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宜穗立刻站起来:
“还愣着作甚!还不快把你们主子扶起来?”
屋里的婢女忙忙去搀扶孟安攸,却被孟安攸推开,她指着刘氏,恶狠狠地骂:“你个毒妇!自己不得有孕,就想迫害妾身的孩子!”
刘氏身子轻轻一颤,似被戳到了痛脚,却根本不和她争吵。
庄宜穗的动作都是一顿,险些被孟安攸气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周韫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场闹剧,眼看着孟安攸就要扑到刘氏身上捶打,她立即斥道:“还不将孟良娣拉开!”
孟安攸还待再闹,周韫将傅昀方才的那句话送给了孟安攸:“不知所谓!”
“口口声声担忧你腹中的胎儿,若真如此,你此时就该待在榻上,而不是在这里!”
周韫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嫌恶: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莫说有一丝顾及腹中胎儿,且和市井泼妇有何区别?”
孟安攸被她那句“市井泼妇”狠狠钉在了原地,她不安地抬眸去看,果真见爷拧起眉,正冷眼看着她。
莫说一丝怜惜,眸中冰冷地没有一丝情绪。
孟安攸顿时就清醒了过来,她是被吓住了。
身下刚出血时,她真的以为她会保不住这个孩子,心中后悔不已,对刘氏也就多了几分痛恨。
她敢确定,当时那情景下,刘氏必然是故意的。
孟安攸怔怔地喊了声:“爷——”
傅昀站了起来,冰冷地扫过绥合院伺候的人:“扶你们主子进去。”
孟安攸撑着身子出来,为得可不是这一句话。
她红着眸子欲说些什么,就见傅昀稍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孟安攸倏地噤声,动了动嘴唇,什么都不敢说。
那刹那间,孟安攸只觉心下都有些凉。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爷眼底的不耐,爷在嫌弃她闹腾。
孟安攸脑子都怔住了。
为什么?
周韫做的哪件事,不比她胡闹?
可周韫就得爷怜惜,她只能得一眼不耐烦?
孟安攸如何也想不通,可她忘了,这世间本就没有公平。
亲生子女间,都尚有偏心袒护,更何况,她们之间呢?
庄宜穗抿唇,退了一步,稍偏开头,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
傅昀一起身,她就知晓,这件事已有结果了。
周韫虽说着两人的事和她无关,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几乎在护着刘氏。
爷本就偏心周韫,对孟安攸情绪复杂,这般情形下,刘氏又受委屈在先,想叫爷再去罚刘氏,几乎不可能。
原先事情还可有转机,偏生孟安攸出来捣乱。
庄宜穗不动声色厌烦地看了孟安攸一眼,她迟早死在她那张管不住的嘴上。
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孟安攸感受到庄宜穗的视线,浑身一僵,她堪堪低头,小声泣着,却一字都不敢再说。
刘氏不着痕迹稍抬头,轻讽地扫了一眼孟安攸。
孟安攸看得清楚,偏生她如今不敢再闹,紧紧掐着手心,心中恨得不行。
洛秋时扫了一眼众人,尤其是在中间几人身上多看了两眼,她心中隐隐觉得些许不对劲。
她不着痕迹拧了拧眉。
不对劲。
还是不对劲。
她方才只顾着拉周韫下水,却忽视了一些东西。
孟安攸虽冲动,她还怀着孕,就算得意忘形些,可她往日极为看重腹中胎儿的模样不似作假,为何要刻意说出那般激怒刘氏的话?
若只这般还好,刘氏有多能忍,她往日也隐隐察觉到些许。
今日不过一番口舌之争,竟能让刘氏冲动到和有孕的孟安攸发生争执?
这也不似刘氏往日的作态。
洛秋时稍稍敛下眸眼,袖子中的手不安地紧攥在一起。
她心中所想,旁人皆不可知。
只有周韫,若有似无地觑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轻抬手将耳边的青丝挽到耳后,待放下手时,嘴角似有一抹幅度弯起。
第75章 目的
回了锦和苑,傅昀陪她一同。
周韫脸色些许不好看,傅昀抬手欲搭上她肩膀,都被她轻轻侧身,躲了过去。
傅昀稍许无奈,低声道:
“她们之间的事,你作甚这般生气?”
