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樱下楼的脚步一顿,不过一瞬便又恢复如常,朝他笑道:“我知晓的。”
顾清之方才才说过,他二人的赐婚圣旨已下,和亲一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身上,可眼下却又不放心地叮嘱她,要她穿得普通些,莫要在宫宴之上被夷族王子注意到。
顾清之即便对此事有十足的把握,却仍是不放心地叮嘱她,这便说明,顾清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她放在心上了。
闻樱唇边的小梨涡忍不住更深几分。
这金大腿,看来已经抱稳了。
闻樱虽备了马车,可今日里天气晴好,叫她难得生出几分想要沿街漫步的心思,于是便叫车夫慢慢跟在后头,带着碧落一道沿着主街缓步往前走去。
见她难得有兴致,顾清之自然不会多说什么,陪在她身侧一并往前走去。
闻樱对于上京之中这些大街小巷并不熟悉,不过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左不过身边有这么些人,她也不担心会走丢了去。
初春的日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闻樱舒服得眯了眯眼,只觉心中都更惬意几分。
不知不觉间已往前走了好一段路,街边酒肆商铺一眼望去虽不似方才路上那些那般华贵,街边却要热闹许多。
再往前有一处空地,眼下已搭好了一个草台,简单做了两点装饰。虽看着十分简陋,可边上已经围满了人,且四面八方仍有人陆陆续续地往台子前涌去,似乎马上便有一场精彩地好戏要上演。
闻樱见那边如此热闹,顿时生出几分好奇来,对顾清之道:“清之哥哥,我们也去瞧一眼。”
顾清之见那边已然是人挤人了,便先叫身旁的小厮先去打探一番,看看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小厮立刻便往往人堆里一扎,拉着路人打探消息去了。
闻樱与顾清之站在原地等着,身边仍有人不断往前涌去,隐约间能听到“说书先生”、“东街”一类的字眼,闻樱估摸着大约是哪位说书先生常在这儿搭台子说书,说得还十分地好,每每到这个时辰,大家便自动自发地赶过来听故事了。
小厮不大一会儿便回了来,面带喜色,显然是已将事情听了个明明白白。
不过在向顾清之禀告缘由时,小厮犹豫了一番,眼风不住地往闻樱这边儿瞟,待顾清之又问了一遍后,这才大声道:“那说书先生是专将闻姑娘与太尉大人地故事的,人人都说那说书先生故事编得跌宕起伏,精彩极了!听说今儿便是故事的结尾,大家都早早儿地过来了,想占个好位子听故事呢!”
京中有人因得流言地缘故而将他与闻樱之间的事情编成话本说书一事,顾清之是知晓的,只是没成想今日这般巧,不过是一时兴起来街上走走,便碰上了这般热闹地场面。
小厮瞧了瞧二人的脸色,见都无太大起伏,便大着胆子继续道:“听闻上回那说书先生说到闻姑娘因得旁人的挑拨而与太尉大人生了嫌隙,正谷欠离开太尉大人,今日便要揭开这故事到底是悲结局还是喜结局,大家焦心不已,都盼着二人快快和好呢!”
闻樱听着有趣,问道:“不过刚得了赐婚圣旨而已,怎的这说书先生就已经编出结局了?”
连她这看了原书的人都不敢保证自己何去何从,这位说书先生倒好,已经要提前为他二人之间下定论了。
京中如今以讨论太尉大人与闻姑娘亲事为盛行,而说书先生们编出的故事没有上百也有八十。闻樱成日里在府中,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晓,顾清之却是全知道的。
而这小厮日日跟在顾清之身边,自然也知晓此事。
顾清之不开口,小厮便拿不准该不该说,见顾清之既未开口打断,也未开口解释,小厮便含糊其辞道:“依小的猜测,想必是听的人兴致高,说书先生需得编出一个结局,做一个完整的故事吧。”
闻樱点点头,觉得小厮说得有道理,便未再多问。
小厮松了一口气,想着好在闻姑娘不知晓她与顾太尉的故事已经编出百八十个版本了,若是知晓此事而再问起为何旁的故事说书先生都会翻来覆去说上好一段时日,怎的他二人的故事不到几月便有这般多的说头,那他可真不知要如何含糊过去了。
总不能直接挑明了告诉闻姑娘,是因为每个故事都总有人不赞同这不赞同那,以及每日都有新的流言穿出来,说书先生们便借势填补出了新的故事吧?
闻樱抬眼往那处瞧了瞧,见四周已是被围的水泄不通,一副热闹非凡地景象,便也来了兴致,仰起头对顾清之道:“清之哥哥,我们也听一听吧!”
