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奔,几分钟后,在第一个镇上停了下来。
现在才晚上十一点多,镇上灯火通明,许多青年坐在小边的宵夜摊子上吃烧烤喝酒。
大声谈笑。
时不时有喝醉的人,在同伴的搀扶下,高声讲着什么醉话,嘻嘻哈哈地离开。
他下了车,站在这明亮的街道上。
随便抓了个人问:“有发生什么事吗?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
“神经病啊。”满身酒气的人推开他。
老板以为他要吃宵夜,大声招呼:“这边坐。”
他扶着桌子坐下,打开手机,所有网格一片平和,哪个爱豆学会骑自行车、哪个小姐姐艳压一线女星了,哪里又有了家暴案件,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新闻。
对所有人来说,一切都秩序井然。这不过是极普通的一天。
刚才过去的几个小时,也不过是平平凡凡的几个小时。
就好像他是个疯子。
只有他疯了。
周明坐了一会儿,伙计过来问他:“吃点什么?”
他脑袋是蒙的,胡乱点了一些。只想打发伙计快点走。
但好像只是过了几分钟,伙计又来了。
他回过神时,桌上已经被摆得满满的。
伙计见他不吃,问:“怎么了?不合口味吗?”
他摇摇头,像是从梦中醒过来一样:“打包。”
抱着啤酒,提着烧烤回到车上。把东西乱七八糟地丢到副驾驶位。
捂着头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儿。
所以,孟家的人说来了也没用,是因为这些东西?还是说,山里有更可怕的东西?
那个叫乌台的,有没有把增援物资送过来?
孟家的人是不是真的不来了?
如果都没有。孟夜和高元怎么办?
他们会不会需要帮手?世界是不是要完犊子了?
多一个人,会不会胜算大一点?
见鬼。他又大骂了好几声。
深呼吸之后,拿上钱包和手机下车向最近的摊位走过去,高声问:“老板,这附近有没有卖野营装备的?”看看时间,补充了一句:“要是有认识的,帮忙喊起来开店。我要买东西。加钱双倍。我很有钱的。人傻钱多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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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蜉蝣
申姜去收拾东西。
可也实在不知道要收拾些什么, 不过不一会儿苍术就来了。
还带了个小青衣。
莫约十四五岁,五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手里拿了个小袋子,才巴掌大, 苍术说要收什么, 他就对着袋子那么一招, 那东西就变没了。
书啊、椅子、盘碟、衣裳、首饰盒子,不说这些东西是怎么样的精致。
连伞都格外不同。上面镶金嵌银宝石琳琅满目。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让人不能直视。
实在夸耀。
鹿饮溪的那些衣裳也是极尽奢华。
看着不起眼,丝丝寸寸都是难得的东西。纱能细到和雾似的面料就更不用说。斗大粉色奇珠只用来雕刻成玩意儿坠衣角用。
“这是出门的衣裳。”小青衣兴冲冲跟她找话说:“以前尊上在家里也穿过, 好看是好看, 就是这些宝石啊, 奇珠什么的,硌得人不舒服。只好算了。我告诉你呀, 尊上就喜欢亮晶晶的漂亮物件儿。库里还有好些呢。改日我带你去看!可好看了。”眼睛时不时往她头上的丑花花瞟瞟,又盯着她看。
苍术沉声骂他, 他才不情不愿地闭嘴。不过偷偷对申姜咧嘴笑。
边收着东西,边趁着苍术转身去外面时, 小声跟申姜嘀咕:“我刚才, 偷偷进内殿,看你坐在院子里垂头丧气的, 是不是听到他们说你长得丑?你别难过, 花是难看了一点,但你一点也不难看,我觉得你特别好看。尊上也一定觉得你好看。”
苍术才一调头回来,就看到他在那里嘀嘀咕咕,皱眉:“说过你多少次,不要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尊上最讨厌丑的东西了。”小青衣双手捧着脸:“你看, 我就是长得好,尊上才喜欢我。叫我将来,接任苍术的位置。”
苍术狠狠瞪了他一眼:“是功课太少?”他才缩缩脖子,连忙收声,再不敢言语了。
看来功课才是他最怕的。
收好了东西,一行人便往内殿去。
才远远地,就看到一道金灿灿的人影,站在殿门口,原来是鹿饮溪脱了简朴的黄衣裳,已经换上了出门的衣裳。实在华贵得不像人间有的。
申姜下意识地伸手在眼前挡了挡,嗐,扎眼睛。
