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妻——赫连菲菲
时间:2021-01-27 09:03:57

  后半句是对赵晋说的。
  陈婆子没好气地道:“哦,办事回来的?”谁不知道他蹲大狱了啊?女儿到现在还替他遮掩呢。
  赵晋点点头,算是行过礼,他不大喜欢有外人在他们一家子面前,不过念着这是陈柔的长辈,耐着性子寒暄了两句,“来得不巧,打搅了。”
  陈婆子勉强挤出个笑,道:“您也是念着孩子。”要不是瞧安安面上,她才不会给他好脸色呢。
  赵晋手紧了紧,摊开掌心在衣摆上抹了两下,才犹豫地伸臂过去。
  一个轻软的小人落进他怀抱里。
  他一时眼热,喉腔发紧,竟有点哽咽。
  柔儿瞧他认真凝望着孩子的模样,也受他感染而心酸。这次他回来了,若是提出要带安安走……
  她想到这里就挣扎得难受,听见厨上发出响动,她问道:“爹在厨上?他腿不好,走出去做什么?”
  她边说边朝外走,进了厨房,把坐在椅上正在烧水的陈老汉扯住胳膊扶起来,“您忙什么呢?不是说了让您们等我回来,我来做就好。爹,天这么热,厨屋闷得透不过气,又烧着火,您别进来,仔细闷坏了,想吃什么,您跟我说。”
  他爹支支吾吾说不清,被她扶进屋里,见本就不宽敞的堂屋里立着个高大的男人,怀里正抱着安安,一脸慈爱。听见步声,他转过头来,刹那那柔和的眸子就变得锐利而冷硬,慑人的威严令陈老汉怔了下。
  陈柔不免又介绍了一回,陈老汉眼睛一润,弯下腰道:“您就是大官人,您出来了?太好了,太好了,我闺女阿柔跟外孙女下半辈子有靠了。您坐,您坐啊。”不等赵晋称谢,他又提声道:“老婆子,老婆子!跑哪儿去了?还不给大官人斟茶?”
  他搓着手一脸不好意思:“对不住,家里不怎么待客,怠慢了您了。阿柔,你娘干啥去了?我去瞧瞧,你陪着大官人,你们说会儿话,我去……”
  “爹,您别忙了。”柔儿被他爹说得有点难为情,什么叫她下半辈子有靠了?她可没准备靠着赵家,听在对方耳中,还不定怎么想呢。
  她下意识去打量赵晋的表情,一抬眼,正撞上赵晋含笑的眸子。
  她心一慌,垂下头来,听他柔声跟她爹解释,“伯母说去邻居家借点茶来。”
  陈老汉窘道:“对不住,让您见笑了,家里不常来客,我们乡下人,不懂那些讲究,连茶都没备下。阿柔,回头叫你哥多买几斤好茶,放在家里头,等赵官人来了喝。”
  这话越说越不像对劲,备几斤茶给他喝?她爹是想他就此留下来不走吧?
  柔儿脸上漫上一重红晕,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被赵晋满含深意的目光瞧得不敢看他,“爹,您别想那么多,赵官人来瞧安安,马上就走的,他还有很多事儿要忙,哪有……”
  “不忙。”蓦地一个声音闯入,打断了她的话。赵晋说自己不忙,所以也不打算立刻就走。
  柔儿左手捏了捏袖子,抿唇说不下去了。
  陈老汉忙道:“就是就是,好不容易回来了,别忙走,阿柔,你去街角打二两酒,待会儿我陪着官人喝两杯。今儿真是好日子,叫你娘多做几个菜,替官人庆祝庆祝。”
  陈柔直蹙眉,她爹推她道:“你还不去?”一激动,不免咳了几声。
  陈柔忙拿水给他喝,替他抚着背,忙了好一会儿,被他又推了两下给推出屋去。
  柔儿立在院里,有点哭笑不得。
  爹娘的反应几乎是两个极端,一个爱理不理,一个热情过了头。她本来尚算平静的心,也给搅得乱成一团。
  等她磨磨蹭蹭打了酒回来,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一进院门就瞧见窗里透出尤为明亮的光线。平时爹娘俭省,只肯用一盏小油灯,今儿燃了烛排和灯笼,郑重其事犹如过年似的。
  她有点无奈,垂头走入厨房。
  陈婆子正在做菜,一见她,就见她袖子扯住拉到一边儿,“闺女,我瞧你爹糊涂了,那姓赵的是个朝廷钦犯,你跟他搅合在一起,可别把你带累了。你不是说已经赎身回来了?顺子一直等你呢,你千万别被这小白脸几句花言巧语骗了,别忘了他从前怎么对你的。我闺女这么好的性子,都能给气得回娘家,可见他待你有多差了。要娘说,找男人还得瞧踏实不踏实,我今儿一见这人的脸,就知道是个不安分的,男人太漂亮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第64章 
  柔儿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形容赵晋“漂亮”。
  他这个人, 在浙州地位颇高,平素外头人见了他,都点头哈腰喊爷喊哥, 听说连官府也要给他脸面。一个男人被人夸漂亮, 绝不是件值得得意的事,多半还会恼,她忍不住弯起嘴角,扶住她娘的肩膀,“娘, 您别担心了, 我有自己的打算。您进屋歇会儿, 白天带着安安够辛苦了,我来做饭吧。”
  好说歹说,把她娘劝得进了屋。
  等她剁肉和面捏成丸子下锅炸了, 又炒了一荤一素两个小菜,切段风干的腊肉蒸透,就用一个打托盘把菜盛在里头端进屋去。
  刚要掀帘子, 忽闻一阵笑声。
  她愕然撩帘瞧去, 见赵晋膝头抱着安安, 坐在他爹上首,不知说了什么, 引得他爹笑得脸都红了, 就连坐在角落里的她娘,也憋笑得很辛苦。
  听赵晋道:“……后来这位大人就卸任归乡,再没有做官了……”
  听这话音, 像是讲了件官场趣事。
  她是知道赵晋的本事的, 只要他愿意周旋, 没他说不动的人。此刻她娘的脸色可比赵晋才来时好多了。
  见她进来,陈婆子忙上前来相助,将桌子摆好,见柔儿出去又端了饭和汤进来,陈婆子低声道:“就做这几样?”
