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姜应付说:“我要去照顾他!”就冲进门去。
小青衣都惊呆了。大喊 :“可是他不要你照顾啊。难道都这样了,还需要你去掩被角不成?”转头跟苍术喊:“苍术,她是什么花灵?怕是个铁苕成的精!脑壳不太好的!”
申姜迈进门的一瞬间,一股刀刮似的强风便迎面而来,只是一拂,她满身都是风刃割的伤。
痛。
但不会有事。她安慰自己。只是痛而已。双手牢牢地护着头顶的花,免得它受伤。迎风艰难地向屋中去。
大概因为鹿饮溪还没有入梦太深,除了风,申姜没有受到别的阻拦就成功冲入了屋中。
迈入门栏的一脚下去,血就浸湿了她的鞋。
每一步,都像走在硫酸里似的。先是鞋子掉落,随后脚底的肉与皮也被融化。散发着令人恶心的臭味。
她不停地重复那段颂言。
【一切种子,都找不到生根的土壤,一切真情,都流失在人心的沙漠里——从现在开始,直到永远,任何符咒、术法、药物、武器都像没有土壤的种子、流失在荒漠中的人心,无法伤害我。即使不得不造成伤害,也将很快愈合。】
这让她身体的回复速度更快。
但生长的疼痛,和被腐蚀的痛苦叠加在一起,也更令人难以忍受。
每一步都像踩在无数的针堆上。
她加了一句‘感受不到疼痛’可并没有用。
这大概与春日桃的基本规则相违背。
她忍痛,挣扎着蹒跚走到床边时,鹿饮溪已经整个人陷入塌陷的床塌中,浸在自己的血液内。
这不是申姜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
在大宅里头,第一次入梦钱肖月,当时也是这样的情况。钱肖月满身都是这样渗血的。是因为心疾暴发,受梦魇所困。
只是钱肖月的情况没有鹿饮溪这么吓人。
申姜深呼吸,伸出手在身前,试着低声喝道:“【斥令:魂归】!”
有些忐忑,怕自己现在的情况不能召唤出来。
但那盏灯,几乎是应声而现。
这还是她第二次召唤。
手上的莲花苞苞,看上去晶莹剔透栩栩如生,花苞尖尖上还停着那只小小的水蜻蜓。它不像是雕刻出来的,就像是某人将一朵夏日池塘里的莲花最美的瞬间保存了下来。
申姜看了床上沉睡着的人一眼,持花毅然转身向屋门走去。
就像能感应到她的到来,在她拿着灯走近的时候,原本开着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蓦然自动闭合。
而她手上的玉莲花苞缓缓绽放开。
玉色从苞尖尖一点一点褪下,恢复了一朵莲花应有的颜色。整朵花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重重花瓣随着风轻轻颤抖,水蜻蜓将翅膀扇动起来。
随着它的翅膀带起的风,微光从它身上散播出去,在空气漂浮落在门上。门随之慢慢地开启。
在‘吱吱呀呀’木门启开的声音中,一片无边的雪地,出现在了门的那一边。
寂静的月色下,世界白茫茫一片。
屋舍也好,高树也好,全部被雪所掩盖。
树冠茂密些的,枝丫都被压得弯了下来。
远处的街道上,时有迎风雪前行的路人,但个个行色匆匆。
有几个人甚至就从门前经过,可他们对这个门,视若无睹。
申姜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向门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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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割麦子的人
进到这个世界, 第一个感觉就是冷。
申姜低头看,她穿的是一套灰色的袍子,腰上是用某种植物枝条编的圆细腰带, 表面油光滑亮,腰间挂着荷包和一块雕着莲花的牌子。应该是某种身份的象征。
只是这衣服不保暖。她瑟瑟发抖地耐着性子,在城中行走, 花了一整天,也并没有找到任何鹿饮溪的踪迹。更没见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事端。
天快黑了, 站在大雪中杳无人烟的街头, 申姜十分迷茫。
鹿饮溪那么痛苦,不应该是很大的事件吗?可个叫太虚的城, 却这么平静。
零星的几个行人, 见她站在大雪里发呆,又穿得单薄, 都好看奇地看她。
她拦住一个问:“请问这是哪里?”
对方莫明其妙:“你不知道吗?这是太虚城。”
“那,请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鹿饮溪的人?”