小青衣和苍术似乎早就习惯了。小青衣一蹦一跳地跑过去:“尊上,东西都收拾好了。”
鹿饮溪轻轻‘嗯’了一声,举步向外去。
小青衣连忙一颠一颠地跟上。乐呵呵的。这大概是因为要出门,所以高兴得很。苍术沉稳,紧随其后。
申姜跟在最后面,一行人下了玉阶后,她便立在原地,依礼躬身,送这一行人远去。感觉自己仿佛是奢侈品店的柜姐在送客户。
终于送走了,心里却莫明不安。
仆鬼现身,东弯有办法处置吗?他们可是连符都没多少了。
且从鹿饮溪的只言片语看来,乌台的人不是不能画更多符给他们,而是不肯为。
这种形势下。东弯遇事,肯定是吃亏的。
一时之间,心里非常不安。
如果真的死了人……
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要怎么说之后,就抬步向鹿饮溪去的方向追去。
可她还没跑两步,就见到小青衣‘顿顿顿’地跑来,老远就叫:“生姜生姜!快来。主上走了一路,才回头发现你没在。其实主上不发现,我也是要为你开口,请主上一定把你带上。牢山这么闷,哪有外面热闹呀。”
脸上乐滋滋:“快走呀,主上要带我们出门玩儿。”
申姜假惺惺:“我去干什么呀,外面太危险了,我害怕。上次仆鬼的事就吓死我了。”不过也并不全是假话,确实是惊着并深刻自我检讨。人怂了也警醒了不少。
“怕什么呀,有主上在谁能伤你?你再没用,也是主上的小花花儿,打花还得看主人。再说,还有我在呀,我可厉害了。我会保护你的。退一万步,苍术也厉害。”小青衣边叫着,跑来拉着她的袖子走,边说:“我们最迟三日后才到乌台去杀孟峻山,还有两日可以玩耍。生姜姜,好花花,你就去吧去吧,苍术太没意思了,我不想跟他一道,只想跟你玩儿。我带你去睿城吃老城馄饨。”
嘀咕着:“你不知道,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还是我捡的你呢。我从来没见过花灵……可喜欢呢。但说我想要,可苍术不让。真是讨厌。”
“原来是你捡的我,多谢你。”申姜说着,被他拖着往出山的地方去。
到了上去的台阶处,申姜就远远地看到,台阶上苍术提着灯,鹿饮溪站在灯后。
虽然站得远,面目模糊,但整个人被灯照得金光闪闪。那身衣裳与冠上的长带飘摇着,远看像是金铸的仙人。
她怔了一下才回过神。
连忙低头跟着小青衣上去。
一行人慢悠悠地向上走。一直到了一线天,外面有八个青衣,抬撵等着。
鹿饮溪脸色不大好,上撵去,就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起来。
苍术上前拿了厚厚的皮子,给他盖得严严实实的,申姜连忙上去帮忙。并又把撵上的纱帘都垂下来,帮着挡风。
申姜看到纱帘上颂文浮动,不过她不懂太多,也不知道这些颂文是做什么用的。
小青衣从那个装东西的小荷包里,拿了两块暖手的玉石头,塞到鹿饮溪拢在袖中的手里头。等都安顿好了,才拉着申姜退下来。
轻声叫抬撵的青衣:“宁神、静气、起身了。”
一行人静默前行,再也一个字都不说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中午才停歇。小青衣领着那几个青衣不一会儿就捣鼓出一个亭子来。远处架炉起灶。
申姜看苍术把亭内已经布置好,便到撵边去请人。
鹿饮溪看上去并不大好,坐起身示意她伸手。她连忙站近一些。
鹿饮溪起来扶着她的肩膀,从撵上下来,移到亭中坐定后,似乎烦躁得很,苍术见他蹙眉,便叫所有人都后退。离得远远得。
申姜要起身走,苍术却说她不用走开,只是叫她端了做好的汤,送到亭子里去伺候。
“尊上要什么,你都要警醒些。”
申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留下,但依照他说的,拿汤奉给鹿饮溪。
不知道是因为那些人走远了,还是因为汤喝下后好过了些,鹿饮溪的眉头没再像之前皱得那么紧了。喝完汤之后甚至还放松了,睡了一会儿。
申姜扭头看看,苍术他们站得老远。小青衣大概是无聊了,蹲在山坡上玩泥巴。
她回头认真打量。
鹿饮溪呼吸很浅,似乎真的睡得很熟。她没事做,便撑腮坐在那里琢磨诗歌。
虽然她之前对自己下过颂言,是不会被打伤的,防守有了,但也要想几个进攻的。准备着万一不时之需。
可很快,思绪就绕回了仆鬼、东弯这两个词上。
边想着,边拿手沾了水,在桌上划来划去。
心思沉重。
鹿饮溪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
队伍这才收拾了东西,重新出发。
小青衣高兴极了,拉着申姜落在后面,小声兴奋地说:“今天就会在睿城过夜。睿城有好多好吃的。每次我们出山来,都一定会在睿城落脚。”
申姜不动声色地问:“那你说,既然每次都一定去,那乌台的人会不会在那里埋伏,要杀我们呢?”