  嫌少了?柔儿抿唇笑了下,适才她娘一副要撵人走的样子,这才多大会儿,就变了脸,担心起待客不周了?可她也没想多郑重其事的招待,不过念着他逃得大难回来,想和孩子一聚天伦,换位想一想,她能理解这份心情罢了。
  “他也吃不多少。”柔儿声音压得很低。
  他果真吃的不多,吃相又斯文,每样尝一点就住了筷子。陈老汉热情地让他再吃点,还拼命给柔儿打眼色,见柔儿不接话,索性直接催促,“闺女,给官人倒酒啊。”
  柔儿拿过酒壶,尚未提起来,手背就被一只温热的掌心覆住。赵晋温声道:“我自己来。”
  两手相触,只一瞬就分开。
  柔儿缩回手臂,指头蜷进掌心,许久没再动作。
  他恍若无事人一般,提杯笑道:“我敬陈叔。”
  他喊得很亲热,陈老汉一脸受宠若惊,论身份,他家跟赵家确实比不得。赵晋愿意敬着他跟老婆子,可见对柔儿是有情分的。
  他思想确实迂腐了些,希望自家闺女不用走太多岔路,有这么个出众人依靠,不比自己在外头吃苦强?
  陈老汉泪眼涟涟,扭头抹了把眼睛,“大官人,不瞒您说,我陈实没用,这辈子没给婆娘孩子们过过好日子。我这身子骨也不壮,怕自己活不长,瞧不见闺女将来……我就想她能有个人,踏踏实实宠着她护着她,让她别这么苦。我家这个闺女,真不容易,为了爹娘活命,把自己卖了。大官人,您也当了爹,您知道那滋味吗?但凡有别的法子,哪怕拿我这条老命去换也成啊。”
  他越说越难过,老泪纵横怎么也止不住。
  陈婆子也跟着红了眼睛,“老头子,你还提这个干什么?”
  柔儿站起身,走到陈老汉身边拿帕子替他抹眼泪,“爹,您醉啦。都过去了,如今女儿不就在您身边吗?大官人仁义,这不送女儿回来了?”
  陈老汉一手抹着眼睛,一手摆了摆,“对不住,对不住,一喝酒我就……叫官人瞧笑话了。”
  赵晋默然给自己斟了一杯,他觉得自己坐在这有点多余了。
  这一家感情深厚,跟旁的卖闺女的人家一点也不一样。
  陈柔是在爹娘兄长的爱护里长大的,虽然日子过得清贫,可并不曾受过什么委屈。
  最委屈的,大抵就是没法子卖了自个儿,落到他手里做了玩物那两年吧。
  陈老汉是个实诚人,实诚人不会恶意猜忌别人,根本想不到他对陈柔是怎样恶劣。大抵也是老思想作祟,知道他们连孩子都有了,怕闺女将来带着外孙女不好再嫁,所以仍盼着他能接回这娘儿俩。
  一顿饭吃的有些伤感,陈老汉饮了两盏酒就醉的厉害,陈婆子跟柔儿合力将他挪到里屋,他惺忪睁开眼,还吩咐柔儿,“陪大官人,去……陪着官人……”
  柔儿心情复杂地从内走出来,饭桌还摆在厅心,可赵晋没在桌旁。
  她迟疑地走去自己房里,一推门,就见他背对门坐在床沿上,俯身认真地凝视着睡熟的孩子。
  柔儿立在门口,想问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走。
  赵晋低沉的声音传过来,“这丫头,好像越来越胖了……”
  柔儿说:“是啊,抱在手里可沉了。”
  赵晋又道:“你瞧她睫毛,又浓又长又卷。像你……”
  这话说的未免暧昧。
  柔儿抿唇,没有接话。
  他勾唇笑了下,朝她招手,“你过来,瞧她手里攥着什么呢。”
  柔儿蹙蹙眉,缓步走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他在心里数着拍子,她终于靠近,俯下身去瞧孩子紧攥的小拳头。
  一双极有力的健硕臂膀猛地环住她腰,待她察觉,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被人掀倒,按在枕上。
  她怕弄醒了安安,咬牙压低声音,“你别……”
  他俯身瞧着她,眼底有浓浓的渴望,目光灼烫得令人心慌。
  “你爹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你的意思呢?”他探手抚向她的脸颊。
  光洁柔嫩的面庞,不多惊艳,也美得让人忍不住想品尝。
  他喉咙滚动,压抑着呼吸,凑近了,嘴唇停在她唇上一个指头的距离。
  “好好答,不然……”
  她挣扎,别过头说:“你若就是为了这样才来的,我想,这个家不欢迎……”
  “答错了。”他扣住她下巴,在她挣扎之下,狠狠咬了下她的脸颊。
  她疼得冒火,声音提起来,喝道:“你放开我!”
