氏就是她的娘家。
  她不愿意,为此,她又哭又闹,跪在老太太面前,说如果此生不能做表哥的女人,她宁愿铰了头发做姑子去。
  后来她如愿以偿了吗?
  她挣到了留在他身边的机会,却再也没能得到他半点温柔。
  他所有的好,所有的耐心,都在那一句“今后赵氏就是你娘家”的话语里,用尽了。
  二姨娘痛楚地伏低身子,抢地大哭。
  她悔 ,她不甘心。
  她痛彻心扉,撕心裂肺。
  赵晋并没有觉得畅快。终于揪出这个潜伏在他身边多年的凶手,他并没觉得轻松。
  此刻立在空旷的庭院中,听着那风嘶声吟唱着悲凉的戏目。
  他的后宅就是一场大戏,喧闹,杂乱,虚伪。
  他就是台上常在的小生,走走停停,一唱一顿,一言一行,早被命运规划好。
  身后一切声音熄止,大戏落幕。他颀长的影子映在轻雪铺就的道上。走去书房,手里卷着一册书,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听见雪簌簌落在松枝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信步走出来,立在阶上瞧那不绝的雪势。
  福喜悄然凑近,垂头木然道:“爷,二姨娘一刻钟前,自缢了。”
  赵晋缓缓回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薄而淡的唇方轻轻开合,却只溢出一个字。
  他说:“好。”
  几日后,柔儿得到二姨娘过身的消息。
  一名妾侍,死后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惊起。
  柔儿在后院烧了一沓纸钱,聊表心意。
  并非同情作恶的二姨娘,只为她之死,是因自己而起。
 
 
第34章 
  发财把消息一点点打听回来, 赵宅里四姨娘病了一场,大姨娘依旧吃斋念佛,太太卢氏远在南山别庄。赵晋越发不爱回家, 近来或是在新杨胡同, 或是就在陈柔处打发时间。
  夜晚灯下, 柔儿正在算账,她有一套自己的计数方法,不需要写字,用圆和方来表示百和千, 至于零碎钱, 都放在手边的一个袋子里, 随时取用。
  她点算了一下, 赵晋放在她这里的票子, 快有五千两了。
  这么大一笔钱财, 也不是一点不心动的。贫苦人家长大的孩子, 自然知道钱是好东西,能买米买肉, 能穿绫罗绸缎,能买大屋住软床,能开店、生出更多的钱。
  但她不敢奢望太多。如今拥有的,几乎已是她这个身份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她觉得自己优点实在不多, 唯那么两项, 一是随遇而安, 二是有自知之明。
  能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绝不奢想不该奢想的。在什么环境下都能好好活下去, 将自己照顾得妥帖舒适。
  这几日滴水成冰, 真正到了冬日。檐下挂了一溜冰凌子, 幽幽折射着晴光。
  柔儿在房里闷得久了,赵晋来时,她正支颐歪在炕前,瞧墙外伸进来的那枝粉梅。
  他靠在门前瞧了她一会儿。姑娘生得端正,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穿件水粉色立领琵琶袖小袄,衬得脸颊更显娇嫩。曾几何时,他厌恶这姑娘瘦骨嶙峋全无美色,如今细瞧不腻,百般贪欢。
  她像只笼子里囚着的雀鸟,眼望梅枝兴叹,却不得自由。自打头一场雪下来,冰地溜滑,她小心极了,连走出院子散闷,也需得金凤相扶。若是跌跤,只怕伤了肚子。可在这年岁的姑娘,没有不爱玩的,外头天宽地广,她见识得实在太少,好奇的实在太多。
  赵晋偶发善心,决定带她外出逛逛。
  厚厚的袄裙遮掩,肚子倒也不十分明显。
  上回与他一道白日出门,还是去吉祥楼那回。
  马车缓缓行驶,车夫小心翼翼避开所有可能颠簸的路线,一路缓行,出城数里,在一座柔儿未曾到过的山脚下停住。
  赵晋搀扶她下车,指着半山腰那座巍峨庙宇,“那是南山寺,一元大师就在此地。今日你我共来还愿,祷祝吾儿降地顺遂,可好?”
  柔儿岂会说不好,这世上有谁会比她更盼着这个孩子平安降生?这是她身上的一块肉,是她以血供养,一日日将其孕育成型。
  赵晋携她手,一步步踏上缓坡,每走上百步,就要停下来问一问她是否无恙,可否坚持。
  步入寺内,二人被请入厢房,一元大师慈眉善目,他淡淡瞥了一眼柔儿,垂目道:“这位便是那鬼门大开之日降生的夫人吧?”
