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耍流/氓,但又不得不认同我:“现在时代变了,不是所有女人都得结婚,你看我妈,生了那么多个娃,只有我一个有出息的,天天操心劳肺,有劲没劲。”
“你不正跟裴元谈着么,没想过结婚?”
“谈一个就得结婚,那我十八岁就结嘞!”段林安朝我摆摆手,“裴元不行,等我再找俩再说。”
“啊?”
“快分手啦!那人幼稚得很!”
段林安有时候会开一些夸张的玩笑,我以为她只是说说,但在那个月她的确和裴元分了手,她提的。理由如上。
具体怎么个幼稚法,她没细说,主要是毕业之后他们各自方向不同,裴元对她没了掌控,人变得非常敏锐和缺乏安全感,光我所见到的电话查勤就有好几十个。这种行为若是适当些,那完全是爱的倾注,但是过了度就遭人反感了。段林安把他拉黑之后裴元来求过我一次,让我忘记他之前对我说的种种胡话帮他这一回。
“我也无能为力呀。”我回答他说。
他来我们楼下围堵过,甚至有一次待着郁盛一起来。他们在楼下见着我买菜回来,我远远地瞟了他们一眼,装作不认识直接拐进楼道。裴元过来与我拉扯,他精神憔悴半疯魔状态:“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安安在哪,好吗,我没了她不行,我活不下去的呀!”
“她要是愿意见你,她能躲起来吗?”我无情地实话实说。
“你和我说她在哪,我保证不跟她说是你说的,好吗?”
“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我才不信他的鬼话,扭身上楼去。
他作出要冲过来的姿势,我赶忙往上快跑了两步,还好郁盛及时把这个疯子拉住。裴元大声喊着:“我知道你在报复我,就因为我拦着你不准你喜欢郁盛对吗!你这个女人小肚鸡肠,坏得很,你根本配不上阿盛——”
听到他这样的呵斥,我的脚步滞住了。他所说的话一直是我心里的刺,从大一到大四,我每次见到他,都能想起他大一劝告我不要喜欢郁盛。我腹中登时发热翻滚,有种作呕的感觉,下去几步直接把手里的一堆菜砸在他们脸上,暴戾道:“那你算什么东西,当事人还没说话,轮得到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吗!”
裴元惊得瞪大了眼睛,抹去脸上的水芹叶,大声骂道:“我他妈的,你疯了吧——”
“我看你才是疯了!”郁盛黑着脸,一拳砸到裴元的下颌,使得裴元一下子翻到在地。我不忍再看这兄弟相残的“戏码”,唾骂一声重新上楼。
上去后,我发现段林安就在楼上:“他们在楼下堵你,你没看见么?”
“我从前窗翻进来的。徒手爬三楼。”她啃着苹果,得意地跟我说。
我直冒冷汗:“我得通知房东让她给咱们加个防盗窗,不然小偷也得爬进来。”
“小偷不一定有我这好身手。”
睡觉之前我去前后阳台巡视了一圈,发现并无异常,就把窗户全部都锁了起来。裴元真是个疯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没什么干不出来的。
段林安整个没事儿人似的,说我小题大做。我说给她听:“为了你们这点事,郁盛在楼下把裴元揍了一顿。”
“……为什么?他们不是一条心么。”
说来话长,我懒得再提大一的旧事,只说:“因为裴元脑子有病,嘴欠!”
第25章 如果我没有意气用事,如果……
段林安明摆着早已下定决心,而裴元还心存侥幸。有些事情执着下去根本没意义,我希望他能早点想明白,但他心里没数,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找事,终于有一天他把段林安逼急了。就在她公司楼下,她甩了他两个大巴掌。
自此他再也没来过。
我说段林安太暴力,让人丢了面儿,裴元是典型的天蝎座,这个血海深仇他怕是过不去了。段林安不放在心上:“关我屁事,是他先招惹的我。”
“那你也不能打人家啊!要是当时有人报警,你被抓进去就是你的错。”
“谁能报警?我看在场的女性恨不得跟我一起揍他!”
