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夫妻——申丑
时间:2021-01-29 09:28:34

  “这么多人怕是不好养啊。”依律,役夫自备水粮,可这些降俘眼下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去哪备粮去?少不得要供给一日两餐。
  “这倒不怕。”俞子离道,“我手上有银,梅兄先挪去用便是。”
  “不妥。”梅萼清摇手,“丘声先生虽为你留下百万家财。但造田也罢,收置降俘也好,皆是官事,官事岂能拿你一人之力顶缸。此为官家的无能啊。
  俞子离云淡风清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梅先生不必拘泥。”说来惭愧,他爹留下的百万贯家财,他几乎就没动用过,在山中,金银没有花用的地方,下山后他就投奔师兄。楼大将军和长公主养师弟是当儿子养的,吃穿用度无不精心,哪用得着俞子离动用自己的私银。再后来他离家出走,寄身卫侯府,那也是衣食无忧,安逸精致。
  梅萼清还是摇头:“此例不可开,今日我取你私财以肥府库,他日便有官攫民之财以资自己有腰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国亦如是。”
  俞子离笑:“阿祀曾借钱粮军中,不若我效仿一二,借钱与梅先生,将后再还归于我,如何?”
  梅萼清抚掌:“大善啊。”想起什么,笑,“小知州来了栖州后真是没少生财啊。”要是再生得胖一点,活脱脱的一个散财童子。
  俞子离与有荣焉,笑道:“阿祀胡闹亏胡闹,却是个能在石头里榨出油的。”
  梅萼清将这话撇在一边,重又说起降俘安置的事,道:“我想着不若分几个划出劳工营,先叫他们就地修房子,三年后这些放他们良籍,屋舍也归他们所有。再买些鸡鸭鹅等家禽令他们养,一个人,有了屋舍,屋中有家禽,勉强也算得有家,有家之人,再作恶就要好好思量。”
  俞子离道:“将各寨的降俘打散再分,不叫同寨的人抱成一团,一处劳工营,数目不可越过五十人,再选出监工工头,五人一组,其中一人或是闹事或是想要走逃,另四人连坐。万福寨那边事了后,方都尉那腾出人手后,要个好手监管一处工营。”
  “我冷眼看万福寨,不出半月能了事。”梅萼清道。刘妻与刘子斗成一团,母恨子不死,子盼母快亡,寨中贼匪也是一分为二,不出几日必有一场大战。
  他们母子之间互相残杀得不亦乐乎,竟把刘青给忘在脑后,也不知是顾及,还是故意为之,害得楼淮祀都没砍刘青手指的兴致,只好嗑着松子令方固小心待命,以求做个得利的渔翁。
  俞子离顽笑道:“万福寨那不知有没有明府安排的人手,别又去后方截了贼脏。”
  梅萼清大笑:“竟是不曾有。”再劫一次贼脏,楼淮祀怕是真的要跟他翻脸了,做人还是要一线才好。
  楼淮祀将栖州兵养得膘肥体壮,就是为了抄贼窝,不把本捞回来,如何肯干休。
  二人说笑几句,重又说回正事。
  梅萼清道:“新造的田,得分出一半来种寻常米粮。”都种了血米,富户贵家全拉去外地,栖州人却还是吃不上粮。
  俞子离道:“不错。”
  “虫害总是一大隐晦,也不知瘦道士能不能炼出杀虫的毒/药。”梅萼清略有担忧。瘦道士也是个神人,吃死人的丹药他信手拈来,吃死虫的药他却是苦研不得。
  俞子离道:“这一时也急不得,不若先用土方,多养些家禽,勤翻田地。”
