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秋时几欲被她这一句话呕死了。
查不出锦和苑做了什么手脚,难不成就束手无策地眼睁睁看着?
洛秋时冷眼觑向她:“查不到锦和苑,不会盯着绥合院吗?”
明知周韫会对绥合院动作,还一门心思盯着锦和苑,不是蠢,是什么?
素盼顿时讪讪,忙低下头:
“奴婢知晓了。”
顿了顿,她才低声说:“昨日,我们的人已经对绥合院下手了,孟良娣没发现什么异样。”
听了半日,终于听见一件舒心的事,洛秋时松了松紧蹙的眉心。
她垂眸,敛着心中莫名的一丝不安,说:
“动作小心些,莫叫旁人发现了。”
素盼郑重地点头:“主子,您放心。”
长夜漫漫,暗色浓郁得近乎化不开。
绥合院中一片寂静。
室内点着烛灯,唯恐主子半夜醒来,见不到亮。
香炉中燃着甜腻的香,绕绕不断,似白烟袅袅。
孟安攸躺在床榻上,睡得格外不安稳,往日娇娆的脸上挂着苍白,额头溢出涔涔冷汗。
她难受得蹙了蹙细眉,锦被下的手指动了动,似要醒过来,却半晌没睁开眼。
今日守夜的,是她贴身伺候的婢女,青灵。
床榻边铺着着被褥,青灵躺在那上,睡梦中,似听见主子不舒适声,她一惊,坐起来。
她擦了擦头,抬眸就看见主子一头的冷汗,她眸色闪了闪,似有些做贼心虚般。
青灵拿起帕子,替孟安攸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叫她脸上舒爽些。
近日,主子带进府的红柚着了风寒,不得伺候,是以,守夜的皆是她。
青灵站起身,将锦被掀开一脚,果真见主子一手无意识地放在小腹上,似梦中那处作疼一般。
青灵没看见血迹,知晓今夜不必忙活了,立即心虚地离开放下锦被。
屋中明明没有旁人,她却还是不安地打量了一番四周,才松了口气,低头从袖子中掏出一样东西,走近香炉,朝其中倒了些什么。
等倒好后,她将小瓶子仔细收好,才将香炉盖好后,没多久,那香炉中的熏香,就似越发甜腻了些。
孟安攸鼻尖溢着那香味,呼吸渐渐沉稳,即使额头冒着冷汗,也没叫她再生出一分动静。
青灵回头,看了一眼主子,见她没了转醒的迹象,松了口气,才又躺回床榻前。
她没看见,屏风后珠帘后,似隐隐有一人站在那里,昏暗的灯光下,她身影引在阴暗处,一动不动,将她动作尽收眼底。
直到她也呼吸平稳后,那到黑影才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绥合院中暗潮汹涌,但明面上,却仿若谁也都没察觉到一般。
正院中,如常的请安。
洛秋时低调地垂头,安静地抿着茶水。
却不想,往日和她不如何交流的刘良娣,忽然和她搭话,脸上似有些担忧:“洛姐姐可是没有休息好?”
这一句话,叫室内安静下来,连庄宜穗都朝洛秋时看过来。
洛秋时一顿,她抬眸朝刘良娣看去,似有些不解:“刘妹妹为何这般说,可是本妃有何不妥?”
说着话,她伸手抚了抚脸颊,似没察觉到不妥,又不解地朝刘良娣看去。
刘良娣娇憨地笑了笑:“是妾身见洛姐姐眼底似有青黑,才多问了一句。”
洛秋时捻着杯盏,娇柔笑了笑,没有接话,只不过心中却在想她这忽然的一句是何用意?
庄宜穗看了一场不明不白的戏份,不着痕迹地敛下眼眸。
等请安散后,秋寒跟在刘良娣身后,也有些不解,呐呐地问:“主子,您今日为何忽然和洛侧妃说那一句话?”
洛侧妃脸上的疲态,其实并不明显。
刘良娣眯着眸子,低声说:“我说了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忽然和洛秋时搭话,必然会让洛秋时心生不解。
这种心思多的人,不定会联想出一段戏。
这后院如今很乱,乱得她也有些看不清形势,既如此,她只能再推一波了,叫这情形再乱些。
正院中,所有人都褪得一干二净,唯独洛秋时还停在那里没动。
庄宜穗在内室,收到消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她想留,就让她留吧。”
氿雅堪声:“可……”
庄宜穗抬眸,打断了她的话,氿雅讪讪噤声,半晌,才又重新开口:“王妃,我们真放任绥合院不管吗?”
