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紧张和慌乱,也不知怎得,她莫名有些怵周韫,也害怕周韫会怀疑她。
便都是秀女,也是有高低之分的,若不然杨芸又怎会紧紧跟着张华裳。
她连忙解释:“周姐姐离开后,我就被洛姑娘她们叫了过去,此事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啊。”
其实她们都心知肚明,一个玉镯罢了,如何也不值当叫她们去偷拿。
也因是皇后娘娘赏的,才越发不可能。
周韫不知信没信,却拧了下眉:“洛秋时?她叫你作甚?”
刘茹香为难了下,却也不敢在此时隐瞒:“洛姑娘问了些我们屋子里的事。”
若说张华裳和周韫都是因姑姑在宫中,才这般被人敬着,那洛秋时等人就是真正家世贵重的世家之女了。
若非是共同进宫选秀,刘茹香是如何也搭不上她们的。
因此,刚被洛秋时叫过去的时候,刘茹香心情甚是激动,但当洛秋时问出那句话后,她就像被泼了盆冷水般冷静了下来。
她胆子小,却也知晓谁不能招惹,给她多个胆子,她也不敢将周韫的事乱说。
而且,她也不知晓周韫多少事。
周韫眯了眯眸子,这几日被张华裳烦得头疼,倒是忘了庄宜穗和洛秋时等人,她下意识地扫了眼顾妍的床榻,抿紧了唇。
往日有顾妍在的时候,这些子事都轮不到她担心。
她倚在床榻上,挺直的脊背顿弯,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难堪地咬紧唇。
她知晓,她如今张扬放肆都不过倚仗她姑姑,可就这般,她都护不了往日极力照顾她的顾妍,这如何叫她不觉得难堪。
自责、难堪混在一起,叫她心中甚是难受。
周韫眸子稍湿,她深深地吐了口气,将自己埋进锦被里。
—
另一侧耳房中,刘嬷嬷坐在桌子前,她身边的小宫女有些不满地说了句:
“嬷嬷,那个周小主刚刚也太过张扬了吧。”
刘嬷嬷苦笑着摇头:“倒不是她刚刚张扬,而是之前她敛着性子了。”
小宫女敛声,没懂嬷嬷的意思,她皱眉:
“奴婢蠢笨,周小主那般生气,怎会突然赞起嬷嬷的衣裳?”
她没听见周韫贴在刘嬷嬷耳边说的话,所以只觉得周韫的话有些无厘头。
刘嬷嬷垂眸,觑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称不上好看。
可这衣裳却也不是随便一个宫人就可穿上的,周小主哪是夸这件衣裳。
她抚着衣袖上的花纹,低叹了声:“往日都只以为周小主性子张扬,多亏了顾小主的提点才会过得这般安稳。”
但周家既能养出贵妃那般的人物,又怎会任由府上唯一的嫡女不知事?
是她们目光浅短了。
小宫女没听懂,只是默默噤声,隐约知晓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忽然,刘嬷嬷侧头看向她:
“近日张小主可有提出什么要求?”
“张小主性情温和,待我们也都和善,没什么别的要求,就一点,她爱吃牛乳糕点,午膳过后,都要备上些。”
小宫女恭敬回答,答完后,她有些疑惑地抬头:
“嬷嬷问这作甚?”
刘嬷嬷只是笑着摇头:“没甚,夜深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小宫女躬身退下,刘嬷嬷才敛了笑。
她不想插入秀女的争斗中,可这宫中哪有能够明哲保身的人。
刘嬷嬷突兀想起周小主的那句“慎刑司”,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在后宫待得久,对后宫形势比那些秀女看得要清。
周小主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威胁她,也是因此罢了。
她便是将这话和旁人说了,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反而还得罪了贵妃,应该说,她已经得罪了。
正如周小主所说,她如今要做的,是如何让贵妃消气。
——
翌日,周韫早早就醒了。
或者说,她一夜都未睡好,昨日发生甚多事,她就算心再大,也不可能倒下就睡。
辰时左右,茯苓就到了储秀宫,刘嬷嬷带人迎过去:
“茯苓姑姑怎亲自过来了?若是贵妃娘娘有吩咐,派底下的人过来一趟就可,哪需得茯苓姑姑?”
茯苓平淡地觑了她一眼:“娘娘担心周小主的伤势,让我领着医女过来一趟。”
她扫了眼四周,就看见了长廊上站着的张华裳等人,她顿了下:
“今年储秀宫的规矩倒是不如从前了,明日就是殿选了,怎还这般松散?”