小青衣吃吃地笑:“看来你是真的因为仆鬼的事吓着了,他们要是真是埋伏,不是更好吗?”
“好什么?”申姜一脸符合人设的懵懂不解。
“尊上对孟峻山,总归是有些不忍心。两人认识许多年了,不然也不会拖到今天了,还是给他三天时间,交待后事自行了断。但要是孟峻山不识相,那尊上也就不会给他留情面了。”
他声音稚气但语气冷漠起来:“说起来,此次原本尊上也不会管的。孟家的事都是内斗,死几个人而已,自会有分寸,总不至于牢山什么都要管吧。可孟峻山不该就不该在,即是内斗,就不要打渊宅的主意,牵涉到其它。尊上因旧事与渊宅不和睦已经多年,但也从来没有动过渊宅一分一毫,孟峻山可好了,一开口就要拓门。真是大胆!想必是尊上快一百年未曾离开牢山,他过得太宽泛,脑壳子坏掉了,什么话都敢说。”
申姜佯装没事,顺着他的话问:“我先前,在外头的茶楼,也听人说过乌台和东弯的事。东弯好像没什么本事,仆鬼又这么吓人,你说,东弯能行吗?”
小青衣小大人似地叹气,说:“行什么呀?要啥没啥的拿什么抓仆鬼?不被反吞就不错了。这东西肆虐起来,实如蝗虫一般。原本哪怕只有一个,用‘不可说之词句’很快就可以传染数人,这数人又四处跑去,可真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有一年,如果不是牢山反应得快,差点四海整个都没了。便是这样,那一年之后,也是将养了好几年,才缓过来。”
扭头对申姜说:“东弯能不能行,其实也就看能不能撑住吧。”
撑过三日?等到鹿饮溪解决了孟峻山?
可什么都没有的东弯,能撑得过去吗?
他们拿什么跟仆鬼斗?
所有其它人又怎么办?
申姜抬头,看向前面的步撵。里面的人背对这边躺着,身影隐于纱帘之中。
“尊上既然知道是这样,也还是要等三天?难道,另一个世界所有人都变成仆鬼,也没关系吗?”她问身边的小青衣。
“统归只是普通人,就算什么事都不发生,也不过能活个大几十年。这其中,又有十多年是幼儿,十多年老年体弱无力自理。这样一生实如蜉蝣一般。即不通修行之法,又无天资。本来也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还常因欲念滋生、供养神仆。不止没用,还生霍乱。不然当年,元祖也不会把他们分出去了。”小青衣表情天真无邪,全然并不觉得自己语言的冷酷。
这时候,前面的步撵突然停下来。
鹿饮溪掀起纱帘,看向正注视着他这边的申姜。
申姜没有避开他的眸光。
鹿饮溪审视她许久,问:“你在想什么?”
申姜直视着他,想了想说:“我在想,你们都认为,这些人没有存在的意义,死不足惜。可当年,元祖并没有杀光他们来毁掉神仆的温床。只是另辟天地让他们生存。这不正说明,他们就算再没有价值,元祖却也并没有像你们这么想过。元祖,是一个仁慈的人。而我听说,尊上是元祖的弟子,不知道元祖要是看到今日的尊上,会怎么说?”
苍术脸上变了颜色,怒斥:“大胆!”
但鹿饮溪并没有气恼,表情还是平静:“你为他们说话?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一不是普通人类,二与他们并没有什么深刻地来往。连帮了你的李繁枝,也是灵修,并不是其中一员。”
申姜心中一凛,停顿了一下,才再开口:“听说,世人会用一个词来形容我们做花的,叫‘朝花夕拾’。我不懂人的学问,觉得大概意思是,早上还活着的花,晚上就掉落枝头被人捡走。我听到这个词,只感到花的生命之短暂。而在尊上眼中,我们做花的和人估计是差不多的。所以我心中感到寒冷。连尊上这么好的人,都这么不在意我们。”
“那叫心寒。”鹿饮溪似乎是太冷,拢了拢身上彼的衣裳,若有所思。
苍术要骂她。
鹿饮溪却只说:“它才开蒙几天?诗词且读得糊涂,尊卑怎么写估计都不知道。”就躺回去继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