听到绥合院几个字,庄宜穗脸上神色才有了波澜。
氿雅说:“若孟良娣当真小产,那这后院可就真的周侧妃一家独大了。”
这话,她觑着庄宜穗脸色,说得小心翼翼。
却不想,庄宜穗阖着眸子,甚是平静地说:
“不必去管。”
她不想看见周韫一家独大,可同样也不想看见孟安攸孩子平安诞下。
最稳妥的法子,自然是……
氿雅不解哑声,抬眸,就只见主子眸眼似划过一丝凉意。
第80章
前院,书房中。
傅昀翻着卷宗,张崇匆匆推门进来时,他不着痕迹稍拧眉,才抬起头来,脸色平静:“怎么了?”
张崇脸色难堪:“主子爷,是绥合院!出事了!”
傅昀捏着卷宗一角的手倏地顿住,莫名地,他想起,今日去锦和苑时,周韫浮在眉眼的笑,似是期待许久,终于落实的欢喜。
他心下沉落落的,抬眸冷眼看向张崇:
“说清楚。”
张崇快哭了出来:
“是孟良娣见了红,如今太医和王妃都赶过去了。”
此话一出,傅昀也坐不住,遂起身,朝书房外走去,不过在踏出书房那一刻,他倏地回头:“侧妃呢?”
这个侧妃是在问谁,不言而喻。
张崇想也没想就回答:“应该也过去了。”
傅昀捻着扳指,转身离开前,撂下一句:“派人去接她。”
他身影消失在茫茫黑夜中,可张崇看着他消息的方向,却有些出神。
留在他身边的小太监见此,忙担忧地问:
“公公,怎么了?”
张崇摇了摇头,他扫了眼这府中,忽然有些沉默。
自家主子爷再这般下去,这后院迟早变成是非之地。
可这道理,他明白,主子爷能不明白吗?
主子爷明白,却在这时,还让他派人去接周主子,不过是因,他过分在意周主子和其腹中的胎儿了。
张崇稳了稳心思,吩咐几人沿着绥合院到锦和苑的路线,去接周韫,一边赶紧地追上主子爷。
等张崇追上傅昀时,几人离绥合院已经不远了。
还未踏进绥合院,就听见一阵噪杂混乱,明明是深夜,却灯火通明,孟安攸的哭叫声连续不断。
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从有哭声的房间传出来,傅昀的步子忽地一顿。
端着血盆出来的婢女,没想到会撞上王爷,当下一愣,才匆匆行礼,又赶紧跑开。
傅昀紧盯着她手中的血盆,久久没有说上话。
张崇跟在他身后,看见他这模样,心中所有的腹诽皆停了下来,他低下头,瑟缩地大气不敢出一下。
他知晓,自家主子爷恐是厌恶孟良娣,但对其腹中的胎儿情绪却是复杂。
周韫被一群婢女簇拥着进来时,就见傅昀站在院子中,一动不动。
鼻尖溢着血腥味,周韫思忖片刻,就知他在想什么。
周韫步子顿了顿,垂下眸眼,敛去那一丝的情绪。
若叫她说,傅昀的确有些矫情。
若真在乎孟安攸腹中的胎儿,他作甚坐视不管?任由绥合院被各院的人钻成筛子般?
真当他后院女子皆是什么美好善良的性子吗?
傅昀态度摆在那里。
她也试探过许多次,里里外外提醒过他,可他皆没有放在心上。
周韫想对付的自始至终都是洛秋时罢了,若那日傅昀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对绥合院添些人手,孟安攸未必保不下来这个孩子。
既然如此,现在又何必这副作态。
周韫捏紧手帕,心中说了最后一句话——平白令人生厌。
迟来的悔恨,有甚用?
周韫仿若没看见傅昀的作态,径直走过去,惊讶担忧皆混在脸上:“爷站在这儿作甚?孟良娣如何了?”
她没唤什么妹妹,她对孟安攸的态度,众所皆知。
如今脸上挂着分担忧,不过场面上的迎合敷衍罢了,不走心,旁人也皆看得出。
傅昀被她这一声叫回神,转头看向她,就瞥见她身边的时秋等人脸色似有些白。
傅昀锁起眉心:“怎么回事?”
