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夫妻——申丑
时间:2021-01-29 09:28:34

  刘青只凶狠地瞪着楼淮祀并不言语。
  范和却开始叫苦:“我们自是愿赎人的,只一千金,合计万两白银,这……我们去何处寻去?”
  楼淮祀没好气道:“除却这云水寨,就你们这个什么什么万福寨,连年打劫,连万两白银都没有,怕不是糊弄本官。”
  范和心道:姓楼的狗官既真个愿和他谈及金银,说不定真是个为钱鱼肉乡邻的狗官,哭丧着脸道:“知州有所不知,我们寨中要穿衣要吃饭,劫一条船至多百两白银,再刨去寨中花用,哪里还有积余。”
  楼淮祀摆出恶霸面孔,道:“那我是不管的,再说,有没有的,也不是你这个范军师说了算,我想了想,刘寨主值一千金,你范军师便宜点,三百金。”一指一边已经呆傻的小水贼,“愿不愿付这赎金,等他们送了信去你们寨中,你们寨中主事的人说了方算数。”
  底下一个水寨的匪首嚷道:“他们万福寨自是拿得出千金,我们兄弟拢共二三十人,掏空也不过几百贯钱,万万没有千金。”
  “才二三十人是了不得的事,你当贼都不思进取,不知将匪盗一事发扬光大,还有脸叫穷?”楼淮祀训斥道,“那你只去死罢了。”
  那匪首倒也光棍:“拿不出就是拿不出了,杀头便杀头,既干了刀口买卖,还怕掉脑袋。”
  楼淮祀抚掌:“倒也有几分血性,比那个姓范光耍花花肠子强多了,果然树大必有分枝,人多必生乱心,一看这姓范的和姓刘的就不是一条心。你,叫什么名字。”
  那匪首道:“我家贫,没个名,姓王,行二,就叫王二。”
  “好名字啊。”
  诸匪瞪眼,王二这名好在哪处?
  楼淮祀道:“既行二,上面自是还有兄长,家中大事一干全扔给兄长做便是。”
  王二木着脸:“因着上有兄长,家中一应米粮都紧着我兄长的肚皮,饭他先吃,汤他先用,衣他先穿。”
  楼淮祀同情:“那你真是前世不曾烧了好香,投胎到这种人家,如我,前世不是修了大德,就是烧了几筐的好香,可见,人还是要多行善方是正道。你的亲生骨肉靠不住,结拜的兄弟不知讲不讲义气。你的义姓兄弟也不多,不过二三十人,若他们愿意自投,做三年役夫,我就饶你不死。”
  王二呆怔,不信:“你说真还是说假?”
  “你猜。”
  王二还在那怀疑呢,他身边的那个匪徒已经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小人愿意,小人愿意,小人愿为役夫三年,换我大哥性命。”
  “唉……”楼淮祀微微一叹,“ 可惜,你一人愿意没甚用处,三年苦辛,多算点,撑死值得二十两白银,这么点钱就想买你们老大一命?”
  那匪徒红着眼道:“不会,我等兄弟定然全愿意。”
  楼淮祀轻笑,走到他身前,半蹲下身,问道:“你怎知道他们就愿意,你们做惯了匪,想杀人就杀人,想劫财就劫财,做得无本买卖,拿了白得银两吃酒吃肉,还耐烦做役夫。”
  能跟着匪首同来的,大都是心腹,这匪徒也是福至心灵,道:“若有不愿的,我就杀了他。”
  “你很不错。”
  王二拦道:“不可,狗官说得话哪里能信,他不过是想诓我们自投,到时,我们插翅难飞。”
  “啊?”楼淮祀冷哼,“本官手下尖兵良将,杀你们二三十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你们碾为齑粉,哪来的脸面让本官放下身段诓骗你们?”
  王二涨红了脸:“知州讹我们银钱时,又哪里有脸面?”
  “一个杀人放火的玩意,许你用钱用人赎买,已是本官宽宏大量,仁慈无双。”
  “狗官。”
  楼淮祀还不曾出声,鲁犇已按捺不住,张开蒲扇一般的手,抡圆胳膊,一巴掌甩在王二脸上,凶神恶煞道:“你是什么阿物,敢骂我家郎君。”
  王二被扇得半天扭不过头,满嘴的血,动了动腮帮,吐出几颗牙来。
  他旁边的匪徒不由连连磕头,只求楼淮祀高台贵手,又道:“定带兄弟来赎买。”
  楼淮祀一颌首,对左右道:“记下。”又命牛叔,“牛叔把各寨人数记一下,人少的拿人抵,人多的拿钱抵。”
  范和小声问道:“我等可能用人抵?”
  “不行。”楼淮祀袖着手,“他们家小业小,没有多余的钱,你们家大业大,膏满脂肥,只能拿钱来。”
  牛叔插嘴:“知州不若定下时日,晚一日断一根手指,两日两根手指,三日四根手指……”
  有个水匪原是种地,是个憨人,嚷道:“三日怎成了四根,不是三根?”