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小心身子。”
周韫斜了他一眼,对他颇有些无语,半晌,她才堪堪说了一句:“爷,这是您的后院。”
这是在提醒他。
“就算爷没心思在后院,但也该知晓,无规矩不可方圆。”
此话一出,傅昀就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这后院,他本是想要好好管的,可让后院乱起来的罪魁祸首岂不就是她?
周韫被看得一恼,羞赧地推开他,气道:“爷看甚看?不许拿她们和妾身作比较!”
傅昀反手握住她的手,捏在掌心,低声说:
“韫儿好生不讲道理。”
周韫被他弄得几乎快要没了脾气。
许久,她才拧眉,抽出手来,问他:“今日一事,爷为何就这般轻易放过去?”
她着实好奇。
虽说她在绥合院时,说得花里胡哨,但是只要正常在意子嗣的男子,都不会被她糊弄过去。
什么受委屈?
只要和子嗣放在一起比较,所受的委屈皆不算什么。
傅昀眸色有片刻暗沉,却没说话。
周韫没等到答案,她默了片刻,才说:
“爷该知晓,您这般放任,后院的女子会越发没顾忌。”
杀鸡儆猴,这招在何处都适用。
她这话落下后,傅昀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只刹那,连周韫都没发现,傅昀就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他低沉地说:“本王知晓了。”
周韫捏着帕子的动作一顿,很敏感地察觉到他称呼变了。
傅昀在她面前,其实很少自称本王。
她不由得问了一句:“爷知晓什么了?”
屋内没有旁人,寂静的空间中,傅昀长吁了一口气,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你究竟想要我怎么做?”
在绥合院时,她明摆着想袒护刘氏。
他若罚刘氏,必然会下了她的面子。
如今回来,她却又说,这般放任,会叫后院女子肆无忌惮。
好话坏话,倒是全让她说齐了。
他如何做,都成了里外不是人。
他当然知晓,这般放任下去,对后院安宁没有一丝好处。
但如今的后院中,他不得不承认,周韫和孟安攸相比较,他更在意的是周韫,以及她腹中的胎儿。
她一句话,就能改变后院的局势,甚至影响他的决断。
这才是他要传达给后院女子的讯息。
比旁人略高的恩宠,会叫她们嫉妒暗恨她,可若这恩宠过于盛重,却会叫别人害怕她、从而敬重她。
她的性子,注定受不了委屈。
所以,他只能尽可能地叫她高调。
而且……
傅昀眸色稍暗了暗,不动声色地看了怀里人一眼,今日一事,她未必没有插手。
所以,她要他如何管?
甚至,傅昀现在都不知她究竟是何意思,既决定出手,又何必这般自相矛盾?
周韫稍有些哑声,暗中悄然捏紧了手心。
她想让他如何做?
周韫微微侧过身子,背对着他,不去看他的神色,只垂眸敛声说:“要爷如何?妾身不知。”
“妾身只知晓,自妾身进府后,府中发生的所有事几乎皆不了了之,这般几番下来,爷在后院姐妹中可还有几分威信?”
即使周韫高傲张扬,但也不得不承认,姑姑去世后,傅昀就是她在府中最大且唯一的靠山。
后院女子若心中皆不怵他,那又如何会敬畏着背靠他的自己?
终归到底,周韫想的还是自己。
她想要的是如何在后院中过得更安稳。
即使下一次傅昀再因旁事远离长安城,也叫后院女子心生忌惮,不敢对她出手。
周韫说罢,身子轻轻倚在他怀里,靠在他肩膀上,脸颊轻蹭,态度软乎得不可思议。
傅昀微掀眼皮子,有些惊讶。
就听周韫软哝的一句话:“妾身知晓爷的心意,也知晓爷这般做是为何。”
姑姑说过,若想叫一人死心塌地地帮你,一味的责怪是必不可行的。
还要偶尔肯定他做的事情。
叫他有所欣慰感,或说是成就感。
周韫敛了敛眸眼,身子似软若无骨般倚在他怀里,指尖轻柔地搭在他脖颈间,这是一种亲密无间的姿态。
傅昀脸上神色稍温和,他抬手扶在她肩膀上:
“既如此,你方才还同我闹甚?”
