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有些难掩的疲倦,实在太累了,在走了这么多年之后,整个人不知道奔溃了多少次,但现在,却出奇地亢奋。
就好像,追了好久的连续剧,终于走到了大结局。
他到了终点。
这亢奋支撑着他。
既然好不容易到这里,就不能窝囊退场。不然,配不上他这些年吃的苦头。
“我叫你退后!”他用匕首指着宋分时,踉跄向前,几次差点摔倒:“不要和他说话。”虽然他也不知道孟夜在做什么。
宋分时看了他一眼,虽然并不觉得他是威胁,但还是向后退了一步。
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是你。”
“你见过我?”周明反问。
“你们在铃先生死的村子里勘探的时候,我还没有离开。”宋分时说着,看向勉强支撑,口吐鲜血的孟夜:“你没有言灵符,要用颂言,就只能祭命。你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祭品,以后的寿命反正也用不上吗?可就算是这样,你也快不行了。你们没有机会离开这里。我主人的行踪不能被发现。”
他话音才落,孟夜猛然呕了一大口血之后,扑倒在地上,口中的颂言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一时之间,万赖俱静。
周明冲上去,把孟夜抱起来。
顿时孟夜身上的血,浸了他一身。
那不可言喻之物也安静下来。
宋分时略停一停,对孟夜说:“对于你的死,我的主人也感到惋惜。”
孟夜开口想说什么,但被血呛住,咳了半天,狠狠地唾了一口血在地上,乜着宋分时问:“你不是帮大吉梦办事的吗?”
“曾经是。但后来遇到了主人。是主人让我对于自己正在做的事,有了新的看法。解除了我的困惑。”
“宋小乔的爸爸,是大吉梦杀的?”
“不。是我。你应该知道,正常情况下,宋小乔的爸爸做为拒绝履约的人,应该受到大吉梦召唤离家,投入其怀抱成为它的食物。宋家的人陆续都应该是这个下场。”
“宋小乔的爸爸?你不是他的儿子吗?他不是你的父亲吗?你杀他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他有跟你求饶吗?”
宋分时面无表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杀宋小乔时又是什么感觉?”
“人都是会死的。他们的死很有价值。”宋分时说完,抬眼看他:“但孟先生。这和我们在讨论的事没有关系。”
孟夜冷笑,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大吉梦连一个拒绝履约的人都没能收到,自然暴怒。开始袭击宋家的人。第一个就是宋小乔,申姜必然受到牵连。你借我们、借申姜的手,杀大吉梦。”
宋分时没有否认:“主人说,这件事你们办得非常好。很感谢你们的帮助。”
“后来,你借张笑的手,找铃先生?”
“张家做为孟氏的外家,很擅长做这些事。看数据,孟家有四分之三的调查员,都是姓张的。他很敏锐。”
“你的主人这么厉害,这些事怎么不叫它自己做?”孟夜讥讽。
宋分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微躬身:“孟先生。接下来,我们还需要东弯孟家,再帮我们一次。”
“帮你们?”孟夜嗤笑:“自愿的才叫帮,不自愿的,叫被迫。”
宋分时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孟先生,我需要借你的手机用一下。”
“我并没有录下田勇爸爸说的话。只有一二个字应该没用吧?”
“不,孟先生搞错了,那段‘不可说之词句’我已经烂熟于心,只是需要借用你的手机,在你们孟家的信息平台上,将那段‘不可说之词句’面向所有孟家的人,发布出去。仆鬼虽然有用,但普通人成为仆鬼,效用不及可以修灵的人种。孟家浸淫颂法多年,比普通人变成的仆鬼来说,更有大益处。我主人十分需要。”
宋分时认真地说完,看向孟夜:“孟先生,对于你和东弯孟家所有人的死,我的主人感到非常的抱歉。”说着微微地躬身。
在他低头的瞬间 ,那个无法言喻之物,突然爆起,向孟夜和宋分时两人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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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小娘子
申姜快步跑到前面, 拦住步撵:“要怎么样,尊上才肯即刻就前去解决乌台的事?只要尊上说,我都愿意做。或者尊上不愿意, 教我怎么做。我去做。”
鹿饮溪凝视申姜好一会儿,但开口,不及语言就咳了起来。
小青衣急忙上去, 似乎是从怀里掏出来什么,喂他吃了。
却久不见好转。
鹿饮溪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挣扎着挥手。叫小青衣也走开。
小青衣也不敢逗留, 下了撵,把药瓶子塞到申姜手里, 推她上去后, 就急忙和苍术一起,将纱帘多加了几重。并重新布置了帘上的颂文。
申姜拿着药瓶, 看着咳个不停的人完全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我,我帮你拍背?”
