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求合作(探案)——十月海
时间:2021-01-30 10:31:16

  黎兵厚道地笑了笑,“卑职年纪大,资质平庸,若非心大,大人也不会用我。”
  黎兵在锦衣卫的四个千户中确实不是最出类拔萃的,但他理智宽容有原则,这是萧复重用他的首要原因。
  萧复无奈地摇摇头,“罢了,你派人去趟镇上,找到那个孤儿,若是资质尚可,就问他愿不愿意进京。”
  黎兵知道,自家大人转移话题往往是这篇翻过的意思,立刻拱手笑道:“大人仁慈。”
  晚上住宿时,商澜发现队伍里多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王力说,他家大人心善,收养的几个孩子在英国公府读书习武,过得都不错。
  商澜不以为然,活是活下来了,但平民变成奴才,自由没了。
  以萧复的脾性,此举或者可谓仁慈,但她这样的现代人有的是现代人的想法,着实生不出“感激”的心思。
  从落霞镇到京城要走三天,路上总雨,足足走了五天。
  除顺手破了个案子,其他的顺顺当当,别说是杀害慕容父女的凶手,便是山匪也没见着一个。
  进京后,萧复命黎兵带人送商澜和慕容飞回家,他进了宫。
  六扇门是比较神秘的衙门,慕容飞的住宅也非常低调,坐落在西城柳条街、柳叶胡同第三家,左右邻居都是富商。
  商澜亲自敲开大门。
  老肖开的门,瞧见棺材时残腿哆嗦了几下,“这是……”
  商澜道:“老爷回来了,我去见太太,肖伯伯帮忙张罗一下,准备请老爷回家。”她绕过老肖进了侧门。
  此时大约下午申正,原主的养母杨氏大多会在厨房里,亲自为家人炖一道好汤。
  商澜闻到了浓浓的肉香,那是慕容飞最喜欢喝的鸡汤。
  “不知老爷到哪儿了,有没有鸡汤喝。”女子柔婉的声音从珠帘里传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尖刀一般刺在商澜的心上。
  脚下灌了铅,如有万钧。
  “外面是谁?”杨氏问道。
  “……是我。”这是商澜二十几年来说得最艰难的两个字。
  “慕容蓝?”杨氏放下手里的家伙事儿,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帘子掀开后,看到了商澜的打扮,她面色大变,身体前后摇晃两下,被后面赶上来的肖妈妈接住了。
  商澜穿着粗麻孝服,没包边,这是斩衰重孝,一般只为父母。
  她说道:“母亲,父亲去了,锦衣卫指挥使萧大人亲自把他老人家送回来了。”
  杨氏靠在肖妈妈身上,面无表情,一双大而圆的黑眼珠子呆呆地瞪着商澜。
  商澜没经过这种场面,不免有些无措。
  黎兵上前长揖一礼,说道:“慕容门主在陆洲刘家镇意外落水身亡,当地知府正在查明缘由。我家大人考虑南方天气太热,不宜久留,便把慕容门主带了回来。还请太太节哀。”
  “陆洲?”杨氏的眼睛又有了活气,“他在敏江一带,怎会去陆洲,是不是认错了?”
  黎兵道:“这……并没有。”
  杨氏顿了片刻,忽然看向商澜,“真的是你父亲?”
  商澜取出慕容飞的门主腰牌,双手递了过去。
  杨氏颤巍巍单手接过去,随即一个巴掌拍了过来……
  商澜下意识一躲,杨氏的手落了空,重重地扫在肖妈妈的肩膀上。
  “你害死我家老爷,居然还敢躲?!”杨氏有些歇斯底里,眼泪一串串地落了下来。
  商澜明白,杨氏以为慕容飞去陆洲是为了接原主回京。
  她有些后悔了,如果是原主在,这一巴掌必定会不声不响地用脸蛋接下来。
  “母亲,我与父亲是偶然相遇,他当时不知道我在陆洲,而且我也差点死了。”商澜不是原主,不想领受这等天大的冤屈。
  杨氏捏住肖妈妈的胳膊,“他就是去找你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肖妈妈忽然开了口,“太太,老爷还在外面呢。”
  老肖是慕容飞的老下属,替慕容飞挨了一刀后,腿脚有了残疾,在慕容家养老,算是半个管家。
  肖妈妈是他的内人,负责厨房和针线,与杨氏关系融洽,说话很有分量。
  杨氏瞧了眼黎兵,果然忍住了,扶着肖妈妈一步一步向大门走了过去。
  黎兵同情地看着商澜,说道:“慕容姑娘……节哀,我这就回去复命了。”
  商澜平复一下纷乱的心情,“我送黎大人出去。”
  ……
  老肖夫妇做事爽利,傍晚时分搭起了灵棚,该给报信的也都报了信儿。
  吊唁的人陆续来到慕容家。
  慕容飞的几个亲信来得最快,其中包括与慕容蓝对上眼的谢熙。
  此人在六扇门中的地位与原主相同,今年二十岁,入门两年,跟着周全周大捕头负责西北一带的大案要案。
  谢熙对商澜并不热情,同其他人一样说上几句官话,就再也没有了。
  商澜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一,慕容飞两个儿子还小,一个十岁,一个十五,都在读书,慕容在朝廷中已然没有了根基。
  第二,谢熙长的不错,行情极好,且年级也大了,不会等一个身世凉凉、还要守孝三年的慕容家养女。
  天气太热,慕容飞在家里停足三天就下葬了。
  慕容家骤然清净下来,杨氏也终于有时间料理商澜了。
  肖妈妈把商澜请到二进正房。
  “跪下。”杨氏端坐在贵妃榻上。
  虽然只过去三天,但她就像换了一个人,脸色蜡黄,颧骨突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商澜没犹豫,跪下了,原主欠慕容家,她欠原主,应该跪。
  “你说,我家老爷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害的?”杨氏手一抬,把手里的茶杯砸了过来,“是不是你,说啊,是不是你!”
