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秋一顿,看出主子脸色似有些不对,她砰地跪在地上。
周韫没让她起来,将手中的玉碗递给时春,时春接过之后,就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也没有替时秋求情。
周韫拧眉看向时秋,冷声道:
“你是跟着本妃进府的,进府后,又替本妃管着院子,连你都这般不稳重了,如何叫底下的人安下心来?”
她话说得有些重,时秋顿时白了脸,她回想了一下近日院子中的人心不定,顿时悔恨不已:“是奴婢失了分寸。”
周韫倒也没想罚她,见她真的知道错了,就让她起了身,不耐地提点:“不可再有下次。”
时秋连连点头。
斥了一番时秋后,屋子中安静了一会儿,时春才低声说:“主子,也怪不得时秋姐姐担心,王爷的确有好几日没来了。”
周韫动作一顿,瞪了她一眼:
“他不来,还要本妃去请他不成?”
那日绥合院,时春没跟着去,就守着锦和苑,但主子回来后脸色明显不对劲,显然是绥合院中发生了什么。
时春不知细节,但不妨碍她猜测:
“主子,爷平日待您如何,不用奴婢说,主子心中也清楚。”
“王爷失子,如今怕是心中正难受着,可主子连一句关心都没有,王爷恐有些不舒坦。”
周韫听得不耐烦。
左说右说,不过还是想让她亲自去请傅昀罢了。
时春素来得宠,知晓主子在犹豫什么,大着胆子推了推她的手臂,低声说:“哪用主子舍面子?您就请个太医,王爷可不就自己来了?”
时春不懂劳甚子男女之情,可王爷多在乎主子腹中胎儿,她却看在眼底,主子一请太医,不怕王爷不过来。
周韫脸色有些不自然,显然明白时春什么意思。
她嘴中嘟嘟囔囔着,似是不情愿,可最终还是没拦着时春去请太医。
这院子中人心不稳,的确不能这般放任下去了。
谁叫她腹中还有个孩子,容不得她太过任性。
锦和苑请太医的消息一传出去,张崇一刻都不敢耽误,连忙传给了主子爷。
傅昀持笔的动作一顿,狠狠拧起眉: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好好照看着锦和苑吗?”
张崇哭丧着脸:“奴才不知啊,先前锦和苑一直好好的。”
傅昀没时间听他哭丧,扔了笔,就匆匆朝外走。
傅昀到锦和苑的时候,邱太医还在,周韫倚在床榻上,只抬眸看了他一眼,就又恹恹地耷拉下眼皮子。
傅昀步子一顿,走过去,按住她肩膀,问邱太医:“侧妃如何?”
邱太医躬身:“侧妃只是一时受了惊讶,待会臣开一副安神汤的方子,喝下就无甚大碍了。”
邱太医走后,周韫也耷拉着眉眼,总归不和傅昀说话。
几日没来,见她这般冷着脸,不知为甚,他有些凉了心,傅昀垂眸,寻着话题:“怎么会受了惊讶?”
周韫不耐地躲开他的手,说:“险些摔倒了,幸亏婢女扶得及时。”
听她前一句,傅昀呼吸顿了下,好半晌,他见她这般不在意,不禁铁青着脸:“你就不能小心些?”
“你烦死了!”周韫推开他的手,脸上有气有怒,还透着些烦躁:“妾身就是在院子中走走,谁知晓会这般!”
“你不是不想来看我吗?还管这么多作甚?”
听了这一句,傅昀隐约有些猜到她为何不高兴。
“什么不想来看你?”
他先反驳了一句,稍顿了下,傅昀才试探地解释:“前朝事多,大理寺近日在审问太子一事,刑部也接不少差事,本王忙得分身乏术。”
周韫身子一顿,有些脸色讪讪,胡搅蛮缠一句:
“谁知晓爷说得真的假的。”
听她话音,傅昀就知晓自己猜对了。
不过,他的话一半真一半假,刑部的确忙,却还不至于连回府的时间都没有。
只是,那日洛秋时说完那话后,她的反应,傅昀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当时在怕他。
想到这里,傅昀嘴角的幅度渐渐抹平,先前那股莫名的情绪又涌上来,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闷得慌。
但,不想叫她胡思乱想,傅昀还是垂眸,低声回了一句:“骗你作甚。”
周韫哑声,没了话说。
半晌,屋中奴才皆退了出去,她才抬眸,觑了傅昀一眼,低低地说:“妾身当爷是生了气,才不愿来的。”
傅昀眸色一闪:“生甚气?”
