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夫妻——申丑
时间:2021-01-29 09:28:34

  梅萼清摆摆手:“朝堂之上,不是圣上一人说了算,户部各样支出,都有去处,剜下国库一大块肉来栖州,我怕有官要碰死堂上以求清名了。”
  齐勉道:“朝堂上莫非连半个有识之士也无?”
  梅萼清笑起来,看齐勉的目光满是温和,道:“匿身水寨,齐郎未曾失掉锐气啊。因你是栖州人,栖州纵有万般不好,亦有一分好,可外人看栖州,却无多少可取之处。有了石脂之后,朝堂官员更是无心栖州农事,巴不得栖州专心出产石脂才好。”
  齐勉皱眉:“石脂到底是无根之物,泽有竭时,想来石脂也不会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梅萼清道:“竭时再治农桑未为不可。”
  齐勉哑然。
  梅萼清道:“不在其位,不谋其事。 ”
  齐勉忧心道:“楼知州若是知晓先生截云水寨的财物,会不会怪罪先生,再处处使绊,官大压死人,他若寻你麻烦,却是避无可避。”
  “你只管放心,小知州虽是个翻脸如翻书的,难得却有赤子之心,你不为私利而谋,他不甘不愿,末了还是捏着鼻子认了,最多阴阳怪气地嘲你几句,过些时日,翻过一篇,便也过去了。”
  齐勉不由笑:“这倒难得。”
  梅萼清可惜道:“就是做事过于随心,好在人在栖州,要是在禹京,御史也不用干别的事了。”光一个楼淮祀就能让他们笔秃嘴皮薄。
  齐勉又是一阵笑:“既如此,等方都尉动手,我们拣了小道截了云水寨的财物去。 ”又可惜道,“早年他们劫了好些字画古珍,徐家兄弟不知其价,全堆在库中,付忱来后,全暗地脱手卖去了邻州,着实可惜。”
  梅萼清道:“时不可追,这也是无法之事。”心中则道,脱手卖了也好,字画古珍都是贼脏,追查失主又无从着手,最后还是押在库中,反倒更为可惜。
  他们等得小半时辰,云水寨忽然火光冲天,显见起了冲突。
  齐勉道:“少不得有场恶战,唯徐泗才能将人拧成一股,徐方与付忱威重不够,领不了头,服不了众,定然四分五裂,有降的,定也有抵死顽抗的。”
  梅萼清淡淡道:“‘和’用血浇灌才得开花结果,不然便是镜花水月,虚虚搭就,摇摇欲坠。”这些贼匪,尽屠了可惜,不死上百千众,却不足以威慑余孽。
  齐勉深以为然。
  几个小杂兵爬上船杆,离得远,看不清状况,请示了梅萼清,一个后仰翻入江中,飞快地游向云水寨。他们几可算得在水中长大,入水如化鱼一般,不多时,打了个来回,道:“明府,有一小股水匪和方都尉打了起来,岸边水都红了,不知死了多少人。”
  “降贼呢?”
  “好似自愿服了麻水,瘫了一地。”小杂兵乐不可支。
  梅萼清亦是哈哈大笑,与齐勉,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走走走。”
  齐勉笑了笑,依言指点三条船钻进一条水道,这处看似泽地,拐了几个弯后却是另有天地,过一段仅容一条船走的水道,便是一处壶口之地,嘴小肚大,能容好些船只。齐勉领着梅萼清泊好船,沿着一条泥道,沿途遇见慌不择路水贼,顺手杀了。
  “割了左耳记功。”梅萼清指点道。
  几个小杂兵胆气过人,虽嫌恶心,手上却没停下,刀一拉割下一只耳朵来:“明府,作甚割耳朵?”
  梅萼清笑道:“拿去问知州讨赏,我听闻他带来的兵,杀一个贼赏五两,这耳朵自然也值五两一只。”
  小杂兵灵机一动:“那我将另一边的也割了。”
  “哪能讨这个巧,只记左耳。”梅萼清道。
  小杂兵叹口气,将耳朵揣进挂着的褡裢中。
  齐勉看得啧舌,他这般大时可不敢杀人割人耳朵。
  梅萼清习以为常:“能活下去,杀个把人又算得什么。”
  说话间,齐勉已领着他们摸进云水寨,从一条密道进了库房:“这条道,还是我提议让徐家兄弟修的。”齐勉留了胡子,遮了一脸,难以辨他神色,“当年我与他们道,人走人道,财走财路,寨中金银进出另取一条道出来,一来财不露白,二来也清净不纷杂。”
  付忱来后,更是借着这条密道,将库中的字画摆件运出去换了金银回来,甚至还在邻州买了商铺田地。付忱做这些时,大都与齐勉一道,真是一清二白,清清楚楚。
  齐勉撬开门,付忱喜将财物理得分明,库房金归金,银归银,珠玉归珠玉,一箱一箱,收拢得明明白白,田契屋契全都整齐码在一个匣子之中。
  “米粮等物收拢在厨房就近的库房中,并不在此处。”齐勉道,“有些劫来的货物有干物的,大都在那边分拣后,留下一些充进厨房,其余全放邻州卖掉换了金银。付忱这几年在寨中兢兢业业,可谓为水寨的一进一出操碎了心。”
  梅萼清道:“那些留给小知州,要留点余地出来。”
  一个小杂兵道:“明府,我们拿走了金银珠宝,留些吃的给知州,这也叫余地?”