  梅萼清直点头,这也是下下之选,他虽截了云水寨的钱财,但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光买粮就是一笔巨资,还得支派人手去邻州买,鸭鹅等家禽是活物,一帮子粗汉,万一养死了,别说捉虫,还得赔个血亏。
  可惜楼淮祀对造田农桑并不上心,不然,还能一道商议一番。
  俞子离笑:“梅先生贪心了。”
  梅萼清一想,果然如此,也就笑而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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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淮祀正乐呵着呢,什么付忱徐泗,还有一堆降俘全推给了俞子离和梅萼清;万福寨又有方固盯着;栖州城榷场也已经收尾;府衙中鸡零狗碎的事有宋光光,宋通判。
  他这个光光兄,以前是万事不沾手,现在为了在姬冶面前露露脸,什么事都要管一管,一副为栖州殚精竭虑的模样。
  于是,楼淮祀就闲得没事干了。
  卫繁也挺闲的,虫金那有卫絮,她大姐姐比她聪明,又比好勤奋,还比她上心,卫繁心安理地偷闲了。
  小夫妻二人窝在院子中,铺了一张凉簟,捉了一只蚂蚁,系了一根红线,让它走竹管。栖州的蚂蚁个头肥大,初见时卫繁和几个丫头吓得不轻,现在不但敢抓来戏耍,还将蚂蚁泡了酒。老御医道许能治鹤膝风。
  二人玩了一会,没了趣味。绿萼等松了一口气,又不是三岁小儿,什么不好玩的,拣了蚂蚁耍玩,不小心咬上一口才有苦头吃。他二人一撒手,绿萼等赶忙将竹管、蚁虫等收拾丢了出去,又打水让他二人净手。
  楼淮祀躺在凉簟上,秋高气爽啊,万里晴空,要是泛舟湖上,又舒适又闲逸。
  偏偏栖州城内没有湖让他们游舟,栖州城外……非常时刻,哪敢出去玩。
  “栖州城中还有什么去处?”算来算去似乎也就一个普渡寺,可也没甚风景奇秀处。
  “好像也没什么去处。”卫繁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去处。一天一天呆在院子里,她也觉得憋闷。
  “舅兄常去哪里游玩?”楼淮祀问。
  卫繁道:“阿兄这几日都在短街的酒肆之中呢。”
  卫絮挑灯提笔,写了一则玉面郎君擒贼记,卫放阅后,那真是心花怒放,当即自己动手抄录下来,跑外头一口气逮了好几个说书的先生来,叫他们读后在酒肆里说学。说书先生知道他的德行,大力捧臭脚,捧得卫放是心花怒放,一个高兴,赏银一给就是好几两。
  栖州城外方固忙着剿匪,栖州城内百姓忙着听玉郎擒贼,两相映照,听得人是热血沸腾。
  卫放连听几天说书后,已经不满足只拿耳朵去听,想寻个演傀儡戏的演上几目。演傀儡被逼得直跳脚,冷不咧的又没个曲,又没个行头,如何还傀儡戏?卫放倒倒眼,有心再叫自家堂姐姐给自己写个词,被姬冶一吓,乖乖收了心思,只得打发小厮满城寻才子写词作曲。
  栖州的读书对卫放那是避之唯恐不及,有真才实学的不愿写,半桶水则的不敢写,因此,卫放和他爪牙们愁眉苦脸,哀叹栖州无才子。
  楼淮祀听完后,趴那笑得整个人都在抖。
  卫繁掩嘴跟着乐,她哥哥为了炫耀,还特地请了说书家来说给她们听,满篇浮夸之词,别说捉刀的卫絮听后满面通红,恨不得以手掩耳,就连卫繁听后都觉得莫名羞耻,也就卫放得意非常,听了一遍又一遍,还在想要不要支两个说书的去邻州传唱。
  “舅兄这等小小心愿,我这个妹夫还能不搭把手的?”楼淮祀摩拳擦掌,邻州算得什么,整个九州都传唱一遍。
