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怀中的男人呼吸渐渐平稳,扣着她腰的手慢慢卸了力道,整个人沉沉睡去时,她微微怔愣一瞬,忍不住笑出来。
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他接受她的心态,沿着她的步调,耐心等着她生涩的回应。
这就是秦晁的温柔吧。
……
温柔的秦晁,枕着明黛的手臂睡了一夜,期间连身都没动。
第二日一早,明黛觉得整条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单手拥着被子,满脸写着生不如死。
秦晁盘着腿坐在边上给她揉胳膊,温柔又尖锐的嘲笑她:“下次还敢不敢学人风流?”
向来都是男人拥着娘子入睡。
她倒好,反着来,威武的拥着个男人睡了一夜。
他就差笑出声来点评——活该。
秦晁不知按到哪条筋,明黛整条胳膊一阵要命酥麻,当即抽回手来。
“你轻点!”
明黛沉着脸穿鞋下床,心中愤愤。
他温柔个鬼!
……
用朝饭时,一桌人都不动声色的打量明黛。
毕竟,放着右手不用,用左手握筷夹菜,捏勺搅粥,看着有点怪。
秦阿公关切道:“月娘,你手怎么了?”
明黛只觉难堪:“昨日睡觉没盖好,受了寒,今日有些不适。
秦晁埋头喝粥,脸都快跑进去,嘴角直往耳根咧。
明黛眼神一凝,抬头冲大家微微一笑,借着夹菜的动作,绣鞋不动声色碾上秦晁脚背。
人坐着,踩脚发不上力,顶多是警告。
秦阿公一听,皱起眉头:“天寒,白日多穿,夜里厚盖,可别着凉。”
秦心就直接多了,盯住秦晁:“定是晁哥睡相差,叫嫂嫂受冻!”
明黛心道,这你可冤枉他了。
他睡得太踏实了,愣是一晚上没挪过身。
秦晁脸埋在碗里,肩膀笑得直抖。
秦阿公蹙眉:“你是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秦晁抬起脸,硬生生憋住笑,轻咳一声:“无事。”
秦阿公有些不高兴,低声训斥:“月娘身子弱,你要照顾好她。”
嗯,身子弱,可弱了,动辄抱着男人给他枕一整晚。
秦晁恭敬道:“孙儿记住了。”
这饭吃不下去了。
明黛匆匆用完,借口不适回房休息。
没多久,秦晁也回来了。
明黛不理他,系好披风戴好面纱要出门。
秦晁抄住她手臂,头一偏:“去哪儿?”
刚巧就捏着她没缓过劲的手臂,明黛轻轻“嘶”了一声,拧眉道:“去看看翠娘。”
秦晁了然。
她这人,应下什么都会认真去做。
“今日我有事要出门。”秦晁松手,为她拎了拎面纱。
明黛好奇的问:“去哪里?”
秦晁转身去翻衣裳:“这么好奇,一起去呗。”
他明知她要照看翠娘,还故意拿这话抵她,分明是不想说。
赶在明黛出门之前,胡飞已经叫来马车,秦晁嘱咐她早些回来,带着胡飞和孟洋出门了。
明黛站在门口目送他走远,秦心探出头来:“晁哥要去哪儿啊?”
明黛笑笑:“我也不知。”
秦心不知想到什么,整个人陷入十级警惕:“他没跟嫂嫂说要去哪儿吗?”
明黛眼珠轻转,觉得这小丫头话中有话。
确实,秦心一直记着胡飞和孟洋那日说漏嘴的话。
虽说晁哥这些年不容易,但真要问他有没有在外头沾花惹草,秦心还真不敢保证。
现在日子越来越好,她怕晁哥看着家里稳了,又生出花心思。
明黛自是没有秦心想的这么复杂,她掩了掩面纱一角:“我去翠娘那瞧瞧,很快回来。”
秦心见明黛无牵无挂去串门,心里急的很。
长得漂亮的姑娘,都这么有恃无恐吗?
万一晁哥口味杂呢!
……
明黛一路到了翠娘家门口,然而大门紧闭,还落了锁。
她又出门了。
明黛不由想到裁缝铺里见到的翠娘,面露疲惫,手扶孕肚,多站一会儿都累。
可后来在巷子口再遇,她被赵金拥着,只剩甜蜜笑意。
明黛心头一动,走出小巷去寻人。
翠娘有孕在身,又是瞒着赵金外出揽活儿,不可能走得太远。
果不其然,刚走过两条街,明黛瞧见背着小包袱站在路边歇息的翠娘。
她略略松一口气,朝她走过去。
翠娘见到明黛,颇为意外:“月、月娘?”