  梅萼清赶他:“去去去,别说,快快干活。”
  他们这一干人车拉驴驮的,分了好几趟才将库房中的财物运出去了一半,不妨云水寨中不愿降的几个水匪不敌栖州兵,几人一道逃到这边,想趁乱拿点财物以图日后东山再起。两拨人在院门口撞了个鼻对眼。
  “齐管事?”打头的一个水匪见着齐勉大吃一惊,他是来偷取寨中财物,正心虚,撞见齐勉,转身便想逃,走了一步:不对。姓齐的和他们一样心思。再定睛一看梅萼清,“姓齐的,你与官府勾结。”
  小杂兵中那个生得高壮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趋向前去,取刀便捅了一刀,还道:“胡言乱语,跟你们这些水匪搅和一道才叫勾结。”
  这下惊变,那水匪竟回不过神来,直至腹中做痛才知自己中了刀,再低头一看,好凶狠的一刀,利刃尽入他的皮肉,怕不是将他捅了个对穷,他……焉有活路。
  “记得下次改改。 ”小杂兵的手握着刀柄,一个用力将刀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了。
  那水匪踉跄一步倒在地上,骂了一声的:“去你的祖……”
  梅萼清看贼匪有五六人,道:“速战,当心惊动前面。”
  一众小杂兵一听,这还了得,这边事败后,吃不了独食,这是何等可怕之事。几人互对一眼,弃掉手上拿的财物,一拥而上,杀人时还不忘将嘴捂上,省得他们惨叫惊动了人。
  好在过后一切顺当,云水寨的十来箱金银珠宝都被他们移到了船上,小杂兵动手时胆大包天,财物到手,胆细起来,纷纷道:“明府,明府,快撤快撤。 ”
  梅萼清道:“莫慌莫慌,等我们行到丰水台,自有人接应,到时换了船再回来。我们还要见楼知州,先将你们齐大哥的身份剖明,再把你们割下的耳朵换作银两,老夫再再问知州要些‘役夫’来造田。”
  钱,他要;人,他也要。
  .
  那得了楼淮祀的吩咐兵,因齐勉走了另外的水道,他一个眼错,跟丢了。正着急呢,却见梅萼清乘坐的船重又从岸边冒出来,只是之水线?
  吃水这般深,船上定藏有重物。他得快点回去告诉知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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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楼淮祀拎着一只小虫笼, 这是他舅兄卫放倒腾来的,卫放跟徐泗唠了几天嗑后,徐泗就装睡不理人,他没甚趣味又重拾老本行, 在食肆外头张了告示买虫。
  栖州可不缺这玩意, 一时间闲汉、稚童逮了一堆的虫来讨赏, 吓得卫放赶紧撤了告示。手上的虫太多, 熟的不熟的, 挨个送了个遍,楼淮祀手里这只能不能斗不知晓, 叫得倒是大声,听得人心烦意乱。
  云水寨大多贼匪因着徐家兄弟和付忱的关系投鼠忌器,余下的不少人拼死相抗, 方固暗喜, 他有意让手下的兵立功, 巴不得顽抗的贼匪多一点, 多杀一个, 得的赏便多一份。这倒与楼淮祀的打算不谋而合, 心照不宣之下,方固下的都是死令, 两天一夜过后, 尸首高撂了整整一船,船行过, 船尾水都是红的,江中的鱼鳖等鱼闻得血腥味,坠在船后头跟了足足一路。
  尸首拉到城门口后,架了一个大木架, 浇上石脂点火烧灰。
  栖州民纷纷涌到城门口看热闹,有拍手叫好的,有愁眉苦脸的,有兔死狐悲的,有通风报信……风中石脂的臭味夹着肉香,又慢慢转为焦臭。
  俘虏来的水匪却是一大难题,人太多,栖州城小监狱又不大,哪装得下这么多的人,还要管这些人的吃喝拉撒。依楼淮祀本来的心意,将贼匪屠个干净,哪来得这些操心事?他性子上来,干脆就推给了俞子离。
  俞子离无法,不得不接下这担子。鹰还要熬些时日才听话,何况这些匪徒,要让他们乖乖做了役夫,怎也要关上一关。
  楼淮祀乐得不在这事上费心,打发了俞子离,鬼鬼祟祟地跟方固接头。
  方固为庆功,与手下痛饮了几口楼淮祀备下的酒,鼻息间还带着些须的酒意,糙脸微红,对着楼淮祀的目光默默摇了摇头。
  “没有?”