  “不好不好。”卫繁连忙摆手,“这是大姐姐写的,万一以后走露了消息,大姐姐面子上哪里过得去。”卫絮写了这篇玉郎擒贼记后,自惭得快要封笔了。
  楼淮祀直乐,乐完了,发现又无聊了。
  “要不去半知书院走走?”卫繁一拍手。
  “啊,那有什么好看的。”楼淮祀兴致缺缺。
  卫繁驳道:“半知书院与别的书院不同,百行百业的都可以为师,文章不过占得其一。”
  本来半知书院不过想教出几个能通官话,能写张布告的。因着在市井之中,这些个裁衣箍桶、补锅打铁冷眼看着这些读书人,很是疑惑,怎得出师这般快,好奇之下,踱进去一看,原来教得学识如此粗浅。再一看,还有教打拳防身,哟,炼丹也教啊,还有教木工。这不该收了学徒在家,还开起课堂来。
  几个人事多胆大的就打听了一番,原来小知州要用木工,学不到人,只好叫公输老先生教批学生出来将就,干的活计就是做马扎子,学上几天就能上手。
  “然后老师和大姐姐想着,历来各行各来的手艺人,立了各种条条框框,什么传男不传女,什么学徒须在门下洒水端茶几载才教肯传授技艺,藏着掩着也就罢,有些因着家中无人,宁可断了传承。老师和大姐姐想寻些老艺人在书院中授艺,不过,因着最近事忙,耽搁了。”卫繁笑着拉起楼淮祀,“我们看看去,有没有什么稀奇的手艺。书院里头的手艺人除却公输老先生,就短街上那个做棺材的毛遂自荐呢。”
  楼淮祀依言起身,道:“好的棺材千金难得,一贵在木料,二贵在绘彩,确实能做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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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半知书院那是没有半点书香气息, 楼淮祀和卫繁晃过去时,还真有在做棺材。
  棺材李一半家传手艺,一半是自己发扬,他是家中的老小, 李家的规矩, 长子嫡出才能承袭家中的手艺。李家这碗饭, 他这个老小最多只能吃半碗, 教他的手艺是认木料, 松、杉、柏木,桐、柳、楠料, 薄厚贱贵,那都是有讲究的。
  棺材李料认得全,出产行价更是了如指掌, 但别的, 家中却不肯传承了。他是个横人, 心里大为不满, 李父语重心长, 道:一行百人做, 拔尖的只有一二家,传与你长兄, 再传与你, 我们百年后,定会分家。你有手艺, 有银子,定会另起炉灶,岂不是落个兄弟相争的局面。再说,物以稀为贵, 两家相争,手艺相仿,便要放低价。长此以往,于传承无益啊。
  棺材李听后更不满,都是做死人生意,凭什么他兄长就要拿大头?他就得打打下手,敲敲锣鼓。他自己偷一半,摸索一半,又拜同街的画师为师,学得描彩,跟木匠学得雕花,一心要将兄长比下去。
  李父见老小不听话,生了气,李兄长觉得弟弟要与自己相争,也大为不满。
  棺材李一气之下跟着楼淮祀来了栖州。
  栖州好,栖州死的人多,棺材不愁卖,打眼这么一看,短街里他这棺材店是最不愁买卖的。可栖州穷啊,用棺材都挑价廉的用,有些异族连棺材都不用,将死人往船上一推,沉水底了事。
  棺材铺当中摆得楠木描彩的那口棺材,硬是无人问津。看得人倒挺多的,不少老人还时不时摸过来,上手敲一敲,啊呀,几辈子的福气,身过后才能睡这样的棺材?反正他们是用不起,也就活着时过过眼瘾,感受感受手感。看看如金似玉的木料,有油光;再看看这精雕的福寿、暗八仙;还有这材头细绘的仙鹤松柏老神仙。
  死后能躺在里面,还怕死不成?