有些事情我作为旁观者看不太清,之后她才告诉我裴元之前干的那些没分寸的破事。毕业清考和论文他都找了枪/手,对方是个大三的学妹,也不知是为了“学习”还是怎么的,整天跟双胞胎似的形影不离。段林安提醒过他很多次,保持距离保持距离,但他不听,三天两头跟学妹“学习”到深更半夜才回宿舍。要是正儿八经在图书馆学就算了,偏偏带人去咖啡厅、茶餐厅,说是方便交流,段林安怎么能忍。就算忍了开头,时间一久,相熟的朋友之间风言风语传出来,也得把正主逼疯。
为此他们不是没吵过架,不过裴元坚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还怪段林安多心。而当段林安尝试跟异性同学玩在一起时,他却不乐意了。内心的隔阂日积月累,不摊开来谈,情感中的很多问题就会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一旦爆发就是玩儿完。她后来警告我千万别找没有界限感的男人:“但凡有女朋友,还能跟其他女人走近,不是渣男就是没脑子。那种男人要了他干嘛?回来受气?不如一个人带着小黑好好过。”
暑假将结束时,郁盛约我吃饭,我在电话中严词拒绝他:“没有特殊事项,不见。”
“你还在生我的气?”
“你不要随意揣测我的心思,我没有生气。”
“为什么不肯见我?”
“说了呀,没有特殊事项啊。我们之间是无缘无故就能见面的关系吗?”
我咄咄逼人,又一次把他逼到这个问题上,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凭什么我要成为一个被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为什么不是我主宰他而是他主宰我?
“裴元说的那些话,我代他郑重向你道歉。”他语气里夹杂着淡淡的无奈,好像被我逼得不得已为之一样。他大概以为这样的道歉能获得我的理解和原谅,不料我却更生气。他压根没有抓住重点,牛头不对马嘴,说了个屁?
“他对不起我,需要他自己跟我道歉。你要是对不起我,你得向我道歉。所以你没有需要向我道歉的地方吗?”
“我…”他话中滞塞,“我也对不起你。”
“哪儿?”
还是一贯地答不上来。我憋屈极了,既然如此,打我电话干什么?
我不想再跟他多费口舌,噼里啪啦撂下:“你要是喜欢我,咱们就在一起;你要是不喜欢我,或者瞧不上我,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不必做朋友,我不缺朋友。就这两条路,没有中间选择。你觉得呢?”
“你愿意等我三年吗?等我毕业回来。”他是这么答复我的。
“那中间这三年什么意思呢,吊着?”我冷笑一声,“郁盛,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你就只想玩玩我,玩我的感情,玩我的身/体。”
“我没有。”
“你嘴上没有,但你行为上是的。”
“你也不要随意揣测我的心思,你要是站在我的立场。也做不出其他的决定。”他有些恼了。
这是我想要的反应,总比电话那头像条死鱼好些。
我继续激他:“哦?你什么立场?你的立场有我悲惨吗?我孤零零一个凡夫俗子,却不自量力喜欢了天上的人,所有人都阻止我反对我,但我不还是冒着受伤的风险在做最后的努力吗?你没了我你还有大好的未来和无尽的财富,你会有一个能助力你的完美妻子,但我有什么?郁盛,你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不懂人间的忧愁。”
“你……”
“我说的不对吗?”
郁盛倒吸了一口气,沉默半分钟,最终没有上我激将法的当。他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是我盲目自信了。”
我几乎失了语:“你完全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不奢望一个确切的身份,只想听他说他也喜欢我,从而在这个萧条的世界有个灵魂依靠罢了,剩下该我自己一个人走的路,我还是会一个人走完的,不会拖累任何人,包括他。可他连这样的肯定都不舍得给我。
我是个非常矛盾的人,每次放完狠话之后就会陷入无尽的后悔之中。如果我没有意气用事,如果我没有逼他,也许我们还能继续做关系不一般的朋友,偶尔说上几句话,哪怕需要我来哄他,我也愿意。但小王子还是会离开带刺的玫瑰,因为她娇纵,她冷傲,直到他发现大千世界还有千千万万朵玫瑰时,你们说他会不会想起我?