周韫眸色不着痕迹地闪了闪,状似随意地说:
“无事,只路上地滑,险些摔了一跤,吓到她们了。”
她说得轻巧,这其中凶险却听得傅昀眉头越锁越深。
他派人去接她,就是怕今日混乱,有人浑水摸鱼,会对她下手。
结果竟真的险些出了意外。
傅昀沉了眸子,还未进绥合院正屋,就转头对张崇说:“去查查。”
张崇如今不敢反驳傅昀的命令,尤其这其中还牵扯到周侧妃,顿时点了点头,带了些人退了下去。
周韫不动声色觑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对傅昀道:“爷,我们进去吧。”
耽搁了这些时间,也不知里面乱成什么模样了。
傅昀没再说话,只叫时秋等人护好周韫,才转身踏进了屋内。
珠帘掀起又放下,屋里的噪杂声顿时平息,转而陷入一片寂静。
庄宜穗坐在主位上,似有些筋疲力尽,忙走下来行礼:“妾身给爷请安。”
不待傅昀说话,她率先请了罪:“妾身掌管后院,却短短数日内,叫后院多起波折,皆是妾身看管不力,还请爷责罚。”
周韫惊诧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一番话下来,莫说傅昀本就没责备她的心思,即使是有,也被她这番请罪,熄了大半的火气。
宫中一事后,不得不说,庄宜穗着实变得太多,颇有些叫人刮目相看。
果然,傅昀脸色虽还沉,却没对庄宜穗说什么重话,颔首让她起来后,直问:“孟良娣怎么样了?”
婢女端着清水进去,端着血盆出来,庄宜穗视线看过去,迟疑地摇了摇头:“太医说,情况恐有些不好……”
她说得缓慢,似对这情况有些难以启口。
傅昀漠了脸色,他甚至没和往日一般拧眉,却叫众人都感觉到那股压迫力,浑身气息皆有些深沉。
周韫似朝某处觑了一眼,眼睫轻颤,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她轻抬头,蹙着细眉,问了句:
“孟良娣忽然见红,你们贴身伺候的,都不知原因吗?”
她这句话一出,洛秋时就眯起眸子,上来就奔着贴身伺候的人,周韫是何意?
庄宜穗听罢,叹息地摇了摇头,对着傅昀道:
“妾身方才皆问过了,孟妹妹贴身伺候的人说,事发突然,孟良娣忽然就疼叫着起身,遂后,绥合院就请了太医。”
傅昀沉声:“这之前,没一丝异样?”
庄宜穗摇头,总归她没问出来。
周韫倒是嗤了声:“主子无故见红,莫非伺候的奴才皆是废物不成?”
终于,洛秋时拧眉,替婢女们说了一句话:
“事发突然,她们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内室中间跪了一群婢女,皆是孟安攸身边伺候的,如今被跪在那里,皆哭得不行。
其中一婢女,忽地上前,哭得害怕紧张:
“王爷,各位主子,奴婢等人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主子忽然就疼得起了身,叫奴婢等人去传太医,身下一片红,奴婢们连忙派人去请了王爷和王妃。”
周韫沉默了,不去出头询问。
这时,氿雅从室内,端出一样东西,匆匆走出来,途中经过周韫的时候,她看了周韫一眼。
这一眼,叫屋中众人都生了精神。
这是查到什么了?
傅昀背在身后的手稍紧,唯独周韫一人,坐在位置上,脸上神色都没变一下,见众人朝她看来,她还拧眉不耐地看回去:“怎么?本妃脸上有花?”
怼得众人讪讪收回视线,事情未有定论,谁也不敢和她吵起来。
万一她忽然气得肚子疼,谁担待得起?
氿雅呈出的东西,几块锦缎和一个半成品的香囊,她说:“王爷,王妃,奴婢在一婢女屋中搜到了这些。”
早在傅昀和周韫来之前,庄宜穗就派人搜查了绥合院。
锦缎和香囊被呈上去。
庄宜穗看了一眼,就变了神色,转而将东西递给了傅昀。
周韫也看见了那锦缎和香囊,只一眼,她就冷了眸色。
那锦缎不是何物,皆是贡品,换句话说,除了宫中赏赐,旁人是不可得的。
一提起宫中,众人就难免会想到周韫。
庄宜穗稍迟疑地看向周韫,顿了顿,她还是没直接问周韫,而是问向氿雅:“这是从谁的屋中搜出来的。”
氿雅:“回王妃的话,是在红柚的屋子中。”
第81章
红柚, 跟着孟安攸进府的贴身婢女。
按理说,任谁背叛孟安攸,她都不会背叛孟安攸, 但后院世事无常,背主一事也常有, 谁也不敢保证红柚没有背主。
傅昀眉眼暗沉,谁也看不出他想什么。
就是这时, 氿雅说:“据奴婢查问,红柚近几日感染了风寒,根本没在孟良娣身边伺候。”
她这一句话, 不是在红柚洗清嫌隙,而是在说, 红柚的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