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气笑了:
“一句不知,就可洗脱嫌疑了?”
这句话,她有些放肆了,终归倒底,静嫔是主子,而她是奴才。
可在场的人没心思顾及这些。
静嫔袖子中的手悄悄捏紧,心中些许不安。
她又不是傻,会掺和进这件事中。
但她的金簪,为何出现在雎椒殿?
静嫔顶着圣上幽暗的视线,心中知晓,她若是解释不清楚,今日必讨不得好。
她不着痕迹地朝傅巯看去,却见傅巯只稍摇了摇头。
下一刻就听圣上看似平静的一句:“查秀安宫。”
秀安宫,静嫔所在的宫殿。
静嫔心下顿时沉入谷底。
她平日极为看重的金簪都能不知不觉地出现在雎椒殿。
那她的秀安宫又岂会安全?
这个道理,静嫔知晓,傅巯自然也知晓。
他心中不禁挑了挑眉,难得生了一分好奇。
是何人出的手?
香炉是他使人放在雎椒殿偏殿的,这点他十分清楚。
他既亲自出手,也绝不会留下痕迹。
那会是谁?
反应这般速度,短短时间内,竟安排了这么多?
既出手对付静嫔,可是已经知晓静嫔是他人?
傅巯轻飘飘地扫了眼强装镇定的静嫔,知晓,这颗棋子是毁了。
纵使是他,也不可能在这时出手救下她。
这般好用的人可是不多了。
傅巯心中叹了一声可惜,遂后,他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第65章 恨意(补更)
杨公公的动作很快。
几乎半刻钟的时间,就赶了回来。
不仅如此,他还从秀安宫带回来一些东西,皆是对有孕之人不利之物。
静嫔脸上的平静最终还是没有维持住。
她刚欲说什么,就见圣上厌烦地移开视线,静嫔陡然心凉。
是了。
在圣上心中,谁能和贵妃比较呢?
如今在贵妃灵前出了这般事,恐是圣上恨不得将这些作乱的人皆处死。
若非周韫乃贵妃亲侄女,恐怕就连周韫也讨不得好。
即使她是受害者,但她也的的确确扰了贵妃的宁静。
静嫔被拖下去之前,茯苓厉声问了句:
“静嫔既和姑娘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姑娘?”
静嫔心中冷笑。
知晓茯苓这是何意,非是要替她洗脱,而是想要问她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且不说,这件事中,她本就冤枉。
即使她真的被指使,又岂会告诉她?
她抬头,凉凉地看了眼茯苓,遂后,偏开视线,冷冷地说:“嫔妾没做过的事,自是不知为何!”
在场有人拧了拧眉,似对这事存疑。
毕竟,这事情查得过于轻松了些。
若真是静嫔所为,岂会留下这么显眼的证据?
茯苓心中也叹可惜。
果然和娘娘所说一般,若有机会,必要除去静嫔。
静嫔太过稳妥了,即使落入这般地步,她还是不慌不乱,不落圈套。
她既投向了东宫,娘娘去后,就不得再留她在宫中。
茯苓没再多问,任由静嫔被拖了下去。
姑娘刚察觉不对劲,她就吩咐了下去。
太子傅巯刚来过,偏生晴苏也自刎,这般干净利落的手段,是谁对姑娘下的手,并不难猜。
一旦猜到凶手是谁,她也就知晓,想查太子的证据,难于登天,既如此,自然要趁此机会,除去一些人。
没有她的许可,静嫔的金簪如何能毫无声息地进了雎椒殿?
茯苓可惜地敛了敛眸。
她知晓,她不能心急,太子必不会折损在后宫争斗中。
娘娘早已安排好一切,她只需要一步步走下去,自会替姑娘除去那些对她不轨的人。
茯苓低敛的眸眼中掠过一丝凉凉的恨意。
殿外的消息传进殿内。
傅昀眸子中只闪过一丝讽笑。
自没有将这查出的结果当真。
他抬手擦掉怀中人额头上的冷汗,抹去她眼角的泪痕,垂眸似冷淡地问太医:“侧妃如何?”
