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她说他不会哄人?
她前一刻还觉得他今日变得很不一样,可再看看, 哪里不一样了。
记仇易怒,一点不大度!
但告别是个严肃的事,不该马虎玩笑,毕竟,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再见。
明黛跟着进屋,本想哄一哄秦晁,让他过了这波急怒,好好说事。
屋里,胡、孟二人正在收拾通铺。
秦晁正大口灌水,转头见她进来,放下茶缸就往外走。
明黛正在疑惑他到底有多生气,便见他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
还是没好脸色,盆往架子上一放,引她看过去。
秦晁看看她,又冲水盆抬抬下巴,“嗯”一声当作催促。
收拾东西的两兄弟动作一顿,悄悄转头。
秦晁一个眼神回过去,他们又立刻收回目光,佯装无事继续收拾。
啧,嫂子家教太严了。
晁哥都熬成什么样了。
先是抛了跟随多年的老东家,现在直接干起端茶递水的活儿。
明黛盯着那盆水,迟迟未动。
秦晁腰一叉:“是要给你发张请帖,你才肯过来洗手?”
明黛心想,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好好说话了。
……
秦晁第一次认真看明黛洗手。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有人洗手都洗的格外有仪态。
素手挽袖,左右都两下,恰好露出一截皓腕。
双手纤白细腻,十指如青葱细长,指甲形状漂亮。
他见过许多女人,她们喜在甲面涂上男人喜欢的艳色。
她什么都没涂,甲面光洁莹润,他却觉得最好看。
指尖先入水,适应温度后,才由指尖向手掌慢慢磨入。
转腕轻搓手心手背,一手撩水浇于另一手,亦是左右均等的次数。
不像在洗手,更像拈花作势的手舞。
每个动作都极尽优雅温柔。
秦晁看的入神,在脑中将她的每一个动作拆分拉长,深深映刻。
却也只是眼前一瞬的光阴。
明黛洗完,手刚从水中提起,一方洁白巾帕已递过来。
明黛下意识接过,翻转手掌落于帕上,揩干水珠。
刚擦完一只手,明黛动作顿住,望向身边的人。
他竟守着她洗完手,连帕子都备齐了。
秦晁本在看她的手,见她停了动作,眼一抬,对上她的视线。
男人黑眸如墨,所有的情绪都在沉黑的颜色里翻涌外露,不加掩饰。
此前种种,尚可以当做他因母亲的事一时感慨,言行大变。
但今日的事,这盆水,这方帕子,甚至他此刻的眼神,又让她把对前几日的猜想统统推翻。
明黛不自觉将手中的帕子拽紧。
秦晁觉得自己有些着魔,眼看就要抑制不住。
但在她手中有动作时,那些沸腾激动地情绪忽然凝固。
秦晁别开眼,转而道:“稍后我带你去新的住址。”
顿了顿,又对装模作样收拾东西的两人道:“你们也一起。”
明黛回过神,看着手中干净的方帕,心中自嘲。
她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
很快,明黛才发现,在秦晁的事上,她想不到的比较多。
他在城东处,竟还有一方宅院。
落灰的锁卸下,他推门侧身,用眼神邀请她入内:“看看?”
百姓的宅院不能与王孙贵族相比,既不可装饰,亦不可太豪范。
但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逾制一说很难约束至此,富商豪宅是常事。
但跨过街门,越过垂花门,眼前这方小院干净亮堂,周边宁静。
厢房通风明亮,厨舍澡房齐备,关起门来,便只剩自在舒适。
明黛目光惊讶的看向秦晁。
秦晁抱着手站在院中:“挑间喜欢的,往后住这里。”
明黛指着这里:“是你的宅子?”
秦晁:“不然是你的?”
