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你们要结婚?”
“不知道,先等等看吧。万一我身体恢复得不好,过几年又——”
“你胡说什么!”我打断她的话,“你现在身体健康得很,能做饭能下地,活到八十岁都不成问题!”
“小艾,你不懂。”
“我哪里不懂?他既然真心想跟你在一起那就答应他啊!”我替她着急,生怕错过一个能照顾她后半生的男人会遗憾可惜,同时也在想,如果他们在一起,那欠的钱是不是可以不用还了?我这边能少好多的压力。
在这件事情上,我是绝对自私的。我希望姐姐能有稳定的后半生,即使我不在她身边,她也能周全地生活,免去我的担心。但我忽略了一个问题:她做完手术已经没有了生育能力,不能给李毅良留下一儿半女。
这个问题始终是她心里的刺。即使她和李毅良来往多年,她也从没考虑过结婚的事。
让我稍稍放心的是,李毅良有自己的坚持。五一回家那几天,他带我们复诊、游玩、吃大餐,虽然没有那张证,他对待姐姐还是如同妻子一般。
郁盛也关心姐姐的复诊,我说没问题。他问我是不是可以放心地出来逛逛,我看着田里稀疏的秧苗:“我要种毛豆和四季豆。”
□□对话框里飘来一串省略号。我想,你不是早就了解我的日常生活了吗?哪能跟你一样四处闲逛?我的时间很宝贵的,连种菜都要见缝插针去做。
“你需不需要人手?”
“哪个人手,你?”
我想起他上次来我家的模样,活脱脱少爷做派,哪能是种菜的料。
“你去4399种吧,我家院子不需要你。”
但他还是开车来了,并且提了一篮子热带水果。我眼睁睁看他在我家院门口停好车,拿着东西来到我家前厅时,他指着桌上摆放的芒果和荔枝问:“你已经买了?”
“是我姐姐的朋友送的,他开了水果店。你来干嘛!”
“来看看你们。”他作势要去敲姐姐房门。
我拦住他:“姐姐去看水果店了。”
“什么叫看水果店?”
“就是招呼一下客人。”
“你确定她的身体能工作吗?”
“不算工作,只是帮衬帮衬。”
郁盛没多问,指着我腰间的围裙:“你在做午饭?”
“我刚吃完,准备下地。”
我摘下围裙戴上袖套,上下打量他:这人真是来帮我种地的么?上面白衬衫,下面斜纹休闲裤,鞋子是崭新的白色,他是来视察我的工作的吧!
“你没事赶紧回去,别打扰我。”我把他推出大门。
“你要种什么,我帮你啊。”他硬邦邦的,纹丝不动。
“秀才干不了农民的活儿!”
“你看我干不干得了。”他挑眉,“接下来干什么?”
他在院子里绕了一圈,试图找点活干。活儿没找到,率先看到蹲在半高围墙上的小黑。他看看小黑,又看看我,向我确认它是不是他捡来的崽,我面无表情对着他:“你说呢?”
“原来真是小黑!”语气十分欣喜。
他猫着腰抓小黑,小黑生在农村非常怕生,常在田地里窜来窜去,只有吃饭和睡觉的时候才回来院子。这不,被陌生人一吓,一溜烟跳到隔壁郭婶家去了。
我不管他,自顾自下地,先把随机洒种子种在地里的四季豆苗儿挖出来分株,然后定点种进上午挖好的沟壑里。郁盛两手叉腰站在田垄边看着我:“你倒是给我点活儿干呐!”
我佝偻着背部指向水井边:“打桶水,把瓢一起拿来。”
他照做,领了任务慷慨激昂地去井边打水。当时我们院子里装的是比较先进的按压式,他按了半天没压出一滴水来,还说:“你们家水井坏了吧?”
我愤然扔了铲刀跑过去:“没水就加点水再压,把泵体密封再抽吸,没学过物理吗?”
他呆呆地看着我加了一瓢水再按压泵头,没两下我就按出清凉的井水来,一汪一汪注入桶中。
“这不就行了?”
他气馁道:“行了行了我会了,你种菜去。”
托他的福,我种了一下午的菜都喝到了新鲜的水。有人力在,我在另一块李大哥开垦过的松土地上撒上白菜种子,这一片浇水自然也是郁盛的活儿。
我半死不活地坐在田垄上休息时,看到他汗湿了后背,密密的汗珠贴住了衬衫,而那双白色球鞋也沾满了湿润的泥土。“喂,你要不要喝水!”
