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几人进了厂子,段书记和厂长去了会议室,黄柔把幺妹放下来,还有工作人员给她们倒了一杯茶水,一杯甜甜的蜂蜜水。
幺妹“呲”一口,真甜!
这个纺织厂可真有钱。
能在这么有钱的厂里干活,为什么还要去做小偷呢?
隔壁,段书记一改人前的踌躇满志,唉声叹气。
“怎么了书记,有啥难事儿不成?”
“唉,还不是邮政所闹的,现在医疗器械厂找市领导施压,市领导找县领导问责,县里又把我叫去骂……你说好好的东西,怎么说丢就丢了?”
厂长给他搪瓷杯里灌满茶水,“听说那玩意儿可值钱呢,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手,让公安那边盯紧点,说不定还在大河口呢。”
段书记吹了吹茶叶沫,小小的呷一口,“一个多星期,要找早找着了。你们也帮我盯着点儿,谁找着我有奖励,大大的奖励。”
幺妹在隔壁听见,舔了舔嘴唇,“大大的奖励”是很多很多用麻袋装的大白兔奶糖吗?
喝完蜂蜜水,黄柔再坐不住,跟段书记告辞一声,背上孩子就要往家赶。家里还有活呢,回去晚了还得走夜路,说实话她一个人怪怕的。
这才刚听到关键处呢,幺妹不肯走,正想学友娣姐姐,忽然听见窗台上的文竹兴奋的声音:“快看,那几个人又去看宝贝儿啦!”
幺妹伸长脖子去看,可不就是那左眼带胎记的司机嘛,正跟另外三个勾肩搭背,绕过厂房后的竹林。她虽然看不见他们在干什么,但集中精力感受那片土地,她触到一些不属于土地该有的东西。
外面是麻袋,里头是白得亮眼的大疙瘩。
第010章
穿土遁地是地精与生俱来的本领,只是她的灵力和修为还不够,只能在近距离内探到白疙瘩的具体位置,不能直接遁地拿到东西。
黄柔已经背起她出门了,幺妹只能眼睁睁看着白疙瘩离她越来越远。
她很想对妈妈和盘托出,可地精一族的族规第一条,就是不能让人类知道它们的身份。万一妈妈问她怎么知道的,她可就回答不上来啦。
唉!
有秘密不能说的感觉,真糟糕。
回到家,太阳还没落山,但几个孩子早眼巴巴的在村口守着,“四婶!幺妹!”
“四婶回来啦!”
黄柔笑笑,当着村里人的面也不提买糖的话,反正春芽嗅了嗅鼻子,已经闻见浓浓的奶香味啦,亦步亦趋跟着往家走。
到家,黄柔先把幺妹放下,拿出白糖给她们一人泡了一碗白糖水,糖放得多多的,底上能嚼到嘎嘣脆的糖粒。
趁着大家喝得开心,她赶紧回房,把大白兔奶糖分出三分之一,跟那三两白糖一起放自个儿屋里。闺女实在是太馋了,既然售货员指明是送给幺妹的,那就留着给幺妹吃吧。
剩下三分之二的奶糖,也足有一斤多,够给每个孩子分四颗了。风水轮流转,今儿轮到崔家馋死杨家的小崽子,听着隔壁此起彼伏的哭声耍赖声,这糖它更甜了!
崔老太回来,听说幺妹嘴甜得了售货员送东西,也高兴不已。她就说她老崔家不可能这么倒霉嘛,总有个幺妹是带福气的。
可惜带福气的幺妹却高兴不起来,白疙瘩啊白疙瘩,爆炸值钱的白疙瘩啊。
“幺妹怎么啦?”春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旁,还掏出舍不得吃的奶糖,“喏,给你吃。”
“谢谢姐姐,我吃过啦。”
春晖搬个小板凳挨着她坐,“你们今天去赶集好玩吗?”
“好玩儿。”还吃到鲜肉饺子呢。
“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儿?”春晖试探着问。
幺妹险些把白疙瘩的秘密脱口而出,但她可是聪明的地精宝宝啊,转口说起有个饺子书记,有个厂长伯伯,还看了好多好多拖拉机。
春晖似乎是很失望,“哦”一声,沉默良久,鼓起勇气道:“我们想办法帮爷爷找回丢的东西吧?”
幺妹一愣,“我们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可以的。”春晖挺挺胸膛,上辈子幺妹可是崔家的福气包,不止找回东西,还让爷爷升为副所长,崔家在村里好生风光了一回。可惜她那时候太傻,只顾着吃和玩,也没注意妹妹是怎么找回来的,都没帮上什么忙。
这一次,她一定可以帮忙,让家里过得更好!
