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姝——一笑笙箫
时间:2021-01-29 09:29:15

  明玄的手落在长孙蕙紧握的拳头上。
  她眼一动,望向明玄,在他眼中看到了安抚与提醒
  只要两个孩子安然无恙,什么事他们都可以接受。
  再没什么比她们安稳活着愉快无忧更重要。
  长孙蕙没说话,换了明玄开口。
  “靖儿,此事上你的确不够谨慎,你母亲也说过你多回。”
  “男儿立身处事,总是等到坏事发生,即便再有担当也是枉然。”
  明靖有些意外。父亲和母亲的反应,远比他想象的平静。
  明玄:“黛娘和媚娘的确还有些尚未解决的威胁和麻烦,倒也不是不可解决。”
  明靖眼神一亮:“父亲有对策?”
  明玄点头:“接下来的事,我们已经安排妥当。”
  “你若真的知错,接下来,就好好护着你妹妹。她们绝不可再与宫中人事沾上关系。”
  “无论旁人有什么举动,我们唯一的目的,只是除去所有威胁和麻烦。”
  明靖深吸一口气,神色肃然:“是。”
  说完话时已是深夜,明靖退出时,长孙蕙忽然出声:“黛娘的那位郎君,是主动提出合离的?”
  明靖愣住。母亲一进来,言辞间更多是在问刺客的事,他还以为母亲对其他事并不在意。
  明程知他为难,正欲代答,明靖又开口了:“是。”
  “那位郎君……素日里的名声不是太好。但是,他对黛娘应是用了心的。”
  “黛娘意外忘却前事,未免她多想,再添忧思,我未曾相告此事。”
  “他得知情况,亦……愿意成全。”
  明玄在旁看着,只见长孙蕙在听到回答后,似松了口气。
  长孙蕙:“虽说断了,但未免有不必要的麻烦,你再派人多留心一阵。”
  “景家那头尤其要留意。那位郎君主意多的很,不得不防。”
  “至于她们出现过的地方,该打点的全都打点好。不要节外生枝。”
  明靖:“是。”
  ……
  回房后,明玄问她:“你问这个,是不是担心黛娘对那郎君有情,待恢复记忆,知合离一事未经她同意,会心生怨怼?”
  长孙蕙苦笑一下:“你说的是媚娘吧。”
  明玄愣住,不由也笑一下。
  这两个孩子,都是认定什么事,就一定会做到的性子。
  不同的是,媚娘是依照心情喜好来,黛娘是靠权衡利弊的来。
  长孙蕙看向窗外,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不怕她会心生怨怼,我是怕她会心里难过。”
  “今日黛娘睡着后,我点了安魂香,让邹嬷嬷给她看了看身子。”
  “寻常人家娶媳妇,哪有养在家里不干活的。遇上不良之人,不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折磨。”
  “可她身上没有任何异常的伤痕,甚至连手指都只有一层从前习乐留下的薄茧。”
  “她在那户人家,应当被养的很好,而她与那郎君,是做了真夫妻的。”
  “黛娘这孩子,说她有主见,但有时又过于柔情恋旧。”
  “我记得,她刚习乐时,师父曾送她一把胡琵琶。”
  “她那时才那么小一只,两条小胳膊甚至抱不住,却每日都用它练习,练到板面都脏了也没想过换新的,断了弦自己续,猪油和香膏都分不清的年纪,固执的要自己养琴。”
  “可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错,用了几年,琵琶尾部裂了一道口子,她难过的不得了。”
  “媚娘见她难过,把自己的琵琶都拿出来给她挑。这孩子,花梨木,檀木,鸡翅木应有尽有,彩绘的,贝雕的,镶玉的各不相同,可黛娘一个也不要。”
  “后来,还是师父再来长安,告诉她乐器裂口会影响音色,加之她保养不当,不适合继续再用,她这才舍了旧的,换了新的。”
  “无论对事对人,当黛娘认真对待时,就很难改变。”
  “只要没到退无可退、忍无可忍的地步,她都不会是主动了断的那个人。”
  “但反过来,若对方主动了断,她反而能很快接受。”
  明玄了然。
  此事是对方主动提的,无论有什么因由,都等于主动放弃她。
  即便有朝一日黛娘想起全部,哪怕对那人有几分情意,以她的性格来说,至少不会留恋回头。
  即便心中伤怀,时间久了,总有新人愈旧伤。
  ……