明黛这回没同她客气寒暄,淡淡道:“赵金在县城做事,你们同进同出,久了必定让人眼熟。”
“你若真不想叫他知道,至少也该卸了肚子再出来揽活。”
“而非挺着肚子,任谁看了都有印象,他又岂会不察?”
明黛对翠娘,一向都是温柔客气,此刻这番话隐带苛责,竟催出了翠娘的眼泪。
明黛满心无奈,眼见不远处有个小茶馆,正准备带她过去坐坐,一旁传来惊喜的声音
“江娘子!好巧呀!”
明黛转头,加倍无奈。
解桐满脸写着守株待兔,偏偏作出碰巧偶遇的样子,笑着朝她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是晁哥动心大情节,这是双向大情节 ̄不急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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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11.05二更】
有解桐出面, 自是选了一个最静最好的雅间。
明黛扶着翠娘坐下,她有些局促,紧紧拽着自己的小包袱, 眼泪早已干了。
解桐见到明黛, 像瞧见亲姐妹似的,热情极了, 大手一挥, 好茶好点, 翠娘越发坐立不安。
她扶着肚子站起来:“月娘,你和解娘子小聚,我就不打扰了,我……”
这次,不用明黛开口, 解桐先拦人了。
她笑盈盈道:“娘子哪里的话,分明是我偶遇江娘子, 又因许久不见思念的紧才厚颜跟来的。”
“是我打扰了你们。”
解桐这番话说的亲切诚恳,令翠娘少了些紧张, 可在明黛看来, 又是另一番模样。
这世上少有真正的蠢人,解桐在解爷面前屡屡出位, 如今已是地位稳固的长房嫡女。
这段日子, 她怕是没少出入风光场面,见人就笑, 亲和大方的姿态已相当老练。
哪里还有初见时的冲动与意气用事?
她今日怕是有备而来,却能蓄足耐性讲客气,而非急急表态。
比从前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解桐不止脾气压住许多,连眼力也学了明黛。
她漫不经心瞄过翠娘的肚子, 柔声道:“这位娘子脸色瞧着不好,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明黛料想解桐一时半刻不会走,也歇了应对她的心思,一并望向翠娘。
“翠娘,我无意探析你的私事,但我已答应你丈夫帮着照看你。”
“你动辄跑出来,万一有什么事,我要怎么向他交代?”
翠娘眼帘轻颤,轻轻咬唇。
明黛轻轻叹息:“你们是夫妻,本该没有隐瞒,若有难处,解决便是。何苦这般折腾?”
她句句戳心,翠娘也着实忍耐太久,方才忍回去的眼泪,又滚了出来。
解桐见状,连忙让婢女给她递帕子。
翠娘接过帕子,泪水如泄洪。
明黛怕她怀着身孕情绪大动不好,可再一想,憋着心事郁郁寡欢,又在丈夫面前强颜欢笑,还不如借机发泄。
翠娘到底有分寸,稍稍发泄一番,自觉失礼,连连向二人赔礼。
“哪有什么天大的难事,都是些家里的头疼事,积得多了,反而不知从哪件讲起。”
她含着泪笑道:“也是我失礼,吓着两位娘子了。”
一听到“家里的事”,解桐心有戚戚焉,“家里出什么事了?”
若说刚才她确有在明黛面前讨好卖乖的意思,那么此刻这句话,多少融了些真切的关怀。
翠娘垂首:“家里……也没什么事,是我。”
“我想赶在孩子出生前,多挣点钱。手里捏着钱,我才踏实。”
此话一出,明黛已猜的差不多。
赵金的母亲一直不喜欢翠娘,因为翠娘是赵金花大价钱赎身娶回来的。
她觉得翠娘嫁到家里,就是要耗光赵金。
偏偏赵金疼爱妻子,对她很舍得,这越发刺痛赵母。
那日赵母在村中闹时,明黛站在门口,多少听了些。
赵母斥责翠娘不敬婆母,仗着怀了身孕在家中耀武扬威,离间寡母和独子,是个歹毒娼妇。
翠娘抠着包袱上的结,低声道:“我现在才晓得,能解的难处都不算难处。”
“明知难在哪里,却根本没有解决办法的事,才是真的难。”
明黛听到这句话时,人怔了一下,眼底浮出黯色。
翠娘憋了太久,在家中对着婆母,出来了身边只有赵金。
她连一个宣泄的口子都没有。
此刻开了口,俨然也不打算收了,她以手抹泪,继续道出
“从前为了糊口,我的确去过扬水畔那些地方,但也都是端茶递水。”
“后来遇东家府上要人,念着一份安稳,便卖身进府。”
“的确有长得好的婢子想爬府里公子的床,可我没有想过。”
“金哥儿为我赎身花钱不假,我知他拿不出那么多,也将自己多年的积蓄投进去了!”