周韫轻抿唇,稍抬起头,粉唇无意识地划过他下颌处,顿时,傅昀下颌线条越发紧绷。
周韫觑了一眼,稍顿,移开视线。
不得不说,单凭这一张脸,傅昀其实也可叫傅巯日日惦记他了。
她拧着眉,说:“可爷却忘了,您在后院女子心中的形象,似有些过于温和了。”
傅昀其实并非是对女子发泄脾气的性子。
尤其是对他后院的女子,他即使心中不虞,也不过撂了个冷脸,就径直转身离开罢了。
他甚少去训斥、或惩罚后院女子。
这也就导致,后院女子虽知晓他在外名声,却没多少实感。
傅昀稍拧了拧眉,隐隐约约似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
周韫点到为止,没有将话说得过于明白。
话一旦说得明白,莫过于显得太过功利,就这般,似是而非即可。
毕竟,傅昀的确是她的夫,可同样的,他也是后院其他女子的夫。
在后院女子中,他会偏袒她,这点,周韫相信。
但若说他心中皆是她,没有后院其他女子一分位置,周韫是如何都不信的。
翌日,傅昀离开锦和苑,适才走到后花园,忽地脚步一顿,他回头,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锦和苑。
负在背后的手一点点摩挲着扳指。
半晌,他抬手抚了抚额,方才从周韫刻意渲染的迷魂汤中清醒过来,心中叹道,竟差些被她糊弄过去了。
分明是她一手搞出的事,竟在事后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张崇见他停下,忙上前不解:“主子爷,怎得停下了?”
早朝就将要开始了。
傅昀回过神,他低声吩咐了一句:
“盯着府上。”
稍顿,他又换道:“罢,盯着绥合院即可。”
张崇一脸不解,却是恭敬地应了下来。
傅昀转过身,继续朝府外而去,虽隐隐约约知晓周韫的目的,但她此行针对究竟是何人,他却还不知晓。
若说针对孟安攸,可她腹中胎儿根本无事。
傅昀拧了拧眉,想起昨日周韫的一番作态,终是敛去心思。
不管如何,待过些日子,他想知晓的,就会有答案了。
第76章
近午时,锦和苑中。
“主子,刘良娣来了。”时春掀开提花帘子,进来禀告。
周韫倚在软榻上,手中不停在莲盘上挑拣着什么,闻言,头也没抬,只一句:“请进来吧。”
刘氏被秋寒扶着走进来,先服身行了礼,周韫才稍稍抬眸看向她:“来了,坐吧。”
她姿态随意,刘氏动作却顿了下,才垂眸坐到位置上。
这时,周韫将手中挑出丝线递给时秋,轻声说:“且就这些。”
刘氏瞥见,多嘴问了一句:
“姐姐这是要作何?”
周韫回头看她,笑了笑:“做个香囊罢了。”
话音甫落,刘氏眸光稍闪,她挑选的丝线皆是暗色,只一看,就适合男子使用,这香囊给何人备着的,不言而喻。
稍等了片刻,周韫才挥手,叫室内旁人皆退下。
不过须臾,内室只剩下周韫和刘氏,以及身边伺候的人。
这般,刘氏才拧了拧眉,抬起头,堪堪说:
“姐姐,妾身没懂,您为何要……”
顿了顿,她稍抿紧唇。
前些日子,她来见周韫,从来对她都没有要求的周韫忽然让她做一件事。
和孟安攸发生冲突。
刘氏听见这话时,差些惊住,她又不是周韫,和有孕的孟安攸发生冲突,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谁能袒护她?
好在周韫说,只要有口角冲突即可。
如何与旁人谈话,或者说激怒一人,对于刘氏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孟安攸不是什么安分的性子,即使有孕,也总爱往院子外跑。
昨日她能那么巧地在后花园遇见孟安攸,不过是因为她刻意寻着人在绥合院前盯着罢了。
周韫特意说了“后花园”这个地方时,刘氏就隐隐约约猜到她想针对谁了。
毕竟,王府中离后花园靠近的院子,除了锦和苑,也就只剩凝景苑了。
果不其然,她才和孟安攸发生口角后,洛秋时早早就得了消息到场,看似劝阻的话中皆是不明不暗的怂恿。
其实,事到如今,刘氏都不知孟安攸如何摔倒的。
孟安攸以为是她,可刘氏心中却另有狐疑。
是以,今日知晓爷一离府,估摸着周韫会起了身,她就朝锦和苑来了。
她轻拧眉,和往日那副娇媚模样明显不同,周韫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坐直了身子,哝声道:“好了,你纠结这些作甚?”
“总归之后的事,都与你无关了。”
刘氏稍顿,一句疑惑被堵在喉间。
她想知晓,昨日孟安攸摔倒,究竟是洛秋时出的手,还是……周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