胡飞笑呵呵跑过来:“嫂子,我们现在住的宅子,虽说是我和老孟去盘的,但是晁哥出的钱。”
“这个,才是晁哥自己的宅子。”
秦晁不由想起当初盘这宅子的辛苦,四处打听买卖消息看房不说,还要周转遮掩,终于盘下来。
不过这些,都无需在此刻同她说。
秦晁走到明黛面前,“这里幽静,环境也好些,应当比外头的客栈好些。”
似是做了她会拒绝的准备,秦晁紧接着给了一番解释
这些年,他跟着解爷攒下不少钱。
毕竟“赵阳”帮解爷赚得更多。
他不讲究吃穿,在县城时多为解爷奔忙,回到村里便无所事事。
攒下的这些钱,他计划着分成两大份。
一份是盘下这个宅子,给阿公养老;待阿公百年,给留个秦心当嫁妆也可。
一份是买下望江山。
这两份一出去,他也没剩多少。
然而,他的计划里突然闯入一个明黛,在望江山一事上,她的解决方法令他诧异又动容。
远比他买下整座荒山,守着心中那片黑暗荒芜走完余生要强。
顺理成章的,这笔钱也省了。
她替他省的。
秦晁偏头靠向她,压低声音:“所以,住在这里,你大可理直气壮不给钱。”
明黛被他的语气逗笑,心中再无忸怩:“你这么说,我委实不能拒绝。”
眼一挑,学他拿乔:“可你这人不好相处,如今又做了房主……”
“若我哪里得罪你,一个不慎被赶出去,不如打先就挑别的住处,至少安稳。”
秦晁眼角眉梢都溢出笑,腾出一只手作摸头顺毛状,却并未真的碰到她。
“是时候展示你站稳脚跟同人低头的本领了。”
二人低语时站的近。
秦晁噙笑垂眸,明黛含笑抬眼,视线对上一瞬,在旁人眼中框成了一副惊艳到心跳的画面。
暖阳灿烂,佳偶成双。
胡飞愣愣的看着二人,想起扬水畔之后,他驾着马车去接晁哥,却发现嫂子也在里头的那日。
他二人刚经历扬水畔的事,算是吵了一架,再见面关系十分冷硬。
嫂子那句【我不是冲着你来的】,叫晁哥在客栈外失神站了许久。
那时,胡飞觉得他二人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那股亲密劲儿没了。
直到今日,他又觉得,这种感觉回来了。
……
明黛觉得,她休养生息这阵不会逗留太久,便挑了一间小些的厢房。
出来寻秦晁,他正与两兄弟说话,手中握着什么。
明黛本不想打扰,却听见胡飞一声惊呼:“你要跟着嫂子一起走?”
霎时间,明黛心头猛震,不由自主到一旁藏起来。
秦晁此次一意孤行脱离岐水,并未与胡、孟二人商量。
这些年,他们一口一个哥,跟着吃了不少苦。
所以,秦晁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们现在住的宅子,是他出的钱,但名义上他们才是房主,所以宅子直接归他们。
另外,秦晁还给他们准备了一些钱。
“晁哥,你这是干什么?”孟洋摇头不收。
“都是兄弟,你算得这么清楚,难不成要一去不回?”
胡飞也急了:“就是,嫂子找得是家人又不是仇人,你们已经是夫妻了,难道你准备入赘?”
秦晁默了一瞬,笑着道:“她找谁都好,我不可能让她一个人走。”
二人对视一眼,一致表态。
“那我们也一起!”
他们二人原本只是小杂工,不似秦晁那么有头脑,只会干苦力。
跟着秦晁这些年,他看着脾气不好,实则真正认定谁,便绝不亏待。
与他一同做事,学到的,得到的,远比他们自己扑腾得更多。
秦晁没接这茬,转而道:“这些年,我好像从未带你们去过我家里,这次正好有机会,来吗?”
一句话,彻底将二人震得满面惊讶。
秦晁这些年,把很多东西都分得很清。
他们是兄弟,这没错,但他们也从未去过淮香村。
眼下,秦晁竟然邀他们去淮香村。
这种随口呼朋唤友过家门的事,随意中透着些与以往不同的亲切。
……
秦晁和明黛回村时,真的带上了胡、孟二人。
秦晁出手阔绰,直接包了辆马车,又备了点心酒水扛饿。
路上,胡、孟二人兴奋不已,跟着讲起了自己家乡的模样。
三个男人各执一壶酒,说到幼时乐趣时,也会豪放大笑,继而畅饮。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明黛坐在一旁竖耳倾听,听到有趣处时,也会抿唇轻笑。
她觉得,秦晁的脾气没变,但心境开阔了。
以往,他高兴时也压抑,情绪总搅着一道道复杂的气息。
而今,一件普通的童年趣事,却能叫他开怀大笑。
想到这里,她眼角的笑意会更浓。
她一笑,秦晁便会借着饮酒的动作偷偷看她。
忽然,明黛交握放在腿上的手相互搓了一下。
秦晁眼神一动,喝酒的动作慢慢放下。
天冷车凉,他们饮酒畅谈,也是为了暖暖手脚,但她没有饮酒。
原本看她裹着厚厚的披风,应当暖和。
现在想来,未必如此。
车中多了两人,他们二人便坐在一侧。
秦晁微微侧首,被酒液润过的声线格外清醇:“冷?”