对方摇头。
她连忙把腰上的牌子拿出来:“你知道这是哪里的徽记吗?”
对方更加莫明。
这时候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申姜转身, 只见到有个带着斗笠穿蓑衣提着食盒的人影正转身离开。
她觉得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很熟悉,可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连忙快步跟上去。
对方提着食盒, 进了一家酒楼。
因为风雪大,又没什么客人, 店家已经打算关门了,见他进来, 便客气地向他说明缘由。
他只说:“我只是来买点心。打包好带走的。你这里最合我口胃。剩的也可以。”
店家这到是没什么不愿意的了。
总归点心是早早做了放在那里的。又不需要现做。
于是请他坐一会儿等着, 转身拿了油纸往后面去。
他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捻,抖抖身上的雪,便静待着。侧身坐下时, 对着门这边,到是看了申姜一眼。
明明是个完全的陌生人。可申姜看着这个人,真的莫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自己见过。就像没道理的第六感似的。
心中虽然有些怀疑,却不敢确认。只是一个劲盯着他看。
最后对方终于忍不住:“你这个三脚猫,眼神到是很好。怎么认得出我的?我自己都认不出来。”
申姜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是你!”他就是钱肖月梦魇中自己遇到的那个割麦子的人。
这次又在这个梦魇中买点心。
惊喜地大步进去:“你在这里?还真是巧。你怎么变了样子?”
那人抬眸看了她一眼,不打着哈欠不咸不淡地说:“你还没死啊。”
“谢谢关心。”申姜正是没有头绪的时候,遇到他高兴得很,急忙到他旁边坐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莫名其妙:“买点心啊。你不是看见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知道你来买点心。我是问,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太虚城嘛。刚才那个路人不是回答你了吗?”对方叹气扭头看她。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这是谁的梦,他人在哪里人吗?”申姜连忙更正自己的说法。
割麦子的人没有回答,只是说:“你这个小娃娃,什么也不懂却又到处跑。看样子,是又接了活除魇来了?你家里大人,不管你的吗?”
“家里没有大人在身边管我。”申姜问他:“你修为很高吗?”这可是鹿饮溪的梦境。
“尚可。”对方扭头看她,上下打量:“不过既然你也在这里,想来这个梦魇,并不是什么修为高深之人的了。”
“你不知道这是谁的梦魇?”申姜反问。
“有些小梦魇,地方只有巴掌大,一看自然就知道是什么人的。来来去去只有那几个人在闹嘛,时间上说,至多也就只有几天的事。想不知道是谁的梦也不行。有些大梦魇却不一定了。人口众多,世界宽广,日久天长。绵延不绝。不过我也不在意这是谁的梦魇。”
他说着,店家已经拿了点心出来,一脸殷勤地对他说:“客人,每样都给你拿了一些。再有多的,是送你的。左右这几天雪大,客人少。听刚才客人说话,该当是常来捧场,算是照顾生意的谢礼。”
“多谢。”他应声,从怀里掏出一把各色的钱币来,里面甚至还有贝壳。
找了半天,找出三四个,放到柜台上。其它的又揣回怀里去。再把油纸包的点心,放到食盒里,转身便出门去。
店家收了钱,看向申姜,以为她是来买东西的:“实在抱歉,你来得迟,连点心都没有了。”
她顺着说道:“那算了。我下次再来。”转身跟着那个割麦子的人。
对方在大雪中,慢悠悠地迎风雪走,衣衫飘摇。过了一会儿回头,见她还跟着,十分无奈:“又要干嘛?你没事情要做吗?”
“我找不到事主。”
那个人仰头大笑,笑声又爽朗又奔放。惹得街边小楼上有人看窗骂他。
他笑罢了,到是没有离开。想了想问申姜:“事主就是你说的那个鹿饮溪?”他刚才听到申姜的对话了。
“对。”申姜连忙问:“你认识他吗?”又连忙把腰上的牌子拿给他看:“你认得这个吗?”
