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偌屈膝蹲在那里,听着周韫三言两语就将她的住处唤了去,甚至没人想起问她的想法。
这番行为,羞辱的意味比打击更大。
方偌眸子中早就积满了泪,小声泣了两声,拿着帕子轻轻拭着。
小德子错愕地回头,心中泛起嘀咕,这方侍妾瞧着聪明,处事怎这般糊涂,就算心中有委屈,你同侧妃哭有甚用?
周韫也瞧过去,半晌,问她:
“方侍妾对本妃的决定不满意?”
方偌怯生生地摇头:“妾身不敢……”
是不敢,而非不是。
周韫嗤了声,那日轻易放过方偌,不过因为时间太少,如今她又落在自己手中,周韫怎会放过她。
她说:“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的,也不嫌晦气。”
一句话,叫方偌哭也不敢哭了,泪意憋在喉间。
周韫敛眸,轻哼着啐了句:
“平白毁了本妃的好心情,日后新人再入府,就莫要带到这后花园了。”
说了这番话后,周韫没再瞧旁人,领着自己的人,浩浩荡荡地回了院子。
小德子回头觑了眼方侍妾,见她依旧泪眼朦朦的,就知她是不知侧妃那句话是何意了。
这新人进府不得入后花园,就代表要绕小道,就更显默默无闻了。
若是得知这番遭遇是因方侍妾而起,可不就将后来的新人都得罪了个遍?
小德子琢磨清了,打定主意日后离这位方侍妾远些,若她能得爷几分欢心尚好,若不能,她这辈子恐就只能盼着侧妃失势了。
——
傅昀刚出皇宫,一辆马车停在他身前。
帘子被掀开,安王脸色憔悴,却依旧勉强带着笑,动作艰难地要起身。
傅昀打断他:“五弟重伤未愈,不必多礼。”
安王终究是没勉强,苦笑:“叫皇兄看笑话了。”
背地里,他手心却是掐在了一起。
重伤未愈?
这京中的传言,他并非不知,冒着伤也要出现在这儿,不过是他隐约猜到了他为何会这般。
即使没有证据,但周韫另嫁他人,就足够他心生狐疑了。
当初圣旨初下时,他满心慌乱狐疑,如何猜测也没明白,周家之前明明看着已有软化迹象,怎得忽然态度变得那般快?
他想知晓原因,但周家甚绝,他问,周家就摆出一问三不知的态度,仿若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尤其是雎椒殿对他闭门不见后,他郁结在心,后来就稀里糊涂地和人去了醉仙楼。
待他再清醒后,就是听闻太医说,他的腿日后恐是会废了。
至此,安王又怎会不知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但可恨的是,身后之人太滑手,没留一丝痕迹和证据,叫他想追责都没法子。
安王阖了阖眸,才能挤出一抹笑,他按着桌几的手指泛白,叫人一看就知晓他似在忍着什么。
他迟疑地动了动嘴唇,却没能说出话。
傅昀往日和他并无交情,如今他的马车堵住了傅昀的出路,傅昀垂眸,敛去那丝不耐:
“五弟是有何话要和本王说?”
“皇兄,我……”他攥紧了拳,方才问:“韫儿她……”
傅昀眸色倏地一暗,他没去想安王拦住路故意说这话是何意,只淡淡地一句:
“五弟,你的规矩呢?”
四周一静,安王整个人似都顷刻间有些颓废,他苦笑:
“是我逾矩了,皇兄恕罪。”
安王仰慕周家女,不是甚秘密。
如今见他一副情伤的模样,不知怎得,傅昀心中有些想笑,眸子中也噙了丝嘲弄。
他莫非是将旁人皆当傻子不成?
傅昀低低嗤笑了声,却没有和他说明的意思。
他走后,安王脸上的苦笑才渐渐散去,帘子拉上,他眸子里府上一抹狠色。
他苦苦低头两年,周韫想踢开他,哪那么容易!
他内心发狠,却被一道声音叫回神:
“安王殿下?”
安王抬头,看见来人,稍有错愕,忙敛了情绪:“沈大人?”
