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年视线扫过了七皇子的脸,语气平和:“我主动提出解除婚约,我以为,七皇子会心里高兴才是。既占了便宜,得了最大的好处,又何必惺惺作态,摆出受害人的嘴脸来?难看。”
“你!”
七皇子直冲了过来。
顾惜年似笑非笑,眉梢轻轻挑起:“怎么,又要动手?你确定你能打的过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生生的把七皇子的动作给“定”到了那里,他的手都已经扬起来了呢。
“本王从来没见过比你更惹人厌的女子,你识相些主动提出了退婚也好,也省去本王麻烦。”
“既是如此,退婚之事,我与七皇子意见一致。”顾惜年的语气轻飘飘的,充斥着敷衍,“顾家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恕不远送。”
顾惜年也是个干脆利落的,她扭头便走,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七皇子。
赵嬷嬷就板着一张脸,挡住去路,见七皇子还有要追上前的意思,她便不高兴的提醒:“殿下,后宅乃是顾家女眷居所,不方便接见外客,还请不要乱闯。”
七皇子的心里边堵着的一块大石,比来之前更沉重了。
“你父兄全都死在战场上,家里连个庇护的男人都没了,你还傲什么傲,顾惜年,总有一天,本王要你跪在脚下,哭着求着,本王要你……”
顾家的几个仆人,结队从正厅前走过。
七皇子没说完的话,全都暂时停住了。
他好奇的看了看外边的混乱,问身边的小厮:“小安子,你看看外边闹哄哄的是怎么事。”
这顾家果真是粗鄙的武夫之家,养出的嫡长女粗俗无礼,比个男人还能打。
府内也是没规没矩,闹腾的不像话。
此等人家,怎配与自己结亲?
七皇子愈发庆幸顾鹰与五子出事儿早了一步,不然的话,等到大婚结束,顾家突然失势,他少不得为了顾惜年伤透脑筋,毕竟他之前许给顾家的,可是正妃之位啊。
小安子快跑出去,没用多少时间,打探了消息,就又返回来了。
“殿下,听说是昨晚上,有人在芳菲阁内下毒,被顾家大姑娘抓了个正着,她一怒之下,就把身边伺候的奴才全发卖了,这会儿人牙子过来,正在外边数人头呢。”
七皇子听的一愣,很快露出了感兴趣的笑,“这可是个新鲜事儿,怪不得那丫头刚才跟本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原来是差点被人害,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呢。”
小安子劝着:“顾家最近是乱糟糟,透着晦气,殿下还是尽快回府,莫要再跟她牵扯上关系。”
见七皇子并没有立即动身的意思,小安子装着胆子继续说下去,“殿下,皇后娘娘昨儿还提醒过呢,这顾家,您是得保持些距离才好。”
七皇子恼了:“你倒是能当起本王的家了?”
小安子立马跪下了,“奴才绝不敢有这种想法,可皇后娘娘有懿旨在,如果不照看好殿下,再让殿下跟顾家扯上什么关系,娘娘就命人敲断了奴才的狗腿。”
“行了行了,你怎么那么烦呢。”七皇子背着手,绕到门前,向顾府最热闹的地方注目观望。
“殿下,今儿就不该来顾府的,趁着还没人察觉,咱们快回去吧。”
“闭嘴。”七皇子不悦的抬高了音量。
小安子就抿着嘴,哀哀怨怨的不敢说话了。
“这个顾惜年一看就是不好相处的,为了弄死她,连下毒这种办法都用上了。”七皇子幸灾乐祸的说着,还特意往前凑了几步,要看笑话的想法很明显。
而另一边,赵嬷嬷在一旁等着顾惜年走出来,左右无人,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姑娘,都已安排妥当。”
------------
第19章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顾府的小厮的确是满面怒容,把芳菲阁的小厮用绳子捆在一起,一个接一个,串成串,这下可真是应了那句话:大家全变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蹦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出来说话的小厮是个口齿伶俐的,见周围围观的人不少,他清了清嗓子便开口了。
“各位街坊邻居、乡里乡亲,对于顾家的基本状况是了解的,我们家老爷是守卫边疆,为国为民的将军,不止是治军极严,治家更是。”
“老爷携五位少爷征战在外,虽不能时时照应家中大小诸事,但对于家人的约束,却始终不曾放松过。顾家四代,皆以护民护国为己任,极为爱惜名声,断不容许家中出现纨绔子弟扰民,更不允许出现恶奴损了主家名声。”
小厮放大了音量,慷慨激昂的说完一番话,见围观的百姓们被吸引了注意力,频频跟着点头。
他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话锋一转,神情陡然变的悲愤起来。
“万万没想到,昨天晚上,顾家竟然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逼得我顾家的主子不得不痛下狠心,将这批佣仆打发出府。”
人群里,有人抬高嗓门,接口问道:“究竟是什么惊天东的大事啊?小哥,你倒是把话说给说清楚,别让大伙听的糊里糊涂的嘛。”
小厮痛心疾首,“这话说来,也算是家丑外扬了,但大家乡里乡亲的街坊,不算是外人,索性直说了吧。”
他的手指头,指着那些被拴起来的丫鬟、婆子,气呼呼的说:“她们是在顾府大姑娘的院子里伺候着的佣仆们,昨天,大姑娘从边关返京,风尘仆仆,一路艰险,谁想到,千难万难的回到了家中,竟然遭人行凶!”
