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对方接得很快,但不是拉棉花糖的,是孟夜,他看上去非常狼狈。镜头到是没狂抖了,看背景他也没在狂奔。
但鬼头鬼脑的窝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声音也压得很低:“到了就上来啊,怎么?还得给个预告?我是得下去给你铺红毯,还是公主抱啊?十万啊,十万!姐姐,有点服务精神。”
申姜微笑:“孟先生。你觉不觉得,镜头里的我,背后总有个金属加皮面的靠背这件事,除了证明我走到哪儿都带了把椅子之外,会不会还说明了其它的问题呢?”
孟夜回过味来之后,显然有些意外。
这时候,突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声响。
孟夜动作停住,抬头看镜头外的某处。
屏幕的光和镜头的死亡角度将他的脸照得有些扭曲,警觉地四处看的样子,让这边的申姜也有些莫明紧张,安静下来一言不发。
孟夜给她打了个手势,示意不要挂断,让她等一下。
随后屏幕就黑了。
听声音,应该是他在轻轻地移动。像是要避开什么东西。
申姜抬头看,天已经黑了有一会儿了,她身后远处的城市灯火阑珊,而她面前的山,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像是沉睡的怪兽,看久了,有一种它在微微起伏的感觉,就似乎它是有生命的。
她甚至有一种幻觉。
自己坐在这儿,就像一条分界线。
背后的光亮中是一个世界。
而眼前的黑暗中,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诡秘叵测的世界。
过了好一会儿,屏幕才重新亮起来。
孟夜脸上有一段血印子,用气音小小声说:“我下不去,并且跟你侄儿陈三七也走散了。”说完深深地凝视她,认真地说:“你得想办法上来。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申姜心脏猛跳,声音受他影响也压得低低的,他们到山上干什么?探宝吗?难道什么宝贝要消失了?
孟夜看着她,蓦然笑,嘴角浅浅的酒窝:“没什么,总之你尽量。”不知道听到什么声音,轻佻地对她Wink了一下:“回见啊”立刻挂掉了电话。
申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心脏乱跳。感觉有什么大事。
但不敢再打给他确认,万一手机响起来暴露他的位子。
可低头看看轮椅,抬头看看没尽头似的石径。
难道……报警?
不是说,有困难找警察吗?
可跟警察怎么说?
说得清楚吗?
她扪心自问,要是自己是警察,大半夜的有个残疾姐们儿,非得让自己把她背到山上去,自己不把她教育到‘当场发生医学奇迹站起来,并三百六十度旋转滑跪道歉’是绝不会罢休的。
那怎么办?
也没有嘀嘀背人这个服务啊。
她打开手机APP试着找了个跑腿:“请问能不能把帮着背人到东弯山上?我给五千块钱。”
已读、不回、拉黑一条龙服务。
到是有一个人问:“请问,需要背的是活人吗?”
申姜连忙回复:“是。请问您接单吗?”
但对方回复:“亲,对不起哦,背活人有点吓人。”
申姜:?????
“你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装死人”
……
“你好?”
(您的信息对方已拒收)
而另外还有三个,到是有回音,但要求加价,并且APP上不能交易那么大的数字,要求微信转帐。还得先钱。“给钱了你不来怎么办?”和“我来了你不给钱怎么办?”几轮轱辘话下来。眼看是死局。
只好试着给其中一个打了钱,死马当作活马医。
但对方收完钱就把她拉黑了。
哈哈哈,真开心。行吧。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那十万块钱越来越烫手。活干不了,到时候不得给人退钱吗?
想来想去,给小丽发了个消息:“你有认识力气特别大的朋友吗?”
小丽正站在街上发呆,拿着手机犹犹豫豫,看到她的头像弹出来,连忙点开。
但有些疑惑:“那个,姐,你要的是哪种力气大?”
“就是那种,能把我这体型,背上东弯山行动自如的。我出钱请,不白干。”申姜连忙说:“一小时一千,事情办完了,干了几个小时按几个小时算。五万封顶。中途不肯干了的,可不给钱啊。”她得了十万,多少赚最后能五万是吧。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说着把地址发过去:“我就在这儿。你帮我问问,要是有人愿意来,通知我一声。我自己和他谈也行。”
“姐,你是八十八斤吗?”