  唉,惜乎价奢。
  来栖州这么长的时日,棺材李也就做了这么一副好棺材,还砸在了手中,心疼得直抽抽。棺材李私下骂骂栖州鬼穷,叹着气老老实实地做薄板棺材,这时日一长吧,他又腻味了,技痒难耐,猫抓似得难受。
  再难耐也得熬着,他跟家中翻了脸,没多少家底供他白耗,栖州好的木头又少,要去外地拉。他无聊赖之际,就跑半知书院听栖州哇啦哇啦啦的土话,学个几句,做买卖时还能讨价还价,抬抬卖价。
  一来二去,他就瞄上了书院里的木料。
  楼淮祀带了不少木头过来,路上端了匪窝,又截了不少,修整短街用了十之八九,剩下的一成俱是好料,全交给了公输老先生取用。
  公输老先生看他有事没事就过来转悠,一天两天的,也看出了苗头 ,遂笑着让他露一手。
  棺材李还有点羞耻心,不敢将别人的木头刨了做棺材,锯了几块下来,又是雕花又是绘彩,做了两副巴掌大的小棺材,手艺这玩意,极大的与极小的都显功底,这俩小棺材精致无比,连公输老先生都夸赞了一番。
  恰好跟着公输老先生的一个学徒名唤阿麻,是古拉族,他们那边风俗诡异,最不忌讳的就是死亡。别族最多添个寿棺,意为添添福寿;古拉族家中死了人,将尸体浸了油药,停尸在家一停就是好几年;别族踩了坟头,撞见出殡,都觉得晦气,古拉族却认为撞棺是撞财,非但不忌讳,还道一天都走大运。
  棺材李的小棺材一出手,阿麻眼都红了,要不是怕被赶出书院,都能干出顺手牵羊的事。
  棺材李正闲得慌,难得遇见这么喜欢棺木的人,相逢恨晚,当日就打酒拆肉醉到一块去了。
  “你们族人有几人?”棺材李先问。
  “少说也有一二千。”阿麻得意。
  棺材李气闷,才这么点人有什么好得意,他本想阿麻族要是人多,他就走了阿麻的路子上门卖棺材。这一二千人,一年死十个,又不富裕,没什么花头啊。
  阿麻亦是个奇人,想学棺材李的手艺做小棺材卖给族人。
  棺材李哀叹阿麻学木工学得都木呆呆的,这小棺木用好木料吧,古拉族人买不起,用一般的木料,又不值几个钱,一二千人,算他一成人买,撑死了一二百份,再者,这是摆件,少说也能搁个十几年。
  这俩凑一块愁眉苦脸,得闲就一道吃闷酒。
  公输老先生背着手,看得乐呵,出主意道:“不若你们做了棺木卖给知州?”这些时日清剿水匪,三不五时地往栖州城一船一船地拉尸首。
  棺材李一路随着楼淮祀来栖州,多少知道一点楼淮祀的脾性,挠头道:“那些水匪死有余辜,小知州哪会安葬他们,只会浇上石脂烧了了事。”
  公输老先生道:“蠢才,有死的水匪,还有战死的栖州兵,难道他们也一把火了事?”再说,也不能把所有的水匪都给化了。栖州城,指甲盖大的地方,城门口化人,满城臭味,好些住得离城门近的,叫苦连天,岁小胆细的天天睡不好觉。
  第一日将人化,吓唬吓唬也就算了,天天烧哪受得了?搞得城门口烟熏火燎、黑烟滚滚的。
  脂局那边也不高兴,陈贺掌了脂局后整个守财奴,人又迂,看不惯楼淮祀使钱买了石脂拿去化人。
  棺材李半信半疑,有点心动,又有点不敢。
  阿麻这回不木呆了,凑棺材李耳朵边,太激动,古拉族土语夹着栖州土话再掺点官话,听得棺材李两眼直转圈圈,压根听不懂阿麻在说什么。
  “哈哈……”阿麻醒悟过来,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说道,“李阿兄,咱们不若问问俞先生。”俞子离地位超然,人又清雅,出手还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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