“行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小哥你说的仔细点。”
这种劲爆的言论一出来,围观的人更加兴奋了。
小厮既然当众在说这些,自然是要说的仔细。当下,就把昨天夜里,有人调换伤药,下了见血封喉的剧毒的事儿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乡里乡亲给做个见证,家里佣仆犯了小错,骂一骂罚一罚,也就过去了,不会到府外来丢人现眼。可现在这不是小错,这是意图害主,那毒选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分明是不打算给我们大姑娘留活路呢……”
小厮气愤的又冲着那些人戳戳点点,“这事儿细想,下毒之人的心思未免太毒了些,此等恶奴怎敢再让她们留在大姑娘的院子里,难不成哪天再下黑手,酿成大错,才去后悔吗?此等妇人之仁,就是害人害己,掌家少夫人雷霆震怒,下令今天将一并发卖了,且顾府卖奴的缘由也说的很清楚,并未意图隐瞒,牙婆将人带走后,哪家再买去了,此后再发生什么事,与我们顾府没任何关系。”
七皇子站在不远处,抱着手臂在听。
知道是有人下毒,顾惜年打发了院子里的佣仆,他撇了撇嘴,“也是个狠心的,院子里的老人,说不要就不要了,半分旧情也不念。”
小安子跟着点头,“主子说的极是。”
“顾家丫头这是想堂堂正正把事情给做了,她倒是打的好算盘,还特意命小厮出来做出说明,哼,不过是此地无银,糊弄一下百姓。”
七皇子如今是怎么看顾惜年都觉的不顺眼,甚至觉的昨晚上那碗毒,怎么就没进了她的肚子呢?
若是顾惜年不明不白死在了顾府,接下来很多困扰,也就自然消散了。
小安子转了转眼睛,领悟了七皇子没出口的意思。
“奴才晓得怎么办了。”他作揖,扭头钻进了小巷里,招来几个人,细细低语,安排起来。
顾家的小厮按赵嬷嬷的吩咐,把要说的话全说完了,就开始让牙婆选人了。
芳菲阁内的佣仆,签的全是死契,顾府在发卖时,是可以随意定价的。
但小厮已经把前因后果全说出来了,价格便高不了。
顶着“害主”这种名声,根本不会再有大户人家愿意用她们,毕竟哪家都不愿意买几个心怀叵测的奴才回去,放在身边也不踏实。
两个牙婆还在商量。
人群里突然有人阴阳怪气的说:“刚才那位小哥说是昨夜有人意图谋害主家才打发了这批人,我倒是想多问一句,你们顾府可有查出来,真凶是哪一个?”
“这倒没有。”小厮摇了摇头,“查证真凶需要很多时间,在此之间还留着这些人,万一再出了事当如何是好。”
那人怪笑了几声:“假如下毒之人就在这二十几人之中,也就是说除了这凶徒之外,其他人都是受牵连而受难。你们顾家的大姑娘,为图省事,随意就把人处置了,可有想过,无辜的佣仆们顶着叛主害主之名,未来又是要过着怎样生不如死的日子。”
此言一出,百姓们纷纷点头。
“凶手意图谋害,固然是可恶至极,可没犯错的佣仆未免也太可怜了些。”
“顾家大姑娘一句话,决定的是几十号人的生死,未免草率。”
“毕竟是她院子里伺候着的,就没些旧日的主仆情分在吗?她这么做,太冷血了吧?”