“对。”
“姐你等等哦。”
二十多分钟后,等得焦急的申姜没等到回信,但看到远远有车灯顺着路过来。
司机可能有点害怕,也不开近,远远就停下来,下人之后立刻调头就走了。
申姜看到有个人影,拿着什么东西健步如飞过来。
近了一看,小丽提着两个大编织袋,背后还背着个大包。看这架势,似乎全部家当都带在身上了。
走近了,十分忐忑地:“姐,你看我行不行?”
“你被辞退了?”申姜看看她这大阵仗愕然。
“也不是……就是……就是说我和同事相处不好。前几天就不让我干了。”小丽期期艾艾。
她在这城市里,不认识什么人,就算是有同乡。可那些同乡自己也很困难,不是住厂里的宿舍不方便,就是一对一对情侣,没多的床能让她睡。到是有一个男同乡对她特别热情,但住的地方是个单间,就一个床。
前几天她带着水果来,就是想着,申姜这儿可能有地方,希望能在她这儿呆几天。
但一来就是事儿,没时间开口。后来申姜住院出院,她又没好意思说。
自己才帮了人家,就开口说要住下。这不是有点那什么吗?
可今天,东西全被丢出来了。
她本来不想让申姜知道,感觉有点强迫别人帮自己似的。可东西实在没地方放。
现在有点不好意思:“姐你这活,我能干。真的,我背得动。别看我这样,力气大着呢。以前我在家里,收麦子什么的,抗起来有人高,我着走两座山都可以。”
申姜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因为不用坐前台上班,她没穿申姜给的那些衣服。穿的是洗得发白的旧校服,胸前小字写着XX镇中学,可能是原来上初中发的吧。
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才多大?十几岁而已。可听她说家里弟弟妹妹多。前面有个姐姐,出来打工之后给家里寄了两年钱,后来就没再跟家里联系。
基本家里这些孩子,就她还大些,有点收入。
“要是我不跟你联系,你打算今天怎么办?”
小丽闷了一会儿,说:“就,找找同乡吧。”
“哪个同乡?”
小丽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说:“其实也没什么,就,刚来那一会儿,同乡说好帮忙的,又说突然不行了,那时候也没地方住呀。在车站外面也对付过。现在警察多,没什么不安全的。没事儿。姐。”抬头对她咧嘴笑得没心没肺的。
“行了,我给你打个车,你先回我那儿去。”申姜边说边拿手机:“这段时间你就先在我那儿住,你也看到了,那么大又不是没地方。就是有点吓人。你也别着急,工作总能找到。我知道你家里总催你寄钱,要实在不行,我先借你一点。”
“姐,你昏迷的时候,送到医院,是我背上背下,才住上院的。我真的背得动。”
小丽紧紧抿着嘴,见她不愿意,眼睛慢慢红了:“之前阿姨走的时候,看我鞋子破了,还给我包了红包,我拿得特别有愧,可我真的舍不得买,就默默收了。还有平常姐送我的东西,我全是白得来了,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
“因为……我没干什么大好事儿,就是姐不方便的时候,帮点小忙。这些东西,我拿得跟白蹭一样。特别怕姐看不起我。”
“我跟姐亲近,不是为了占小便宜,是因为姐对我好,你是跳芭蕾的,我就是……就是个乡下人,可姐从来没有看不起我……姐,我自己有手有脚的,不能一直白吃白住,白拿钱。”
看她要哭,申姜连忙把收机收起来:“跳芭蕾怎么了,我没看不起你就算是什么美德了?那我这不腿都没了,你也没看不起我呀。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你背不动逞强。山里夜路比较危险。”
再就是感觉,自己仗着送了人家几件旧衣服,给了人家一点好吃的,就老使唤老实人似的。
“我知道姐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自己心里不是滋味。”小丽闷声说:“姐,这活,就当是找工作之前住在姐这儿的‘房钱’,姐要真不让我干,我也不好在姐这儿住。你看行不行?”