崔春晖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上辈子没好好读书,初中毕业随大流南下打工,在工厂里认识了男人。崔家人,尤其是四婶和奶奶都觉着那男人不靠谱,可她硬是铁了心,未婚先孕跟男人跑了。
直到男人欠下巨额赌债,对她拳打脚踢,逼着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娘家借钱。原本以为崔家人都不会再认她,谁知大家对她的态度不仅没变,还比私奔前更好了。有幺妹出主意,崔家人把男人送进炼狱,同时把她和孩子摘得一干二净,让她做回崔春晖。
亲情,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帮助到她。而幺妹就是竭力主张帮她的人,这份情她记一辈子。
后来,男人出狱后找到牛屎沟打击报复,把崔家房子给炸了……崔家一家老小葬身火海。
可能是上天可怜,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回到了小时候。
她发誓,不仅要报仇,弄死那狗男人,还要好好待家人,尤其是四叔家的幺妹,一定要让亲人们过上好日子。
“姐姐?”
“嗯,幺妹说啥?”
幺妹叹口气,春晖姐姐可真爱发呆呀。但就在姐姐发呆的时间里,她想到一个办法,如果让姐姐发现藏白疙瘩的地方,让姐姐告诉大人,大人们肯定会信。
春晖姐姐可是最懂事最能干的姐姐。
她凑到春晖耳旁,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春晖眼睛一亮,在她脑门上揉了揉,好丫头!“下星期就是三叔打银针的日子,我带你去。”
因为三叔的腿还没好,爷爷奶奶每个月都会催他去卫生所打银针。老人们坚信,只要银针打得够多,他就一定能恢复。
而卫生所就在公社。
***
“小丫头?”
“郑爷爷。”幺妹眼睛亮亮的,打量着他身旁的老爷爷。
“老邓,这就我跟你说的小姑娘,他们家的翡翠兰,那品相,你恐怕还没见过。”
幺妹忙让他们进院子,哒哒哒跑到翡翠兰跟前,“小兰兰,就是这位老爷爷哦。”
老人们只当她是孩子脾气,乐呵呵的看她“自言自语”。
当老邓凑近的时候,翡翠兰睁大眼睛仔细看,“腹有诗书气自华。”
幺妹脑海里虽能自动匹配出它说的每一个字,可这么长的句子她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姑且当夸奖吧。“老爷爷会好好对你的喔。”
老邓蹲下身子,细细的抚摸那翠绿修长的叶子,“极品,极品。”转头问幺妹:“小朋友,你们哪儿挖来的?”
小胖手指指屋后的山。
“这边土质贫瘠,天气大旱,按理说是不可能出这么好的兰……”老邓头想了想,又把根脚的泥土抓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的看,闻,“也不是好土,腐殖质勉强,微团粒却没多少。”
幺妹不懂,但她知道,邓爷爷很厉害,居然一看一闻就知道这儿的土不好!顿时满眼冒小星星的看着他。
她作为很聪明的地精宝宝,可是吃过才知道的鸭!
“哎哟,邓书记,崔教授你们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门口进来一群男男女女,幺妹见过,带头的是张队长,他身后的是隔壁发了大财的杨发财,还有生产队会计出纳妇女主任。
张爱国也不看她,直直的奔郑爷爷,哦不,是邓爷爷而去,双手握住邓爷爷的手:“邓书记饿了吧?先去我家吃顿便饭。”
幺妹皱着小鼻子。
哼,这个队长伯伯她不喜欢。
“别客气,我来接了老郑就走。”
“哎呀是您跟我们客气,您老在北京,要是看见什么关于咱们基层的红头文件啥的,还得请您提点提点。”张爱国转头吩咐新上任的副队长:“赶紧替郑教授收拾东西去,把咱们队最肥的鸡带上。”
其他人虽没他这么巴结,但也客客气气的。谁能想到一个星期前下放的“黑五类”,住牛棚都嫌糟蹋牛棚的黑五类,居然一个星期就有人帮平反了?而且还是中央的大领导出面说话。
郑怀恩原本不姓郑,而姓周。他的父亲是民国时的留洋子弟,学成归来后突然看不上早几年成亲的原配妻子,原配妻子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周留洋喜欢的可是读过书会写字会弹钢琴的新时代女学生,为了能跟他的真爱女学生在一起,不顾家人反对登报离婚。
被离婚的原配带着两个儿子回了老家,跟周家断绝关系,还给儿子改回母姓,从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至于周留洋跟女学生结没结成婚,或是到底跟哪个女学生结婚,母子仨压根不知道,也不在乎。他们奋发图强,勤学苦读,老大参加革命得了军衔,老二醉心学术成了著名的地质学家。
谁知忽然有一天,有人说他们没见过面也不知道名字的“妹妹”旅居海外,他们就是资本主义。好的时候光没沾上半分,坏事儿却拉他们下水,郑家兄弟俩真是比窦娥还冤。
所幸,没几天大家也发现这是站不住脚的“欲加之罪”,又有老邓头找出当年登报离婚的报纸,帮着说情,领导看在郑怀恩年逾花甲的份上,同意让他回城了,还同意恢复身份。
听说邓书记可是开着红旗牌小轿车来接人呢,张爱国想想自个儿糟蹋人的场景,后背直冒冷汗。现在自然要将功补过,争取宽大处理。
“你们先回去,吃饭的事待会儿再说。”把一众“领导”支走,崔家人也回来了,听说北京来的大领导要买他们家的“野草”,一个个瞪圆了眼睛。
“这也不是啥金贵东西,漫山遍野都是,郑教授您要喜欢就全挖走吧。”
幺妹双手叉腰,不行,只能分一苗!