之前一面倒的同情言论,瞬间变成了替要发卖的佣仆们鸣不平。
顾府的小厮,气的不行。
争辩了几句后,百姓们反而叫嚷的更厉害了。
反正被下毒被谋害的人又不是他们,没有死亡威胁着,当然是要圣母心发作,好好同情一下那些低眉顺目,看起来很是可怜的佣仆喽。
小安子喜滋滋的返回到七皇子身边,得到了七皇子赞许的一瞥,他顿时快乐的不行,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做了一件大大的取悦主子的好事。
“顾惜年,本王要亲眼看着,你是如何背负起一身恶名,昨夜没被毒死,今天也要脱一层皮。”七皇子打开了折扇,轻轻摇了摇。“如此,名声有污的你,主动解除婚约,倒也是合情合理。”
就在此时。
顾府的正门,被人从内缓慢的打开了。
顾惜年穿着一件素色的长裙,墨黑的长发,优雅的挽起,只用一根玉钗固定。
她迎风而立,裙摆轻舞,身上有种夺目的英姿飒爽,让她与京中的贵女们截然不同。
府门前,陡然一阵安静。
顾惜年朗声开口:“我顾府要发卖佣仆,自然有道理在,诸位,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
第20章 顾府的大难
顾惜年的话,字字入耳,围观的百姓被那句‘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牵动了心情,有不少人收起了义愤填膺,悄声嘀嘀咕咕。
可在人群里挑事的那个,怎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扯了扯围在脸上的灰布,挡住了大部分的面容。
声音故意变了调,高亢尖锐,令人不适。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转移试听,顾大姑娘还是多几分慈悲,关照一下曾经伺候着你的这些佣仆吧。”
他顿了顿,开始用极其煽动的语调说着,“都说世间自有公道在,那么这些佣仆的公道在哪里?谁能替她们做主,给她们一个伸冤的机会呢?”
“是啊,真是有些可怜,牙婆刚刚不是在说了,如果一段时间内,没有主家愿意接手给一个新的去处,她们就要被送去花月楼,卖身接客了。”
“那这一辈子可真算得上是要毁的彻彻底底了。”
顾惜年眼底浮现出了一片精光,眼见不远处的长街尽头,一队人马,踏破尘硝而来,她知道,那便是她等待的时机。
一切就绪。
她的手,轻轻一挥。
就见赵嬷嬷领着几个强悍的男子冲了出来。
“来啊,把那几个藏在百姓之中,煽风点火的恶徒揪出来。”
赵嬷嬷的那张老脸冷漠僵硬,她似乎从不会笑的,身上有种高门府邸的大嬷嬷身上所特有的气势。
几个男子全都是练家子。
一起冲出去,但又各自分散开来。
转眼间,就把几个藏在百姓之中,你一言我一语,挑拨是非的人给按在了原地。
“你们顾府还真是霸道的很啊,自己做出的事不对,还不许别人说了?”
“我们打抱不平几句,又是犯了王法吗?你们顾府既然做的事不敢叫外人评价,何必非要站在府门口演这一出戏?”
“兜不住了,又派家丁来行凶,未免……”
顾惜年的眼神,朝着一个方向掠了过去。
有一道身影,迅速一闪,灵巧的避开了。
可那来不及彻底收走的锦衣还在随风轻舞,并没用真的将行踪掩藏的彻彻底底。
她也不去拆穿,只是理了理衣襟,站在了那里。
不多时,京兆尹许世友大人从马上翻身而下,顾不得擦额头上的汗,径直来到顾惜年面前。
“顾家大姑娘,可是你命人报官?”
顾惜年回了一礼:“许大人,您总算是到了,顾府上下,都在翘首以盼您的到来。”
许世友皱眉,看了看顾府门前的一团乱,以及府门上挂着的孝,“只听闻顾家遭了难,但具体是什么事,还不很清楚,大姑娘可否直言?”
顾惜年听到这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泪水在眼眶里滚了几滚,随时都可能要掉落而下。
“大姑娘若觉得此间不方便讲话,可换个清净的地方,私下告知于本官。顾府挂的是重孝,这……”
许世友与顾鹰是老友,惺惺相惜,肝胆相照。
他见顾惜年脸色苍白,连唇瓣都没有意思血色,心里只觉得不太好。
------------
第21章 心服口服
那是真正从战场上走下来,经历过生死,收割过生命,手上染过血的将军,才会拥有的杀气四溢。
只会在深宅内院里玩些阴私手段的佣仆,哪里敢与之对峙。
眼神交错之间,最胆大的梨婆,她的后脊背不自觉的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来。
“还有些时间,便叫你们心服口服吧。”
顾惜年轻声喃喃,她摆了摆手,浅梨快步走出,手上端着一个托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