茯苓出了雎椒殿,就代表雎椒殿的脸面,且不说张华裳现在还是秀女,便是她成了主子,待茯苓也得客客气气的。
宰相门前七品官,说得就是这个理。
刘嬷嬷忙应下:“是奴婢疏忽了。”
雎椒殿的人这般肆意,叫张华裳脸色有一瞬凝滞,又很快恢复自然。
听见茯苓的声音,周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推开窗扇,惊讶地看过去:
“茯苓姑姑?”
茯苓脸色稍稍放软,终于不再搭理其他人,带着医女走过去,服了服身子:
“娘娘不放心姑娘,叫奴婢过来看看。”
她一眼就瞧见周韫泛红肿的眸子,心中知晓她昨日必是哭了许久,终究是自己看大的孩子,茯苓有些心疼地拧了拧眉。
周韫昨日站了许久,脚踝处的伤没见好,反而越发严重了些。
医女替她揉按,疼得她直脸色泛白,额头溢出细汗,紧紧抓着锦被,恨不得趁这个机会哭一场。
茯苓抚了抚她的青丝,轻声和她说:
“顾姑娘因病出宫,姑娘可得快些好起来,待出宫后,好去看望顾姑娘。”
周韫愣愣然许久,才回过神来,眸色稍亮:“因病出宫?”
“是啊,”茯苓笑着擦过她眼角:“快些别哭了,待娘娘看见,又要心疼了。”
刹那间,周韫紧绷了一夜的心终于放松了些。
然而旁人听见此话的心情,却和周韫大不相同。
杨芸脸上的笑几欲挂不住,她咬着牙,压低声音:“那我们昨日不是白费功夫了嘛!”
张华裳冷眼觑她:“不然呢?”
难不成要去否认贵妃娘娘亲口下的令?
杨芸脸色稍僵。
张华裳却是待不下去,转身甩帕离开。
第6章
张华裳的动静不小,杨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啐骂张华裳不识好歹,顶着众人看过来的视线,只能尴尬回屋。
周韫也被引了注意,抬眸看过去。
她只来得及瞧见张华裳的背影,只一眼,周韫就拧起眉。
其实,她以往和张华裳之间并没什么龃龉,她都有些不明白,张华裳怎就这般针对她了?
但不论如何,顾妍因她而落选是事实,也注定她和张华裳是对立面。
长廊的另一侧,些许贵女坐在石桌旁。
相较于旁人,她们姿态自然得多,即使面对雎椒殿的人,也是不卑不亢。
其中有一位青衣女子,捧着脸,柔柔嘀咕:“张姑娘好似气坏了。”
她头一歪,朝中间坐着的女子看去:“庄姐姐,明日就是选秀,你怎还在看书?”
青衣女子口中的庄姐姐,闻言,从书中抬眸,淡淡地看她一眼:
“选秀结果未定,有些人的心思,太过浮躁了。”
也不知晓她说得是谁。
洛秋时娇笑:“这满院的秀女,恐也就只有庄姐姐才会这般淡定了。”
她视线轻扫过庄宜穗按在书角的指尖,眸子里的笑意越发深了深。
庄宜穗没和她谈笑,又垂眸,将心思沉入书中。
只是久久的,那本书也未曾翻页。
茯苓没有久留,等周韫上好药,就很快离开,毕竟珍贵妃那边还用得着她,离不得太久。
隔着一棵槐树,周韫视线远远地和刘嬷嬷对上,她一手托着脸颊,歪了歪头。
刘嬷嬷动作稍顿,轻微地低下头。
周韫这才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只一日功夫,她自是不可能给刘嬷嬷多少考虑的时间。
她本也没在刘嬷嬷身上抱多大希望,毕竟刘嬷嬷没想好的话,她也要做其他动作。
皇后会给张华裳留人手,没道理珍贵妃会任由她被欺负。
但好在,刘嬷嬷没叫她失望。
——
贤王府。
傅昀刚进书房,书房内贴着墙摆着一副书架,在侧壁挂着名画,案桌上的翡翠香炉点着熏香,袅袅白烟升空,淡淡的紫檀香肆溢。
从他及冠后,圣上就让他接管吏部琐事,如今正值科举,他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
“咚——”
房门被敲响,张崇推门进来,躬身后,有些迟疑地开口:
“王爷,昭仪派人来请您进宫一趟。”
傅昀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冷淡询问:“何事。”
“来人并未说明。”
终究那是自家主子的亲生母亲,张崇犹豫着,还是替其说了一句话:“许是昭仪身子不适。”
这话落进傅昀耳里,他干扯了下嘴角。
心想,这张崇总算替那人找了个好借口,不像以往,会说出昭仪想念王爷了这般没经过脑子的话。
明日便是殿选,孟昭仪何故要在此时见他,傅昀心知肚明。
他不耐烦这时去和孟昭仪表演母子情深,恹恹地垂眸,直接道:
“便说本王宫务繁忙,改日在去给她请安。”
张崇应了声,只是在退出去前,突然想起什么,恭敬地说:“还有件事,宫里人传话来说,雎椒殿今日又请太医了。”
傅昀眉心一拧。
他抬起头,沉下脸:“怎么回事?”