顾清之倒无所谓,既然她想听,那听一听也无妨,便带着人再走上前几步,更靠近那台子些。
可四周早已围满了人,闻樱身量算不得高,视线几乎已被挡得严严实实。她本想寻个临街的酒肆,坐个靠窗的位子,以便能看得更清楚些,谁知抬头一看,街边的酒肆饭馆二层的窗户也全都大开,窗边的座位皆坐满了人,看来大家都早有准备,为了听这个故事而想方设法地占个好位子。
见她抬眼四处看,顾清之大概能猜到她谷欠做什么,便抬手召来小厮,叫他拿着钱袋去将最近酒肆二楼临窗的那桌客人换下来。
闻樱连忙拉住他,示意他不必如此:“我们就在此处吧,若上了楼去,只怕就没这气氛了。”
顾清之似笑非笑道:“这会儿不怕被人认出来了?”
闻樱知晓他话中所指是方才在摘星楼一事,有些心虚地瞟一眼他道:“眼下人这般多,大家又都忙着听故事,你我二人不打眼的。”
闻樱说的倒也没错,身旁的百姓都在谈论昨日的故事,昨儿听了的给昨儿没听到的人说,昨儿都听到了的便聚在一起猜测今儿会说什么,一个二个都认真得很,压根儿没有人分出心思来打量身旁不认识的人。
更何况如今天色已逐渐暗了下来,他二人的身影笼罩在夜色中,更不用担忧会被旁人认出来了。
夜幕初降,说书先生随着天边逐渐升起的新月一道上了台子,一挥折扇,开始了故事的结尾。
四周逐渐安静下来。
“上回说到……”
说书先生声如洪钟,即便闻樱距台子稍有一段距离,却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且那人话语之中感情饱满,似乎带着调动人情绪地力量,三分的暧昧被他扩大成了八分,七分的愁绪被他展现成了十分,使得听故事的人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闻樱桃听着故事中熟悉地人名与熟悉地事迹,起先颇有些别扭,再听下去,又觉这说书先生讲得引人入胜,不知不觉间也沉入了故事中去。
待说到闻姑娘受歹毒之人挑拨,谷欠离开太尉时,一众人都义愤填膺,恨不得冲进故事里将那歹毒之人揪出来痛打一顿;待说到太尉大人捧出一颗痴心挽留闻姑娘,二人执手相看泪眼时,众人又纷纷抽噎抹泪,为二人之情所感动;待说到闻姑娘最终与顾太尉解除误会,海誓山盟,最终永结同心时,众人又纷纷欢呼,皆是心中大石头落地地模样。
闻樱有些哭笑不得,她分明知道这故事中人只能算是她的一个影子,却又觉得这说书先生将得当真是极好,叫她不自觉生出许多理不清的情愫来。
待听得说书先生说道闻姑娘与太尉大人永结同好时,闻樱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了顾清之一眼。
恰好顾清之也低下头来。
二人目光在空中相撞,闻樱对上他墨黑的眼,只觉得似乎周身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
她似乎能隐约体会到,何为——一眼万年。
作者有话要说:
闻樱:看见没,这就是国民顶流cp的力量!
《论当全京城都是你的cp粉时怎么办》
第57章 情话
闻樱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只觉得四周一切都模糊了起来,目之所及处,只看得清顾清之那双似笑非笑地眼。
闻樱不过怔愣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而后抬手抓住顾清之的袖摆晃了晃,抬眼朝他笑,眉眼弯弯,一对梨涡中漾满了欢喜。
“清之哥哥你听,我们有好好儿地在一起呢。”
听得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自然而然地滑向了圆满结局,顾清之几乎是下意识地朝身旁的少女看去。
却不曾想刚好与她的一双杏眼对上,而后,便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感觉到袖摆被人轻轻抓住,顾清之心中不自觉一动。
索性便顺从自己地心意,一把抓住了那只纤弱无骨地小手。
方才那一瞬间,他似乎觉得周身的梨花香气浓烈了一瞬,却又很快浅淡下去,仿若那一瞬只是他的错觉。
闻樱被握住小手,不过只诧异了一瞬,便立刻回握住顾清之的手,而后与他相视一笑。
顾清之虽不了解旁的女子是什么样儿,可大抵知晓女子多半是害羞的,却不曾想眼前这个竟毫不犹豫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这般坦然。
宽大的袖摆将二人交握的手遮住,若不细看是看不出的。
闻樱便也不怕被人瞧见,回握住他的手后,便若无其事地转回目光,继续看向台子上的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此时正拱手感谢众人捧场,说了一番场面话后,后边儿又出来几个粗布衣衫的大汉,手里不知捧着什么,朝人群粗声粗气道:“来来来押注了押注了!”
立刻便有百姓举着碎银子往前涌去。
闻樱尚未看清那人手中端着何物,正踮着脚想看得更清楚些,却不想后头的人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往前挤,将她推得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往前摔去。
闻樱一声惊呼还未出口,便被顾清之拉着手往回一拽,而后晕头转向地扑回了他怀里。
顾清之一手揽住她腰肢,一手虚虚护住她后颈,将人潮隔绝在外。
闻樱贴在他胸膛之上,待察觉身旁的人熙熙攘攘,却半分也撞不到她时,忍不住弯了唇角。
台上那说书先生见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便立刻吩咐那三个大汉分散站开,又敞开嗓子大声道:“各位莫慌,人人都能下注,人人都有份儿!”