鹿饮溪摇头,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紧紧抓着扶手, 整张脸都涨红着,激烈的咳嗽声, 叫听的人都感到心惊胆战。无法回答。
申姜上前去跪坐在他身边,想喂药也找不到机会。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 伸手帮他顺背。
他挣扎着似乎是想说什么。可词不成句, 咳嗽一声赶着一声。
申姜看这样也不是办法,从瓶子里倒了药,趁着他缓气的时候, 急忙喂进去。虽然被呛了一下,但好歹药算是咽下去了。
她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去拿茶,就见得原本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鹿饮溪,突然更大激烈地咳着,呕起了血。
这一呕,整个人喘息着无法坐稳,向前倒去。
她连忙去扶。
鹿饮溪身高了得,倒过来如泰山压顶,如果不是她重心低,一头顶在对方的胸口,好险没被带着一道滚下撵去。
她挣扎了半天才总算把人扶回去躺下。
鹿饮溪整个人比她想的要轻得多,也要瘦得多。身上的骨头都硌人。呕了这一口血似乎缓和了一些,歪头沉沉地躺在锦缎与皮毛之中,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看上去痛苦之及。
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
就像她在重症监护身不如死的时候,申兰芬紧紧握住她的手那样。
当然是不顶什么用。
可痛苦之后,手上的温暖,叫她知道,有人陪着自己。也算是小小的安慰。
不过,这双手真的又瘦又冷。
就好像不是人的手,只是一个玉雕的摆件。
鹿饮溪微微抬了抬眼皮,但没有把手抽回去。
外面苍术大声叫青衣:“调转,速回牢山去!”
闭着眼睛的鹿饮溪却低声说:“这样就要回去,那我岂不是以后都不必出门了?苍术,不用大惊小怪。”
说完,轻轻收回被她握着的手,躺在那儿好一会儿之后,气息平稳了一些,才虚弱地继续说:“孟峻山的事不能再拖了。往睿城去吧。我要好好的歇一歇。三日后再去乌台。”
苍术连忙应声:“是。”
低声叮嘱其它人:“宁神、静心。”
队伍加快速度急行起来。
虽然抬撵的人步子频率没有变,可却似乎一步百米似的神速。四周的景色也在飞速地后退。
申姜见鹿饮溪平稳下来,才有空看自己。
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溅了些血滴。
这些血散发着清香,可却有腐蚀性,不只滴落在撵上的,已将红木腐蚀出星星点点的凹槽落在她身上,更是已经将她灼伤,只是刚才太紧张,才没有注意到。好在,因为她先前对自己下的颂言,这些伤,痛归痛,但已经开始缓慢地愈合了。
这种愈合叫她疲倦。她蜷缩在鹿饮溪身边。很快就睡着了。
队伍日落前赶到睿城。
这城市并不大。也不算太繁华,一派安宁祥和。
城门口的驻守见到步撵过来,远远就立刻退让开。并在路边躬立。
牢山这一行人,进城之后便径直往东走,进了一处十分低调的府宅。
里头只有一个老妪与三四个侍女看守。她们轻手轻脚地开了门,便侍立在一边。
到了内宅,苍术与小青衣来,扶着鹿饮溪进去内间塌床上安眠后。叮嘱申姜呆这里伺候,以防鹿饮溪有什么需要,便立刻急匆匆退了出去。
鹿饮溪睡了一整天,也没有醒过。
申姜在床边的塌脚上睡着了,中间还怕他有事,醒来后,偷偷上前试探他的鼻息。
还好是有呼吸的。
第二天,她呆坐也是无聊,就到屋檐下,晒太阳。
不过阳关虽然明媚,却不能叫她心情开朗。
小青衣匆匆进来,给她送了吃的。小声嘀咕:“除了你没人吃饭。家里不开火的。这是在酒楼买的。”
申姜小声问他:“你没吃吗?”
