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两个人,进去瞧瞧。”顾惜年心中已有了推算。
不过,她一点没表现出来,只是等着浅梨回来。
不多时,浅梨就出来了,脸色极是难看。
到了面前,她想凑近耳语。
顾惜年却是不愿,只吩咐道:“有事直说无妨,这里都是芳菲苑的老人了,没什么避讳的。”
浅梨便明白顾惜年是不打算给绿娥留脸面了,于是,她放了音量,大大方方的说:“奴婢进屋时,看到绿娥正躺在大小姐的床榻之上,裹着锦被,香甜酣睡。”
“喔?”顾惜年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可不会说出绿娥是被她打晕了放在那儿的,便嘲讽的说道:“我不在家的时候,这芳菲苑内的规矩算是形同虚设了。”
浅梨不敢讲话,其他佣仆更是面色寒噤。
“让她过来吧。”顾惜年下令。
不多时,两个婆子便架着哭泣不止的绿娥来到跟前。
绿娥跪下来,慌慌张张的解释:“大姑娘,您为什么要……”
她是想说,您为什么要打晕了我?
晕倒之前的事,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可顾惜年此时的神情莫名危险,一双眸子裹挟着杀气,绿娥只与她对望了一眼,就觉得被看穿了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莫名心虚了起来。
芳菲苑的管事嬷嬷姓赵,脸上挂着一道疤,不止容貌毁了,看起来还有些吓人。她本是顾惜年的娘亲身边的近侍,后来她娘去世,赵嬷嬷临终受命,便跟在了顾惜年的身边。那脸上的疤,是当年英勇护主而留下的,在芳菲苑内很是受器重。
可以说,她也是整个顾府内,顾惜年唯一敢给予百分百信任的下人。
芳菲苑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这会儿才赶到,也是得了顾惜年的密令,忙的抽不出手。
这不,一回来,就赶上顾惜年在针对绿娥发难了。
赵嬷嬷先给顾惜年见了礼,之后便转身,板着脸斥责,“绿娥,大姑娘的床榻你也敢躺?你懂不懂规矩?”
绿娥瑟缩的蜷紧了身子,“嬷嬷,我冤枉,是大姑娘她……”
“我怎么了?我允你躺那儿的?”顾惜年似笑非笑,换了个姿势坐着,将绿娥变幻的脸色尽数收于眼底。
就见绿娥是满满的不服气,几乎是要将真相脱口而出了。可转念一想,谁会相信是顾家大姑娘打晕了一个小丫鬟丢自己床上呢?她是签了死契的下人,要生要死要打要骂还不是大姑娘一句话的事,根本没那个必要去陷害,太麻烦了。
“你姐姐绿珠,与你还有联系吗?”顾惜年突然转了话题。
“绿珠……绿珠她……绿珠是跟大小姐一起留在边关了呀,并没有随行返回京城,大姑娘怎么不记得了?”绿娥强扯出一抹笑,额头明显见了汗,“对了,绿珠呢?没见她陪在大姑娘身边。”
“的确是出了事。”顾惜年的目光充满玩味。
绿娥被盯的浑身发毛,还得作出紧张的姿态追问:“请大姑娘告知,我姐姐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她跪在地上,向前凑了凑。
凑的太近了,赵嬷嬷直接挡在了正中,不允许她再往前。
“赵嬷嬷,奴婢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请您让奴婢求大姑娘告知,绿珠她……”
“叛主。”赵嬷嬷冷笑打断。
“什么?话不能乱说的,绿珠她绝不会背叛大姑娘。”绿娥似是极度震惊,眼睛瞪的大大的。
就在这时,从内室之内,竟有一名老者走了出来,他头发花白,已上了年级,却仍是双目有神,精神矍铄。
这位是什么时候进的内室,竟没人注意到。
但顾惜年显然并不意外,她向老者望了过去,“李神医查看好了吗?可有发现?”
