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太君身子要紧,不过你也该注意着,休息不好很容易过了病气,那可就更麻烦了,老太君房里又不是没有丫头婆子。”
尹沉壁慢慢往楼上走,“老太君屋里的妈妈都上了年纪,经不起,丫头们又不见得事事周到……对了,”她停下脚步,“昨天六爷帮我去见了任庄头没有?”
闻若青走在她身边,没回答,只抛给她一个“那是自然”的眼神。
尹沉壁笑道:“他没说什么吧。”
两人已到了房间门口,闻若青推开门,轻描淡写地说:“说了几件小事,我都替你处理了。”
“什么?”尹沉壁怀疑自己听错了,站在门边瞧着他,“你是说,你都替我处理了?”
闻若青有点不高兴了,“怎么,你还信不过我?不就你们那骡子巷粮铺的事么,拿几个主意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笑道,“我是奇怪,不知道六爷什么时候转了性子?”以往他一听她说起这些就不耐烦,她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闻若青大言不惭地说。
“是是是,知道你很能干,就是没想到这些庶务你也很在行。”她随口吹捧他。
“当然,我会的很多。”他加重语气说。
他既说是小事,想来是些无关紧要的杂事,她也就没再问,正好这时丫头端了水进来,她便去了净室洗漱。
出来见他还坐在窗下没走,她有点意外:“你怎么还没走?”
“这不还有事没说完嘛。”
尹沉壁洗了脸,精神略好了些,在他身边坐下,“你说。”
“你们铺子里那管账的,就是叫木桩那个,我看实在有些迟钝,你若找不出伶俐点的人来帮你管事,我倒是可以给你派一个。”
“真的?”尹沉壁眼睛一亮,这事儿她苦恼很久了,上次木桩做的帐她看过了,实在不成样子,但一时之间又没有其他人选,任庄头虽能做账,但毕竟等铺子走上正轨,他还是得回到庄子里去支应着庄里的事务。
这时丫头上了茶过来,闻若青自己过去从桌上拿起来,喝了一口又放下。
“我如今既长住长桦院,霁风院里的人就不用那么多了,以往大哥五哥成婚后,之前院里的人除了从军的,都陆陆续续跟了外头的管事,你若是觉得行,今儿等我下值回来,你抽个空,跟我到霁风院里挑个人。”
尹沉壁迟疑不定:“六爷院里的人自然是好,可是我那里是个什么样子,你也知道,怕没人愿意去吧!”
“也不见得,你把情况仔细跟他们说了,让他们自己决定便是。”闻若青微微一笑:“别看闻家产业多,但这些年来家里出去的人也不少,想要在外头谋个好差事已经很难了,我院里这些小子们出去后,更是不好出头。你那里现下虽简陋,但若过去,等日后做起来便是铁定的大掌柜,说一不二的,只怕有的是人想去。”
尹沉壁还是觉得不太妥当,“我那里庙小粥少,也开不出多的月例,要不还是算了吧。”
“你瞧你,就是怕出多了钱是吧?”闻若青哼了一声,“你怎么就这么鼠目寸光?”
尹沉壁也没恼,仔细想了一想,笑着说:“那我就听六爷的。”
他坐在窗下,随意地翻着书,瞄她一眼,道,“以后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告诉我,我会帮你处理的。”
她挺高兴的,也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好啊,现下紧要的就是我表妹的事,你不会忘了吧?”
他看着她手中自己喝过一口的那盏茶,心不在焉地说:“我怎么会忘?老太君生辰那天跟文宣约了去他府上喝茶,就是后天晚上,到时你和我一起去。”
很好,很好。同喝一盏茶,而且没跟他拌嘴的时候,称呼也从“您”变成了“你”。
两人闲聊了几句,闻若青回了西次间换衣服。
床上的被褥是新换过的,室内的起居用品和衣物都归置得井井有条,整洁舒适,没有一点多余的摆设和装饰,是他的喜好。
不过这间屋子,他是不想再住了,冷冷清清的,夜半醒来时都没个人说两句话,多无趣啊。
刚成婚那会儿她不想和他圆房,把他打发来了西次间,他也没什么意见,结果这一住就住到了现在。这事他虽不好勉强她,可据他的观察,她现下应该也挺亲近他,喜欢他的,就算她不好意思直接开口,给点暗示也成,他不一直都在留意她的暗示吗?
