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却是不同了,姜曼既有意对她不利,那就是她自找的了。
桌上烛火悠悠,沈清颜将纸条递到烛火上,看着它燃烧成灰。
*
翌日一早。
姜曼让奴婢提着食盒,朝沈清颜的屋子走去。垂在身侧的手握得紧紧的,软唇被她咬出一道红印。
她原本不想走这一步的,可是昨日,霍诩竟为了陪沈清颜而开始忽略她了。哪怕后来她故意装腹痛将他引来,他对她也是一脸的不耐。
过去,她是霍诩心头白月光的替身,自然处处压着沈清颜。可如今,他竟开始动摇了,他开始在意沈清颜,哪怕她有孕,依旧得不到他的关注。
不行!
她做替身太久,一直享受着霍诩对待真爱的柔情。如今一朝消散,她如何能接受?
姜曼想,只要沈清颜消失就好了。
至少......她的孩子不该存在。
那对她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那个孩子,不该来。
在思绪飘散间,她已走到屋前。
寝屋中,沈清颜一身宝蓝色襦裙,今日甚至还涂了些口脂,堪堪遮住她虚弱的气色。因为昨夜德顺的报信,对于姜曼破天荒地来向她请安,她一点也不奇怪。
唇角勾起,她的眼神骤然冷却。
“让她进屋。”
姜曼提着鹅黄裙角,款款而至。她朝沈清颜柔柔福身,开口请安:“参见皇子妃。”
虽然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可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免礼。”沈清颜淡笑道,“坐吧。”
姜曼依言落座。顿了顿,她开口将边上的婢女唤来,把带来的食盒打开。然后她朝沈清颜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轻声启齿:“听闻这两日您害喜严重,这道补膳听说有孕的人吃了极好,奴婢不请自来,就是为您送这道膳汤来。”
她自称奴婢,极尽柔顺。此举虽然刻意了些,可姜曼想着以往沈清颜不争不抢的性子,加上贵女多半单纯,因此她才性急地过来。
而且,她确实也等不及了。
“早膳多用了些,现下有些吃不下了。”沈清颜轻轻叹息,惋惜道:“如此好的膳汤,浪费了实在可惜。要不你喝了罢?”
闻言,姜曼心口一紧,一股凉意席卷全身。她无法判断沈清颜是真的吃不下,还是在怀疑试探她。
“奴、奴婢今日已经用过了。”
“既是上好的补膳,多用些又何妨?”沈清颜笑得温和,“不必紧张,你既也有孕,合该多用些才是。”
姜曼怔住,心里彻底慌了。
原本她不觉得沈清颜是她的敌手,一个自小养在深闺的贵女,哪里知道人心难测?过去她在大户人家当粗使丫鬟时,对那些大小姐的娇气憨傻早就心里门清。她以为沈清颜也是这样的,未料到......
是她轻敌了。
“多谢皇子妃,奴婢实在有些吃不下。”姜曼眼神慌乱,颤颤起身,“奴婢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向您请安。”
言罢,不等沈清颜回话,她便转身朝外走去。
心口没由来地浮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姜曼讪讪地往外走,想快些离开这里。
沈清颜在她转身时便沉了脸。
若不是心虚,何故走得这样急?
“来人,拿住她。”
清清冷冷的声音传入姜曼的耳膜,她脚下一软,差点跌出门去。好在两个仆人将她扣住,往沈清颜面前带......
“您这是何意?难不成就因奴婢不肯喝这膳汤,您就要罚我吗?”
姜曼心中虽怕,可腹中有孕,到底有些底气在的。
“不喝膳汤事小,膳汤加了别的什么,这事儿可就大了。”沈清颜不与她绕弯子,直接道:“若你喝了,今日这事便到此为止,如何?”
眼圈晕开一层红,姜曼颤声道:“你、你......”
不知怎地,她忽然觉得,自己被沈清颜识破了。
“去请三皇子。”
不多时,霍诩来了。才一进屋,细细碎碎的呜咽声便落入耳中,他皱起眉望向正在哭泣的姜曼。
眸中浮现疑惑。
“放肆!”
这话是对抓着姜曼的两个仆人说的。饶是犯了什么错,他的女人也不该被旁的男人抓扣着。
被这么一吼,两个仆人瑟瑟放手......
“爷!”姜曼扑进霍诩怀里,眼泪直流,“呜呜......”
