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姝——一笑笙箫
时间:2021-01-29 09:29:15

  明黛深深吐出一口气,面纱被她吹得鼓起来。
  名副其实的气鼓鼓。
  她捏着小拳头扭头就走,步子踩得重重的。
  恨不得一步踩一个坑来,方能泄愤。
  秦晁看着她的背影,扑哧笑出声。
  明黛一天没和秦晁说话。
  秦晁本不是无话找话的人,两人这一日过的相当安宁。
  就在第二日,村中又起流言。
  这一次,直冲明黛而来。
  有人说,明黛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被人牙子拐到这处,让秦老头买回家嫁给无法人道的侄子。
  更有人猜测,秦晁的新妇说不定马上就会怀孕,但这是秦晁的种,还是秦老头爱孙如命亲自上阵播的种,就不得而知了。
  污言秽语,没有下限。
  秦阿公气的旧疾复发,秦晁阴沉着脸出门,很晚才回到村里。
  明黛在这样的气氛中,努力稳住阵脚。
  她心知肚明,有人又在对秦晁动手了。
 
 
第19章 
  早在秦晁和明黛成亲之前,秦阿公的身体已经不好。
  大夫的原话是,时日无多。
  秦晁独来独往多年,此刻答应成婚,与此原由不无关系。
  秦心是名副其实的孤女。
  她对秦阿公不仅有对待唯一亲长的亲情,更有一份浓厚的感激。
  她记得阿公年轻时曾在县中当过仵作副手,懂些基本的药理。
  每次回来,身上都有奇怪的味道。
  她闻不习惯,阿公便用药草泡浴,免得熏到她。
  她记得秦晁刚来淮香村时格外反叛,惹得阿公频频动怒。
  小姑娘护亲心切,对秦晁这个半道来家里的哥哥充满敌意。
  一次吵架时,她大骂他是半路捡来的白眼狼。
  秦晁冷笑,用最冷漠的言语回击,她终于知道,自己才是捡来的那个。
  她偷偷躲到柴堆堆里哭了一夜,秦阿公抓着秦晁便是一顿痛揍。
  罚完秦晁,他对秦心说,他们是一样的。
  秦心双眼通红,抓着明黛不住地说着过往
  “我幼时不太懂事,见阿公总为晁哥担心伤神,便觉得晁哥是他的亲侄孙,他肯定更偏爱晁哥。”
  “那次,晁哥感染风寒,我闹脾气,也泡冷水染风寒。”
  “阿公守着炉子熬药,隔半个时辰给我们换一次药。”
  “怕我们复热,两个晚上没有合眼。
  “我们降了热,他却累的睡了一整日。”
  “我终于明白,阿公关心晁哥,是因为晁哥总做让他担心的事情。”
  “如果连我也那样,阿公的疲惫远不止于此。”
  “两个孩子,总要有一个先懂事起来。”
  秦心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柄利剑刺穿明黛被失忆裹起的壳子。
  裂开的微小缝隙里,有奇怪的情绪钻出来。
  两个孩子,总要有一个先懂事起来。
  她对这句话颇有触动,却难追溯源头。
  秦心的情绪到了一个爆发点,捂着脸哭起来。
  “可他为什么总是这样!”
  明黛刚刚滋生触动被秦心的低吼声震碎,她回神,轻轻抱住秦心。
  “阿公每次听到那些不好的话,都会担心他。”
  “可他不在乎自己,更不在乎阿公!”
  明黛怔了怔,免不得要帮秦晁说一句:“可这次,流言是我引起的。”
  秦心摇头,坚定道:“你是被他带累的!”
  “若你今日嫁的是个体面之人,旁人才不会胡乱猜测。”
  “原以为他成亲后会有所收敛,活出个人样,没想到是变本加厉!”
  明黛脱口而出:“你怎知他没有努力活得像个人?”
  秦心怔住,对明黛这番维护有些意外。
  很快,意外又转为不屑:“是,他不是没有试过。”
  “从前装模作样学人读书,后来发现生母留下的书值钱,便全卖了。”
  “他原先还有田地,倒是折腾过一阵,后来嫌活苦钱少,也卖了!”