  方固道:“只搜出粮,没找着钱财,云水寨的库房让人先手摸空了。”
  楼淮祀整个都跳了起来,他千辛万苦为哪般,剿匪连一个铜板都捞不上,简直是奇耻大辱:“付忱如何说?”
  “付忱与徐方都大惊失色,二人都推说不知。”
  “别是他们事先藏了起来,以谋将后。”楼淮祀边阴恻恻地开口边盯着方固的神情。
  方固也正纳闷,挠挠头,道:“要不?严加审问?几鞭子下去,不定就招了。”
  楼淮祀看他不似作伪,摆摆手,道:“先将人关押起来,我见了老梅再说。”又叫牛叔取出一抬白银,“去给你手下分赏钱。”
  方固指了指自己:“我去?”
  楼淮祀道:“你的兵,自然是你去。”
  方固大为感动,虽说这些银两是栖州府的钱,可一帮子大头兵哪管这些,哪个给他们钱,便记哪个的恩,楼淮祀将此事交给他,自是将功劳人情一并与了他。
  楼淮祀道:“少啰嗦,让外头的老梅进来。”
  .
  “老梅,不厚道啊。”楼淮祀拎着虫笼,绕着梅萼清一圈又一圈,虫子在笼里发出声声虫鸣。
  梅萼清却不为所动,反笑问:“小知州指的哪桩哪件?”
  楼淮祀哼了一声,将自己绕晕后又看向齐勉,见他一声粗布衣,脸上胡须去尽,竟有几分清俊,跟络腮胡时的动不动就喊打喊声,一口一口个狗官时大相径庭。越看越是气闷:“你祖上是做傀儡戏的?装得挺像回事的啊。”
  齐勉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又规规矩矩道:“齐勉商户之子。”
  楼淮祀想吐一口血出来,道:“我原先就说你这人动不动就大呼小叫,奇怪得狠,还以为你蠢。”没想到,蠢的是他,这姓齐的跟在付忱身边,光明正大扯后腿,扯得理所当然又凶悍,以至于他以为姓齐的生性如此。
  齐勉看楼淮祀气得两眼发红,不由有些忐忑。
  “不过……”楼淮祀话锋一转,道,“你很不错,愿不愿跟在我的身边做中?我身边就少你这样胆大心细、脸皮厚,还无情无义的,看看付忱,真是一手被你送到断头台。”
  齐勉哪肯干,谨慎道:“梅先生对小人有恩,小人愿在先生身边效犬马之劳。”跟着楼淮祀虽可保此生无忧,但偻淮祀这性子实在琢磨不掉,说风就是雨,雨落又转晴,晴了又砸冰雹,这……寻常人实在是吃不消,不如敬而远之。
  楼淮祀气得胸膛起伏,嘴硬道:“果然百用不如一忠,不要也罢。”
  跟着梅萼清来的小杂兵兜着一小兜耳朵,嘻笑着上来要讨赏银,这可戳了楼淮祀的肺管子,跑着脚凶恶道:“滚滚,你们还有脸问我要赏银?你们梅明府截了我的后手,连几十两白银也舍不得出。”妈的,他以为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姓梅才是敲了骨头吸骨髓的。坑死他了。
  梅萼清也光棍:“小知州,凡事要讲证据,你这无缘无故的指控,老朽焉敢认?”
  楼淮祀生气道:“你还说,云水寨的库房不是你们掏空的?方固前头杀贼,你们后头掏肠子。”指指齐勉,“有着这么个领路人,连鼠洞里都能被你们翻出来。”
  “绝无此事。”梅萼清矢口否认,“我们不过去追剿逃匪,喏喏,还割了不少耳朵下来为凭证。”
  “那是你们顺带杀的。”楼淮祀气得直捶胸。
  梅萼清脸皮经风霜捶打,早就百毒不侵,道:“知州若是不信,只管去船上翻拣。”
  “你当我是傻子,你还能将财物藏船上不成?”
  “江水茫茫,不藏船上还能藏哪处?我们三条空船去,三条空船回,时辰上都是可推算的。”梅萼清言之凿凿。他让李曼停了三条空船候着,在江上换了船,那批财物早被李曼运到泽栖收拢好。
  楼淮祀磨磨牙:“分一半。”
  梅萼清十分干脆地耍赖,立那叫起撞天屈:“知州这是要冤死老朽,老朽自为官以来,不敢领寸功,却敢拍着心口道一声问心无愧。”
  “我剿半天的匪,一个子也没到手,做了这般亏本的买卖,我颜面何存。”楼淮祀放平心气,道:“老梅,你拿那些钱不就想造田吗?我又说不行,可也不能全拿了去,好歹也拿点来修修城墙。”
  梅萼清眨着无辜的老眼:“冤枉啊,下官真不知云水寨的钱去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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