明黛觉得他好像压过来了些,借拢披风的动作松了松位置,摇头:“尚好。”
肩上的触感没了,秦晁眼神一黯,退回去些,还是冲她伸出手。
“我手热,借你捂。”
对面二人见状,纷纷扭头假装没看见。
明黛这会儿真的不冷了。
她的脸又开始烫了。
无意听到他们谈话时,她已烫了一回,怎么都压不下去。
好不容易压下去,又被他这只手撩起来。
他竟然当着胡、孟二人的面说这样的话。
她若将手伸过去,与秦晁牵手拉扯一路,也无颜对着这二人了。
不,她本就不该和他亲昵拉手!
“我真的不冷,不信你看。”她翻掌示向他,秦晁垂眸,只见脉络清晰的掌中,泛着一片晶莹。
她都出汗了。
秦晁看着她的手掌,忽然笑了。
明黛被他笑得不自在,收回手,借给手掌擦汗的动作低头。
马车里诡异的安静下来,胡飞和孟洋的脑袋快扭飞出去了。
方才的畅快豪言,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明黛一下一下擦手,直至手腕被握住,轻轻带出去。
她喉头轻滚,侧首看他。
秦晁一直在看她,将她的每个动作,每个神情都看在眼里。
“可以了,都擦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把明媚线梳理了一下,发现实在写不长,就把预收撤了。换个别的写。
明媚还是放到番外,大家凭喜好自行品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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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这是秦晁第一次将友人带到淮香村的家。
也是他第一次将自己在外面的一切, 大大方方剖开给阿公看。
胡飞和孟洋嘴巴像抹了蜜,浑似见到自己秦阿公一般。
刚打完招呼,他们二人便将一早备好的伴手礼从车上搬下来。
几坛美酒、县城最具风味的腌肉、鸡蛋、棉花和布。
还有两只烤的油汪汪的鸡和鸭。
秦阿公惊讶着摆手, 太多了,太多了!
可他哪拧得过这二人?
胡飞手一挥, 自来熟的呼唤秦心小妹指挥一下东西搁哪里。
秦心也被秦晁今日的举动吓到,她无措的用眼神询问明黛。
嫂子最厉害, 听嫂子的总没错。
明黛站在秦晁身边, 冲秦心露出个安抚的眼神, 温声道:“你就告诉他们放哪里。”
得了嫂子的指令, 秦心瞬间没了负担,脆生生应下。
正到了心思玲珑的年纪, 这些东西她都喜欢。
秦心笑盈盈的安抚阿公, 蹦蹦跳跳领着二人进屋,告诉他们怎么安置。
阿公把她教的很好, 她虽高兴, 也知感激道谢, 转身倒来热茶, 一口一句辛苦, 活生生把两人的脸都谢红, 低着头搬东西越发麻利。
明黛和秦晁看的分明,不约而同轻笑起来。
明黛心一跳, 侧首看他, 他也正看过来。
目光刚要碰上,明黛忽然移开,认真看着马车处,努力作出自然的模样, 嘀咕道:“还没搬完吗?东西真多呢。”
秦晁盯着她,在心中暗笑两下。
他已至弱冠之龄,放在普通人家里,孩子都能走了。
加之这些年见惯风月,也有些过去,他早已不是轻易能被撩拨的少年郎。
姑娘家的羞涩和紧张,未必就是少女心动。
但凡面对的是一个并不讨厌甚至有些交情的人,对方忽然暧昧,都易催出这等效果。
秦晁活到现在,能顺遂心愿争取到的东西太少了,所以,他不敢自作多情。
她对他,顶多是并不讨厌,再多些,大概是……同情。
但有趣的是,她这人,多数时候端庄有礼温柔娴雅,少数时候也会活泼俏皮同人使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