霍诩眉头紧锁,直直望向沈清颜:“到底发生何事?”
“她在膳汤里下了滑胎药,特地拿来给我喝。”
“什么?”霍诩大惊,他松开怀里的人,一脸不可置信,“你......”
“奴婢冤枉啊,这就是一碗普通的膳汤。”姜曼咬着唇,誓要咬死不认,“皇子妃怎能空口白话冤枉我?”
闻言,沈清颜弯了弯唇角,冷笑:“冤枉与否,找大夫验看便知。”
“叫大夫来。”
姜曼强撑着,她不会承认的。
哪怕大夫验出来了,只要她抵死不认,将事情都推给膳房。无凭无据,加上她腹中的肉,他们又能把她怎么样!
“趁大夫还没来,另有一事,我想殿下还不知晓吧?”
这大清早的,霍诩早膳还未用便被请到这里,吵吵闹闹的,真是烦死他了!
“何事?”
“通房姜曼,与人私通。”
这下,霍诩的脸彻底黑了下来,他睁着眼睛望向姜曼,只见她双眸怔怔,好似傻了一般。见状,他只好转眸看向沈清颜,“你可有证据?”
沈清颜依旧没什么表情,抬手指向姜曼的肚子,“证据便在她的腹中。”
“你、你血口喷人!”
姜曼几近崩溃,她不信,沈清颜怎么会知晓呢!
一定......一定是炸她的!
“你也莫急。”沈清颜淡淡道,“殿下,宫廷有一秘法,可验腹中孩儿与父亲的亲缘关系,一会儿让人将江太医请来,验一验便知。”
稍停半瞬,她继续道:“为保公平,我腹中的孩儿也大可验一验。”
“咚——”
姜曼跌坐在地,双眸如同死寂一般。
她彻底完了。
这副模样,即使不验,还有谁看不出来呢?
霍诩的脸黑如锅底,他自然知道哪有什么宫廷秘法,还在腹中的孩子,如何能验?不过是沈清颜炸她而已。
可是,这个女人居然敢背叛他!?
他待她那样好,她不仅不知道感恩,居然还敢背叛他!
“那个男人是谁?”他眸如利箭,快要将跪在地上的女子射穿。
“他、他......”姜曼双眼红红,恐惧地颤声。
可那是孩子的父亲啊,她怎能将他说出来呢?
“呵!”霍诩笑得森然,“不说是吧?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出来了?”
“来人,将这贱人拖下去,杖毙!”
“不!”姜曼忽地扑上前,紧紧攥住霍诩的裤角,她不惧死,可她的孩子不该没有机会来到世上,“求求您,奴婢求求您!饶了我这一次吧!”
“您看看我,您看看我!我、我是小枝啊!”她开始慌不择言,试图利用这张像极了乐枝的脸来换取他的怜悯之心。
果然,霍诩的眸光微动。只是,他冰冷的眼底换上了更为阴郁的颜色。
“小枝?”
他冷冷一笑,就她还敢跟枝枝比。这个粗鄙的贱人,既然这么喜欢野男人,那他就成全她!
“来人,将她卖到暗.娼馆。”
暗.娼馆?
被送进那个地方的人,便不能称之为人了。
姜曼一下子便晕了过去。然后几个仆从将她拖下去......
沈清颜原本是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可听到暗.娼馆,心脏也不由地缩了下。她怔怔地望向霍诩,心中升起一股凄怆。
这个男人,着实心狠。
姜曼......被卖到那种地方,简直是生不如死。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霍诩正揉着眉心头疼着,听到声响神色郁郁地朝外走去。沈清颜也跟着走到门边,仔细听了听。隐约听到了些熟悉的声音。
难道是......父亲来了?
心底倏地浮出一丝喜悦,她抬腿朝外走去。
*
“如何?”
“主子放心,德顺递了最新的消息来。沈姑娘无碍,姜曼已被发卖到暗.娼馆了。”
乐枝秀眉蹙起——
暗.娼馆?
还未等她多想,身侧的石凳坐上了一个人。
“你先下去吧。”她对离姚说道。
然后,她将视线落到身侧。霍渡没理她,只是自顾自地倒了杯茶,轻轻抿着。
自昨日花房后,两人很有默契地互不理睬。
明明没有吵架,可没有缘由的,两个人就这样忽然开始僵着。
因此,昨夜,她只好抱着霍小瘸入睡......