  四月下旬,随着一条自东海国而来的船队抵达长安,一个惊天消息炸开。
  宁国公府的一双郡主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很快,完整的说法在长安城内传开
  八个月前,两位郡主在前往江州的路上意外受伤。
  两位郡主仁孝,唯恐亲长过度担忧伤怀,所以递了书信报平安,按原路程抵达江州。
  她们在江州休养两个月后,恰逢昔日授乐恩师大寿,便从江州去了东海国。
  东海国一直以来都凭萧氏与乐氏名震大虞,乐氏擅乐更是众所周知。
  在大虞,很多钻研乐理的乐师都以能前往东海国修习为荣。
  恩师寿宴上,两位郡主因缘际会结识更多名师,竟舍不得离开,索性在东海国修习了四个月。
  前前后后加上路程,竟耗去八个月,以至现在才回。
  而护送她们回来的,的的确确是东海国的船。
  这下,众人在惊诧哗然后,反而不敢多加置喙了。
  且不说如今的长安已是谈“明”色变,就说那东海国,是当今圣人都要谨慎对待的地方,朝臣自然不可贸然与之私自往来,稍有不慎被指为别有用心,那可是会祸及全家的。
  然而,当年两位郡主拜师,就是圣人亲自牵的线。
  此去东海国,是打着尊师重道的旗号,至于留在那里进修习乐理,好像也不能说错。
  重要的是,明家接回一双女儿后,当即进宫阐明此事。
  圣人完全没有追究的意思,甚至玩笑般说道,找机会必要瞧瞧两位郡主修习后的造诣。
  至此,明家女失踪案,在一片和气中落下帷幕。
  那些或质疑,或一心想做文章挑事的声音,只能在眼前的大势下暗暗深藏,不敢造次。
  ……
  明黛和明媚踏入家门那刻,整个宁国公府都忙开了。
  踏入房内时,明黛闻到了淡淡的熏香味。
  是她喜欢的味道。
  房内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除了气息清冷些,好像从不曾真正空置。
  衣柜里是应季的衣裳,全是素雅的款式。
  明黛讲究,但凡外出,归来必要梳洗干净。
  澡房热气袅袅,她沐浴出水,换上干净漂亮的衣裙,坐在妆奁前。
  巧灵已不在,长孙蕙为她换了一个利落伶俐的丫头,名叫阿福。
  阿福记下了大郡主所有喜好,她为明黛擦干头发,梳了一个流云髻。
  梳好头发,阿福打开妆奁,瞧一眼她身上淡蓝色的裙子,挑了一支银底嵌蓝晶宝石簪。
  “等等。”明黛看着镜中的人影,又看看妆奁里的首饰,伸手一指,“换这个看看。”
  阿福顺着看去,不由一愣。
  夫人说,大郡主喜素雅,并不爱耀眼浮夸的金饰,可郡主要的,分明是三支一副的小金簪花。
  ……
  崭新气派的新宅刚刚落定,幽静的大宅中,万宝记的掌事等候多时,终于得见主君。
  冷清肃静的书房,青年一身白袍,正姿端坐,面前书案铺纸研墨,左手握笔,笔画艰难。
  掌事奉上新妆奁:“秦爷,这是新货,店里都还没摆上,东家已为秦爷每样备了一份,请秦爷过目。”
  妆奁打开,符合时令的花样小巧别致,都是十分精湛的做工。
  青年拿起一副手钏,冷然的目光里,渐渐生出暖柔的笑意,仿佛握的不是冰冷的金器,而是一截纤白的手腕。
  ……
  四月末,明黛终于听说了楚家发生的事情。
  明媚亲自转述,叽叽喳喳添油加醋,十分带劲
  楚绪宁在利州把持不住自己,强要了个良家女,被告上公堂。
  最后以将那女子收房做妾为条件达成和解,如今人已经跟他回了长安。
  彼时,长孙蕙正在后院带着两个女儿包粽子。
  明黛手中卷着一张粽叶,手劲儿一松,糯米漏出一些。
  明媚还在添火:“姐姐,男人都是喜新厌旧,好色花心,不值得为他们伤心!”
  话音刚落,明玄端着刚出锅的蒸糕,出现在几步之外,语含警告:“你又胡咧咧什么?”
  明媚脖子一凉,缩到母亲身边,拼命摇她袖子。
  长孙蕙点了一下她的头,眼神亦是警告,旋即抽走明黛手中的粽叶,冲她笑笑。
  “歇一会儿吧,蒸糕要趁热吃。”
  明黛微微回神,终是回了一个笑,起身去旁边吃糕。
  长孙蕙捏着粽叶,随手将那些撒出来的糯米扫开,也过去吃糕。
  夜里,长孙蕙去明黛房中,阿福正在为她泡脚。
  长孙蕙谴退阿福,拿过厚软的帕子,欲为她擦脚,明黛惶恐阻拦,长孙蕙按住她。
  “你还小的时候,什么不是我照料的,如今大了,脚都不许母亲擦了?”