  她还欲再说,里面传来了阿公的咳嗽声。
  秦心赶忙把放至温热的药送进去。
  不一会儿,秦心出来,扯扯明黛的袖子:“嫂嫂,阿公说要见你。”
  明黛了然,进屋见阿公。
  秦心年纪还小,对秦晁的或抱怨或不满,都只是想要发泄。
  待情绪过后冷静下,没什么比阿公康健更重要。
  她准备收拾晒在门前的药草,刚跨出门,被悄无声息靠在门边的人影吓得一哆嗦。
  惊呼声未响起,秦晁大手一捂,把她带到远处说话。
  ……
  秦晁一身寒意,连手掌都是冰凉凉的。
  秦心被堵在屋外角落,只觉得面前堵了座活冰山。
  “当着我媳妇儿的面,坏话说的挺带劲啊。”
  老实说,秦心有时候挺怕秦晁。
  比如他情绪阴情难测的此刻。
  前一刻激情咆哮的少女,此刻安静如鸡。
  秦心悄悄抠墙:“晁、晁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晁面无表情,“在‘你是被他带累的’的时候回来的。”
  秦心呼吸一滞,眼神闪躲,惟恐他借此发难。
  然而,秦晁似乎并无意愿追究此事,他瞥眼看向阿公那间屋,声音压得很沉:“阿公要同她说什么?”
  秦心闻言,松了口气,又飞快摇头。
  秦晁面色不善,眯眼质疑:“你不知道?”
  秦心缩缩脖子:“阿、阿公每次同月姐姐说话都支开了我,我没听过他们说什么。”
  秦晁捕捉到关键:“每次?”
  他还想再问点什么,秦心眼眸一亮,垫脚扬声:“嫂嫂!”
  秦晁回头,明黛正站在门边。
  她双眸清亮略弯,应是笑了。
  “回来了。”
  ……
  明黛让秦心好好照看阿公,与秦晁回了家。
  她简单说了阿公的情况,也不管秦晁有没有在听。
  秦晁站在房门口,看着她将晒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叠起来。
  “阿公跟你说什么了?”
  明黛:“老人家的担心无非是那些,我们若好好过日子,他也就没什么好牵挂的。”
  秦晁觉得她答非所问。
  明黛叠将衣裳放进衣柜,转身时,一眼瞧见角落的书架。
  几乎同她一般高,却一本书都没有。
  秦晁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书柜,不动声色等着她的下文。
  其实,秦心有些话没错。
  她今日遭受这些不堪言论,多少是他带的。
  倘若他名声好些,实力强硬些,娶个妻子,谁敢无端非议?
  且她是阿公所救,流言因他而来,她的情理偏向一目了然。
  即便不像秦心那般歇斯底里,也不可能不闻不问。
  秦晁做好了应对她一切说教的准备。
  明黛果然开口:“秦晁。”
  秦晁面色平淡,实则全副武装:“嗯?”
  明黛犹豫一下:“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晁往门侧一靠,眼中的轻蔑、不屑、讥讽悉数就位,蓄势待发:“嗯。”
  她黑黝黝的眸子望向他,真诚而干净:“我、我想洗澡。”
  顿了顿,她轻轻颔首,郑重的强调:“水要热些。”
  秦晁目光一凝。
  肉眼看不见的角落,他的准备被笨重的澡桶碾的稀碎……
  万年不开火的炉灶终于有了火光,还没干透的柴火噼里啪啦炸响。
  秦晁捏着个烧火棍,面无表情的坐在灶膛口,火光映了整张脸。
  而提出这种非分要求的人,搬了张凳子,在灶房里瞄来瞄去,最后把凳子放在门口的位置。
  就坐在那看他烧水,心安理得。
  许是秦晁的眼神太冷,她试图解释
  先是楚楚可怜:“我已经几日没有好好泡澡了。”
  然后就事论事:“而且,你刚晒了被褥,我以为,只有虔诚的泡个澡,才配躺上去。”
  最后表达感激:“有劳你了。”
  就是不提阿公和流言的事。
  秦晁没理她。
  她都不担心的事,他何苦上赶着去操心。
  ……
  澡桶是成亲时置的,秦晁原本那个,已经被秦心劈了当柴烧。
  太脏了。
  两锅水烧好,一切准备就绪后,明黛眼神都亮了。
  秦晁加完水,伸手撩了,立马皱眉:“这么烫?”
  明黛也撩一下,摇头:“不会,刚刚好。”
  秦晁狐疑:“你们女人喜欢用这么烫的水?”