 
 
第6章 狐媚
  商澜接住茶杯,放在身旁,不徐不疾地说道:“不是我,也不可能是我。”她抬起头,对上杨氏的目光,“母亲为何认为是我?”
  萧复知道慕容飞死于他杀,却让黎兵只说溺死,意思就是不想再打草惊蛇,滋生事端——疑犯自尽,仵作自杀,推官被杀,慕容飞的案子当以萧复的回京告一段落。
  这也是商澜的想法,所以她对杨氏不会实话实说。
  “要不是你在陆洲,老爷又岂会……要不是为了救你,老爷精通水性怎会落此下场?”说到这里,杨氏看了看站在太师椅前的两兄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天生就是个狐媚子!”
  狐媚子?
  商澜明白了。
  杨氏三十岁,单眼皮,鼻梁微塌,下巴棱角分明,只是中等样貌。
  而原主颜值在线,身材姣好,年轻又有朝气。
  她大概以为,慕容飞对原主可能有了别样心思,所以才放下公事亲自赶到陆洲,送她回京。
  商澜摇摇头,用关爱智障的目光看着杨氏,说道:“母亲,父亲已经去了,这等脏水就不要往他身上泼了吧。他老人家的品行母亲应该比我清楚,母亲骂我不要紧,但请不要辱没了父亲的名头。”
  “娘,你想多了!”十五岁的慕容瑾往前迈了一步,“姐姐也差点回不来,娘又何必苛责于她。”
  杨氏大怒,歇斯底里地喊道:“苛责?我怎么苛责了?她就是个狐狸精,勾引这个不算,还想勾引那个,什么东西!”
  勾引这个,还勾引那个?
  商澜回忆了一下。
  绝没有那样的事,原主出身不好,在言行上格外注意,从不做出格的事情。
  杨氏胡搅蛮缠,她觉得没必要替原主忍辱负重,干脆站了起来,说道:“父亲来陆洲,确有送我回京之意,但这不该成为母亲抹黑我和父亲的理由。如果母亲叫我过来只为此事,对父亲去世的详情不闻不问,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先到此为止吧。”
  她转身要走。
  “站住。”杨氏一拍小几。
  慕容珩跑过来拦住商澜的去路,仰着小脑袋认真地说道:“姐姐不要走,我想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走的。”
  慕容瑾点点头:“姐姐请坐,我也很想知道。”
  两兄弟长得很像,都是容长脸、狭长眼、高鼻子,容貌干净清澈,脑子也很聪明,能文善武。
  尤其慕容瑾,年纪虽小,但已经可以考秀才了。
  “坐就不必了,这件事早该说清楚的。”三天了,商澜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立刻把之前编好的说辞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遍。
  “……我与父亲一起出城,但出事时我们不在一起。父亲在刘家镇打尖时回了陆洲,中午就走了。我在刘家镇的六福客栈等候,一觉睡过去,醒来时我人在沱河湍急的洪水里……第二天早上我去找父亲,父亲在距离刘家镇三十里地之外的梁家镇镐头湾被人发现……仵作说,父亲的鼻子和嘴都有泥沙,确是溺亡。”
  “即便如此,萧大人也怀疑我有弑父的嫌疑,从梁家镇查到刘家镇,最后还查到了陆洲……去陆洲前,我同萧大人借了些银子,买了一副上好的楠木棺,这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孝心,请母亲不必放在心上。”
  她这番话真的多假的少,不怕查证,还能自证清白。
  杨氏绷直了腰背,拿着绢帕左一下右一下地擦眼泪,“不在一起却一起落了河?你骗谁呢!”