  赵晋含笑说是,“蒙大师指引,晋方得此女,方得后嗣,今特来致谢还愿。”
  一元大师端坐法座内,抬腕捋了捋颌下白须,曼道:“天命指引,前缘早定,贫僧据实相告而已,并算不得施恩,赵居士不必客气。”
  他抬眸,扫了眼赵晋,“居士近来可有倦怠,渴睡之相?”这话题起得尤为突兀,连柔儿也不禁瞥向赵晋。
  赵晋迟疑摇头,淡然一笑,“前番大师言我体魄有异,回程便即延医诊脉,并无不妥。怕是为营生事操劳太过,故而面有倦色,只待休憩片刻,即可好转。”他身体一直很好,年轻时习六艺,每晨天不亮便起身练习骑射,体魄强健,根底深厚,便是如今,虽在酒色上稍过,但亦比常人健硕,旁人需睡上四五个时辰才够,他几乎只要二三时辰便可。怪就怪在,一元大师初回见他,就问过这样的问题,今日旧事重提,不禁令他微蹙了眉头。
  一元大师在子嗣上头的论断十分准确,寻着了陈柔,果然便孕育有胎,神通经此得到验证,赵晋不禁因他这一问而存了心思。
  一元大师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眼瞥向柔儿的腹部,柔儿下意识退步,抬袖遮住腰身,大师目光锐利如电,瞧得她心里发毛。
  好在,对方没有言语。
  赵晋与大师攀谈了几句,便携她告辞离去,两人来到佛殿内,在蒲团上跪了,柔儿祷祝数句,侧转过头,见赵晋目视佛像,沉默不语。
  佛前青烟袅袅,将他坚毅的面容氤氲得有些模糊。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在与神佛祷告着什么。
  似是察觉到她目光,他转过脸来。大殿乌沉沉的瓦顶笼下一大片阴影,殿外融融暖色,投下一缕光线在他鼻翼,他眸色幽暗不见底,捕捉到她视线,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缓声道:“我本不信诸佛,遇见你后,仍不信。直至你腹中有此骨肉,我方后知后觉,原来世上真有命数之说。”
  她未言语,抿了抿唇,不知如何接下去。
  他自顾续道:“若世间真有因果,有应验报应,我这样的人,只怕命不会长。”
  柔儿眉尖颤了颤,下意识握住他的手。她掌心温暖柔软,他攥住了,就没有放开,“你别怕,我说说罢了。”
  他牵她起身,并肩朝外去。
  下山稍嫌吃力,赵晋索性将她打横抱起。一路遇着无数上山进香的信徒,目露诧异地注视他们。
  赵晋面无表情,浑不在意。柔儿埋首在他怀里,努力不去瞧旁人的眼色。
  回去的路上经过青山楼,他吩咐她在车中稍坐,他独自登楼去了二层雅间。
  推开门,内里跪着个年轻男人,听见步声,那人转过头来。
  赵晋抿唇一笑,径直步入,在正中椅上端坐了。
  跪着的人,正是崔家四爷,崔寻芳。
  “赵哥,赵哥,您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保准不敢再给您惹麻烦添乱。我年轻不懂事,从前太过胡闹,今后保准会改,一定会改,您再给个机会,这回生意,容崔家一同参进来,行不行赵哥?届时崔家出力出人,您只管牵条线,等赚了银子,咱们四六开,您六我们四,稳准不赔的买卖,赵哥,您再考虑考虑成吗?”
  赵晋慢条斯理端着茶盏,揭开盏盖,拂去水上的茶沫子。
  崔寻芳抱住他的腿,嬉皮笑脸地贴上来,“赵哥,弟弟新得了几个美人,都给您,往后您在明月楼的花费,崔家都包了,成不成?哥,您说句话吧。过去都是弟弟混账,您大人有大量,再容弟弟一回,啊?”
  他摇晃着赵晋袍角,一咬牙,再抛出一个条件,“赵哥,三七开,三七开成吗?您抽七成,甭管赚赔,这七成定定孝敬您的,行不行啊,哥?求求您,给个话吧,哥!”
  赵晋啜了口热茶,微微凝眉,指尖敲着盏盖,道,“这茶陈了。”
  崔寻芳像抓到救命稻草,两眼直放光,“往后您的茶,崔家茶园也供了,赵哥,咱们不是外人啊,弟弟一时糊涂惹了人命官司,这种错今后保准不再犯,您瞧在弟弟从前您用着还算顺手,算得上一条好狗,您就当可怜弟弟,给条活路吧。您不知道,自打丢了生意,我爹他已经不认我了,把我撵出家来,连家门都不让进,您要是不肯回心转意,以后弟弟我只能沿街要饭去了。哥,您答应我吧,行吗?我求求您,求求您了!”
  他抱着赵晋袍角,越抓越紧。
  赵晋冷得他够了,一抬脚,将他踢个趔趄,“崔寻芳,”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道,“往日赵某捧着你,纵着你,能让你上天,做享乐大爷,如今就能远着你、妨着你,让你下地狱,万劫不复。今儿我来,是给郭子胜脸面,我听说了,你把嫡亲妹子都送给他做了妾,倒挺有你的,颇舍得下本。就凭你这股子狠劲儿,赵某欣赏你,给你指条明路。”
  他勾勾手,崔寻芳忙从地上爬起,堆着笑凑上去,“您说,哥,您尽管说。”
  “浙州地界混不下去,不必强撑,你爹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你几个哥哥都不成器,你趁着尚还能仗着你娘那点姿色哄着你爹偏疼你,不若趁此把家分了,占个大头,也免将来你们崔氏败落,千金散尽,届时你连个草纸都捞不着。”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