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地没睡好。
乐枝静静瞧着霍渡喝茶的样子,他眼下也青了些,想必昨夜也没睡好。忽然,他抬眸朝她望来......
她心下一凛,偏过头去。
其实乐枝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躲什么。可是心底有个声音越来越清晰——
他们之间,好像快要走到头了。
这时,安玄过来了,他沉声禀话:“殿下,他到了。”
他?
是谁?
乐枝垂着眼,有些好奇。
然后,她听见霍渡起身离开的脚步声。她缓缓抬起眼睛,望着他的背影。
可是没走几步,霍渡便停了下来,坚决转身朝她走回来。他转的突然,乐枝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来的人是谁,来做什么,与我的关系,还有我接下去的筹划。”霍渡直直凝着她的眉眼,一字一顿地问:“你就真的一个也不问?”
他是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问的。
可乐枝就是听得出来,他应该气得不轻......
第92章 . 希望 岁岁年年,温暖他。
霍渡的目光灼灼, 乐枝隐隐觉得眉心处有些热。
问吗?
其实一直想问的。
只是——
“殿下就这么信任我?”
乐枝徐徐起身,与他平视。她终于知晓自己在怕什么。不是怕霍渡不说,更不是怕他骗她, 而是怕他什么都告诉她。
她害怕,他将计划、漏洞和所有不确定性都事无巨细地尽数让她知道。
若霍渡不说,她大可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哪怕到最后他们走得路不尽相同, 她也可以坚定着走自己的路。
哪怕会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哪怕会伤了他。
乐枝反复告诉自己。
没关系的, 只要狠狠心就可以做到。
可若霍渡全部告诉她了, 若她一早知晓他的缺漏, 她还能那么堂而皇之地继续吗?
她不知道。
“你说呢?”霍渡反问她, 沉静的漆眸中蕴着复杂的情绪。
良久的沉默。
乐枝渐渐垂下眼睛, 不敢看他, 亦不敢回答他的问题。
“乐枝。”她听到霍渡没甚情绪的语气, 又沉又冷,“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仅不知道,还不信任他。也不信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
甚至, 连问一问都不肯。
霍渡望着她瑟缩的模样,恍若一只缩进壳里的小蜗牛。他最后在看她一眼,不再犹豫, 转身向前。
他走得急,甚至没注意到在转身时, 面前的人伸出手试图去扯他的衣袖......可或许是水晶棉的衣角太过柔滑,亦或许是他走得太过决然,那衣袖快速划过纤长的指,没作停留。
乐枝眼眶红红, 噙着泪。她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转眸遥遥望着疾步匆匆的背影,难过又委屈。
她将小手攥得紧紧的,任由指甲嵌入掌心。
就不能再等一会儿?
脾气还是那么差。
这时,离姚匆匆而来,神色凝重:“主子,出事了。”
乐枝的心倏地一沉,她抬手胡乱擦了擦眼角的泪,问:“怎么了?”
“沈大人去了三皇子府上,想将沈姑娘带走,霍诩不让。后面不知怎地就推搡起来,混乱之间沈姑娘被推到了......流了好多血。”
“什么!”乐枝身形一晃,想到如今沈清颜有孕在身,语调微颤:“她怎么样?”
“沈大人将她带回去了,具体是什么情况,还不得知。”
乐枝紧蹙秀眉,道:“你晚些再让人去探一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趟沈府。”
离姚沉声应好。
*
永宁宫。
“混账!”皇后气急攻心,捂着心口靠在软椅上喘着气,目光无奈地看着跪在面前的霍诩。
“我怎么知道她会摔倒......”霍诩一脸无辜,怏怏道:“都怪沈淮那个老东西,要不是他来,事情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明知沈清颜有孕,为何还要刺激她?”皇后紧拧眉心,“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沈相那儿的助力怕是要变成你的阻力!”
顿了顿,她又喃喃道:“早知如此,当日还不如不让你娶她。”
总比像如今这般结怨的好。
“本来就不该娶,我又不喜欢她。”霍诩垂着眸,有些委屈,“我一直只要枝枝的。”
“枝什么枝!”皇后气得红了眼眸,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这么蠢,“她早就是霍渡的人了,你在做什么梦?她现在巴不得你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