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奇呀,我觉得这只鸟不似凡品,究竟是什么品种啊,前辈哪里得来的?”令狐诗弈接着问。
毒姑终于放下了筷子,抬头看她,说:“食不言寝不语,看你穿着不是普通人家,你家人没教给你吗?”
“晚辈令狐诗弈,家里虽有些资产,终究是武林中人,没那么讲究。且父母一向不甚约束规矩。”令狐诗弈有些惭愧的说。
然后便闭了嘴,老老实实吃起饭来。
“饭做得尚可。”毒姑却又说。
令狐诗弈闻言高兴了起来,忙说:“谢前辈夸奖。前辈你还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毒姑吃的差不多了,便嘬着一口茶,看着他俩问道:“你们俩,在一块儿多久了?”
令狐诗弈咬着筷子,看了眼秦萧:“大半年?我离开家出来历练,刚出门没多久就碰到秦萧了。”
毒姑又问:“然后就一直在一起?”
令狐诗弈摇了摇头:“中间我去了南方白族,待了几个月。”
“是什么原因要一路同行的?”毒姑继续问。
“嗯。。”令狐诗弈想了想,“一同修道,一起寻找冥石。”
“就这样?”毒姑说。
“就这样。因为合得来,所以做个伴儿嘛,是吧秦萧。”令狐诗弈问向旁边的秦萧。
秦萧没说话。
“倘若有一天遇到了分歧,你想做的事他却不想做,又当如何?”毒姑说。
“不想做。。。就不做呗。”令狐诗弈不知道她到底想问啥,摸不着头脑的说。
“比如现在,你想在这里学制毒,他却不愿在此逗留,怎么办?”毒姑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俩。
“人各有志,何必强求。”令狐诗弈说。“各自忙各自的,有机会再聚呗。”
秦萧终于吃不下去了。
“呵,果真青春年少,不解世事,令人羡慕啊。”毒姑说。
“你真的不愿在此逗留吗?”令狐诗弈问秦萧。
“嗯,还有事情要办。”秦萧说。
“不就是找冥石嘛,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你们师父不都找了一年了吗,而且最近也没听说哪里有被控制心神的事情出现,你也没有线索,不必急于一时啊,你就陪我在这里待几天嘛,好不好。”令狐诗弈说。
“前辈说可以去采莲谷看看,或有收获。”秦萧说。
“什么?采莲谷?梦姐姐家?那你更不能自己去了,我跟梦姐姐关系那么好,跟她有关的事情怎么能把我落下,再说梦姐姐那么靠谱的人,如果她家有什么事,她一定会得到消息的。”令狐诗弈说。“你就陪我在这里待一阵子,我们再一同去采莲谷,说不定到时候梦姐姐也回去了,有她带着好办事啊,你说是不是?”
“我为何要陪你在这待着?”秦萧冷着一张脸,瞥了她一眼说。说真的,他觉得自己已经相当仁至义尽了,作为朋友也好,同伴也好,确定她安然无恙的来到毒姑跟前,也算是送佛送到家了。
“我想要。。。”令狐诗弈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又改口道:“跟你一起习惯了,分开还有点不舍。”
不舍?秦萧从来没听人对他讲过这两个字,他一向冷淡对人,谁会对他不舍?