人群逐渐缓慢下来,分成三股分别朝三个方向而去。
闻樱从顾清之怀里抬起头来,见许多人正举着银钱朝前涌去,待走至那大汉身边后,便将银钱放入大汉手里的容器中,同时大汉便侧过身去,朝一个捧着纸笔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人便刷刷刷在纸上记下几笔。
闻樱弄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又有些好奇,便拉住身旁一正要往前去的中年妇人问了两句。
那妇人正卯足了劲儿往前挤,蓦然被人拉住,有些不悦,正要甩脸色时,转头一看,是个俊俏小姑娘,一双杏眼正含着笑意望着她,面色不自觉又缓和下来。
待听得闻樱是要问周围这些人究竟是在做什么,那妇人瞪大眼睛道:“姑娘,你连这都不知道,莫不是刚入京吧?”
闻樱平日里的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市井之事知之甚少,听得妇人如此问,只得含糊了两句。
那妇人以为自己猜对了,便好心道:“那你应当也不知晓太尉大人与闻姑娘的事儿,他们二人哟,啧啧啧那叫一个坎坷。”
说着,便把这说书先生编的故事混着上京中最近新出的流言说与闻樱听了。
闻樱方才只听了个尾巴,这会儿有人愿意从头说一遍,自是乐得好好听上一听。那妇人不知是受说书先生影响,还是本就是个能说会道的性子,将故事说得绘声绘色,仿佛她就在边上看着似的,叫闻樱听得津津有味。
待故事说罢,那妇人又伸手一指:“姑娘,瞧见那三处没?这是胡先生想出来的法子,因得猜测太尉大人与闻姑娘能否顺利成婚的人太多,胡先生便给了三个选择,一是闻姑娘抗旨不嫁;二是闻姑娘心不甘情不愿地嫁;三是二人情投意合,终成眷侣。”
妇人一面说着,手指头一面朝那三个大汉依次点去。
闻樱按着妇人的顺序看去,见选“抗旨不嫁”的人寥寥无几,而“不情不愿”与“情投意合”两处的人却都围满了人,不相上下。
“大姐,那您准备压哪处呢?”闻樱见妇人手中也举着银两,便顺带问了一句。
一说起这个,妇人面带难色,仿佛有些犯愁:“我自是希望闻姑娘能与太尉好好儿地在一起,可太尉大人之前一片痴心,闻姑娘却从来不理不睬,我将银钱押在她不情不愿嫁过去一项上,应当才最稳妥。”
妇人说着,还问起闻樱来:“姑娘你呢,要不要一起押一注?”
闻樱抬眼瞧瞧顾清之,笑了开来:“好啊。”
妇人早前便注意到小姑娘身后还有这么一位,二人看起来皆气质不凡,想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会儿见二人对视时眼中流转出的光彩,妇人也笑了开:“是呀,我也没想着赢钱,权当给太尉大人与闻姑娘祈福了。姑娘,你与你夫君也随我一道押上一注吧。”
闻樱听得她话中“夫君”二字,面上不由一红:“他还不是……”
话说到一半,又觉得二人迟早都要成婚,此时执着于一个称呼倒显得有些矫情了,便没将后半句话说完。
那妇人倒也是个有心思的,见闻樱欲言又止,便知自个儿说错了什么话,定睛一瞧,见她梳的还是未出阁少女的发饰,便连声赔不是道:“你瞧瞧我,在这儿瞎话些什么,若是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莫见怪。”
闻樱笑着说无妨,那妇人又说了几句,便往前去了。
闻樱瞧着那边人山人海地景象,心中也想去凑个热闹,便伸手拉了拉顾清之袖子道:“清之哥哥,不若我们也去下一注?”
顾清之冷哼一声:“朝廷前些时日才肃清风纪、取缔赌场,这姓胡的说书先生胆子倒大。”
而后又微微使力将袖摆从闻樱手中抽出:“你也莫动这些歪心思,沾染赌习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语气微沉,仿若当真对此十分不悦地模样。
可闻樱偏偏觉得,他耳根处有些红了。
一点儿也不像是生气地模样,反倒像是——害羞了。
闻樱笑嘻嘻地又将他袖摆攥回手中,厚脸皮道:“胡先生的这三个选项,若是让你来选,你选哪个?”
顾清之继续冷笑,再次将袖摆从闻樱手中抽回来:“什么胡先生,应当是胡说八道先生才对。”
闻樱一双小手又追上去,复又将他袖摆抓住,仿若没听见顾清之话语中的冷意一般,笑得眉眼弯弯:“若是让我选,我定会选两情相悦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