他累得直起身:“有水吗?早说我就不喝井水了!”
我对他无语至极,回去接了一大杯纯净水送到他跟前:“你当我家穷得连水都喝不起吗?”
“倒也不是,”他接过水杯笑说,“你家井水看着挺甜的,就尝了几口。”
等他仰面咕咚咕咚大口喝完,我说:“浇好了赶紧回家去,我姐姐也快回来了。”
“那我见她一面再走。”
“别。”
我不想让李毅良和他碰面,因为不好向他解释他们的关系,但我说的理由是:“不能让她知道我支使你干活。”
“哦。”他点点头。
把最后一点浇透,他去井边洗了把脸。临近傍晚,夕阳又给了他光泽,显得他额前湿润的发梢都是熠熠生辉的,五一劳动节,劳动最光荣,说的就是我们吧。我看他艰难地洗去鞋边的泥土,那生疏的动作怕是把鞋子里面也淋了个通湿。实在看不下去了,我给他找了块干抹布,对着他的鞋子一顿搓。
“哎,我自己来。”他想从我手里夺去抹布。
没等他说完,他的鞋面已经被吸干,我说:“你是不是从来没洗过鞋?”
我问的简直是个白痴问题,他怎么可能洗过?
他没有回答我。
“明天早上去学校,我来带你一起,开车去。”临走之时,他说。
“不用,我去汽车站买票,大巴去。”
“你跟我客气什么,反正学校挨在一起,都是顺道的。省点钱不好吗?”
稀奇吧,19岁就开上车的青年居然来为我考虑怎么省钱。
见我态度不佳,他又说:“我去接上裴元一起,他也坐我的车,你们在一起说说话,免得我开车打瞌睡,嗯?”
他长长的尾音结束在笑意里,我就像我姐姐一样,面对别人的好意没有办法拒绝。
第15章 我对见不见他感觉无所谓,是……
隔天不是郁盛开车,而是裴元。原因是裴元驾龄更久,开长途更安全。不过我想再怎么久,不也就一年前的事?实质上并不满一年,去年夏天高考后他们才学了车。我当时的法律意识还不够强,没能及时搬出哪个条款来指正他们,等我自己学车时我才知道新手不满一年是没法单独上高速的。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年轻,竟然拿我的小命开玩笑!
郁盛和我坐在后面,从我村里出发时,我总觉得被许多邻居盯上了。姐姐让我不要挂心,她会去解释,但我还是不舒服,对着郁盛不满道:“不是让你们在路口等嘛!”
“谁知道那里有没有监控,你别说你们这破地方监控还挺多,三干河边全都是。”裴元说话不经大脑,说完没多久又补充一句:“抱歉,不是嫌弃的意思。”
“你最好养成先动脑子再说话的习惯,别把段林安气死。”
“那我是不敢的,她是大爷,我惹不起。”
“瓜怂。”我学段林安的语气骂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郁盛看我们你一言我一语,数落裴元:“有了女朋友还跟别的女孩儿贫嘴,觉悟是不够高。”
“什么别的女孩儿,夏艾就一黄毛丫头。”
“你才黄毛小子!”我反咬他一口,“看看你头顶的炸毛,非不非主流!”
“嘿,你别人身攻击啊!”
“是你先攻击我!”
我每次看到裴元那张欠揍的脸,不生气也要生气,只想狠狠骂他一顿。郁盛也同意我:“你这头发是不好看,早点剪了,不然你爷爷看着你也心烦。”
“他有什么可心烦的。宝贝孙子时隔十八年才回到他身边,他就知足吧!”
其中故事我没了解全,后来郁盛有机会跟我说了一说,原来裴元的爷爷奶奶在生下他父亲后没多久就离了婚。他父亲跟了奶奶,爷爷孤身一人去了欧洲,几十年来联系并不多。直到他考大学,他爷爷才提出任职的F大有特招名额,如果孙子愿意且分数够,就可以去上大学。
然而他爷爷并不像他口中形容的那样疼惜晚来的孙子,相反他是一个一视同仁相当严肃的老古董——郁盛那么讲只是图嘴上爽快。
这些子弟背景之强大,并不是我等普通乡下人能企及,话题说到这里就断了。我与郁盛在后面各执一边。
驾驶私家车比大巴快一些,约摸2个小时。我不晕车,却也不是完全适应、随时都可以睡着的那种乘客。我坐着愣神,郁盛剥了个橘子递给我:“有点酸有点甜,开胃的。”
我接过:“谢谢。”
裴元通过后视镜观察我们两个,倏地贼眉鼠眼笑起来,我猜到他在意/淫什么,劝他打住:“你好好开你的车,我们的小命在你手里。”
“哎呦喂,这你还信不过我吗?我比阿盛厉害多啦!”