周韫早就没了动静,只身子偶尔轻颤一下,似是疼得难耐。
张太医低头拱手:“殿下放下,臣竭尽所能,必保娘娘和腹中胎儿无恙。”
他只能这么说。
前些日子,救贵妃而不治的几位太医已经不在了。
好在侧妃发现得尚算及时,并未吸入太多的阴寒之物,添加了红花的姜茶,侧妃也没有喝下。
这才叫张太医敢如此保证。
浓重的血腥味凝在傅昀鼻尖,他没法子去相信太医说的话。
他只冷冷觑了一眼张太医,收回视线时,余光瞥见周韫白衣上染的殷红,白中透红,不知要如何显眼。
总归,刺得旁人眼睛甚疼。
傅昀闭了闭眼。
殿内寂静,就是这时,殿外忽地传进噪杂。
隐隐约约似在说,谁落了水。
时秋眸色稍动,泪珠子似停顿了一下,她突兀跪在傅巯身前,哭着磕头说:“求王爷替主子作主!”
她一字一句皆痛恨:
“王妃她们步步紧逼,就连主子躲进宫来,她们都要追进来,这般逼迫,叫主子连觉都睡得不安稳啊!”
傅昀一字未说,只是眸色越沉越深。
他将周韫抱得紧了些,仿若无比平静地说了一句:“本王知道了。”
时秋倏地噤声。
没再火上浇油。
她袖子中的手悄然捏了捏,抬眸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主子,心中刻上一抹恨意。
若非王妃和洛侧妃等人步步紧逼,主子又怎么会如此狼狈?
待主子醒来,这笔帐,迟早要和她们清算!
外间的动静越来越清晰,最终一句呼喊声清楚地传进来:“……贤王妃落水了,快传太医!”
殿内顿时一静。
傅昀脸色皆有些寒,后宅之事闹进后宫来,本就丢人现眼!
时秋不着痕迹地擦了一把眼泪。
殿外,鸠芳和氿雅哭着将庄宜穗抬进来,浑身湿淋淋的,待看清殿内情景时,吓得一跳。
尤其是圣上阴沉着脸,扫过她们的视线,叫她们心中皆生寒。
她们的哭啼声,不知不觉弱了下来。
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圣上明显不耐管贤王妃的事,她却不可放任不管,拧着眉问:“怎么回事,你们主子怎么会落水?”
鸠芳和氿雅顿时一顿,半晌才慢吞吞地出声:
“……奴婢、不知……”
话音甫落,她们无错不安地埋下头。
皇后等人一愣,似要被这二人气笑了:
“你们主子落水,你们身为她贴身伺候的人,竟然丝毫不知?”
简直一场闹剧!
氿雅着急地想要辩解,可是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难不成要说,是主子挥退了她们?
等她们发现不对劲时,再去查看,她们主子已经落水了?
这番话说出来,恐也讨不得好。
鸠芳早就闭了嘴。
不傻的人,自然皆看出,她家主子这是被算计了。
可是,被谁算计了?
外间声音不小,清清楚楚传进偏殿内。
时春甚都不知,听到这里,狠狠擦了把眼泪,低低轻讽道:“主子刚出了事,王妃也就刚好落水,真是巧合!”
时秋听得心下一动。
虽她知晓王妃为何会出事,可的确如时春所说,这也太巧合了些。
她稍稍抬了头,果真见王爷眸色变化了一番。
她一句话也没说,任由傅昀自己猜测着。
她余光瞥见时春还想说些什么,她拉住时春:
“够了,时春!”
时春一顿,不忿地看向她。
时秋红着眼睛摇头:“主子尚昏迷不醒,别说了!”
她敛下眸,似平静地说:
“别叫王爷烦心。”
一句以退为进的话,莫名嘲讽,让傅昀眉心倏地狠跳了一下。
他冷眼看向时秋,时秋后背一凉,低垂着头,不去看他,硬生生地忍下这抹怵意。
如今二月的天,湖水尚冰凉,谁也不知晓庄宜穗落水多久,却都看得出她脸色惨白,不得好。
可傅昀在偏殿内,甚都看不见。
自然也就如时秋所料想那般,生了狐疑。
听了一耳秘闻的张太医垂着头,仿若自己不存在一般,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了口气。
傅昀顿时顾不得旁事,倏地抬起头。
张太医被吓一跳,稳住身子,说:“臣不辱使命,侧妃娘娘的胎儿保住了,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
叫傅昀心中那抹庆幸还未来得及蔓延,就生生停下,他狠狠拧起眉:“只是什么?”
