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妻——赫连菲菲
时间:2021-01-27 09:03:57

  少年僵住脸,心内一阵挣扎。
  赵晋的手紧紧捏着他瘦弱的肩,“你看,我才说了这么几句话,你就有所动摇,是不是适才有一瞬,你觉得我说的没错,甚至怀疑我究竟是不是你的仇人?”
  少年咬住唇,诧异第望着他。赵晋笑了,甚至笑出了声,他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脸,“你瞧瞧,到底还是个毛头小子,你着实太嫩了。”
  他松开少年站起身,少年伏在地上,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地上。
  他挫败、绝望,痛苦、彷徨。他这辈子,是不是注定报不了仇了?父亲和弟弟白白死了,母亲走失了,留他孤零零的一个,靠着心底的恨意支撑着,才能熬到今天。
  可是……一切都完了。
  他杀不死赵晋,报不了仇,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要怎么面对自己,怎么应付余生?他该怎么办?
  赵晋好心情地踱着步,他脚步稳健,神色清明,根本不似个卧床三日不清醒的人。
  “我有个法子,要不要听听?”
  少年发颤的肩膀顿了顿,赵晋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都等了一年多了,可见也是个有耐心的,倒比你爹还强些。”
  他一步一步踏着,那缓慢而凌乱的脚步,像踩在少年心上。
  “要不要打个赌?你要杀我,我给你机会。留在我身边,做个牵马的小厮,敢么?”
  福喜一直没说话,此时才忍不住劝了一句,“爷,不可,此子恨毒了您,此时不除了他,岂不养虎为患?”
  赵晋摆手制止他,续道:“三年为限,三年内,你可以想尽办法来杀我。若是能得手,那应是天注定,我这条命合该没在你手里。可若是不能……”
  他顿了顿,“往后再不可寻仇。往后你父亲的仇,一世都不可再想起。你可要想好,你想杀我,留在我身边,将有无数的好机会。怎么样,是不是很期待?我可是期待得很呢。”
  少年迟疑着,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陷阱。这诱惑太大了,赵晋简直是疯的不要命,明知他想杀他,还敢把他留在世上,甚至留在身边?他到底是太自负,还是太瞧不起他?
  他是姜无极的孩子,身上流的是姜家的血,他爹是个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强者,他怎可以堕了父亲的英名?他一定要手刃仇敌,证明给所有人看。
  赵晋瞧他神色,就知道他已经动心,就知道他一定会接受这个赌约。
  他今天心情很好,即便身体上受了点苦。
  他不再理会少年,提步跨出门槛。
  福喜追上来,不赞成地道:“爷,留下这个祸端在,只怕来日要生出许多麻烦。”
  赵晋叹了声,他岂会不知?可他想为安安积些福缘,将来若是他死了,盼着旁人能放她一马,也给她条生路。
  ——
  柔儿在收拾店面,无人光顾的时候,她要么算账点货,要么帮忙做绣活,要么就在不停的打扫。
  孔绣娘瞧她忙忙碌碌的,笑道:“这几日怎么没见你去瞧你闺女?跟她爹闹别扭了?”
  柔儿一悚,捏紧了手里的抹布,“没……哪能啊。”
  孔绣娘知道一点儿她的事,每隔十来天,她就会去趟浙州,他们店面进货没这么频繁,柔儿也不想扯谎,索性说了。
  但她没提男方是谁,也没说的太详细。
  孔绣娘笑道:“有个孩子这么牵扯着你,我瞧他不是真心想跟你分。大抵心里是惦记你的,只是好面子不肯说。”
  柔儿不吭声,垂头把柜台抹干净。
  想到那天,她心里就有点别扭。
  他昏沉许久,醒来就说胡话。
  他说他想她,念她的好。说他心里有她。
  他扣着她的手不放。
  他说希望她瞧在安安面上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学着怎么待她好。
  他说临去京城那晚他是为了让她别替自己担心,才说那些不在乎她的话。
  他说他不是真心想把她送出去,他说他是面子挂不住,无可奈何。
  她推他,把他推回帐子里。
  他按着脑后的伤,闭着眼说,“柔柔,你要是就这样走了,我这条命,就交代在这了。”
  她脚步迟疑一瞬,他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回来紧紧抱住。
  这一年来,他那些客气疏离,温文有礼都是假的。
  他彻头彻尾就是个坏到极致的人。
  柔儿推他、打他,一掌挥上去,发出响亮的一声。他顿了顿,然后抬手抹了下嘴唇,掐住她的下巴重新覆上。
  柔儿哭了,她替自己心酸,觉得委屈极了。
  她努力的活着,努力的想做个有能力有价值的人。
  可在他心目中,她仍是个玩物。永远都是。
  这是她的命,她的劫数。
  想要改命,也许只能期待下辈子……
  ——
  “爷,郭二爷说,想过了正午就要探望您……”福喜扶着赵晋上车,担忧地道,“您还没好,郎中说,不叫您乘车颠簸,仔细落下头疼的病根。”
  赵晋不理他,掀开车帘坐在车里,想起一事,拨开窗道:“人呢?”