  “而且……”慕容瑾红了眼圈,哽咽着问道,“姐姐不会游水吧。”
  商澜道:“我确实不会游水,不过是命大罢了。无论如何,事实就是如此,你们若信不过锦衣卫,可以派老肖走一趟陆洲。”
  “狐媚子,到底是不是你杀了我家老爷?”杨氏光着脚下地,张牙舞爪地朝商澜扑了过来。
  “娘!”慕容瑾一把将她拉住,“姐姐为何要杀父亲,您的责怪毫无道理。”
  商澜蹙起眉头。
  在原主心里,养母杨氏乃是不折不扣的淑女,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说话行事极有分寸……
  行吧,跟一个悲伤过度的家庭妇女计较什么,就当她得了失心疯吧。
  商澜懒得再说,直接转身出门。
  慕容珩见自家大哥没有新指示,跑到杨氏身边,抱着她的手臂小声抽泣起来。
  慕容瑾说道:“娘,既然肖伯伯要去陆洲,这件事就不忙下结论……”
  杨氏绝望地仰起头,在慕容瑾的小臂上接连拧了两把,怒道:“为什么不急,怎能不急?你爹白养你这么大,翅膀还没长硬魂儿就被贱人勾走了。”
  “娘,爹刚去,这样的话就不要再提了,您这是扎儿子的心呐。”慕容瑾忍着疼,半扶半胁迫地把她请回到贵妃榻上。
  他在杨氏身边坐下,恳切地说道:“娘,我接下来的话您务必要听进去,不能让那些莫须有的事隔了咱们母子的心,否则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杨氏不理他,细细碎碎地抽泣着。
  慕容瑾道:“首先,她不是儿子的亲姐,也从未勾引过我;其次,父亲刚去,儿子要守孝三年,婚事不必再提;最后,父亲死因不明,只要姐姐洗脱不了嫌疑,我和她便注定无缘。”
  杨氏狠狠抹了把泪,“她就是洗脱了嫌疑,你和她也一样无缘。瑾哥儿,你爹已经去了,慕容家后继无人,我绝不会容许一个孤女做我的儿媳妇。”
  她转身从迎枕下取出一封信函,交给肖妈妈,“你拿着这封文书去一趟后罩房,让她搬走,马上立刻,我再也不想见到她。”
  慕容瑾吓得站了起来,“母亲,姐姐孤身一人,在京城无依无靠,你让她马上就走,她能去哪儿?”
  杨氏躺了下去,闭上眼长叹一声,说道:“我管她去哪儿,从今天起,她不再是我慕容家的养女,不能再姓慕容。你若敢帮她,娘就死给你看。”
  慕容瑾白了脸。
  姐姐不姓慕容,就不必守三年孝;不守孝,就不会等他三年。
  他要怎么办?
  七月初一下午,醇和园勤政殿。
  冷气氤氲的假山冰雕旁,摆着一张玳瑁小几,小几上是一张上好的白玉棋盘。
  棋盘两端坐着两个眉眼精致的年轻人,面西而坐的是当今昭和帝,另一个是其表弟萧复。
  萧复落下一子,说道:“陆洲知府来消息了,说慕容飞去世时身边无人,马匹和行李不知去向,找不到落水的真正原因。另外,陆洲那几个官员至今未发现异动。”
  昭和帝道:“这些都在你意料之中,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慕容飞是他的亲信,死得这般蹊跷,背后的阴谋也一定巨大诡谲,绝不能等闲视之,交给萧复处理最是恰当。
  萧复吃掉昭和帝的八个棋子,不紧不慢地一一拿掉,“臣暂时没有头绪,打算先看看慕容……商澜再做打算,她现在被慕容家赶出来了,自立女户,臣请皇上给道旨意,恢复她在六扇门的差事,以便她行事。”
  昭和帝按住他的手,“慢着,我悔棋。”
  萧复冷酷地拨开,“落子无悔。”
  昭和帝挺了挺胸,“朕是皇帝。”
  萧复道:“我是皇帝的表弟。”
  “臭小子!”昭和帝抬手在萧复脑门上弹了一记,“表哥打表弟天经地义。”
  萧复把剩下的几个子拿走,道:“打可以,棋不能让。”
  “臭小子。”昭和帝又骂一句,大手在棋盘上一通胡掳,“没意思,不玩了。”
  萧复道:“玩不起。”
  昭和帝道:“小气鬼。”
  二人一边斗嘴一边起了身,移驾太师椅,小太监上了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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