  明黛赧然:“是不敢劳烦母亲。”
  长孙蕙笑笑,仔细为她擦干净,挨着她坐在床头:“黛娘,你这趟回家,多了好多母亲都不知道的喜好和习惯。”
  开始习惯睡前泡脚,还喜欢了以前并不喜欢的金饰。
  明黛怔住:“母亲想说什么?”
  长孙蕙轻轻拦住她:“就是想知道,既然你会忽然多出些从前没有的习惯和喜好,那会不会,以前你喜欢和习惯的,现在也淡了呢?那个楚家五公子……”
  长孙蕙点到即止,明黛已知她来意。
  楚绪宁的事,她觉得自己是伤心的,可这份感觉很复杂。
  除了在听到此事时心中微微一噎,她并无太大的反应。
  像是被蒙了一层布的伤,隐约是因他而生,却不是这件事造成的口子。
  明黛整顿心神,弯唇笑起来:“母亲放心。或许,我与绪宁哥哥本就无缘。”
  “他既已有人,即便我们曾今有往来,如今也不该再有牵扯。”
  长孙蕙看着明黛的眼睛,也笑了。
  “母亲相信你能为自己做主,但还是那句话,永远不要把事情憋在心里。”
  明黛笑意渐深:“好。”
  ……
  轰隆一声,所有账册笔墨随着书案被掀翻,散乱一地。
  景珖双目猩红,硕拳紧握,骨节森白。
  利丰跪在地上,冷冽的声音里含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不知他是如何得知那些秘密,江南道几家大布坊竟相互揭短,还出了放火烧仓的事。”
  “往长安的两大单被截了不说,下头还面临一大笔赔偿。”
  景珖面色苍白:“他并不经营此道,凭什么截?”
  “郎主,秦晁曾私营便换,关系人脉细密交织,他并非自己收,而是牵线搭桥帮人来收。”
  盯着景家的眼睛本就多,谁都觊觎景家手下的肥肉,只是碍于没有实力和机会,不敢动嘴。
  现在有人帮他们把路铺好,谁不愿意伸手!?
  换言之,秦晁靠人脉关系,帮别人收割景家,反过来,他可以收割更多地人情和人脉。
  “秦晁……”景珖几乎是龇着牙喊出这个名字。
  是你逼我的。
  ……
  五月初五,端午。
  明黛和明媚陪父母双亲前往卫国公府拜谒亲长。
  明黛以前也常去卫国公府小住,在她的记忆里,外祖父母总爱说道规矩,舅舅舅母们则常将她与明媚作比较。
  所以,明媚不喜欢去,总是一个人溜出去玩。
  可今日稀奇得很,明媚老老实实跟着来,在明黛身边寸步不离,像块狗皮膏药,从不让她落单。
  更奇怪的是卫国公府的氛围,外祖母父母看她的眼神亲和许多,舅舅舅母们皆小心翼翼的。
  明黛心觉奇怪,也未点破。
  她原本还担心外祖父母会因不喜父亲给什么脸色,还好,这一日和和气气,宾主尽欢。
  ……
  陵江夜色之中,拼杀的声音荡漾江面。
  秦晁握着一卷书坐在舱内,身后立着一张图,上面画着大虞国境内,景家的产业分布。
  标着布帛的那一片,已经被朱砂划去。
  舱门破开,凶狠的杀手持刀闯入,直逼案前的青年。
  然而,寒刃尚未砍向他,杀手已应声倒下,迸出鲜血染脏了书案上热乎的粽子。
  秦晁斜斜倚在座中,一旁的解桐已面色惨白。
  他视若无睹,看完一页,放下书册,翻了一页,再拿起来,他的右手搭在脉枕上,袖子撩起,肌理分明的手臂上刺了许多细长的银针。
  少顷,斗乱已平,被拖走的尸体在地上划出长长的血痕,解桐险些吐出来。
  秦晁放下书册,让人给她换了一份干净热乎的蜜粽:“想好了吗?”
  所有人都以为,秦晁把第一个赚金山的机会给了解家,还指名要解桐来谈,是因为他念旧情,甚至对解桐有意。
  但只有解桐知道,不是这样的。
  仅仅因为,她是被那个人一手捧上来的。
  她不在了,所以,换他来捧了。
  只要她愿意,便可携岐水之力,同他一起谋更深远的厚利。
  解桐紧紧握拳,双目放光:“我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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