------------
第16章 自证清白
李神医便是之前在锦院之内给顾老夫人医病的那位老者,江湖之上极为有名气。
但近十年来真正见过他的人却是不多,因为他早已成为了顾家养在府上的客卿,除了顾家人,他是不会再接外诊,给别人看病了。
这李神医,不止会医人,还极其擅长解毒,是难得的奇才,在顾家,很受重视。
顾惜年刚才从锦院那边回来时,顺便请了他过来。
只为证实自己的一些猜测。
李神医见了礼,才开口说道:“老夫已查验过了,大姑娘所用的茶碗内被人下了七绝毒,哪怕只是嘴唇沾了沾杯沿,也会在顷刻间丢了性命,此毒极其霸道,虽非无药可解,却根本不留时间给人寻医保命,毒发即毙命。”
此言一出,芳菲阁内哗然一片。
奴才们各怀心事,脸色变幻。
绿娥尤其紧张,“大姑娘,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
“嗯?”顾惜年只是发出一个声音,充满玩味。
绿娥便开始哭着解释。
“奴婢入府时年岁还小,一晃十年,就在这顾府内长大,能够在大姑娘身边做个小丫鬟,奴婢感恩又知足,是万万不敢做出危害主子的事情来的。”
赵嬷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是不是你做的,总会有办法查个水落石出,在主子面前你嚎什么嚎,来啊,先把绿娥关起来,等候发落。”
绿娥大声求饶,说什么不能因为绿珠犯了过错,就连累到她。
还嚷嚷着她与绿珠虽是亲姐妹,但她跟绿珠真的不一样。
完全是划清界限的姿态。
只是根本没人听她讲什么,连拖带拽,就把人拉走了。
托盘上,放着那只染了毒的茶碗。
顾惜年正打算拿起,李神医很是紧张的提醒:“大姑娘,小心着些,千万不要碰到了。”
“无妨。”顾惜年不介意的笑了笑。
单手捏着碗的底部,旋转了一圈,夜里光线昏暗,但挂在碗壁上的水渍却是划过了一道道妖冶的七彩光泽。
似乎是与顾老夫人那儿所用的一样毒。
顾惜年狠狠压下心头的恼火,若无其事的把茶碗放回了原处。
她冷笑,“见血封喉的毒,下在这茶碗里,就等着我喝下去呢,这种行为,就是意图害主吧?”
没人敢吭声。
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芳菲阁内,死寂一片。
“诸位,我顾家可有对不住诸位的地方?”
佣仆们纷纷摇头。
“那么,我顾惜年可是无意间犯下大错,得罪了哪位?”
佣仆们惶恐不己,否认的更加利落。
顾惜年的表情,瞬时收敛,她站起身,俏脸紧绷,声若寒冰:
“我顾家素来家风正直,对佣仆更是宽厚以待。我自小与父兄一起生活在军中,极少归家,是做错了什么事,就换来了这么一碗毒?”
声声质问,依然无人敢应声。
绿娥被架走,佣仆们还以为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悄悄的松了口气呢,等着事情被揭过呢。
却没想到,顾惜年的身上泛起了滔天的怒意,她针对的是芳菲阁内的每一个人。
“都不肯讲话吗?”
被她的目光锁定了佣仆,下意识的把头缩的更深了些,不敢与她目光直视。
浅梨的嘴唇动了动,有心想要解释一二,可看到了赵嬷嬷森冷的神情,她想到什么,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的芳菲阁内,只需忠仆,不留隐患。既无法分辨忠奸,索性也就不去分辨了。”
顾惜年的这番话讲的突然,下人们来不及琢磨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听她已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赵嬷嬷,明天把牙婆唤来,除你之外,芳菲阁内的佣仆一个不留,索性全打发了,心里头也就干净了。”
佣仆们面如土色,万万没想到,顾惜年一出手便是斩草除根,不容分说,全不念旧情。
赵嬷嬷也是气着了,劝都没劝一句,直接按主子的吩咐着手去准备。
到了这一步,不少佣仆急了,连连磕头,哭着喊着:“大姑娘,万万不可如此啊,只奴婢们冤枉,真真的所冤枉。”
主家发觉有人下毒,未查出凶手便发卖了下人,这些被打发走的佣仆们将永远背上洗刷不掉的嫌疑,往后谁还敢要他们这些坏了名声的人来做佣仆呢?离了顾府,怕只会是死路一条,即使侥幸留了一条命,往后的日子也是极其难熬。
“大姑娘,使坏作怪的人,绝不能姑息,但咱们芳菲阁内,大部分下人都是无辜的呀,不可因为有那么一个居心叵测的坏人,就搭上其他对您、对顾家忠心耿耿的佣仆呀。”
“奴婢等愿意接受任何审查,只要能够证明自身清白,大姑娘要我们怎么做都行。”
