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夜见她们吃,干咳了一声,拍拍衣摆站起身。
宋小乔想起来叫他:“孟总就在这儿吃吧。”
他本来是不肯,瞥了一眼申姜,刚要坐下来。
陈三七说:“宋小姐,我就点了三个锅,没有多一份。”
“啊?”宋小乔连忙摆手:“那孟总先回去吧。你也不差这口。我们吃饱了,还要去出生入死去呢。”
孟夜是不在乎这一顿吃的,但受不了这闲气。可也不好意思为这个事翻脸,只是板着脸要走。
申姜到觉得,这么对他有些过了。
说是自己为他们家出生入死,可孟家也确实帮了大忙的,大家顶多就是打平,他固然讨厌,现在看来,他也不是针对某个人讨厌,他是在谁面前,都一视同仁地讨人嫌。
且以后还会多有来往。一顿饭,没必要这样挤兑他。
啊,大概是能走路之后,心中慈悲多了。
申姜暗暗自叹,自己可真是活菩萨。
伸手拉了拉孟夜:“你坐下吃吧。都这个点了,还去哪儿吃?三个锅四个人,也能吃。”说着正要把自己的锅推过去。
陈三七手疾眼快,把自己的锅让了过来:“那孟总吃我这个。我和姑姑吃一锅就可以了。”
几个人坐在沙发上,就着茶几吃饭。陈三七俏皮,说说这个说说那个,一会儿便欢声笑语的。
孟夜话少,默默吃了一些。便站在外面抽烟。
里面三个人,因为他离开更自在了。
他站在庭院中回头看,申姜不知道在说起什么,站起来比划,脸上白的白红的红,精神好得很,以前掩藏在笑容下的郁气早都不知道消散到哪里去了。
明明才经历了一次险恶,但也并没有惧怕的意思。
反而好像更为抖擞。
抽完一只烟,回去屋内告辞,才出垂花门申姜就追出来。“孟夜!等等。”
他回头看,申姜穿着毛茸茸的拖鞋,头上灵兔狲耳朵从披散着的黑长发里露出个尖尖:“小乔的妈妈说,明天就到。但是我和小乔要赶到牢山去了,不能在这里等。陈三七也得立刻出发。我想,先把钥匙放在你这儿。阿姨来了你帮我给她。”
孟夜伸手接过来,皱眉问:“她不会说出什么吧?我怕这边也会有人盯着的。”
“不会。小乔跟阿姨说了,阿姨对外只会说是我不在了,她过来帮着看房子的。阿姨在这里住着,会安心一些。我们三不五时有空,还可以回来看她。”
说着,又道:“阿姨住在这边,该叮嘱的我们都叮嘱了。要是有什么事,还请你多照应。现在小乔和我都不在,宋分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好。”孟夜淡淡地说:“是应该的。”
见申姜转头就要回去,叫住她问:“那你妈妈那边呢?”
她也是有妈妈的。还有两个。
申姜迟疑了一下说:“阿姨会帮我应付的。再说……”
她回头对孟夜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再说什么?
再说张露根本不在意她,而申兰芬也已经有自己的新生活。
再说,申兰芬有丈夫、有还没有降生的孩子、有孝顺的继子。
再说,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只会给这个家庭带去麻烦,妈妈知道什么事,也只会像宋小乔的妈妈一样每天提心吊胆的?
孟夜看着她。
庭院里的灯是暖光的,让她的脸更加柔和。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但最后只是点点头:“行。那我先走了。宋小乔的身躯,现在我们家的医院里面,看护一定是最好的,你放心。你们自己也要小心行事。”
“没事,只要我不暴露,对方都不知道我在外面,是不会再对我下手了,我反而安全。到是你们这边。你们在明,对方在暗。恐怕会再出事儿。”
说到这个,孟夜心情有些烦,含混地说:“我们有些布置的。这边的事查到什么进度,我会告诉你。”举步要走时,见她要送:“不用过来,外面容易看到你。”
出了大宅顺手关上门。
坐上了车,孟豆豆的电话就打过来:“哥?你人呢?这大转盘马上要开转了。”特别忐忑:“我心跳得好快啊。”
一听孟夜说打算去酒吧,人都惊呆了:“你不回来啊?”