周韫抿唇,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有些恼:“爷明明知晓妾身在说甚!”
忽地,头顶覆上一只手,周韫愣了愣,就听头顶传来一道低声:“别乱想,没生你气。”
傅昀眸色稍沉,若她说的是算计洛秋时一事,他的确没生她的气。
她本就没义务护着孟安攸。
只是莫名的情绪,堵得他有些闷罢了。
第85章 狗奴才
锦和苑请太医的消息没能瞒住,毕竟王府后院中的焦点皆在锦和苑上,锦和苑一请太医,消息就传得人尽皆知。
正院刚得到消息的时候,傅昀已经到锦和苑了。
庄宜穗一怔后,冷笑有些轻讽:
“本妃当她能一直不服软呢。”
氿雅不敢搭话,只半晌才堪堪说了一句:“那王妃,我们可要过去看望一番?”
庄宜穗不耐地挥手:
“行了,她哪里是身子有碍,想见的人已经去了,本妃何必去碍眼?”
氿雅脸色讪讪,心想不然难道还真心去看望侧妃不成?
不过是去添堵罢了。
庄宜穗知晓她的想法,可庄宜穗抬头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近日常喝汤药,似乎身上都浸了一股子药味,涩涩地,脸上都仿佛泛着苦色。
这副模样,去见爷?
她厌烦地闭了闭眼,无力地说:
“将药端进来。”
氿雅刚要出去,就听身后传来主子的一句问话:“府中近日可有传消息来?”
氿雅浑身一僵,她背对着主子,主子看不清她的神色,可她额头都快冒了冷汗,堪堪才稳着声音说了一句:“并未,”顿了顿,她才添了一句:“府中近日好像将三小姐的婚事推迟了一年。”
毕竟贵妃刚去世两月余,这时候大肆亲事,恐会惹得圣上不喜。
她口中的三小姐,是庄府二房的嫡女。
庄宜穗听得稍拧眉。
和庄宜馨定亲的,是卓候府上的小公子,这门亲事,还是庄宜穗成了贤王妃后亲手促成的。
姻亲姻亲,扯不断的纠纷,有卓候府做后盾,她这贤王妃坐得也更安稳。
她回头,细细问了句:“是府中的意思?”
纵使如今是在贵妃孝期,可推迟一年,却有些长了。
氿雅迟疑地摇了摇头:
“听说是卓候府那边的意思,将亲事推迟了一年。”
庄宜穗脸色有些不好看:“这些事,为什么府中没人和本妃商议?”
氿雅听得哑声。
她闷不做声地退下,将汤药端进来,果然,庄宜穗一见那药,就拧起眉,也没甚心思再去想旁事。
时过经日,再难过的事也会过去,处了绥合院的孟安攸外,其余人渐渐走出那日的阴影。
只是府中少了一位侧妃罢了。
近六月时,去往郭城赈灾的裴时回到了长安城。
翌日,一封帖子送进了锦和苑。
周韫刚看见那帖子上的字迹,就眸子一亮,蹭得坐起身,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顾姐姐回长安了!”
时秋和时春见她这般高兴,对视一眼,也忙搭话:“如今顾姑娘回了长安,就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主子可能放下心了?”
周韫又想笑,眉眼又忍不住透着一分担忧,嗔瞪了她们一眼:“哪这般容易。”
若定国公府容得顾姐姐,顾姐姐当初何必被逼得远走郭城?
不过,这些还不是她担心的事情,她忙忙吩咐:
“明日顾姐姐要来府中,且都仔细备着。”
这封帖子,不过是顾妍告知她,要来府中拜访,问她是否方便。
周韫盼了那么久,自是方便的。
当日傍晚,傅昀刚回府,就在锦和苑和前院的那条长廊中,看见了周韫的身影,她被奴仆拥护着,没有故作矫情地撑着腰,却动作间皆小心翼翼。
被时秋扶着朝前院走来。
傅昀彼时刚进了院子,听见动静回头,前院守门的也不敢拦。
他就这般看着周韫大摇大摆地进了前院。
莫名地,傅昀有些想笑,他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今日周韫态度甚好,离得还有几步远,就弯起眼眸笑,快步走过来,搭在傅昀的手臂上,轻轻软软地唤了句:“爷!”
无事献殷勤。
傅昀眉眼的笑很快敛下,略一想过,就猜到她是为何事而来。
傅昀扶着她,娴熟地护着她腰际,低声看似轻斥:“什么事,不能派奴才过来请人?”