  福喜怔了下才明白他问的是谁。
  “您说姜……”
  话音未落,见个身穿仆从衣裳的少年从慢吞吞从门内走出来。
  十三四岁模样,生的俊美非常,身长玉立,便是穿着下人的衣裳也掩饰不住文秀气质。
  “爷,人到了。”福喜上前笑道,“姜公子,您既是做了给爷牵马的活儿,就得尽心尽力才是,怎么能让主子等你呢?”
  少年抿唇不言,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恼意。
  车中传出赵晋的嗤笑声,“姜公子?在爷这儿,可没什么姜公子。爷身边四个小厮,福喜、福盈,发财,多宝,名儿都吉利。往后你就叫长寿。”
  福喜笑道:“还不谢爷赐名?”
  少年抿着唇,气得两腮微微抖动,紧抿着唇,生怕自己骂出来。
  福喜瞥他一眼,“长寿,你还愣着?”
  少年垂下头,铿然跪下,叩了个响头,又立即站起身,牵了缰绳在手。
  福喜摇摇头,凑近车前,“爷,咱这会去哪儿?”
  赵晋道:“随便转转。”
  福喜答应了,正要吩咐车夫,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赵晋缓速的话语中似乎别有深意。他大胆忖度着,笑嘻嘻吩咐,“老吴,去清溪镇转转去。”
  少年蹙着眉,没听懂为什么随便转转要去清溪镇那么远。
  走了许久,车马在热闹的长街前停下来。日头偏西,眼见天就要黑了。
  柔儿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正要关店算账,门前缓步走来一人,穿着玄色蓝银云纹氅衣,停步在阶前,仰头望了望头顶的匾额。
  “绣云坊。”他轻轻念着这三字,目光移下,瞥向店中人。
  他提步步上台阶,正要喊她名字,柔儿反应迅速,砰地一声将门关了。
  门板硬生生在眼前闭上,赵晋身后的福喜长寿都吓了一跳。尤其是长寿,他没想到,这么个小店竟然不买赵官人面子,若他没看错,店主还是瞧清了来人是赵晋才把门关上的。
  他心道,这下糟了,赵晋睚眦必报,这女店主只怕没好果子吃,惹恼了他,兴许不至于纵奴伤人,但事后定要给他挤兑得生意维系不下去。
  可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面。
  赵晋顿在门前片刻,就在他以为他会恼羞成怒的时候,赵晋忽然抬手敲了敲门板,好脾气地道:“把门开开,咱们谈谈。”
 
 
第83章 
  柔儿紧紧抵着门, 赵晋的声音隔着门隙传过来。
  “柔柔,你开门。”
  柔儿咬牙道:“赵爷,您有什么事, 就这样说吧。”
  赵晋笑了下, 指头抚在门上,轻轻敲击着, “这样说, 不免要给人听去,你左右四邻,可就都知道你我这点事儿了,你不是不愿意给人知道的么?”
  一句话说的柔儿心情跌宕, 她确实不愿意。给人做外室,是什么光彩的事么?
  她冷声道:“可我没什么想和您说,我们要休息了,您请回吧。”
  外头片刻无声。
  她候了会儿, 回身对着门, 确信门前那个影子不在了, 悄悄松了口气。
  孔绣娘提着茶壶从后院走进来,“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
  柔儿道:“天色不大好, 我去把帐算算。阿依, 我常去浙州瞧闺女,耽搁了不少事儿,这个月月钱, 扣我三成吧。”
  孔绣娘笑道:“这有什么,你常常在外头奔忙, 进货待客都是你, 兼着账房的差事, 还跟我一块儿做绣活,哪里耽搁什么了?你啊,别跟我客气,咱们这是长久生意,彼此要是这么见外,怎么能长久呢?你有事儿尽管去,你们母女团圆,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孔绣娘推了她一把,“中午你就没怎么吃东西,饿不饿呀?小泥炉上炖着粥呢,趁热吃点儿吧,晚点再去算账。”
  说着话儿的功夫,天色就暗下来。
  用过了饭,孔绣娘回了趟家,她娘身子骨不好,常年抓药吃,弟弟在念书,花费不小,每隔一阵,就要送钱回去,装满米缸,备好腊肉。
  推开门,院里没点灯,一间破败的土房子前,弟弟借着月色在瞧书。
  “阿弟。”孔绣娘喊了声,上前夺过弟弟手里的书,“外面这么暗,不要看书了,仔细把眼睛瞧坏了。”
  弟弟很意外她这个时候回来,“阿姐,今儿不用住店吗?时你差事都做完了?你别担心,我只是随便翻了翻,其实内容都背下来了,以防万一,怕有错漏的地方,才把书拿着,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孔绣娘牵着他的手进了屋,冲鼻嗅到一股霉味,她蹙了蹙眉,弟弟孔哲笑道:“阿娘,阿姐回来了。”
  屋内传来个虚弱的声音,“依依啊,过来,娘正想着你呢。上回回来,还是初一,连十五你都住店里头了,说是生意忙?今儿不忙了?”