“你别走了,好不好?”令狐诗弈轻声说,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投出询问的目光,虽是询问,那语气却似安慰人一般柔声。
秦萧觉得竟想不出言辞来拒绝。
毒姑咳嗽了两声,拄着拐杖起身走了。
早饭过后,毒姑带令狐诗弈来到药房:“这就是你的第二个考验,这里是药房,将桌上十瓶毒药的解药找出来,便可以了。”
令狐诗弈一看,这药房中四周沿着墙都是架子和柜子,上面摆着各种瓶瓶罐罐,大小也得上百瓶药了,从这些里面找出桌上十瓶毒药的解药,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日落之前,完不成就算你没过关。”毒姑说。
“好!”令狐诗弈一口答应下来。
先答应着,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毒姑看了她一眼,便出门去了。
“你蹲在地上干什么?”秦萧看令狐诗弈蹲在院子里的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好久了。
“这里有个蚂蚁洞。”令狐诗弈头也不抬的说。
“你多大了还玩这个。”秦萧说。
“我在拿小蚂蚁试药呢。”令狐诗弈说。她怀里抱着一堆瓶子,正在挨个打开滴一滴到蚂蚁洞里,观察情况。
“先分出有毒的和无毒的再说。”令狐诗弈在这蹲着大半天,总算把那些瓶子中无毒的选了出来,大概有二三十瓶。
“这么多,你还是无法挑出那十瓶毒药的解药。”秦萧说。
“那就只能赌一把了,反正现在认输也得走人,不试白不试啊。”令狐诗弈说。
“如何试?”秦萧说。
令狐诗弈站起来,向远处看了看,“这里这么荒凉,旁边的山林里一定有野兽吧。”
令狐诗弈上山走了半天,野兽没见着,却遇见了两只野狗,在撕咬一只野兔。
她仔细一看,那只野兔的头和身子已经分家,只剩一点点连着,快被撕成两半了。这时远处又有几只闻声而来的野狗,令狐诗弈摇摇头叹道:“兔兄,你已然这样了,便再忍一忍吧,大不了,我给你报仇。”
然后,她从怀中拿出一瓶药,这是她将那十瓶毒药各取一些混在一起所制,把那毒药洒在那野兔的尸体上,自己便飞到旁边一颗树上,坐在一个树杈上往下看。
七八只野狗你争我夺,一番撕咬之后把那野兔分食了,一会儿便纷纷七窍流血而亡。
“你在干什么?”秦萧听她说要找野兽,总是不放心,便也上山来看看,正见令狐诗弈拿剑尖挑开一只死狗的嘴,撒了些药进去。
“十种毒药的解药一一对应恐怕是不大行,但我自己配制了一种混合毒,那十种毒药的解药既然都在这里面,我便将这些解药都混在一起试试,不同搭配多试几次,或可解毒。”令狐诗弈说。
秦萧看着那一地横尸的野狗,皱了皱眉头,说了句:“无聊。”便转身走了。
看他这么嫌弃,必是不肯陪我在这待着了。令狐诗弈看着秦萧离开,有些怅然。
“前辈。”令狐诗弈在山林中左转右转,竟把自己转迷了路,突然看到毒姑的背影,定定的立在前方不远处。
“我没有找到那十种毒药各自的解药,但我调出一种解药,试过了,可以解这十种毒,不知,算不算通过?”令狐诗弈隔着一段距离对毒姑说。
毒姑像是个石头人一般,不说话也不看她。
令狐诗弈走近了一看,毒姑面前是一个墓碑,上面刻着“先夫陈怀因之墓”。
“前辈这是。。。”令狐诗弈看向毒姑询问道,而毒姑仍然一动不动。
“这是我丈夫的墓。”毒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前辈。。。还有丈夫?”令狐诗弈很少这么不会讲话,但毒姑也没太生气。
“怎么,我就不能有年少痴狂的时期吗?”毒姑不带什么表情的说。
“不不,抱歉。”令狐诗弈赶紧说,“那前辈的丈夫是因何而死?”
“唉,”毒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仰头看了看天,“为我试毒而死。”
“啊?这。。。”令狐诗弈不可思议的说,“那前辈的丈夫一定深爱着前辈。”
“是啊,痴爱至深,以至于置自己性命于不顾,也要成全我那点疯狂的想法。”毒姑说。
“什么疯狂的想法?”令狐诗弈问。
“我那时练出一种从没有过的奇毒,并且无药可解,我深以为豪,但既然练毒,就必要练出解药,没有解药的毒药毫无意义。我本欲自己试毒,可我丈夫愿意为我试药,我将他的尸身设法封存,花了三四年的时间,用尽毕生所能,也没救活他。我还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终于他等不了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令狐诗弈问。
“许多年了,多到我已经记不清,也许那时我还同你一般青春年少。”毒姑终于转身,拄着拐杖缓缓的离开。
“前辈,”令狐诗弈还站在墓碑前,突然冲着毒姑喊到,“虽然遗憾,但能有如此挚爱之人,也不枉此生。”
“你懂什么?”毒姑停下来,没有回头说道,“他去后这么些年,我才越来越明白他对我挚爱之深,若是当时就明白,或许,也不会让他试毒了,可惜,年少的时候哪里在乎这些。”
“那您上次说的,也曾有人对您说过那样的话,可是您丈夫?”令狐诗弈问。
“嗯,”毒姑头一次露出有些温柔的一笑,“他劝过我,却仍愿意陪我疯。”
毒姑走后,令狐诗弈见她心情不佳,也没好意思跟她太紧,便自己晃晃悠悠的找下山的路。
天色快暗了,令狐诗弈想,坏了,再不回去,天黑了恐怕真有野兽出没。
应该也没那么难找吧,正这么想着,突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秦萧!”令狐诗弈屁颠屁颠的跑过去。
“嗯。”秦萧说,“天快黑了,回去了。”
令狐诗弈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拽了回来:“我以为你走了呢。”
秦萧被她拽着胳膊,转身面对着她,看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是以为自己离开此地了,便低声说了句:“不走了。”
啊?秦萧居然为了我留下了。令狐诗弈惊讶的看着秦萧,愣愣的盯了他一会儿。
她盯着盯着,突然心想,唉哟,我这脸怎么还热起来了,这暧昧的气氛。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秦萧的嘴唇上。说起来,秦萧的嘴唇,跟我上次在幻境中亲的,是一样的。
秦萧叹了口气,“走吧,不然真下不去山了。”
“你睡那边,我睡这边,互不打扰,好不好?”令狐诗弈在柴房的两端用稻草铺了两张床榻,对秦萧说。
“嗯。”秦萧点头。
第30章 欧阳幽念
一大早,依然是被那只怪鸟的歌声叫醒。
这次的词却换了:
“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后花馀床。
床中绣被卷不寝,至今三载闻余香。
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
相思黄叶落,白露湿青苔。”
令狐诗弈对于这只鸟会唱歌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昨天的那首词说的是女子思念见不到的爱人,倒也应了毒姑这里的光景,今天这首却是男子诉说对心爱女子的思念,又是从何说起?
