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满青壁——翔子
时间:2021-01-31 09:54:39

  “您没收到消息,是因为我五哥下令接了那几批粮草,您若不信,大可以去问问这几个运粮官,让他们把当时的交验文书给您看看。”
  沈宜宣没话说了,看来明儿得赶紧查查这事。
  “我五哥之所以接收了这批粮草,主要还是不想给大人添麻烦,”闻若青接着道,“大人为燕云军军饷和粮草殚精竭虑,燕云军上下都很感激大人,偶尔几次,营里能消化的就消化了,但若是多了,那边就是想扛,也扛不下了。”
  沈宜宣翻了个白眼。
  说得这么好听,正大光明地接了这几批有问题的粮草,交验文书自然要写清楚,还得双方签字画押,白纸黑字,证据就永远留下了。
  若是拒了粮草,自然就没什么交验文书好拿来要挟人了。
  就知道那闻若丹是只小狐狸!
  当然,面前这两个也不遑多让,全是一丘之貉。
  “户部主管的粮草出了问题,想必沈大人面上也不好看,”这时那最狡猾的闻家老四又说话了,“不过沈大人就不想想,您治下如此严谨,粮草运出之前又再三检查,做了万全准备,怎会出这种事?这几个运粮官的底细,您就不想好好查查吗?别到时候东窗事发,白白替人担了罪名!”
  沈宜宣完全不想搭话了。
  那闻若翡还很好心地又补一句:“我们倒是查过,几条运粮路线那段时日并无雨水,那人为了搞垮燕云军,居然如此陷大人于不义,我们真是替大人愤愤不平。”
  闻若青也来火上浇油:“若是有问题的粮草没有被查出,燕云军自是吃了暗亏,一旦被查出,责任也在户部头上,那背后指使之人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一箭双雕,自己怎么也不吃亏。”
  沈宜宣胸膛起伏不定,狠狠瞪着这两人,末了摆摆手,无可奈何道:“得了,你们不必再说,我帮你们便是!”
  闻若翡笑若春山,“大人这话可说错了,这哪里是帮我们?我方才说过,您明明帮的是圣上,帮的是大璟的江山!”
  他继续口若悬河道:“这个困局由您来解,可谓是解到了咱们圣上的心里,圣上心里想什么,还不是大璟边疆的稳固无虞?他早盼着有人来替他解这个僵局,想来即使有风声传到他耳朵里,也不会怪罪大人的!”
  另一只小狐狸不失时机地恭维他:“大人克己奉公,向来以大局为重,您若能帮这个忙,无论成与不成,二十万燕云军和边境线上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都会永远记得您的大义!”
  两人面色郑重,又齐齐对他拱手行礼。
  沈宜宣真是被这俩气得头昏眼花。
  两个一唱一和的,先是给他来个下马威,明明白白告诉他你的底细我们知道了,你最好乖乖听话,然后又给了一颗甜枣,说他指出燕云军的浪费之风干得好,他心里还没舒坦片刻,又抛出一个大大的难题给他,见他犹豫不定,就翻出粮草一事,既威胁他户部脱不了干系,又顺带挑拨离间一把,最后一人给他扣上一顶高帽子完事。
  真不愧是行军打仗的能手,深谙迂回曲折,虚虚实实,攻心为上之道。
  他改日是不是也要找几本兵书来研究研究?
  尚书大人长叹一声,浑身的刺都无力地垂了下来,瘫在了椅子上,
  他瞧着对面坐如松柏一丝不晃的两个年轻人,心下感叹,还是习武之人好啊,一看就跟他这劳苦命的羸弱之人不一样。
  沈宜宣敲窗唤人,“来人!去厨房叫人弄点夜宵过来,多弄点,这里还有客人。”
  闻若青面色讪讪:“沈大人,您外头的侍从已经被我的随从敲晕了,这会儿没人帮您传话。”
  沈宜宣手僵了一僵,真是……欺人太甚!
  好想在这两人脸上各扇一个耳光,然后踢出去!
  “你们怎么这么肯定,把消息透露给覃王,就能引得阿都沁开战?”他把心头的冲动按了又按,最后又喝了口冷茶平静了一下,这才问道。
  “我们自是有八.九成的把握,才敢来求大人,您这一试,若真试出来是覃王,”闻若翡道,“他为了搞垮燕云军,搞垮闻家,弃大璟江山于不顾,连通敌这种事也做得出来,大人此举,也算是替大璟去除一个毒瘤了。”
  沈宜宣微微颔首。
  “那么消息我递出去了,阿都沁那边,不可能没有探子来燕云军探消息,屯田军究竟有没有撤走,他难道探不出来?”
  闻若青笑道:“此事就不劳沈大人费心了,我爹和我五哥自有办法,闻家在西北驻扎多年,把屯田军藏匿个三五天还是能办到的。”
  “嗯,”沈宜宣点头,“既如此,我也没什么要问的了,此事说定,二位请回吧。”
  “多谢沈大人,大人一诺千金,那我们就等您的消息了,这便告辞。”闻若青道。
  沈宜宣突想起一事,“慢着!”
