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姜微微颔首着打断她的话,示意了一番,“该进去了。”
叶氏才发现她们已经到了门口,如今她的话被打断,也不好再提起,只能下次再找机会。
谢姜跟着她进了屋,与周氏见了礼,并没有表现出过于熟络,但也不会将气氛弄得过于冷硬。
周氏明显老了,面上的皱纹极为明显,头上的银丝被一丝不苟的梳起,祖母绿的簪子为她增添了几分威严。
谢姜面色淡定的坐了两个主座的其中一个,并没有多言的意思,周氏自顾自在另一个主座上坐下了,叶氏恭敬垂手立于一旁。
许是察觉到谢姜兴致不高,周氏当即让人上了茶点,点心是精致小巧的模样,入口松软甜腻,是谢姜喜欢的口味,想必在之前做了不少功课。
谢姜咽下口中的点心,端着茶盏漫不经心的晃了晃,“本宫方才去看望大夫人,发现她院中只有欣欣的一名侍女在看顾着,还带着伤。”
闻言,周氏当即做出了解释,“殿下有所不知,她院中两名侍女昨晚没能救出来,欣儿那孩子选侍女的要求也高,现下还没来得及给她们调配。”
“是吗?”
谢姜挑眉,屈指在桌案边沿轻轻的敲,“那洒扫侍女呢?为何一个洒扫侍女都没有?老夫人说昨晚没了两个侍女,该不会……”
她轻笑出声,忽的将茶盏重重放下,发出一声响,茶水溅出来一些,落在她素色的衣袂上,很快晕开几点深色。
“该不会大夫人院中,就那两名侍女吧?”
第58章 本宫就要皇叔剥
陈氏作为何府的大夫人, 院中自然不可能只有两名侍女,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不过是谢姜故意而为之罢了。
她时常来何府找何欣媛,自然免不了去看望一下陈氏, 对她院中的一些人算是了解的,不过她此次前来确实没有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
昨晚的大火中丧生了两个人, 皆是陈氏的心腹,或许是个巧合, 又或许不是,谢姜瞥了一眼一旁的叶氏,注意到她略显局促的表情, 无声的笑了。
周氏倒是最先反应过来, 面色淡定的做了解释, “那些人前几日犯了错正在受罚, 昨晚正好都不在, 谁知出了这样的祸端。”
“原是如此。”
谢姜若有所思的点头,漫不经心的捏了颗剥好的莲子在手中,也不吃, 就这么放于指尖把玩, 忽的话锋一转,“原来是老夫人刻意调走的,也是, 昨晚情况凶险,至少减少了何府的损失。”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在场的诸人都听出来谢姜讽刺的语气,叶氏最是沉不住气,刚想要开口理论一下,却是被周氏狠狠瞪了一眼。
谢姜轻笑一声, 将莲子随意放下,向着身侧伸出了手。
始终跟在她身侧的杨渚当即地上一方帕子,小姑娘接过后小小的惊了一下,“这上面有红梅哎。”
杨渚微微颔首,面色稍稍缓和,“侯爷知殿下喜欢,特意让府上绣娘准备的。”
谢姜挑眉,没有再多言,仔细的擦了擦手,将帕子小心的收好了。
周氏与叶氏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面上看到了几分精明之色。
她们只是听说泽山侯宠爱怀玉公主,但并没有亲眼见到过,毕竟她们不过是一个小府邸中的深闺妇人,纵使谢姜来过何府多次,她们都未曾像今日这般近距离接触过。
杨渚作为江溆的心腹,如今却是到了谢姜身边,擦汗的帕子这样的小事江溆都准备了谢姜喜欢的,足以看出他对这位小公主的宠溺程度。
朝堂上甚至有一些官员在私下里交流过,都猜测这位到如今还未娶妻连侍妾都没有的侯爷是不是不想成亲了,打算和圣人抢怀玉公主。
据一些去过侯府的人所言,侯爷还亲自给小公主做点心,在她被卓昀流欺骗了伤心的时候去给她讲故事哄她开心,这样的举动已经和亲爹相差无几了,更是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这样的猜测已经传开了,不过他们只敢在私下里暗戳戳的交流一番,是绝对不敢放到明面上说的,毕竟当事人他们都惹不得。
尽管如此,他们还很是好奇,怀玉公主以后会不会真的被泽山侯抢过去做女儿。
何元正多多少少讲过一些,足够引起周氏和叶氏的重视,是以尽管方才谢姜的话毫不留情,甚至带上了明显的嘲讽,她们也直接忽略了。
谢姜自坐下来到现在,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块点心,其余什么都没吃,杯盏中的茶水一点点的凉下去了,她都没有喝一口。
这多多少少让周氏面上有些挂不住,毕竟她现在是何府的掌权人,府中大小的事几乎都是她拍案决定,就连在朝为官的长子何元正都无条件听她的安排。
久而久之,她也有了几分理所当然了,平日里二房打压一下大房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比起何欣媛,何林邺更能讨她的欢心。
何元正性子软,只知道一味的听从周氏的安排,自然不会顾及妻女的感受,久而久之,二房也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这些周氏都知道,但她并没有从中调解,还有暗中推波助澜的做法。
这些何元正都知道,但他从未硬气的为自己的妻女反抗过哪怕一回,何欣媛不得不自己谋划保全自己与陈氏,时间久了,便习惯了去揣摩周围人的想法和一步步盘算接下来的路。
那边叶氏和周氏一唱一和的在说着什么,大部分是在夸奖何林邺的,谢姜随意的听,任由她们说,并不做任何的回应。
想起自家这位手帕交的性子,谢姜无奈摇了摇头,浅浅叹息一声。
此次陈氏差点撑不过来,叶氏算是触及到了何欣媛的底线,今日何府怕是要闹一场了。
“殿下?”