“说是昨日受了风,又犯了咳疾。”
一句话落下,张崇心底也犯嘀咕,若是论起来,相较于孟昭仪,王爷倒是和珍贵妃更似亲母子一般。
傅昀停了笔,静了好久,才站起身朝外走:
“去看看母妃。”
张崇心中惊讶他怎改变了主意,眼见他都快没了身影,连忙敛了思绪跟上他。
半个时辰后,宫中,秋凉宫。
傅昀端坐在位置上,手边摆着一杯热茶,几句请安的话说完后,他就一直一言不发。
孟昭仪心底堵着闷气。
傅昀每次进她这宫中,都是这副冷淡的神色,无端看着就叫人厌烦。
不过孟昭仪终究还是记得今日为何叫傅昀进宫,她压着火,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来:
“昀儿,母妃今日让你来,是有一事想与你商议。”
傅昀心知终于来了,他抬起头看过去:“母妃有话,不妨直说。”
他们之间,说那些子温情的话,过于虚假了些。
孟昭仪听出他言外之意,捏紧手帕,才笑着说:
“这次选秀,你安攸表妹也在,你如今也不小了,该是娶了个正妃了。”
这话一落,别说是傅昀了,就连张崇都一脑子嗡嗡作响。
孟家是何许人家?不过五品官职,这样的人家进王府,良娣的身份都属得高了,昭义倒是敢想,一开口,就是正妃之位。
傅昀倒是没气,或者说,他早就料到如此。
若只是想将人安排进王府,侧妃或者良娣之位,她是傅昀母妃,总能做到的。
但唯独这正妃之位,孟昭仪也不是傻子,就算她再想扶持她母族人,也知晓她母族的人如何也当不了正妃。
除了太子外,圣上甚是看重傅昀这个三子,因此,且不说圣上会同意了,不迁怒她就是好事了。
傅昀没答应,也没拒绝,直接站起来:
“母妃若是真的这般想,就和父皇商议吧,儿臣告退。”
说罢,他连看都不愿再看孟昭仪一眼,转身就走。
在其身后,孟昭仪脸色气得铁青,素琦连忙扶住她:“主子,您快消消气。”
孟昭仪捶着案桌:“你看他,可有一点将本宫这个母妃放在眼底的样子!”
“日日摆着那副死人脸,恐是心中就盼着本宫早些去了,才如了他的意!”
素琦被吓得跪在地上,这话若传出去,恐是殿下要背上一个不孝的骂名。
她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连忙挥退众人。
傅昀出了秋凉宫,浑身的气压极低,张崇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走了两步,张崇就发现这方向不对劲,好像不是朝宫外去的路,他抬头看了眼,雎椒殿的宫门就在眼前。
张崇抬头,偷看了眼自家王爷的背影,心中泛起嘀咕,王爷当时说的那句,进宫看望母妃,究竟说的是谁?
刚走近雎椒殿,就听见一声:
“娘娘身子不适,恐是无法接待殿下了,安王殿下还是请回吧。”
安王脸上温和的笑稍顿,眼底不着痕迹闪过一丝狐疑。
因着他和周韫的关系,他在雎椒殿从没受过冷待,前段时间,他分明感觉到贵妃对他态度越发温和了些。
怎得短短几日,这雎椒殿的人就变了另一种脸色?
安王生怕情况会发生变化,他眉眼挂上一抹担忧:“母妃身子不适?可有请过太医?”
他口口声声称珍贵妃为母妃,心底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茯苓不欲和他多说,怕控制不住自己:
“已请过了,娘娘身边离不得人,奴婢就不送安王了。”
她话间皆是送客之意,但安王惯是厚脸皮的,还想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句:
“既然珍母妃身子有碍,五弟还是不要打搅珍母妃休息了。”
安王脸色稍变,转头就见傅昀负手站在不远处,他捏紧了手心,才垂眸说:
“皇兄说的是。”
他话音一顿,转而抬起头,露出些许疑惑:“皇兄怎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