  楼淮祀笑道:“四日八根。”
  那憨人扳着手指算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问道:“五日十六根?那六日三十二根?当官的,一人哪里生得这般手指脚指头,却不够割的。”
  “无妨。”楼淮祀笑得更亲切了,“那就换成人肉,拿一张断子绝孙网将他蒙了绑紧,网眼里透出一块肉抵一根手指,也不知几天能割完全身的肉的。”
  诸匪大骇,这可不就是凌迟?
  范和脸色苍白,道:“知州,我等纵是恶徒,依律也是杖刑抑或流放……”
  “栖州的事,我说了算,我连与你们私下拿钱赎人的事都干得出,凌迟个把人又当得什么?”
  此言一出,俊美无双,色如春花的楼淮祀在群匪眼中与恶鬼也没个差别。
  里头也不过了了几人面色如常,刘青便是其是,问道:“敢问知州,云水寨又当如何?”
  楼淮祀笑:“云水寨是你们这一行的行头,本官深谙蛇打七寸之说,云水寨,人要,钱也要。”
  梅萼清跟着看看日头,道:“啊呀,知州,我看时辰也差不离了,这徐方与付忱,还有那齐管事得借下官一用。”
  楼淮祀欣然点头,任由梅萼清带着小杂兵将五花大绑的两人裹携着出了聚义堂。等得梅萼清不见了人影,又冲一个矮个青年使了个眼争。那青年心领神会,轻手轻脚追着梅萼清远去。
  俞子离摇摇头:“你疑心梅明府。”
  楼淮祀瞄眼俞子离,道:“师叔是与老梅一路的,休想让我透露半句。”
  刘青半瘫在堂中,忽得哈哈大笑:“原来狗官兵分两路,一路设毒计给我们下药,另一路竟是要围剿云水寨。好,好,好!云水寨应当清剿。”
  “你慌什么?”楼淮祀奇道,“你寨中人会不会拿银子赎买你和范和还是两说。”
  俞子离怕事有生变,道:“知州,先将人带回去关押进暗牢中。”
  楼淮祀点头同意,牛叔等领命,将一众匪首分几拨搬进船中,关进船舱里,又小心谨慎地点了一支迷烟,本就半瘫的水匪,吸了迷烟后,没一会就鼾声如雷睡死了过去,扎几刀都未见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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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萼清带着徐言与付忱,坐了船,没一会就赶上了领着船队静候在江上的方固。
  “梅明府。”
  “方都尉。”梅萼清笑拱了拱手。
  徐方本被付忱敲晕,被几个小杂兵搬死猪似得搬了一路,早已悠悠醒转,动了动手,绳结打得紧实,半点也动弹不得,不由幽幽长叹了一口气。
  方固道:“不想手下之人,尸骨无存,只叫他们乖乖束手,不然……”
  付忱坐在船头不言不语,倒跟死了没甚不同。
  徐方倒也识时务,只委声道:“但凭吩咐。”
  付忱听了这话,眼角一滴顺着眼尾滑落,砸碎在船板之上。
  方固叫手下将人看守好,又与梅萼清道:“明府,刀枪无眼,不如避在船中。”
  梅萼清微弯着背,背着手,笑着道:“我领我们县里的孩儿们见见世面,沾点血腥味,将后他们在衙中做事,能镇做人。都尉放心,不叫他们添乱。我们虽擒有贼首在手,却少不了有亡命之徒不管不顾拼死一博,不过,宵小小贼,不足为惧怕,我让这些小孩儿在外围寻着那些逃逸一的练练手。”
  方固看这几个小杂兵,虽有模有样,到底还小,道:“不如我再拨三十人与明府。”
  “不不,不用。”梅萼清笑呵呵道,“我们人虽少,水路却熟,打不过却能逃。”
  方固道:“怎能临阵而……”
  “啊呀都尉,都是些毛头小子,算不得正经的兵,不过……”梅萼清想了想,一指齐管事,“不如将这小贼给我,真个出事,还有唬弄人,顺便还能叫他指点必经的水道。”
  齐管事算半个云水寨的头领,比之徐方与付忱,却远远不够份量,方固略一思索,还是将人交给了梅萼清。
  梅萼清身畔一个生得牛高马大的少年将齐管事一推搡,抽出尖刀,喝道:“老实些,不然,一刀送你上西天。”
  方固见了遂笑:“不错,年纪小小,却有血性,好苗子。 ”
  少年听了夸赞,很是得意,挽了一个刀花,道:“那是,我草绳搓得好,杀人也杀得好。”
  方固哈哈大笑,拍拍少年的肩,道:“那只交与你一件差事,你要护好梅明府,再将这匪看好。”
  少年笑道:“都尉,你说得明明是两件事,怎得是一件?”