  那两人又都坐了回去。
  “沈某倒想听听,闻四爷有什么好的建议,如何模棱两可在覃王面前透这个口风,” 沈宜宣盯着闻若翡,咬牙道:“意思既明白,又不落了口实。”
  闻若翡笑意直达眼底,“沈大人,在下字绿莐,您唤我绿莐便可——这话怎么说,在下肯定没有沈大人考虑得周全,只能给您做个参考。”
  他起身到了沈宜宣面前,附耳跟他说了几句。
  说完后,他又笑道:“他本就盯着此事,一点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只要他往那方面去琢磨了,就一定会让那边过来探个虚实,咱们西北大营再做做戏,不愁阿都沁不开战了。”
  沈宜宣不露声色,待两人走了以后,这才捞起已喝干的茶盏喝了一口,哪知吸了一嘴的茶末。
  他赶紧把茶盏摔了,心中恨恨道:闻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尤其这闻家老四,舌灿莲花,阴险狡诈,嘴皮子动起来,可别把萧山大营都给策反了!
 
 
第086章 中衣   不穿就不穿!……
  从沈府出来, 夜已过五更,闻若翡直接等城门开后回萧山大营去了,闻若青回了国公府, 在书房里给他五哥写了封信, 翻进梓晨院里逮了只信鸽,把信绑好放了出去。
  纪师傅年纪大了睡眠浅, 被他闹醒了, 出来发了一通脾气,他只得小小心心地陪师傅过了几招,假意被师傅痛打一顿, 这才一头灰地回了长桦院。
  他想了想, 没去打扰还在睡梦中的妻子, 去了西次间。
  他翻出那本《妻则要训》, 给自己烧水泡了茶, 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日早朝时, 沈宜宣一反常态,在朝上什么话都没说, 只在别人问到户部有关事宜时出来答了个一两句, 且就事论事, 绝不多言。
  这跟他平常的作风大相径庭。沈宜宣是个嘴上不会闲着的人,且说话向来直率, 不留情面。
  他每回在朝上总要借机抱怨一下西北给他的压力,闻家的人不在朝上,就是给兵部的吕文光找些不痛快也是好的, 这是他的作风,既干了实事,就要让别人, 尤其是皇帝看到他的辛苦和不易,否则就太亏了。
  覃王心里着实有点纳闷,下了朝后便赶上匆匆离开的沈宜宣,笑道:“沈大人这段日子看着有点憔悴啊,怎么,昨晚又熬了一个通宵?”
  沈宜宣看了他一眼,“殿下可说错了,下官昨晚睡了一个好觉,想是前几日晚间熬得多,一时还未补回来。”
  “大人为国事日夜操劳,本王也实在于心不忍,前儿有高丽国进奉来的两支人参,父皇赏了我,不如一会儿让人给大人府上送去,大人也好补补身子。”
  沈宜宣停住脚,冷冷道:“下官不收礼的,殿下莫非忘了?”
  覃王不以为意笑了笑,也就没再坚持,隔了一会儿悄声问:“沈大人胸有成竹,西北的军饷莫非已经调度充足?”
  “这从何说起?”
  “我看大人今儿在朝上没有说这事,想来是一定准备妥当了,如果是的话就太好了。”覃王言不由衷地说。
  这沈宜宣可是只刺猬,若没有他每日在朝堂上往皇帝心里扎刺,十万屯田军迟迟不下旨撤回,他这边也是等得心焦,那边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他。
  “那么大的数额,哪里就能准备充足!”沈宜宣没好气道。
  “那……”
  沈宜宣看他一眼,“下官竭尽全力,也只能筹措一半的数额出来,反正就只有这么多,我前儿已经给圣上上了折子,再不做个决断,下官便要辞官不干了,这么难的差事,谁喜欢谁来干!”
  这沈宜宣,果然是个狠的!覃王心下一喜,“那父皇怎么说?”
  沈宜宣不说话了,只低头迈步。
  覃王笑道:“沈大人跟本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西北之事可是现下朝中重中之重,本王也实在是挂心得很。”
  沈宜宣面有难色,瞅了瞅周围。
  “父皇还是不允吗?大人今儿怎么不再催催父皇?大人不出声,我们也不好在旁帮着说话呀。”
  沈宜宣半晌道:“见好就收,下官也不是个不知轻重的,往后这事,殿下也不必在皇上跟前提了,好了,下官还赶着回去盯着粮草,先告辞了,殿下请——”
  辞官不干……见好就收……还赶着回去盯粮草……这么说他的辞官威胁起作用了?