·
那次挂断后,我跟郁盛断联了五年。五年里,我的生活里看似出现了新的变化,但实质上还是一成不变。
2011年上半年,段林安以笔试、面试第一的考上小学教师编制,她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让我刮目相看,学校给她分配了宿舍,九月份,她从我们的租处搬了出去。从此我一个人在那里住到研究生毕业,好在小黑一直健康,陪伴着我不至于我太孤单。2013年开学,我将转租到F大附近的单人公寓,因为走运考上了F大中文系的博,听他们说F大博士很难毕业,怎么也得四五年。我不怕这个,反倒有些期待,因为我对我的人生暂无规划和目标,要是能一直读下去也是好的。
带我的博导是个年过50的女教授,我第一眼看到她时便想起了王缇钰,让人产生熟悉、亲切又有些酸涩的感觉。李教授形象很好,为人温柔,带我的那几年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平日里与我接触,不是鼓励就是肯定,使我有了一种我很优秀的错觉。加上易升回到上海工作,我们见过几次之后,我的自信心又增长了一个新的台阶。
14年暑假,借着安娜和雪梅陆续结婚的机会,我跟段林安去西南几个城市旅游了一趟,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长途旅行。段林安工资高,赚了大钱,而我还是个“穷”学生,途中不免蹭吃蹭喝。回来之前发生了点小意外,我的手机被偷,不得不在当地买了个新的触屏机——韩/国某品牌最新款,价格昂贵,掏钱的时候我手都软了,段林安就嘲我:“直接刷卡呗,小拆二代。”
我对此不可否认。拆迁款下来后我还了姐姐看病剩下的债务,包括李毅良的那三万。三套房子拿到了,但我还没有机会回去转卖,其实我想在城郊重新盘一个小院子,仿照先前的样子过普通的农居生活——等我老了以后。然而S市发展非常快,等我年纪大了,老房子也就所剩无几,有的只是高价的别墅。我没有那心理承受能力经历第二次拆迁,中间反复奔波太折磨人了。
可是有总比没有好,那几套房子是我的退路。
我遗憾地说:“出来一趟血亏一个手机,等回去了把那只钢笔找出来,去卖个好价钱,帮你也换一个。”
段林安乐不思蜀:“好,我要买苹果!”
郁盛肯定想不到我真把他送我的钢笔卖了,拿去古玩店里,老板说成色很新,开价两万五千块。我一口成交,那是我人生第二次见到论万的现金。段林安只是嘴上厉害,等见到钱,她傻了:“你怎么真卖了呀?”
“给你换手机啊。”
她撇嘴:“我手机还很好用的,不用换。”
“大家都用触屏手机了,你还留着你的老古董干什么?”我犹记得那个广告同款的步步高音乐手机白色直板,她用了五六年。
“不用,我自己攒攒换。”
“不,我就要给你换。”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那么理直气壮,总觉得她对我很好,给她买什么都是应该的。在她生日时我准备了当年流行的iPhone5s,她打开盒子一看,惊喜得像个未成年的小女孩。
卖钢笔剩下的钱基本上花在了我的阑尾炎微创手术和小黑的膀胱结石开腹手术上,我们在同一周遭殃,同一周挨了刀。
在我请假在家休养、三餐无法自理的那十天里,易升往我这儿跑了七八趟。有的时候我能从他身上看到李毅良的影子,忠诚,踏实,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脑子更灵活,有上进的思想。
我让他别来,他说我会饿死。
我说我不会饿死,我可以叫外卖。
“那哪儿成,别吃坏了肚子,到时候又得挨一刀。”
“呸呸呸,你诅咒我!”
他在厨房认真地搅和锅里的粥:“合理推测。”
我坐在沙发上抚摸小黑的肚皮:“耽误你工作,我会很内疚的。”
“你内疚什么?我照顾你不是应该的么?”
第26章 我太想当然地把他的传统劣……
易升对我爱得直白大胆,又像家长那般包容和温柔,他先前就问过我好几次要不要在一起,我阑尾炎刀口彻底愈合后,我跟他说了“是”。
那么好的男人,我不能再错过,虽然他有一点大男子主义,喜欢管着我。
有了恋爱的点缀,我的生活像被忽然点亮的暗室。像我出身极其平凡、半生又无亲无故的人,想获得一段稳定的感情实属难上加难。他愿意欣赏我、接纳我,我无疑是感激的,沉溺在专一的宠爱中,我头脑都有点不清醒了。
这是真实的么?我配么?
我和易升从2014年下半年开始交往,那一年春节,他把我带回了家里。我起初的紧张、拘谨、不自信,在他父母的热情招待下一一化解。他父亲母亲都是教师,通达人性,了解到我的遭遇之后,对我格外怜惜。
易家收留我过了一整个春节,有亲戚朋友来访时,易升大方地向他们介绍我就是他的“天才博士女友”,他总是谬赞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看到他自豪的眼光时,不得不说,我是洋洋自得的。
“你是个能吃苦的好孩子,我们都很喜欢你,希望你和易升在上海能好好发展,如果想要定居在那儿,我和孩子他爸也会竭尽所能帮助你们。”易升母亲拉着我的手对我这么说。
我感动至极,未来的模样也有了雏形,我哪里还会不知足呢?于是下定决心要好好对待易升,好好对待老人,好好工作,与那个最爱我的男人生儿育女。之前那些年那些痛苦的事,全都忘记吧,我的美好人生马上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