“是写名字转,又不是把我们本人放在盘上转。我不去转不了吗?再说是两边一起转,要上祭道,我不想爬山。”孟夜不耐烦。挂了电话,发动车子。
但关了机去了酒吧,心情也还是烦躁。
随便坐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一个人去了江边依着栏杆,看着江面发呆。
晚上十二点多,他打开手机。
足足有几十通未接电话,一百多条信息。
他随手点开孟豆豆发来的消息。
上面只有一张照片。
拍的是巨大转盘的一转。红色的指针稳稳地落在‘孟夜’这两个字上。
他爸妈发的消息还算简洁,只是让他立刻回家。
他又站了大概十多分钟,才驱车回去。
车子进院门,远远就看到家里人已经从山上回来了,现在别墅外站满了人。
他停了车,顺着林荫小道向那边过去,先迎上来的是孟豆豆。
孟豆豆小小年纪平常自恃是个‘男人’,可现在眼睛都红了,眼睛也有些黯哑:“哥!”
孟夜伸手摸摸他的头。
好久没见的父母结伴和家里长辈站在一起。
其它同辈小辈挤挤攘攘,都沉默不语。
长辈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向在场的人说:“孟夜为祭品。则由他父母夫妻两人主持祭奠。”说着转身就回楼中去。
一直隐忍不发的孟母,一下子便崩溃大哭起来。
她边哭着边撕打身边的丈夫:“你们该死!你们该死!!!”
“不是说,只要不亲近,万一轮到了,就不会那么伤心?”她哭噎着,声音沙哑得仿佛受伤的母兽:“他长这么大,我从没亲手照顾他几天。是你说,不会伤心的!!”
孟父任她撕打,默默站着不动。
孟夜没有理会,转身绕过了人群,便回到楼自己房间去了。
门关上,一切声音都被关闭在外面。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正要脱衣服洗澡,手机响起来,皱眉拿起来看,是申姜。
打开免提,申姜元气的声音就充满了整个房间:“我是想问问,你知道有一个叫京半夏的人吗?修为很高那种。感觉和孟观鲸不相上下。”
“没有听说过。”孟夜声音平淡。
“哦。不好意思啊,都这么晚了。还打扰你。因为我们现在正要走呢,就不能挑时间了。”
“没事,我还没睡。”孟夜笑了笑:“申小姐今天对我很客气。还给了我一口饭吃。我心里很感谢。”
“孟总今天对我也很客气啊。”申姜要挂电话前,想起来似地问:“你们孟家的大转盘转了吗?”
孟夜静静看着窗外哭倒在地的女人,以及拉拉扯扯的亲戚们,平淡地说:“还没有呢。”
“保重。”
“保重。”挂了电话,他站在窗前,看着门前那些人。
感觉像是在看一场滑稽默剧。
简直是乱糟糟。
孟夜想。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校对,吃完饭再来改。
有问题嚎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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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开始了
申姜挂上电话之后, 并没有马上离开大宅。
外面宋小乔坐在小客厅,正在和宋妈妈叽叽喳喳地视频通话,陈三七则在跑来跑去地收拾东西。
申姜和陈三七说了一声, 便关上门, 把背回来的琴盒打开。
里面的青玉琵琶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她摸了摸腰上挂的竹牌,深吸一口气将手伸向琵琶。
在触摸到的瞬间,她又回到了那条山道上。
向上看,是绵延不绝的山林,向下看,是缭绕翻涌的云海。
而她腰上挂着的竹牌轻轻震动起来, 一下一下, 像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她顺着山路向上走。很快就遇到了正下山来找她的孟观鲸。
重新见到这个人,她的心情已经与之前大大地不同。
“铃先生死了。”她有点不敢看孟观鲸。
孟观鲸一开始有点茫然, 大概很不理解这句话。
她低声转述了自己从宋小乔那里听来的经过:“应该是一九二几年的时候就发生了。铃先生在位一共不过三年左右。”
孟观鲸的表情渐渐沉静下来,那个无所不知的他又出现了:“你也不是四喜。”