“前辈,你这里真的像个世外桃源,若是在这里隐居,也是甚好的。”令狐诗弈边吃早饭边对毒姑说。
虽然那毒姑没对她昨天的考验说什么,但昨夜没赶他们走,应该就算是默认了。
“我这里穷山恶水,哪来的世外桃源,心里欢喜,看什么都是好的。”毒姑没好气的说。
“是吗?”令狐诗弈不解的说,难道真是自己眼睛有问题?又问秦萧说,“秦萧,你觉得这里好吗?”
“怡然静谧,仿佛与外界隔绝了一般。”秦萧说。
“对呀,若是哪天想要隐居了,找这么个地方多好。”令狐诗弈附和道。
“若是让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你也开心?”毒姑问。
令狐诗弈想了想,那恐怕是太孤独寂寞了,便说:“前辈,你若是觉得孤单了,我时常回来看你可好?”
“哼,用得着你来可怜我。”
“前辈,你就没想过要出去吗?”
“我从不想出去,也不孤单,有我丈夫陪着我,怎会觉得孤单?”
“可是,前辈的丈夫已经。。。”
“外面的世界再热闹,没有他,也犹如死寂。”
令狐诗弈没再说话了,过了会儿,看了眼秦萧,秦萧正安安稳稳的吃他的饭,仿佛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一般。
从第三日开始,毒姑便没有再给令狐诗弈什么考验了,只是每日让他俩将药草洗净分类研磨,烧火做饭洗衣,干各种杂活。
这一日,他俩在整理药房的药瓶,将毒药和解药按性状,等级,功能分类规整。如性状者,是丸状,液体,气体,或粉末;等级者,是微毒,中毒,或剧毒;功能者,是损功力,断筋脉,伤肉身,毒血液,或损神志。
令狐诗弈问秦萧:“你每日做这些事情,是不是很无聊啊。”
“你不是说,学点这个总是有用的吗?”秦萧边观察着一个药瓶里的液体,边说。
令狐诗弈笑了,若是被他师父知道,怕是气的不轻。
每日跟毒打交道,这日子竟真的过得如隐居一般,相当惬意,不知不觉便过了半月。
一天夜里,令狐诗弈和秦萧被一阵喧哗声惊醒,声音从药房传来。
赶去看时,只见毒姑已在,旁边还有两个人,是前些日在湖对岸见过的那两个全真小道士,当时跟令狐诗弈说话的那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另一个脸皮很白的他同伴正吓得瑟瑟发抖。
“前辈,这是怎么回事?”令狐诗弈问。
毒姑仿佛生了好大的气,整个人显得凶恶可怖,令狐诗弈从没见她如此生气过。
“这两个小道士胆大包天,跑来我这里行窃。”毒姑说。
“什么?”令狐诗弈惊讶的看了那个瑟瑟发抖的瘦弱男孩一眼,怎么看他都不像是有这个胆子。而且这二人看起来武功低微,怎敢前来冒如此之险。
“前辈,他们偷了什么药?”令狐诗弈问。
这药房里有一个相对来说做工较为精良的带门的木柜,里面放的都是比较珍贵的毒药和解药,其中最上面一层有个方形的描花盒子,毒姑从不让令狐诗弈和秦萧触碰,旁边还有个陶罐,也无人打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