叶氏停下来,面色担忧的看向她,“殿下可是身体不适?看殿下脸色不太好。”
废话,你和周氏两个人念念叨叨到现在还不停,她都听的犯困了。
当然,这些话谢姜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只稍稍动了动胳膊,“许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无碍。”
许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谢姜忽的瞥了杨渚一眼,后者心下了然,乖乖附耳过去,认真的听着她的吩咐。
谢姜说完,还眨了眨眼,“现在就去。”
杨渚应了声“是”便快步出去了,没过多久又回来了,如方才那般护在谢姜身侧,至于她方才吩咐的事,自然是交给自己的同僚去办了。
谢姜身边自然不可能只有杨渚一个人了,他只是明面上的,暗处不知有多少人,毕竟上次在园洲发生那样的事,圣人和太子都不放心。
该交代的也交代了,谢姜估摸了一下时间,便是耐心的敛衽端坐好,等着看戏。
何欣媛并没有让她等太久,片刻后便到了,身后有侍从押着两名男子走入,直接将他们按着跪在了堂中。
“臣女见过殿下。”
她收敛了面上的笑意,一本正经的向谢姜行了礼,后者挑眉,随意摆手示意她免礼。
“见过祖母。”
周氏面上表情并不好,毕竟她今日好不容易将谢姜请到这里是有事相求,此时何欣媛来这么一出显然是打断了她的计划。
叶氏眯了眯眼,笑着来缓和有些压抑的气氛,“小欣,你这是……”
何欣媛也懒得跟她多废话,直接看向周氏,“孙女前来,恳请祖母为娘亲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
周氏皱眉,语气严厉,“莫要胡闹,什么公道需要在这时候说?”
所谓家丑不外扬,周氏虽然不知道何欣媛想要说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谢姜还在这里,若是惹她生气了,她的计划就完了。
想到这里,周氏不免有些急躁,摆手示意一旁的侍从,想要将何欣媛拉下去,“送大姑娘回去,书院考试在即,若是没有什么大事,莫要出来胡闹了。”
未等那些人领命,谢姜便是轻笑出声,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引来众人的视线。
周氏有些迟疑,一边用眼神示意侍从继续一边看向她试图搭话,“殿下?”
谢姜却是没有看她,饶有兴致的看向面上不卑不亢的何欣媛,“你继续,本宫听着觉得好玩。”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本宫在园洲养伤闷的太久,都许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热闹了,今日正好,可不能错过了。”
说罢,她还俏皮的眨眨眼,与无奈压抑的气氛格格不入,似乎仅仅将今日所看到的当做一场热闹,像极了一个孩童,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喜怒。
一旁的侍从接收到周氏的眼神,大着胆子想要伸手去拉何欣媛,谢姜猛地将杯盏重重扣在桌案上,“本宫让你碰她了吗?”
那人当即跪下来,一边说着“殿下恕罪”一边畏缩着看向周氏寻求帮助。
谢姜摸了摸下巴,看向身侧的杨渚,“是本宫说的话太过晦涩吗?他都听不懂哎。”
杨渚瞥了那人一眼,语气淡定,“殿下若是不满意,让宫里来几个人调/教一番便是。”
闻言,那人猛地看向他,一脸的惊恐。
在这种情况下受到宫中之人的亲自调/教,他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小姑娘却是摸了摸下巴,当真的思索了一番,还是摇了摇头,“会不会太麻烦了?嬷嬷和公公们都很忙的。”
注意到那人松了口气的表情,杨渚细微的扯了扯唇角,继续道,“殿下若是放心,可以从侯府派几个人过来。”
那人的表情瞬间皲裂,不可置信的看向杨渚,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他不过就听了周氏的吩咐想要有所动作罢了,连何欣媛的衣袖都没碰到,怎么就扯到这件事上了呢?