“顾家家风正直,主子们宽厚仁慈,是决计不会拿无辜的下人来开刀,求大姑娘饶了我们吧。”
哀哀戚戚的哭声,在院子内响起。
顾惜年神情倦怠,“这种时候,你们要做的是自证清白,而非是等着我替你们来证明。”
------------
第17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浅梨绝不敢相信,像顾惜年这样子雍容华贵的女子,身上竟密密麻麻覆盖了那么多的大大小小的伤。
有几处,血肉外翻,深可见骨,看着都要倒吸一口凉气。
单单是看着,都觉得很疼。
“大姑娘,您伤的很重,不宜泡太久的水。”浅梨忍不住提醒。
她还不是很清楚顾惜年的脾气,看来很是小心翼翼,唯恐那句话不对惹怒了主子。
却没想到,顾惜年很是随和。
应了一声,人便从木桶里站了起来。
浅梨连忙拿了一块干布,帮顾惜年擦拭好身子上的水。
等回头再去看木桶时,只见里边的水已经变的浑浊,大半全是从她伤口里渗出的血水。
“大姑娘,奴婢帮您上药吧。”
李神医留下了不少外伤药,说明了用法用量,操作起来倒也不难。
顾惜年全由着浅梨在忙,她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浅梨定了定心神,虽然心里边一直拿不准,为什么大姑娘没有把她和其他人一起发落了,也不知她能留在芳菲阁是长久的,还是暂时的。
她不敢多问,忙忙碌碌的做着分内事,但每个动作都很轻,唯恐会让顾惜年感到不适。
赵嬷嬷返回时,顾惜年已被安置的妥妥当当。
她蜷坐在软塌之上,喝着燕窝羹,随意翻看着一本书。
“大姑娘,奴婢已经按您的吩咐,把事情办妥当了。”
顾惜年笑着问:“可有发现?”
赵嬷嬷看了浅梨一眼,欲言又止。
顾惜年便明白她的意思,“以后是要留她做大丫鬟的,有些事也无需避着她,我相信,浅梨是个心里有数的。”
这话等同于是给浅梨吃了一颗定心丸,她脸上露出了激动的表情,一下子就跪下去了,哽咽带着哭音:“奴婢谢过大姑娘,从今往后,奴婢一定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奴婢愿意立誓,若是奴婢做了对不起大姑娘的事,他日必肠穿肚烂而死,不得善终。”
“起来吧。”顾惜年语气平和,“做人做事,心里要有分寸,你需记住,我是领兵之人,会予人十分信任,也会在失去信任后当机立断的处置,浅梨,你很聪明,我知道你会懂。”
“奴婢全都懂,必不负了大姑年的抬举。”
浅梨认认真真讲完,也不再多表忠诚,就绕到了顾惜年的身后,帮她梳头发去了。
赵嬷嬷眼中现出了几分满意。
这芳菲阁,总算暂时还有一个能顶用的。
“佣仆们全都关在后边的院子里了,也说了明日人牙子会过来,全都打发掉。老太太那边,刚刚也送了几个人过来,有两个被打了个半死,是抬着丢过去的。”
“祖母的动作很快。”顾惜年的眉宇之间已满是疲惫。
这一天,委实漫长。
水里火里,闯了一遭。
在鬼门关前绕了几绕,她是真的累了。
“大姑娘休息吧,奴婢已派人盯紧了,是人是鬼,总会揪出来的。”赵嬷嬷轻声的劝着,“您伤的很重,接下来还是好好调养着,不要留下病根才好。”
“消息,送出去了吗?”顾惜年哑着声音问。
“已送出去了,但距离是有些远,她们接到消息赶过来,也需要些时间。”赵嬷嬷边说着,边去铺被子。
“今晚奴婢和浅梨一起守夜,大姑娘尽管安稳的睡,明儿一早,这芳菲阁必然焕然一新。”
“辛苦了。”
顾惜年心里边是知道赵嬷嬷的本事的。
她的确也是太累了,几乎是身子一沾到床铺,人便昏昏沉沉的没了知觉。
可经历了那么多,怎么可能真能安稳沉睡。
她纠缠在噩梦里,看到了父亲和几位哥哥的血,染红了大地、河流,那些不干的嘶吼声,在耳边不停的响。
------------
第18章 设计
七皇子绷着脸,皮笑肉不笑,端坐在上首位。
顾家的下人们奉上好茶,他碰都不碰,就像是被人欠了几百两金子那般,满脸写着不高兴。
顾惜年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缓步走了出来。
七皇子见了她,脾气登时上来了,抄起茶碗,直接砸向了她。
“顾惜年,你好大的架子,竟敢让本王等这么久。”
顾惜年身子微微一侧,躲开了。
她冷淡的开了口:“顾家大丧,不方便接待外客,七皇子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请回吧。”
“谁允许你悔婚的?”七皇子重锤了下桌面,“你可知,本王因你沦为了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