她一出院子,就不禁叫人心惊胆颤的,总怕她出些什么意外。
谁知周韫不仅没和往日一般怼他,反而仰脸朝他笑:“妾身许久没来爷这前院,就想过来走走。”
她这般态度,傅昀尚有些不自在。
进了书房后,他顿了顿,才无奈地说:
“行了,你有何事,直说就是,作甚拐弯抹角的?”
他直接戳破周韫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心思,偏生周韫没有一丝尴尬,勾勾缠地绕上他手指,软声软气地和他撒娇:“爷,明日您派张崇府门前去接顾姐姐可好?”
她张口,也不说甚前院的人,直接提了要求,点了张崇。
要知晓,就算是前朝重臣来,也不一定需要张崇亲自去接。
宰相门前七品官,大概就是这个理。
张崇在一旁听了一耳朵,莫说觉得折辱勉强,他连头都没敢抬一下。
傅昀稍眯了眯眸子。
这一顿,周韫脸上软和的笑就收了一分,推了推他:“爷和妾身直说,行与不行?”
傅昀额角青筋稍抽,有些头疼,一口气堵在胸口,反问她:“你求人办事,就是这般态度?”
明明有求于人,态度却还这般强硬,不得不说,傅昀还是头一次见识。
谁知晓,周韫当场和他撇了撇嘴,道:
“谁求爷了?爷就说应不应?”
她往身后的椅子上靠去,装模作样地一手抚着小腹。
傅昀伸手抚了抚额,抑制住那分头疼,低声无奈:“你就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他没明说“她”是谁,可周韫和他却都心知肚明。
顾妍若要进府,按往日规矩,理应先去给王妃请过安,再去锦和苑见周韫。
但周韫提了让张崇去接顾妍的要求,为的就是去掉这一步骤。
偏生,这般又是有些不敬重王妃。
周韫仰起素净的脸蛋,颇有些不耐:“爷明知妾身和她不对付,若她明日为难顾姐姐,妾身找谁哭去?”
说罢,她见傅昀拧起了眉,又软下声音:
“妾身盼了这么多日,爷舍得叫妾身伤心?”
傅昀讽了她一句:
“你就舍得叫本王难做?”
周韫低头拢了拢耳边的青丝,虽不说话,却似默认了般。
傅昀被她气得一口气堵在喉间。
甚至觉得自己是自找的。
周韫低着头,没瞧见他耳垂似有一闪而过的红色,近似剥开心中想法的一句示弱的话,叫他生了几分不自在。
可周韫没听出来,那抹情绪快得甚至傅昀都没怎么察觉到。
一旁张崇看得咂舌,心知明日恐怕正院又要碎几套茶具了。
周韫求傅昀的事,少有不成功的,这次也是如此,傅昀说着刺她的话,却在她回去的时候,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张崇挠了挠头,低声问了句:
“主子爷,明日真的直接领顾姑娘去锦和苑吗?”
傅昀觑了他一眼,眸色平淡:
“顾妍是定国公府的嫡女,自幼教养规矩皆极好。”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张崇苦笑,心中摇了摇头。
主子爷的确应了侧妃的要求,可若顾姑娘自己要去给王妃请安,这谁也没办法。
他顿了顿,才迟疑地说:“可这一来,怕是侧妃要生主子爷的气了。”
即使是顾姑娘自己要去请安,可侧妃又不是讲理的主子,她未必不会生气。
傅昀手中动作一顿,淡淡瞥了张崇一眼:“所以,才让你跟着。”
请安是规矩,守和不守皆由顾妍自己决定,但若顾妍真在给王妃请安时受了刁难,依周韫对顾妍的看重,明日府中恐能大乱。
翌日,未到辰时,周韫就早早地起了身。
彼时,时秋进来禀告,见她坐立不安,时不时探头看向门口,忙说:“主子别急,张公公亲自去迎了。”
周韫嗔瞪了她一眼,说得轻松,她和顾姐姐近一年未见,怎会不急?
可不等她再派人去催,就有婢女进来禀告,顾妍去了正院请安。
周韫动作一顿,她抬手抚额,无奈苦笑:
“本妃倒是忘了,顾姐姐素来守规矩。”
时秋忙忙安慰:“主子,有张公公跟着呢,想必王妃不会为难顾姑娘的。”
周韫却放不下心来,往日没进府前,她和庄宜穗之所以不对付,就是因为庄宜穗总针对顾妍。
她和顾妍交好,是以,对庄宜穗也就多了几分不耐烦。
周韫想了想,还是起了身,拧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