“这……殿下。”
自家府上的下人惹怒了怀玉公主,还让宫中之人来调/教,这件事说出去丢的是整个何府的脸面,周氏勉强稳住面上的表情,“是妾身管理不周,冒犯了殿下,这等小事还是莫要惊扰了宫中贵人们,妾身会让人好生教他。”
闻言,谢姜忽的偏首直勾勾的看着她,澄澈的眸清明一片,清晰的映了周氏的面容。
周氏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揪住了自己的衣袖,“殿下?”
沉默半晌,谢姜忽的笑出了声,“无事,本宫只是开个玩笑。”
说着,她忽的看向下方还跪着的那人,蹙起眉心,“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这次他是听懂了小姑娘话中的隐含意思,当即行了礼退出去了,背影匆忙,因为心情大起大落还未平复过来,脚步都是踉跄的,经过门槛时还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谢姜摇头失笑,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叶氏,轻轻一笑,才继续看向何欣媛,“你继续说,本宫觉得热闹,不继续可惜了。”
叶氏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什么继续阻止的话。
她在何府强横惯了,自然知道方才谢姜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谢姜在警告她。
叶氏有着一张巧嘴和一颗会算计揣摩的心,自然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不然她也不可能在周氏面前这么得宠,将陈氏打压到在何府举步维艰。
她眼珠转了转,示意了一番身侧的侍女,侍女心领神会,刚转过身想要离去,却是被谢姜打断。
“姐姐想要去何处?”
她笑眯眯的看向她,看上去颇为无辜且无害,“可别错过了这难得的热闹啊。”
侍女咽了咽口水,打了个寒颤,站在那里不动了。
谢姜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给了何欣媛一个“你继续”的眼神。
何欣媛弯了弯唇角,细微的动作并不影响她面上的寒霜,“祖母,昨晚娘亲的院子走水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而且孙女已经找到了证据。”
周氏皱眉,下意识的看向身侧的叶氏,后者呡唇垂首,袖中的手不安的攥起。
她心下了然,这件事定然是叶氏做的了,若是放在平日,她定然是敷衍的说一声就将此事揭过了,毕竟陈氏的死活她并不放在心上。
但是近日谢姜还在,若是处理不妥当,传到宫中去,何林邺的前程会毁了的。
这般想着,周氏便是掩唇咳了咳,警告似的看了叶氏一眼,继而看向跪着的何欣媛,“阿莲遭此横祸,老身也很心痛,若是有人故意陷害,何府自然不会放过他。”
阿莲,陈氏的闺名。
周氏说的这番话很是含糊,看似会公正处理,但不过是做了个小小的让步,不过何欣媛要的便是这细微的让步。
“此二人昨晚在娘亲的院子外鬼鬼祟祟的,但他们并不是娘亲院子里的人,也不是孙女院子里的人,我的侍女说,昨晚院子走水后看到他们匆忙离开了。”
何欣媛云淡风轻的看了一眼沉默着的叶氏,继续道,“孙女让人跟踪了他们,看到他们去了婶婶的院子。”
周氏忽的面色严肃,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警告的意味,“你的意思是,此事与你婶婶有关?”
何欣媛轻笑,不咸不淡道,“祖母,孙女的话尚未说完,您何故着急至此?”
周氏当即收敛了面上的表情,不经意间对上谢姜似笑非笑的表情,脊背上便是爬上了一股凉意。
“你继续说,你放心,老身定公正处理此事。”
依旧是带着满满的警告,何欣媛并不在意,“婶婶给了他们二人一盒首饰。”
她语气平平,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此二人不过是府上的洒扫下人,敢问婶婶,何故给他们这般珍贵之物?”
瞥见叶氏皱起的眉,何欣媛并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孙女方才已经让人去查了,此二人已经将那盒首饰去东街的那家当铺典当了,不过我又让人赎回来了,那盒首饰中有一些是婶婶今年生辰收到的生辰礼吧?玉佩上有婶婶的闺名,那对镯子还是娘亲送的呢。”
叶氏收紧了手掌,强撑着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冷静,“前几日我爹来信,家中有急事,我便让他们二人帮我去了一趟,顺便帮我带些东西回去,毕竟是跑腿,我给了点赏钱,小欣何故因为这等小事来质问我?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害你的娘亲?”
“婶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