翠娘闭上眼,却止不住泪:“我能做的都做了,婆母就是不喜欢我。”
“都说家丑不外扬,她却恨不得趴在我身上找错处,再敲锣打鼓传出去。”
“好似这样,就能逼着金哥儿休了我。”
“金哥儿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婆母就靠他奉养。”
“他夹在中间时刻为难,又不想我和婆母起冲突动了胎气,才借口忙工带我来县城照应。”
解桐悄悄瞄了瞄明黛,见她默然垂眼,遂试探着问:“你要挣钱,难不成准备生下孩子单过?”
明黛轻轻抬眼,望向翠娘。
这个小动作被解桐看在眼里。
翠娘闻言,苦笑了一下。
一直以来,她都有挣钱的心思,无非是想有份银钱入账,好堵住婆母的嘴。
她想叫婆母知道,她并不是赵金的累赘。
如今她月份大了,别说洗衣做事,就连蹲下站久都吃力。
可赵母在村里闹过之后,她越发下定决心,要继续做工
那日,她与赵金谈起孩子是男是女。
赵金说最好是个男孩,她心里堵了一瞬,因为婆母也希望是个男孩。
她也知道,赵家要传宗接代,自然希望是男胎,可身为母亲,她也应该做好诞下女婴的准备。
没想这事被婆母听了去,她便在村中闹开了,说她忤逆尊长,不尽传宗接代之责。
就为了气死婆母,彻底霸占赵金,把持这个家,竟希望自己生女娃,诅咒赵家断香火!
事情闹开,翠娘每每出门,总有人对她的肚子指指点点。
村妇都说她疯了,竟希望生女儿,断男人家中香火。
没人听她解释,也没人在意这里头前因后果到底如何。
就像他们当初凑秦晁的热闹,对他指指点点一样。
翠娘动了胎气,一度虚弱,赵金终于发了一次狠,借年关活儿忙,直接把她带县城来。
对村里只说,远房亲戚来了,接她去城里小聚。
解桐本就是长房嫡女,闻言气的七窍生烟。
“这老婆子好不讲道理,她自己出生时也是女娃,怎么没人把她丢雪地里冻死呢?”
吉祥在旁抖机灵:“姑娘,这老婆子死了,可就没那赵郎君了。”
解桐噗嗤一笑,一转眼,见身边二人无一露笑,又尴尬的收了表情。
明黛一直没说话。
其实,无关翠娘生男生女,究其根本,是那赵母根本不喜她。
不喜她出身和经历,也不喜赵金待她如珠如宝。
即便翠娘真的生了男孩,在赵母眼里,依旧孙儿是孙儿,翠娘是翠娘。
翠娘说的无法改变的难处,是指这个。
是无法扭转的人心。
明黛依然记得,第一次见翠娘时,她便格外亲和热心。
后来因为身份的事闹了乌龙,她很快来致歉。
村里人议论她,也是翠娘开导她。
那时,她精神奕奕的告诉明黛,她行的端坐得正,并不害怕什么。
日久见人心,村里人早知她家是什么情况,也知她婆母什么为人。
她还有赵金这个疼爱她的丈夫,没什么挺不过去。
那时的她,大概也没想过,自己终有一日还是会疲惫又难过。
明黛目光一转,忽问:“你包袱里的是绣样?”
翠娘说了一大堆,连解桐都愤愤不平,却不料明黛根本不谈那些烦心事,反而问别的。
翠娘看着怀中之物,点点头:“我有分寸,知道怀着身子不能过度忙碌,否则对孩子不好。”
“所以,我想慢工出细活,不赶急工,一次也多挣些,一举两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