好吧,看来总等她的暗示是不成的,要等她有所表示,恐怕一桌子的饭菜都凉透了。
男人嘛,还是应该给自己创造一下机会的,女人到底还是比较羞涩,得体谅体谅。
不过太唐突也不好,还是要讲究点策略方法。
他打定了主意,出了房门,到凝辉院探望祖母。
江氏和谢霜都在,正在和老太君说五少夫人苏慕之回家的事。
苏慕之如今怀胎已三月有余,胎像很好,已在预备着往京都这边来,边关目前局势紧张,闻若丹抽不出身,便安排他手下一个叫陆绍的军官随行,听说苏慕之随从行李众多,满满装了十几辆车,几乎要半个营的兵马护送。
闻老太君一听,咳得更厉害了,闻若青忙上前给祖母捶背,老太君缓了一缓,摆摆手道:“她干脆别回来了!”
江氏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娘说哪里话,慕之自是要回来生孩子的,边关那种地方,吃又吃不好,睡也睡不稳,再说马上就要过冬了,听说那儿冬天的风跟刀子似的,她怀着身子,哪里经受得住!”
老太君瞪了她一样,“回来就回来,排场弄得这么大做什么?咳咳……可见别人说她的事都不是空穴来风,这孩子,以前在府里时还好,怎么出去两年,竟给枫默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江氏不以为然,“慕之平常是娇气一点,可她这不是肚里还有个人嘛,一路上穷山恶水的,少了人服侍可怎么行?再说别人说都说了,左右名声也都传了出去,这时候再节俭,又哪里有人看得到?何苦委屈自己,白担了名头?”
老太君被她的歪理哽得,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闻若青倒是早收到边关过来的信,心道五嫂这样已经是减了不少了,若不是父亲再三叮嘱,恐怕还会更铺张。他还知道,其实五嫂很不愿意离开五哥回京都来,只是父亲自一个多月前回了西北大营,便着手整顿军营里的浪费之风,而且很是严厉地杖责了五哥,天天在五哥的云峰营里镇着,五嫂不自在,这才决定回来。
他尽管心下也不喜欢他五嫂这作风,但也觉得这时候多点人也好,谨慎些没错,便笑着道:“五嫂回来是大事,又怀着咱们闻家的骨血,是该多点人伺候,这样五哥也安心些。回头我跟七弟说一声,让他早点到青州去接。”
“我儿说得有理,就这么办。”江氏喜滋滋的。
苏慕之的母亲和江氏是手帕之交,她嫁过来后也很得江氏欢心,两婆媳很多地方都很投缘,苏慕之娇俏伶俐,嘴儿也很甜,一家子都挺喜欢她,尽管有时候会觉得她有点缠人。
老太君哼了一声,也就罢了。
第058章 挑人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
闻若青到了衙门, 田柄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他接过田柄递过来的名册看了看,笑道:“田大人办事效率很高啊,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田柄道:“闻大人过奖了, 这事儿又不难办……那边的庄子大部分都是京中官员在那置办的, 有个庄子原先还是您家国公府的,今年才过给了尹家。”
“是吗?”闻若青吃了一惊, 这么说就是他聘礼里头的几个庄子之一, 还真是巧了。闻家在京都附近的田庄甚多,都由外头的大管事打理着,他自己从没留意过这些庄子的具体位置, 当初聘礼定好后, 谢霜专门给他抄录了一份单子, 他也就只知道几个庄子的名字而已。
那可正好啊!
“既如此, 那就更好办了, 我过两天就直接住到庄子里去, 你挑几个身手好些的人,我一起带过去。”他笑道。
“是, 闻大人此番安排, 既不打草惊蛇, 又能方便咱们暗中查访,”田柄不失时机地恭维了两句, “那我这就让人去知会那庄子主人一声,让他把庄子借咱们用用。”
“不必了,这事儿我去办就行。”闻若青把名册收好, “田大人去忙吧。”
田柄告辞出来,走在路上才回过神来,这位闻大人的夫人, 娘家不就是姓尹嘛!
傍晚大家在凝辉院里吃过晚饭,闻若青见老太君房里人还多,便示意尹沉壁跟他出来。
两人去了霁风院,院里的小厮们久不见六爷,个个都嬉皮笑脸地跑上前,揉肩的揉肩,捶背的捶背,很是亲热。
闻若青斥道:“去,好好给我站一边,一个二个都没个正形,成何体统!”
锦玉笑道:“爷好久没回来,咱们都想死了,怎不见竣哥?咦,少夫人也来了,您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请进呀!”说完赶紧把少夫人也迎进来。
闻若青扫了一眼几个小厮,吩咐锦玉,“去把人都给我叫过来,我有话说。”
不一会儿人都到齐了,茶也上了,夫妻俩坐在石凳上,看着站成一排的小厮们。
听到六爷有事要说,小厮们个个收起了玩闹之心,神色严肃,背脊一个比一个挺得直。
闻若青把事说了,小厮们面面相觑,尹沉壁心中正有点失望,就见队列中走出来四个人。
她心中一喜,赶紧去打量那几人,这时闻若青道:“你们可都想好了?都愿意去少夫人的铺子?”