  覃王站在原地,前后回味了一下,忙往自己王府赶。
  进了书房,几个幕僚围了上来。
  “赶紧让那边去营里打探一下,我估摸着父皇是下了密旨,屯田军恐怕这几日就会悄悄撤回,让他们千万不要错过了这时机!”
  幕僚们将信将疑,“真的吗?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覃王也有点迟疑,“沈宜宣口中是透了点这意思,就怕父皇下的是密旨,要是错过了,咱们不是白白忙了这些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打探一下便知真假。”
  “殿下明断。”幕僚们赶紧道。
  早间大家聚在老太君房里时,江氏和谢霜商量起了半月后太子大婚送什么贺礼的事。
  谢霜道:“前儿清点库房,我瞧单子上有扇南海花梨木镶双面绣的屏风,母亲觉得还行的话,让人找出来看看。”
  江氏想了想,“那屏风还是当年长公主赏的,有些年头了,就没有更合适的么?太子姑且不论,就是许家姑娘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这礼可不能送得太普通了,最好是别家送不出来的新奇东西才好。”
  谢霜笑道:“那我再瞧瞧去。”
  这时苏慕之挺着肚子来了,听说正为送礼之事发愁,转头吩咐了茗洇两句,笑眯眯道:“我那里倒有件东西,是盏翡翠宫灯,当年我爹专门令人用上好的绮兰玉制成的,世上独此一件,我让人拿来给母亲和大嫂瞧瞧。”
  苏慕之的父亲苏慎燕居之余,最喜摆弄这些奇巧玩意儿,江氏是知道的,闻言一喜:“好是好,就是怎么能拿你的东西!”
  “母亲这话说的,有什么不能的?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吗?再说玉要拿出来用才好,没得搁坏了,还不如拿出来送人。”
  不一会儿翡翠宫灯拿过来了,众人一看,果然雕工精美,通身晶莹剔透,阳光下微微接住一点光,整个屋子都映绿了,江氏点头赞道:“果真是好东西。”
  尹沉壁也赶紧笑着捧场:“今儿可算是开了眼界了,这绮兰玉,以前真是听都没听说过。”
  “你没听过也不奇怪,绮兰是西域那边的一个小国,专以开采玉石闻名,绮兰玉是最珍贵的一种。”谢霜给她说。
  尹沉壁赞道,“那这盏宫灯可真是价值不菲了。”
  苏慕之但笑不语,眼光溜过来,朝她眨眨眼睛,表示她的赞赏自己收到了。
  江氏想了想,又吩咐谢霜:“今儿既是说到这里了,不如抽个空把库房里的东西再归置归置,新的旧的东西混在一堆,要找个什么东西出来送人也不方便。”
  谢霜点头:“正有这个打算,不如六弟妹也一起吧,多个人也弄得快些。”
  尹沉壁赶紧答应了,同谢霜一起告辞出来。
  苏慕之扶着腰跟在后面,问谢霜:“大嫂,我给你们解决了一桩麻烦,你怎么谢我?”
  谢霜道:“我有正事要办,你陪老太君斗牌去,要不就去找齐姐儿玩。”
  “陪老太君斗牌都斗两天了,”苏慕之嘟哝一句,只好转向尹沉壁,“六弟妹,我看你这段时间眼睛下有黑眼圈,你跟大嫂弄完了去浮舟小筑来找我吧,我给你敷一敷。”
  尹沉壁笑着答应了。
  苏慕之很是凄凉地回老太君屋里。本来觉得回家来人多热闹,哪知道人人都忙个不停,只能陪着长辈玩不说,一旦回了自家院子还冷冷清清的,真是不如在西北大营,丈夫忙完了军务就能过来陪着她哄着她,多好!一想到这,她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尹沉壁和谢霜忙了一日,又去浮舟小筑陪五嫂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回了自己院子。
  她把晴夏叫过来,请教了她几个针线上的问题。
  知道丈夫有去西北的心思后,她就在抽空给他整理着各类衣物,闻若青在生活方面算是个简朴不挑剔的人,她也就没准备得很复杂,每样挑了几件结实耐穿的整理好,密密实实地压在一个箱子里。
  就手头上的这件中衣,是她拆了他的一件旧衣比着裁好,磕磕绊绊缝制的,虽然做得不够精细,好歹也算是她亲手做的。
  她用的白色的漳绒料子,表面有细细密密的绒毛,西北那样的严寒天气,穿起来应该比普通料子保暖一些。
  晴夏指点着她把缝好的一只袖子拆了,教了她另一种针法,这才把两只袖子平平整整地接好。
  尹沉壁抚着这件衣物,心中既有欢喜又有惆怅。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启程,还来不来得及再多做两件。
  晚上闻若青回来,夫妻俩在厅堂里摆了饭,把丫头都遣退了。
  冬日天黑得早,外头又起了风,廊阴栏寒,风声萧索,她起身把门窗都掩好,这才把一院寒凉关在门外。
  “今儿都做什么了?说给我听听?”他给她盛了碗汤,放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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