“我不是。我是渊宅现任主人,才上任一个多月。现在那边的世界已经是2020年了。过去了快一百了。”
申姜以为孟观鲸会说点什么, 或悲伤难过。但对方只是沉默站了一会儿, 就转身向上去了。
她默默跟上, 不一会儿天空下起雨来。
但这次两人在路上并没有遇到匆匆出行的孟氏子弟。
返回‘灼灼无边’的路上也没有遇见任何人。就好像整个世界已经被清空。
不过走到庭院外, 那个报信的侍童还是如以往无数遍一样,从里面匆匆迎上来通报说:“尊上,有客人在等。”
申姜没有跟着进去。
站在门边, 远远地看着孟观鲸走向那一抹粉红色的身影。
这次, 铃先生没有很快离开。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一直坐在水榭里。
申姜等了好久,看竹牌跳动得越来越快, 估摸着时间已经快到了,探头探脑往那边去。
一路去,发现应该存在的侍童,一个也不存在。
这院子空荡荡的,好像只有她和孟观鲸、铃先生三个人存在。
走近一些才发现,铃先生像一尊雕像,静静坐在那里。
一开始她以为铃先生在沉思,或是思考什么问题。后来才发现,她虽然是立体的,却有凝滞感。与其说她在这里,不如说这只是一张‘三维的照片’。
孟观鲸坐在她对面,望着远处悠闲的孔雀出神,听到声音回头看一眼。见是申姜便又收回目光。
“她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申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孟观鲸是在跟自己说话。
“一九二几年左右吧。” 她走到亭中,不由得打量坐着不动的宁铃。
她真好看,珍珠发卡把一侧的短卷固定在耳后。眼睛大大的眼尾上挑,有些猫咪的味道,嘴唇厚而红润,鼻头圆钝,这种组合让她看上去既娇憨又别有风情。
“我问的是,什么时候。”孟观鲸重复自己的话。一九二几年是什么时候?他不清楚。
“我也不是很清楚,换算成这边的时间是什么时候。但我听东弯孟家说,他们今年定好人,明天就是大祭了。”
孟观鲸若有所思,大概在计算时间。
申姜想了想,问:“你记忆里,最后一次见铃先生是什么时候?”
“我的记忆只有这一小段。其它都含糊不清。”孟观鲸声音平淡。
“可是你懂得很多颂言,我问你的好多问题,你都能解答。”一段时间的相处,她根本感不到,他是一个记忆不全的人。
“你问的颂文问题都太过浅显。就算我没有很多记忆,也能够回答。”孟观鲸说。
他怅惘地思考了一会儿说:“今天的事,应该发生在元贞九十九年十一月十二,12月底就是大祭了。按你说的,马上明年又有大祭,那现在起码应该也是新年号第九十八年末尾左右了。”
“铃先生离开这里之后,去了哪里?你们再有见过吗?”申姜问。
孟观鲸摇头:“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有的只是一小段关于今天的记忆,以前的事我记忆模糊,想不太起来,之后的事我还没有经历过,就更不会知道了。”
申姜把背后的青玉琵琶解下来,递给他。
他没有接,只是自顾自地坐着出神。
她只好把琵琶放在石桌上:“你真的很喜欢铃先生?”
“说实话,我不知道。这一段我想不起来。脑子里空荡荡的。”孟观鲸皱眉:“你为什么说我喜欢她?”
“那你这么宝贝她送的青玉琵琶?”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我想不起来为什么重要。”孟观鲸说,停了一下又再补充:“不过确实是她送给我的。我知道自己不想自己拿下山,是因为不想让她认为我是看重她,所以才看重这琵琶,不然她又找到山上来。”
说着眉头紧锁:“她很聒噪。每次来会吵很久。”
其它的,就一概不知道了。
在整个世界变得渐渐模糊的时候,他突然问:“现在我已经死了吗?”到不是不相信,只是想再确认。
“恩。”申姜点点头。
“我不记得我死了。”没有经历过。所以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我也不太知道,不过听说是在大祭之后。我以为,你是愧疚于献祭了自己的爱人,才会坠道身死亡的。如果你想知道,我出去后会打听清楚,回来告诉你。”申姜说着,问他:“去沉心居和乌台长辈们聊了些什么,你记得吗?”
孟观鲸摇摇头:“大概那是破镜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