郁盛脸色骤变:“你说我很菜?”
“没说,没说,你们吃橘子,行吧?”
好不容易进入上海城区,我感觉有点尿急了,不知道是不是橘子吃得过多。我让裴元开快点,他慢悠悠的:“市区开不快的呀,你看这么多车,节后返程高峰期。”
外面的同行车辆缓慢移动着,我心里的焦灼一点点增加。有些电动车和自行车都超过了我们,我急了:“还有多久啊!”
“起码半小时。咋的?”
我咬紧牙关不理他,如果跟他说了,他八成更要使坏放慢速度,把我憋死在路上。
郁盛小声问我是不是想上厕所。我瞪他:“谁让你给我吃这么多橘子!”
“我吃了也没事啊。”他朝向前面,“你乌龟竞走呢这么慢!超车啊!”
“嘿,你行你来?!”
“方向盘在你手里,怎么开没点数啊?你兄弟我内急,赶紧的,抄小路回学校去!”
“就你事情多。”
裴元嘟囔一声,一脚油门蹿去左转弯车道,走小路去了。他见段林安心切,自然先往我们学校去,不多时便到了宿舍楼下。我跳下车,急吼吼的,郁盛从后备箱帮我拿行李包:“你的出入证带了吗?门口在查。”
“带了带了。你们前面调头去,我先上去了。”
我承认我逃得很狼狈,但郁盛笑得也不用那么开心吧,刷门卡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嘴几乎要咧到天上。
回到宿舍上完厕所,来自江西的雪梅激动地问我:“小艾,你怎么坐着豪车来的呀!那个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我一哆嗦:“哪个?”
雪梅给我打比划:“就那个高高的戴着眼镜,穿白色T恤的,胸前有个三角,还有个问号。”
听她描述是郁盛的guess上衣,我摇摇头:“以前的同学,和我一个县城的,顺路带上了我。”为免起疑,我还特意说明:“他跟裴元是好朋友,所以裴元开的车,他也在楼下。”
“啊,怪不得,”雪梅天真道,“刚刚林安姐下去见人啦!”
我从包里拿出一堆我姐姐腌的咸鸭蛋,还有一堆苏式甜点:“够咱们吃一礼拜的,小岳呢?”
“安娜学习去了,她上学期末比较文学不是挂科了吗,第一周补考。”
我点点头:“她在宿舍学多好呀,还能帮她画重点。”
“还是图书馆好,不容易分心。她那嘴馋样,呆在宿舍里怕是一天都在吃。”
“哈哈。”
裴元和段林安的进度快得让我匪夷所思,那天晚上他们没回来,段林安让我替她逃过查房,我硬是装出她粗犷的陕北口音勉强糊弄过去。第二天早晨睡到迷糊间听见开门声,起来一看,她拎着个梳洗包鬼鬼祟祟,我在上铺都能看到她脖子间的青紫。
她看到我抬头,做了个“嘘”的手势:“睡吧,快睡。”
于是我又睡了过去。
这件事情虽然我们其他三个人不提,但也心知肚明,大姐的恋情步入新的阶段,并且后面也会给我们一定的指导,并不算坏事。
唯一使我肯定并且坚信的:裴元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不是个好东西。
裴元和段林安来往密切,又和郁盛来往密切,相约见面的时候难免重叠,有个周末他说郁盛要来T大找他玩,但他跟段林安有约会,问我能不能替他。
“笑话,我不要兼职的么?炸鸡店礼拜天忙翻了。”
“一次,就一次,你请个假行吗?工资我补给你。”他摇尾乞怜,低三下四。
“1.5倍工资?”
“成交!”
单独一个人见郁盛对我来说有点难,但1.5倍工资很值得——或者说我对见不见他感觉无所谓,是金钱把这次见面变得顺理成章。我难得主动问郁盛想做什么,他一头雾水:“你想和我约会?”
“裴元没空陪你打篮球和打游戏,所以派我帮你打发时间。一天120块钱,你不要想歪。”我把价格都告诉了他,证明自己仅仅屈服于金钱,而不是想要见他,和约会。
“想歪倒没有,只不过没想到我身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