沈青秋穿着随意,身为朝中太子近臣,他待人态度尚算恭谦,眉眼常挂着笑,却莫名冷冽,淡淡雅雅地站在那里,却比坐在马车里的安王看上去还要贵气。
他是太子宠臣,又是朝中新贵,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大理寺寺卿,犯到他手上的人不知几许,便是宗室子弟也不想轻易与他为难,即使态度温和,也叫人不敢接近。
他弯腰行礼,不禁轻咳了声,沈青秋自入朝为官后,身子骨似一直都不好。
安王想套近乎的话皆数咽下,怕他出个好歹,忙叫人扶起他:“时间不早了,本王就不耽误沈大人回府了。”
说罢,他内心可惜叫人驱车离开。
在他身后,沈青秋看着他的马车,捂着唇的帕子收起,眉梢的笑淡去,轻声问宫门处的守卫:“他今日来皇宫此处作甚?”
他常去东宫,此处守卫皆知太子对他多看重,当下不敢隐瞒,将安王之前说的话一五一十禀明。
沈青秋身子似是微顿,又似没有,他一如往常,含笑轻说:
“此事大人莫要与旁人言了,贤王性冷,定不喜人议论的。”
“是,多谢沈大人提醒。”
此时他府上小厮走过来,忧心地扶住他:“大人不是在前面等奴才吗,怎到这儿了?”
沈青秋和他朝前走,待上了马车后,才似忽然想起地问了一句:
“之前在东宫,张太医说,安王的伤需什么可治?”
小厮不解他怎问起这个,却还是如实回答:
“南如过前年进贡的那株人参。”
“我记得,那株人参去年时,被皇上赐给了太子。”
“正是,所以张太医才会特意去一趟东宫求药。”
沈青秋靠在马车壁上,唇色泛白,他阖着眸眼,低低淡淡地说:
“明日进东宫,若太子再问起我的病情,你便说,反复不断,需得灵药相治。”
小厮一怔,联想他之前的话,呐呐地问了句:
“大人,可是安王适才得罪您了?”
只不过此话落下,马车里久久没传出回答,他只好噤声,将大人的话记在心底。
——
贤王府。
锦和苑,时春走进来:“主子,王爷回府了。”
周韫正和时秋说话,听言,撇了撇嘴。
回府就回府,同她说起作甚。
时秋无奈看了她一眼:“主子,您莫要闹性子,如今新人进府,依规矩,爷该去新人院子了,您对爷再这般不亲不热,若真惹了爷不高兴,可怎么办?”
周韫停了话头,她知晓时秋是为了她好才说的这些话,可她不爱听。
她之前敛着性子,做出温顺乖巧的模样,也没见王爷待她多好。
总之,她是不愿委屈自己了。
这般想着,周韫就闷闷地说:
“他想去便去,本妃还能拦着他不成?”
傅昀进来时,就听见这句话,还不算完,里面的人还在继续。
内室无人,只有周韫主仆三人,她不知晓傅昀就在帘前,说话也没了顾忌,声音低下来,带着些许软哝不解:
“进府前,我还想着,他好歹唤过我一声表妹,总该会对我好的。”
“可哪成想……”
她咬了唇,有些说不下去,脸色燥红一片。
若说待她好,他白日总冷着一张脸,净是不讨喜,沉闷得叫人烦躁。
也就夜间,他那张脸上才会出现点旁的神色,叫她疼叫她哭的,没听见他一声怜惜。
周韫越想越臊,越想越气。
她狠狠地扔了帕子,刚吐了一句“日日端着架子”,余光就见内室和外室相隔的珠帘动了动,她一顿,怒斥:
“哪个狗奴才站在那儿!”
第16章
话音甫落,珠帘被掀开,傅昀那张黑脸就出现在她眼前。
周韫身子颤了颤,细细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尤其是那句狗奴才,她吓得攥紧了帕子。
时秋和时春跪在地上,请罪:
“王爷息怒,侧妃并不知晓是爷,才会说出那话,请王爷息怒!”
傅昀沉声:“出去。”
时秋二人噤声,想回头去看主子,又怕再惹了王爷生气,犹豫半晌,才退了出去。
待人皆出去了,周韫忙穿鞋下榻,屈膝行了一礼,见他脸色还是很冷,抖着声说:
“爷……妾身给爷请安。”
她替自己辩了句:“妾身不知是爷站在那儿,爷别生妾身气。”
瞧,这处一没人,她这态度和之前截然相反。
傅昀深呼了口气,知晓不能和她计较,反问她:
“那你当是谁?”