  孔绣娘笑笑,上前走到桌边,摸到火石点了蜡烛,“娘,年头接了个活儿,要得急,想多赚点嘛,再说,年节在家待了好几天,想着才离开没多久,十五就没回来。您怎么样啊,还疼的厉害吗?我送钱回来啦。”
  他娘叹了声,“阿依,你受累了,是娘连累你。”
  孔绣娘笑道:“您说的什么话?娘把我们姐弟拉扯到这么大,您都没喊一声累,我哪里就累了?”
  母女二人话了会儿家常,孔夫人便催孔哲去读书,“我跟你姐姐说话儿,没什么紧要事,别耽搁你读圣贤书。阿哲,你去忙你的。”
  孔哲点点头,转头走出屋子,立在院中瞧着月色。适才那本书,被孔绣娘拿去了,他垂头望了望空荡荡的手掌,苦笑一下,想进屋去把书取回来。
  屋里,孔夫人压低声音道:“阿依,阿哲年纪眼瞧着大了,你的婚事耽搁了这么些年,托了多少媒人都没寻到个合适的。阿哲的婚事,咱们得早点准备。你在外头见识广,认得那些富家太太小姐,能不能托他们帮忙物色物色?咱们家底薄,不敢贪图人家什么,只要能好好待阿哲,别嫌弃咱们家穷,齐齐整整的就好。”
  孔绣娘很是意外,“娘,您跟阿哲说了吗?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记得前些日子,阿哲不是提起过一个洪姑娘?”
  孔夫人摇头道:“我打听过了,那洪姑娘是他同窗洪长贵的妹子,她爹洪掌柜开个扇子铺,为人有些刻薄,平时就嫌贫爱富,一向眼高于顶。洪姑娘是他唯一的女儿,要嫁,只怕连聘礼咱们也出不起,为娘不愿你弟弟瞧人眼色,依我瞧,得寻个敬着你弟弟的。”
  “娘,您是怕我辛苦,赚不出聘礼的钱,是吗?”孔绣娘心里难受极了,她俯下身来,跪在她娘身畔,“娘,您别急啊,再给女儿一段时日,女儿会赚很多钱的。咱们阿哲这么好,这么上进,他会有出息。您别急,别急,他的婚事一定不会像我这样,男人和女人怎么能一样呢?我跟弟弟也不一样,我没本事,只会绣花,弟弟他会读书,将来能考功名,是要做官的啊。慢慢来,日子定会越过越好的,娘,给阿哲寻个他钟意的人吧,婚姻大事,不能将就的。”
  孔哲收回跨进去的那半只脚,悄声退了出来。他立在院中出了会儿神,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月亮穿过云层,隐匿了行迹。天阴下来,像是要下雨了。
  屋子里闷的厉害,柔儿推开窗,才发觉天色阴沉、浓云滚滚。
  她想起院子里晾着的几匹纱,连忙披衣走出去把东西收回来。
  就这么一转身功夫,回来时,就见屋中多了个人。
  她骇了一跳,但没有喊叫出声。
  赵晋提着茶壶,替自己斟了杯凉茶,抿了一口,是陈茶。他蹙蹙眉,然后朝门口立着的人看去。
  她僵硬地站在那,一脸紧绷。
  赵晋扬唇笑道:“你可够狠心的,真不给开门儿。我在你后巷等了一刻钟,见你铺子里那个绣娘走了才进来。”
  柔儿攥着拳,咬着牙道:“赵官人,您生意不忙吗?为什么总有闲暇来愚弄我?不知我何处得罪了官人您,要被您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试问,我与官人之间,好像没有欠债关系吧?”
  赵晋笑了下,盯着她眼睛,“没债,有情。”
  柔儿哽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您知不知道您是谁,我又是谁?”
  他背靠在她闺房的椅上,这间房很窄很小,适才他进来时只踱了四步,就到了她床前,布置得简单不失温馨,虽是个临时居所,但收拾得很干净。
  “自然知道。”他朝她勾勾指头,“我也知道,你心里不自在什么。”
  柔儿简直不知该拿什么态度对他,一方面他是恩人,可另一方面,他又是个十足的混蛋。
  他根本不在意她的意愿,上回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哪个正常男人,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出入女人的闺房?他从来没当她是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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