张太医稍顿,才躬了躬身,堪声说:
“侧妃娘娘这次沾染的阴寒之物些多,日后必要格外仔细,不得再动胎气,否则……”
他没继续说下去,可未尽之言,众人皆知。
最后,张太医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添了一句:
“近月余,侧妃娘娘还是不要下榻的好。”
听至此,傅昀心中那根紧绷的线才些许放松,方才踏进殿时,那一句“见红”仿佛此时才散去。
他低下头,抵在周韫额头上。
黏稠的冷汗糊了傅昀一脸。
素有洁癖的他,此时却什么嫌弃的感觉都没有。
只一抹心有余悸。
周韫醒来时,已经是翌日午时。
她堪堪清醒,尚未睁眼,昨日的记忆顿时浮现在脑海中,那不住的冰凉似席卷全身,她忽地僵住,有些不敢动。
许久,她眼角似有泪珠流下,没入青丝间,不见痕迹,她堪堪抬手,颤抖着,轻抚上小腹。
还不足三月,那处平平的,什么幅度都没有。
周韫眼角的泪珠越流越狠,偏生她无声无息的。
傅昀刚进来,就看见这一幕,倏地,他所有话皆堵在喉间。
一股子情绪,涩得他莫名有些难受。
周韫颤着手,在腹部抚着,她陷入昏迷前的那抹冰凉中,如何也不敢睁眼面对现实。
渐渐地,她膝盖弯起,抬手捂住唇,全身蜷缩着,压抑地痛哭出声。
她哭得格外悲凉,将哭声皆堵在喉间,身子轻轻抽动。
傅昀倏地惊醒,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韫儿!”
周韫顿时浑身僵住,哭声硬生生停了下来。
傅昀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他低声温和安抚:“没事了,你和孩子都没事的,别哭。”
殿内寂静,傅昀不得不重复这一句话。
许久,周韫才似听了进去,她堪堪睁眼,姣好的眸子中皆是一片泪意。
傅昀何时见过她这般委屈的模样,险些不忍地偏开头。
周韫抬眸看向傅昀,似半晌才认出他。
刹那间,周韫眼泪肆流,她扑进傅昀怀里,拼命捶打他:“傅昀,你混蛋!”
她哭着说:
“你知、不知道……我害怕!”
“你不在!”
“……姑姑不在!”
“只有我一个人,她们都逼我!”
那般疼,似刻进骨子中,叫她身子寸寸冰凉。
傅昀把人搂进怀里,听她句句更咽,声声如淬了毒,一点点刻在他心上。
傅昀听她哭着说她疼。
倏地,傅昀生平第一次生了无措,堪堪涩声说:
“你别哭……”
他将人搂在怀中,任由她捶打他。
过了好久,周韫才筋疲力尽地瘫在他怀里,她仰着脖颈,甚是无力。
傅昀伸手去替她擦脸上的泪痕,却被她偏头躲开。
她闭着眼,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会放过她们的!”
但凡想要害她腹中孩子的人,一个个,她皆不会放过!
第66章 疯子
庆丰三十三年,二月初三,珍贵妃被葬入皇陵。
那一日,长安城皆飘白绫。
哀哀涩涩似遍布满城,金棺所到之处,皆是跪拜。
周韫不得下榻,如今在雎椒殿内遥遥地看向皇陵的放向,时秋走进来,擦了把眼泪,低声说:“主子,娘娘和王爷已经出宫了。”
傅昀赶回京的,本就是为了送贵妃一程,这一趟,他必是要去的。
周韫枕靠在床榻上,闭上了眸子,她似平静地问:“安排好了吗?”
她话音甚轻,似刚出口就散了,可泪珠子却渐渐落下。
时秋看得心中一酸,她偏过头,咬着牙说:
“主子放心,茯苓姑姑说,一切皆安排妥当!”
周韫深吸了口气,她侧头,强压住心酸和愧疚。
她看了眼手中的纸条,将其递给时秋,平淡地说:“毁了。”
时秋知晓这是何物,忙接过来,扔进炭盆中,待纸条烧得没有一丝痕迹,她才起身退回周韫身边守着。
宫外。
圣上固执地要亲自送贵妃入陵,任旁人如何劝阻,都不听言。
皇后当时气得浑身发抖,昨日夜里,坤宁宫传来消息,皇后病了,不得下榻。
这消息是真是假,众人心中明了。
可谁也不会说些什么。
即使圣上,也仿若真信了皇后的话,没有深究。
毕竟,圣上送行,其余皆要同行,可皇后才是正宫,让她去送贵妃入陵,不亚于将她脸面扔地上踩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