  这一声来得突然极了,身侧熟睡的孩子受到惊吓,哇地一声就哭出来。
  隔壁也传来响动,陈婆子必是听见声音,迟疑地要闯进来。
  他眼底的火苗一瞬熄去,嘴角愉悦的弧度也全部都收起。
  柔儿顺势推开他,翻身坐起来抱起安安,抬起脸羞恼地道:“赵官人是不是记不得,我们如今是什么关系?”
  赵晋歪在侧边枕上,单手撑着下巴,侧身瞧着她,勾唇道:“什么关系?”
  柔儿道:“您是安安的父亲不假,可如今我是自由身,官人再这么着,就有点欺负人了。”
  赵晋笑了下,见安安哭得止不住,“你就这么抱着,不喂喂她?”
  柔儿脸腾地红了一片,硬着嗓子道:“您不必费心。阿娘,阿娘!”
  她下地去喊陈婆子,外头的人嗫喏好一会儿才掀帘进来。
  “您先抱着她,我去温些牛乳。”
  陈婆子瞧见赵晋半躺在床上,气得心头火起,她喝道:“你去!我陪陪赵官人!”
  眼前这种情形,当真没见过。赵晋挑挑眉,到底没好意思继续躺着。
  “不必了……”
  “时辰不早,那就不送了,您慢走!”陈婆子是动了真怒了,不管俩人过去什么样,如今这可是在她闺女娘家呢,才吃了饭就钻帐子里,知不知羞?
  柔儿回来时,发觉赵晋已不在了。
  她抱着安安坐在床沿上,一勺一勺给孩子喂牛乳。
  陈婆子走来走去,絮絮叨叨,“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他要真喜欢你,舍不得孩子,当初怎么又答应让你回来?如今你就要找着人家了,他又这时候出现,不是给人添堵?你叫顺子知道,该怎么想啊。你爹也是老糊涂,顺子哪里不比这人强?不是一路人,硬别在一起干什么?找不痛快吗?”
  柔儿抿唇不说话,她自打回家后,只简略说了自己已经赎身一事,具体情由一概没提。一来说不清楚,二来也觉得作难。家里人也不好多问,生怕惹得她伤心。他们之间的事当真理不清头绪,她自己也说不清,总之不想依靠谁也不想靠谁的可怜活着,想自己挣日子,哪怕穷苦,也比瞧人眼色活着强。
  赵晋回到浙州城,他旧日那些狐朋狗友早已翘首企盼,在酒楼大排宴席,给他接风洗尘。
  赵晋不想说话。憋了一肚子闷气。他闷头饮酒,郭子胜几番逗他说话他都不理,台下丝竹小曲,热闹非常,他端坐在上首,心情萧索,分明是七月的热天,整个人却好像堕入冰窖里一般,浑身冒着凉气。
  心心念念回来,回来等着他的人有几个?
  郭子胜除外,座下这些所谓朋友,在以为他要倒台时人在何处?其实不能不明白,他与人交往,也多是为了利,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他从不强求别人,也不会拿这种事烦恼自己。
  他仰头又饮了一杯,适才在欹县喝的那碗酒是当地人自酿的,口感微甜,回味稍涩,如今饮在喉中的,却是呛人的苦辣。什么时候,他连这点苦也尝不得了。
  郭子胜招呼着人,计划待会儿要去哪个花楼包花娘,一转头,却见赵晋摇摇晃晃朝外走。
  他喊了一声,“哥,你哪儿去啊?”
  赵晋没答,扬扬手算作告别,下楼立在门前风里,整了整衣襟,袖中忽然掉落出一只锦盒。
  盒子崩开,里头的东西跳出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福喜一眼瞧见,是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他记得这件,是赵晋在京城买的。当时他并不知道赵晋是买给谁。
  许是今晚风清月明,让他灵台也清明起来。
  明日是陈柔姑娘寿辰。
  爷带着此物前去,怕是,想送给陈姑娘的吧……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