  明黛坚持己见:“哪里烫了?”
  秦晁指着澡桶,“不烫?你进去泡给我看。”
  说完,两人都呆了一下。
  秦晁纯粹是不信她能用这么烫的水泡澡,话赶话罢了。
  明黛却已沉了脸,指向门外:“给我出去!”
  ……
  村里一入夜,就会格外安静。
  安静到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秦晁坐在堂屋里,沉默的盯着油灯。
  卧房里,撩水的声音就没断过。
  起先,他当个杂音听。
  可渐渐的,他不觉将水声与脑中猜想的动作合在一起。
  这声是在抬腿,那声是在动臂。
  哗啦一声响,秦晁的喉结滚了一下。
  是她站起来了。
  ……
  明黛泡澡时,雪臂搭沿,活络脖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种莫名的缺失感,令泡澡变得索然无味。
  她早早出水穿衣。
  秦晁人不在堂屋,她还没出声喊他,他已从后院过来了。
  刚刚出浴,明黛只套了件交领薄衫,肩上披着一件。
  但领口还是松开了。
  真是见鬼了。
  豆大的灯火,秦晁居然看清她颈下一片微微泛红,与脖颈的白嫩有一个浅浅的交界。
  水果然烫了。
  寻常人手与脖颈外露,最易粗糙,相较之下,包于衣衫下的身体肤质会更白嫩。
  她却不同。
  哪怕只露出一些,亦可看出她肤色白皙匀称。
  手养得好,身子养的更好。
  白白嫩嫩仿佛能揪出水来,居然可以忍受这样的烫水澡……
  明黛察觉他的眼神,连忙合拢衣领。
  秦晁眼神一动,感觉有被冒犯到。
  ……
  秦晁去倒水刷桶时,明黛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之前秦心烧水泡澡时,通常让她先洗,然后自己再洗。
  用她用过的水。
  明黛很不能接受,秦心却说,寻常人家都是如此。
  烧水太麻烦,常常是烧好一大锅,一家人共用。
  后来,明黛大胆的邀请秦心一起洗。
  小姑娘害羞,闪躲的拒绝了。
  还好秦晁够气魄,不用女人用过的洗澡水。
  但想到秦晁刚才的眼神,尴尬还是难免的。
  早知就不用泡澡这个话茬了。
  ……
  秦晁收拾澡桶时,总觉得这个平平无奇的大木桶飘着一股有温度的幽香。
  耳边仿佛又响起撩水声。
  秦晁大爷飞快把桶刷好放好,回屋睡觉。
  他进门时,明黛已经睡下了。
  竹制屏风那头安安静静,她的睡姿都端庄。
  秦晁被她要泡澡这茬分散的心思渐渐回拢。
  看着屏风,他心想,她到底没有提半句阿公的事。
  也没有为了流言追究什么。
  他走到自己的地铺,盘膝而坐,伸手轻叩屏风。
  “起来,换药。”
  那头又有了竜竜窣窣的动静。
  有人认真对症下药,秦晁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秦晁背对着明黛,两人都没说话。
  明黛很聪明,手还巧。
  上药这种事,她已做的很熟练,他几乎没有被弄疼过。
  这种被温柔以待的感觉,有些陌生。
  最后一处伤换完药,她收拾好药品起身去搁置。
  秦晁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流言的事,你不必在意。”
  明黛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秦晁忽然意识到,她避而不谈的事,他主动挑了。
  挑就挑了吧。
  他垂眸,声音低沉:“你照吃照睡,其他的我会想办法。”
  明黛深深地看他一眼,点了一下头。
  “劳烦你了。”
  秦晁并未感受到她的谢意,也不喜欢她的眼神。
  他还想打量她的神情时,明黛吹了灯,房内一片黑暗。
  秦晁侧身躺下,心想,劳烦倒不至于。
  处理这种事,他驾轻就熟。
 
 
第20章 
  明黛醒来时,秦晁已不在房里,竹屏挡在窗前,地铺也没收起。
  明黛穿戴整齐,刚打开房门,秦晁从外面走进来。
  两人迎面遇上,他堵她面前,全无相让之意:“做什么?”
  这话应该她问他。
  明黛看向外面:“有事?”
  秦晁眼神移开,像是经历了一个极其短暂的犹豫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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