那几人认真地点了点头,闻若青笑道:“少夫人只要一个人,你们自己说,怎么办才好?”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脱掉了外衣,开始在院子里伸臂踢腿,翻筋斗做热身。
其他人赶紧把兵器架子搬了过来,锦玉带着个小厮跑得没了影儿,片刻后端了一盘瓜子水果出来,摆在六爷夫妇面前。
这……尹沉壁看着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样子,简直以为要开锣唱大戏了。别说,还真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厮,拿了一面锣和棒槌出来,站到了一根凳子上。
没一会儿,闻嘉砚和闻嘉珏院子里的小厮得到消息也跑过来看热闹,霁风院里很快就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外院里的小厮绝大部分都是家生子,很小的时候就进了院子,除了男主子身边必不可少的贴身随从,其他人到了年纪,不外是三条出路,一是继续留在府里,作为管事培养,武艺高强的还可以去竞选护院,二是去外头闻家的各项产业下当差跑腿,第三条路便是从军。
闻家树大根深,积年下来,家仆众多,家生子们一批接一批地出生,又前赴后继地长大成人,无论府里还是外头,都几乎没有多余的位置了。家仆们又不愿意离开闻家这棵大树另谋生路,所以闻家这些年来给去了奴籍,真正放出去的人很少。
闻若青成亲以后,一批快到年龄的小厮心中都暗暗着急,是以不愿去从军,武艺又够不上去选护院的那几个,一听说少夫人那里缺个人,立即就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个位置抢到手。
当下一声锣响,两个站在院子中间的小厮,一个使枪,一个使棍,瞬时厮打在了一起。
其他小厮们围在边上嘻嘻哈哈地看着,锦玉站在石凳边,看着桌上的瓜子水果,问他主子:“六爷,您和少夫人不吃么?”
闻若青询问地看了一眼尹沉壁,见她摇了摇头,就摆了摆手,“拿去吧。”
锦玉大喜,忙把盘子端了过去,几个小厮都伸手来抓,盘子在大家手中转了一圈,回到锦玉手中时已经空了,地上撒了不少瓜子皮和果皮。
中间的两个人斗得正激烈。使枪的那个步步紧逼,枪头如流星坠空,点点银芒不离对手左右,使棍的也不甘示弱,一条长棍舞得虎虎生风,分毫不让。
斗到紧要处,站在凳子上的那小厮提着锣一阵猛敲,闻若青摇了摇头,不满道:“我不在的时日,就偷了懒,软绵绵地简直不成样!”
尹沉壁在一边疑惑,这不挺像样的吗?好几次她都看得心惊肉跳的。
两人枪来棍往,上蹿下跳,没一会儿使棍的人一招上挑,点在使枪那人的虎口之上,那使枪的吃痛,手一软丢下长.枪,垂头丧气地下场了。
围观的小厮们一阵起哄。
另外两个人摩拳擦掌地站到了院子当中。这次一人使长鞭,另一人还是使枪。
尹沉壁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她选个人帮她打理铺子,需要的是能写会算,头脑灵活的人,这跟武艺高强与否有什么关系?
这……是不是跑得太偏了点?
她不由看了一眼闻若青,他端正地坐着,脸上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这时锣声又是一阵喧阗,闻若青摸着下巴道:“要输了。”
果然使长鞭的手腕一抖,鞭尾缠上抢杆,把长.枪卷到半空中,附近的小厮们赶紧让出一个缺口,就见那杆枪歪歪斜斜地飞出去,叮铃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转。
闻若青把输了的两人叫到跟前,“你二人服不服?”
两人尽管哭丧着脸,但听见六爷问话,不约而同都抬起头来,挺了挺胸脯,大声道:“服!”
“下去吧,空闲的时候那么多,怎不好生练练?叫你们不许偷懒,都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闻若青训斥完,又把两个赢了的人叫过来。
两个人一个叫魏歆,一个叫俞飞,听见六爷叫,立即精神抖擞,喜笑颜开地走上前来。
“得意什么?矮子中拔高子而已,”闻若青忍不住骂道,“到我这边做什么,去少夫人那边!”
他朝尹沉壁转过脸来,“这两个,你问问话,看选哪个。”
尹沉壁仔细地打量了两人一阵,温和地问:“你们两人,会写字算数么?”
“会!”两人异口同声,俞飞还谄媚地说:“小的之前在辞云斋里当过值,不仅会认字算数,还会作诗呢!”
尹沉壁道:“是么?念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