这话出口,傅昀就颇有些不自然地生了懊恼。
今日傅瞿的话终究在他心里落了痕迹,否则他也不会这般。
周韫不知他所想,只当他在说这事,如今也反应过来,外间有人守着,除了他,好似也没有旁人能若无其事地进到她的内室。
她哑声无言,只得再行一礼:
“是妾身失言,爷要如何罚妾身?”
她礼数行得标准,如今快至傍晚,她一身里衣,裹着玲珑的身段,颈前白净的肌肤若隐若现,她轻咬唇瓣,眸子中尽是委屈涩意。
傅昀倏地熄了所有火气。
有名有姓的混蛋都骂过了,如今这不知情的一句狗奴才,倒是也显得不过分了。
傅昀拉起她,周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
待坐回榻上,周韫才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根,小声咕哝:
“爷、您不气了?”
傅昀顶着她的视线,干扯了下嘴角,懒得和她说话。
这事若搁旁人身上,打板子皆是轻的。
但,难不成真如她所说,罚她?
傅昀不至于,且再说,她若真怕了疼了,闹着要回府,他还能关着她不成?
他活至今,没见过有进了皇室的女子敢这般闹腾。
至于斥她?
恐是对她来说,不疼不痒,反省没有,还会在心底生上闷气。
故意冷着她,她怕是又要背地里骂他端架子。
罚不得,骂不得。
又冷落不得。
傅昀不得再想,越想心中也堵了口闷气,周韫还待说什么,他直接堵住她:
“你先别说话。”
周韫觑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她又不是故意的。
至于旁的话,哪家女子不会抱怨两声,偏生就他当了真。
今日这事,论错,就错在他居然偷听旁人说话。
一点大丈夫所为都没有。
周韫不乐意哄他,只小声地说:“爷若累了,您就歇会儿,妾身去给您传膳。”
傅昀没拦,他的确想要静静,需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待她。
如今这模样绝对不可。
否则迟早有一日,他恐得气死。
周韫这一出去传膳,就是半刻钟的时间,等她再回来,迎面就听见一声问:
“你今日将方氏的住处调换了?”
周韫眉心一拢:
“哪个狗奴才,这点小事也拿来叨扰爷?”
傅昀没接话,周韫顿了下,才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反问一句:
“爷将后院之事皆交与妾身,妾身给一侍妾换个院子的权利都没有?”
“若这点事都不行,爷不如将妾身的管家之权收回去。”
傅昀只问了一句话,她就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傅昀头疼地打断她:
“本王没说不行。”
稍顿,周韫呐呐:“那爷问这事,作甚?”
傅昀抬了抬手,周韫听他语气不是问责,也就乖巧地依偎了过去,伏在他怀里,软软的身子,堪称温香软玉在怀,傅昀再多的憋闷和头疼也散了去。
她这番转变太过明显,傅昀想装作不知都不行。
所以,傅昀冷笑了声:
“顺着你心意,你就这般乖巧听话,但凡一点不如你意,就对本王冷着脸,周韫,你可真吃不得一点亏。”
周韫理所当然:“爷待妾身好,妾身自然待爷好。”
换句话说,爷都待妾身不好,还想要妾身笑脸相迎?
傅昀没话说,怀中女子的手不知何时攀上他脖颈,浅薄的里衣松散,精致修长的脖颈就在他眼前,粉唇贴在他下颚处,一点点地轻轻磨。
倒也称不上情欲,就是磨得人心下酥痒。
他听见女子问他:“爷不喜妾身这般对您?”
软软哝哝的一句话,却自信又张扬,即使这等羞人的事,她说出的时候,也不叫人会看低她一分。
傅昀紧闭上眼。
他不喜欢?
她对他态度敷衍,若只想要叫她过得舒坦,给她掌家权利,府中谁还敢对她怠慢,哪需日日朝她院子中跑。
这其中是何原因,他心知肚明。
但周韫有一点说他没错,他性子沉闷,就算的确喜欢,也不会对周韫坦白一个字。
经这一番,他早不记得原想问她什么了。
傅昀单手搂紧她,徐徐半晌,也只说了一句:
“下来,别闹了。”
周韫嗤他,低声嘀咕:“谁和你闹……”
傅昀没听清,他睁开眼,就见佳人衣裳褪了香肩,挂在白皙娇嫩的臂弯上,她窝在榻上,若无其事地将衣裳穿好,才朝他徐徐瞥过来,伏在他肩头,唤了他一声:“爷……”
态度反常,傅昀心生警惕,却还是放松了眉心,低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