  方固最喜这种胆大的,道:“是,的确是两件事,你若将两件事办好,我便向楼知州为你请两份功。”
  少年两眼一转,投机道:“明府常说过贪不贫,两份功不敢,一份功我定拿下。”
  梅萼清笑与方固道:“少年心气高,也不掂量自己的斤两,倒叫都尉见笑。”
  方固感叹:“青春年少意志高,不似我早年……哈哈,不提也罢。”楼淮祀官当得好不好,方固不敢打包票,但于他方固,却是实打实有恩。
  梅萼清附和一笑,押了齐管事,领了三条船,绕着云水寨外圈游走。那跟着梅萼清的青年点着一艘小渔舟,在岸边水草丛中穿行,时不时透过草叶盯一眼梅萼清,见他带走了齐管事,不由愕然,想着:莫不是梅萼清与水匪勾结一处?见了小知州定要将此事从头到尾一点不落地仔细学一遍。可恨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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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萼清看了看四周,远远看得方固围了云水寨,一时半会是无暇顾及这边,喂了齐管事半壶水,笑道:“齐管事可好些了?”
  齐管事歇了歇,缓过了劲,起身朝梅萼清深深一揖:“齐勉拜见梅先生。”
  “不必如此见外。”梅萼清忙搀人起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齐勉哈哈一笑,再无半点粗莽的模样,略带苦涩道:“为报家仇,再多的委屈也受得,不过,凭良心说,在水寨几年,徐家兄弟不曾亏待于我。”
  梅萼清摇摇头:“身累算不得什么,心苦才是苦啊。”
  一句话说得齐勉差点掉下泪来,微哽了一记,远看云水寨:“明府,这地方……罢,我本以为还得花上两三年在水寨,没想到阴差阳错,竟成了事。”
  梅萼清笑道:“楼小郎君做事无所顾忌,反倒事半功倍,我原预计两三年后与你里应外合清剿水匪。小知州一来,今岁能了,纵有残留的一些水贼,想来也成不了大气候。”
  “正是。”齐勉又看了方固的船队一眼,忽道,“只可惜了付忱!”
  “怎么,心中过意不去?”
  齐勉摸了摸胡子,道:“对于云水寨,我心中无半分愧疚,于付忱,却是多有辜负。同是家破人亡,我与他同是天涯沦落人,只不过,他家破是因他家中老父得罪了权贵,家中无有支撑,这才落个一片干净,面我,则是因为家父遭遇了水贼劫船,家仆被杀,货物遭劫,多方奔走也补不出这亏缺,家父为此一病不起魂赴黄泉。我阿娘巾帼须眉,问亲戚苦苦哀求,总算借得百两银。我阿娘将那百两银买作银耳,又苦求家父旧友,随他的船去泯州贩卖。阿娘褪了钗环,挽了发髻,换了男装,这笔买卖能成,家中许就有改善。可恨,栖水上贼匪猖獗,如云水寨说是不伤人性命,上了船后却也胡打海摔。阿娘买的那些银耳泡了水,没几日便坏败掉,连着阿娘受了凉,一病不起。”
  梅萼清轻叹口气。
  齐勉苦涩一笑:“我那时在书院求学,回来……回转家来只有家父旧友送回一具棺木。替□□道?劫富济贫?英雄好汉?可恨可笑。云水寨于付忱有活命之恩,于我却是破家之仇。”
  梅萼清看着水波平静的栖水,道:“唯盼有一日,栖水上商船往来无忧。”
  齐勉收起伤心事,问道:“先生与楼知州不和?”
  “此话从何说起?”梅萼清惊诧。
  齐勉笑道:“先生既想暗地取走云水寨的财物,想必不会再知会楼知州,这?”
  梅萼清哈哈大笑,挤了下眼,道:“小知州喜好剑走偏锋,云水寨这笔钱财落他手里,必会投入军中,抑或让捉钱人钱生钱,虽也是良策,只我想填湖造田。”
  齐勉道:“先生的血米引来不少商家,不尽够?”
  “远远不足,就是云水寨的这笔钱也是杯水车薪。”梅萼清笑道,“此乃长计,没个三五载,不见其效。 ”
  齐勉思索,道:“农为根本,先生所虑极是。”
  梅萼清道:“小知州不是不知这个道理,只他出身权贵,干不来可着头做帽的事。我估摸着依小知州之见:这些钱入农桑不过微末,还不如放别处,犹显重要。小知州喜拿一贯钱办半贯钱的事,不喜半贯钱办一贯钱之劳。可栖州围湖造田,朝廷也好,栖州官府也好,哪里拿得出一贯钱。”
  齐勉道:“我看楼知州的榷场办得有声有色,再兼又有石脂产出,栖州就算不是肥庶之地,也不再是块弃之可惜的鸡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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