她圆溜溜黑汪汪的大眼睛在三个爷爷里转来转去,直到看见邓爷爷往自家爷爷手里塞了五张印着工农兵代表头像的纸。
爷爷不好意思收人钱,“使不得使不得。”一面把钱推回去。
幺妹急得脸都红了,使出吃奶的力气拽住爷爷衣服,摇头:不行,她要买大白兔。
三个老人又笑了,“小人精,来,这是爷爷给你买糖吃的。”
幺妹眨巴眨巴,我不是小人精,我明明是小地精。
邓爷爷从怀里摸出另外两张大团结,递到她手里:“我们知道是你找回来的,这份让你妈收好,专门给你买糖吃。”
刘惠酸得牙齿都掉了,二十块啊就这么进了四房的腰包,还“专门”呢,说得就像她会抢似的。
第011章
幺妹捏紧了小钱钱,狠狠的,紧紧的塞进自个儿小兜兜,“谢谢爷爷。”
刘惠狠狠瞪着自家春苗和友娣,同样是农村娃,她们出门的机会比幺妹还多,怎么就不见她俩捡个宝回来?小小一苗就卖了七十块钱,她们要是也捡两苗回来,可不就发家致富了嘛?
友娣“呲溜”的把鼻子吸进去,对老娘的愤怒视而不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明儿也要去挖兰花!就算把山刨秃了也要挖!她挖的可不是兰花,是她的白糖水她的大白兔!
郑怀恩和老友对视一眼,正色道:“兰花这个东西,只有在爱它的人眼里才值钱,不爱的它就是一棵草。老邓也是真心喜欢才……希望你们保守秘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幺妹猛点头,对对对,不能让小兰兰灭族。
“这是自然,您放心,我这嘴就是拉链嘴,拉上就拉不开了。”刘惠率先答应,傻子才会说出去呢。
她连娘家都不说。
反正娘家哥哥只会逼她往回捎东西,从没给过她一针一线,她就是要自个儿富得流油,回去馋死他们,偏不说。
送走他们,崔家沸腾了。
不算四房的“专门”买糖钱,老爷子接过来的可是五十块啊!真金白银啊!票虽然重要,但现在吃水饺都能只用钱不用票了,五十块意味着什么?
“娘,明儿咱去割几斤肥肉来,给家里改善伙食。”
“娘,还得买两根大骨头,给几个丫头补补。”
“娘,要不还是搞几斤白面吃吧,这饼子实在……”
崔老太拿钱的手在桌上拍了一把,“一个个见钱眼开,跟没吃过似的,钱可不能这么花……”可想到油汪汪的肥肉,她也忍不住咽口水。
老四媳妇和幺妹良心好,带回来的冷饺子硬让她吃了两个,那滋味儿……啧啧,可全是白面和鲜肉做的啊!“得,明儿吃饺子,都给我把嘴闭紧咯,谁要是敢露出半个字去,我他娘的撕烂她的嘴!”
刀锋一样的眼神重点盯着刘惠和友娣。
大家齐声说:“好嘞娘(奶)。”
饺子是啥?过年都吃不上的好东西!屋里只听见吸口水的声音,别说保密,就是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也没有不答应的。
幺妹睡前去看了翡翠兰,确定它真的一点儿也不疼,心里才不那么愧疚。剩下的五苗,她一定会好好保护,谁也不卖,就是给她一麻袋大白兔也不卖。
晚上,含着半颗大白兔躺床上,黄柔摸摸她圆溜溜的小肚子,“好丫头,妈妈又沾你的光啦。”
“沾光是什么呀妈妈?”
“嗯,就是妈妈跟着你,天天都有糖吃。”
幺妹哼唧一声,打个滚,“妈妈我爱你呀。”
黄柔一愣,她不是感情外放的人,从没跟闺女说过这种话,“你跟谁学的?”
幺妹眼睛已经撑不住了,“我就是爱你呀妈妈。”
黄柔还想再听下文,她已经打起小呼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