小青衣脸红:“尝了一下。”附耳小声说:“我今日去吃面,给你带一些。”
屋子里头床发出‘吱呀’地响了一声,他连忙噤声快快地走了。
申姜吃完东西,回到屋里看了看,鹿饮溪仍然在睡。
伸手摸了摸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真是冰冷刺骨。
扭头看到院中有炭,便把屋子里的炭盆拿了,到外面装炭点起来。
不过她并没有烧炭的经验,一下就弄得烟雾缭绕。
边忍着咳嗽,连忙把炭盆端着跑到院中去。
好在琢磨了一下就弄清楚了,里面的木头沫子要怎么压。
又小心翼翼地搬回屋里头来。放在床边。
床塌上鹿饮溪睡得不太好。眉头紧锁。
外面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申姜坐在床边的塌脚上,撑腮盯着炭盆里的火星出神。
她没有想过,就算是修为惊天下的人,也会病,病了,也显得孤苦。
又在想,也许他说三日后,不是给孟峻山体面,是因为他离开牢山后,得需要三日才能缓过来。
院中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申姜吓了一跳。
怕吵醒鹿饮溪,掂着脚急急地跑出去。拉开院门,外头果然是京半夏。庆幸还好房间门没关,不然响的就是房门了。肯定会吵醒鹿饮溪的。
京半夏那边还在下雪。
申姜让他进来,用气音叮嘱:“小声一些。”
京半夏头微微侧着,摸索着握着申姜的手臂,脚下一迈进门来,就是一身的寒气。
申姜有些意外。
京半夏之前虽然看不见,但勉强可以靠自己行走,但现在,显然是连路也看不清楚了。
纸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跟着来。
她扶京半夏到院中的石亭里坐下。察觉他简直比鹿饮溪还要冷,用气音小声叫他坐着不要乱动,快步跑去,又弄了个炭盆过来。放在他脚下。问:“你靴子湿了吗?”
京半夏侧耳听着,摇摇头。
申姜不相信,这么大的雪,身上的大氅毛都湿了。
蹲下掀开他的袍角看,靴口已经灌了好多雪进去。只是他体温低,雪未化,一直堆砌出来。另一只靠着炭炉近些,雪一化全是水,湿哒哒。
京半夏似乎有些不自在,但也记得她叫自己轻声,只学她的样子用气音说:“姜先生。不妨的。我不晓得冷。今日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事。只是闲来,想着姜先生心中恐怕挂记一年之灾,与孟氏大祭不成的事,大概已经离开牢山赶回家往东弯问事。所以上门来看一看。怕有什么鄙人能帮得到的地方。”虽然看着狼狈,但表情还是和缓。
申姜伸手要给他把靴子拽下来,他急忙说:“不敢劳动。”自己摸索着去脱。
申姜也不坚持,等他脱下来,把那靴子里的雪控出来。
京半夏见她不回答,轻声向她确认:“姜先生,应是已经离开牢山了吧?”
申姜把湿的那只靴子拿在火上烤着,小声说:“现在确实不在牢山。”
他原本握紧的手,这才略略松了松。
申姜看见,觉得奇怪:“京半夏,你好像很不愿意我呆在牢山内?”察觉自己对他直呼姓名,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太习惯君不君的称呼。连名带姓叫你,并不是不尊重的意思。反而觉得亲切。”
“无妨。姜先生这样称呼,并无不可。”京半夏声音平缓,保持着侧脸向她的姿势:“至于牢山的事……只是私以为,牢山潮湿,煞气重,且身为仆役必然辛苦,规矩也多,恐生事端。再者,姜先生在那里,不得自由。一年时间恐怕虚渡,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救自己想做的人。不过,姜先生既然知道一年后的大灾,必然会早早离开牢山。到是我多事。白问一句而已。”
申姜正要开口,就听到屋内咳嗽。连忙小声说:“你等等我。”
转身快步跑到内屋去。心里打鼓,鹿饮溪该不会能发现京半夏吧?
上前看,床塌上的人并没有醒,只是咳了两声。就又翻身睡了。
要不说,几万年后的人修为就是了不得呢。
申姜松了口气。
又掂着脚往外去,一出来,却发现京半夏迎寸,站在院中的果树下头。一动不动地矗立着。脚下鞋也没有穿,赤脚站在碎石地上。
因他帽子戴得严实,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么了?”申姜连忙扶他回去坐下,嘀咕:“那个纸人怎么没有来?你一个人在外面,多有不便。”
“闻到果子的香味。”京半夏含糊地说:“姜先生。我有些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