“或许吧。”对方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不过,就算以前曾认得,现在也不记得了。”
申姜不可置信:“你也记不得了?”感觉自己认识的人中,记忆有问题的真的太多了。
“这有什么奇怪?”对方冷淡地说:“修道之人,寿命长久,自然对自己所记之事,会下意识地斟酌选择。难道我问你,你三岁时与谁交好、都认识些什么人,现在你答得出来吗?当时可是情真意切与人交好过的呢。”
申姜觉得他在敷衍自己:“那是因为幼时,脑壳没有长好。记着这件事的那块脑子更新迭替,才会忘记的。可你是大人呀。”
“修道的人,每年身上各处都在更新迭替。脑子也是同样。”对方欠欠地说。
申姜从他表情,更判定他讲的不是真话。绞尽脑汁:“既然这样,那怎么还有梦魇之症?”
对方白眼要翻到后脑勺去,转身边走边说:“梦魇自是不同。即已成病症,便如人身上的沉疴。人不死,便绝难忘却。”
故意老大声地叹气:“日前遇见了几个除魇的,明明还可以,我还当修道兴盛人才渊博,一看到你,我就脑壳痛。也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弟子。你家尊上想必是个豁达的性子。不然早早就要气死了。”
申姜无奈,嘀咕:“我有一只鱼,也是记忆不好,可他是天生的。再有个写书的记忆不好,可是因为他病了。之后见到许多修道的人,也只听说有三两个记忆不好的。哪像你说的,修道的人个个都记忆不好了?你分明就是信口胡说。”
割麦子的人没应声。踢踢踏踏地向前走。
走了一段见她还跟着自己,赶小鸡似地对她摆手:“还不找个地方落脚去?这种大梦魇,只有活得久,心思重的人才生得出来,这样的人,其梦魇就像种树似的。先只是一件,这一件长定了生了根,则会开始挂缀上些零零碎碎旁的小事。这些小事累积了再累积,一件件一桩桩,再与那大事相辅相成,重重叠叠,最后就如同那参天的大树。这树上,连一片叶络都是个心结。要除它?不会是一时之功。你不曾听闻吗?有些大魇,要足足用了几十年之功。你在这儿还有得呆呢。”
“几十年?”
“不然呢?”
“那,事主自己醒来。我也应该能出去了吧?”
对方长叹气:“你怎么不懂呢。大魇与小魇不同。”
“哪里不同。”申姜十分好学。笑得乖巧。一如当年讨好教练。她也有乖巧讨人喜欢的脸。不是总乖僻不好接近,那只是腿出事的负作用。
对方原不想说的,此时看了她一眼,十分不情愿,却还是继续开口:“小魇小而凶险,如急症,是事主突然想到某事,动了心魔而生。除了这魇症后,梦魇消失了,你自然就出来了。可大魇是日久天长而生。它不是事主一时想到某事才有的。而是日夜如影随行,久存于灵识之中。事主醒不醒,魇都在的。那你也就一直都在这里了。除非整个大树都被除掉,整个梦魇完全消失。你才会出去。”
嗤道:“你以为,是事主醒来,你就出去吗?这两件,寻常看上去是有关联,事实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说着发觉身后踩雪的声音没了,驻步回头看,瘦瘦的小姑娘一脸颓废。鹅毛大雪下站着,因为穿得单薄又冷,瑟瑟发抖。
是有些可怜 。
但见他停步,却又打起精神,快步跑上来,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那,如果到了梦魇中,却找不到当事之人,有什么法子可以快点找到他呢?”
他一时无语:“你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吗?还在关心这个?”
“即使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我也会进来的。不然那怎么办?就放任不管了吗?会死很多人的。”申姜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的气息变成白雾,又很快被风雪吹散。
她必须得这么做。因为那些会死的人里,有她没有血缘却至亲的人们。还有正在想办法解决问题,却自陷险境东弯孟家的人。
她现在都还欠他们人情。
不论是申兰芬,还是孟夜代表的孟家。
她欠申兰芬的是养育她的深情厚意,欠孟家的,是该替他们办的事还没有办完。固然申兰芬现在有了新的家庭自己显得多余、固然孟夜很烦人,但她始终是申兰芬的女儿,欠孟家的也不能就当不存在。
既便不欠,那个世界也是她的家。
于是目光坚定,对割麦子的人说:“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算真是你说的这样,我也只能尽力快一些。说不定很快就能解了呢?世事无常嘛。就算不解,我也想找到办法,让事主快点安然醒过来,不要受伤到了需要数日数月调理的地步。”
割麦子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问:“如果我只会回答你一个问题。你是会问我,怎么暂时让事主立刻安然醒过来,还是问我,你要怎么才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