说着也不管申姜说什么,把自己的包啊编织袋啊,都拉到山脚下的草丛里藏起来,撸起袖子过来。
没想到她瘦伶伶真的是一把力气,背着人站起来,脚都不带晃一下的,稳得不行,就像身上没背东西似的。
顺便还把申姜的电锯袋挂在胸前。
为了让申姜放心,大着步子向台阶上去,一路小跑好一段。气息稳得很。
申姜松了口气。原来真有力气。
但就在两人走上台阶的瞬间,虽然山路上什么也没有,可莫明地,申姜全身的汗毛都猛地竖了起来。
而这山也发出嗡嗡的轰鸣。
小丽猛地停下步子,腿也很合时宜地抖了起来:“姐。”但很争气没打退堂鼓,只是用绵羊音问:“顺~着~路~直~上~就~行~了~吗?”
“恩。这么走着吧,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申姜佯装镇定。低头看了看时间。
现在已经距离上一次联系到孟夜过去了五十五分钟了。
那什么……
就……
希望人没事吧。
小丽背着申姜往上走。
寂静的山路上,手里手机的灯,是唯一的光源,两边的树木在路的上空形成天然的拱顶,这里除了小丽的脚步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好像独立于世界之外。
又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沉睡,而她们闯入了这里。
每一步下去,两人心里都在发毛,有一种‘会不会惊醒什么’的惊惧。小丽连手机都不敢往别处照,怕万一照过去真的照到什么。
走了一段,小丽实在忍不住,小声说:“姐,这山路是复古的风格吗?”
申姜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她就发现了,这条路两边有石笼,样式古朴,但看着有些年头,不是新东西。
石笼可能是用来照明的,起路灯的功效,但笼内没有装灯。只有一个圆形的空盏。
地面铺的则是罕见的卵石。
它们虽然只是石头,但颗颗都很特别,光照下去,隐约可以看到花鸟鱼虫的纹路,质地晶莹,里面好像还有水,时不时突然晃动一下,这些石头不知道是琥珀还是什么。看上去十分珍贵。
可见孟家还是比颜家豪横一些。
这些东西就随便铺在地上,也不怕人挖?
两个人走了半个小时,在山里除了时不时听到有什么声响,其它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姐。怎么办?给他们打电话吧?”
“不行。他们躲着呢。我看两个人挣扎到现在已经时间不短了,就算人没事,也去了半条命。那个姓孟的脸上还有伤呢,这种情况下要是手机响了,被发现肯定跑不掉。”
“那怎么办?”
申姜想了想:“你随时准备好,有什么不对就向山下狂奔。知道吗?”
小丽紧张地点头:“好。”全身都紧绷起来,脚一前后站定:“来吧,姐。”
申姜确定她准备好之后,闭上眼睛,气沉丹田,使出全身力气仰头吼起来:“孟夜!陈三七!我是申姜!你们再不出来我就走了!——钱!不!退!”
就在‘退退退退退’的回音还没有消散的时候,突然‘叮’,从远远的某处,传来一声清铃响。
随着这一声,路两边的石笼,突然亮了起来,这亮光由远而近。
那些石笼一对接着一对,一盏接着一盏,一点点地向两人而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灯亮起的速度,越来越快。一眨眼已经近在咫尺。
第二声铃响。
‘叮~’
这一声已经耳边。
第10章 、怎么能打人呢?
就在铃声在耳边响起,两人面前的灯也亮起来的瞬间 。
申姜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她仍然还是在这条奇怪的路上,但现在天亮着,并不是晚上,而且正午当头。
并且她所在的山太高了,往四下望去,白云如在脚下,云海涌动似海潮。
远处仙鹤遨游在云海之上。
过了一会儿她意识到,小丽不见了。只有自己在。
也许是头顶上的艳阳灼烈,叫她有些眩晕,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身后,青衣红带宽袖大袍的人们跪伏了一地,
众人衣衫随风起舞,烈烈作响,个个飘飘欲仙。
而在她身前,是高高的祭台。
她手上捧着的托盘中,奉着一颗血淋淋的死不瞑目的人头。
那显然是个女人,死得并不‘平静’,她一双美眸怒睁,面容上凝固着惊骇与绝望。
血溢满了浅浅的盘底,顺着盘沿滴落在地上,也顺着她捧盘的手,住手肘上一路流淌,染湿了她身上白色的长袍。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
这手修长,骨节分明,皮肤苍白单薄,下青色的血脉依稀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