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壮年男女和少男少女都机灵的赶过来:“来了来了。”
农夫将自己看见的一切,如实说了。
文蜀沉思了一会,各处都养了耳目,自己前几天才从‘赌场’回来,没听说有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途经此地。“到四更天,二叔干娘带着细妹和猫儿进城打探去,瞧瞧他们的底细,瞧仔细点,多跟两天,问问是那一城哪一家的贵公子,府衙里的关系硬不硬。我白天不方便不进城,免得打草惊蛇,就在城外五里堡候着,有消息赶紧送来。既然刘嫂在路上就哄了他,十成有八成要从咱们这条路上走。老规矩,不用我多说。有钱的劫财,有权的绑票。”
老邬应了一声:“我去添些草料。”
桑三郎有些担心,等人都走光了,才低声问:“姐姐,常听人说,光棍不斗势力。有权的怎么敢绑票呢。”
“你才进门半年,不懂这里的门道。”
“愿听姐姐高论。”莫非是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文蜀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一想到增加财富,就快乐的拔出刀来,对着明亮的刀身做了个鬼脸,刀身不光滑,显得鬼脸翻倍吓人:“哈,青龙庄常常扮作县中的衙役,他们扮得,我扮不得?”
……
葛谨风心中思绪万千。他暗中怀疑仙师不是老神仙的弟子,只是挂名哄骗天王,想查查仙机县的县志,可惜查出证据来也没用。以往仙机县的奏本上只说此地民风淳朴、人心向善,仙机井声名远播,虔诚信众不远万里前来拜井取水,还有许多‘能治病’‘灾年饮水不饥’等神异之事。
仙师给此地改名仙机县,号称神仙在此地泄露天机,此县风貌与国运息息相关。过去只当他信口讨好天王,天王也随着仙师讨情,单独给这一个县减税减劳役,整顿国运。
可是现在看来,大魏的天下民不聊生,仙机县也是一样。
仙师的话,竟用这种方式灵验了。
仙机县里最大的客栈也叫德升老店。
公子直接去睡觉,仆人们伺候着他安寝,留两个人守夜,便轻手轻脚的走了。
楼下那店家殷切伺候,没等这轮班下来吃饭的家仆招呼,先端来茶水和几碗面:“上马饺子下马面,这是仙机县特有的神仙面,当年神仙爷爷隐居下山,吃的就是蔽店的面。吃了这碗面,万事顺遂,高官得做,骏马得骑,荣华富贵似神仙。”
也不过是加了葱花芫荽的清汤面,面也不多,讨个好彩头罢了。
侍卫们点了几样硬菜。叫来酒一尝,竟然清冽酸甜,一番猜拳决定了今日明日分拨喝酒的次序。
熏鸡烤鸭都不太新鲜,尤其是卤味,黑漆漆一盘,在油灯下令人不敢下著。
为首的阿淼扒拉两下,尝了一口:“呸,什么玩意,扯下去喂狗。没有新鲜好肉,把你们家破店拆了。”
店家在厨下偷觑,暗自咂舌。悄声告诉小伙计:“去县衙找主簿,跟他说来了一位大家公子,家仆们都与众不同。”
店家:“后院有大肥鳝鱼两条,倒是新鲜,只是卖的贵。专为款待来此烧香拜山的仕宦。”
阿淼:“宰了那又老又肥的给我们打牙祭,嫩的留着明日再杀。”
阿胡笑道:“公子准得斋戒几日,瘦的那条也是咱们吃。”
金童知道公子想问什么,端着面碗吸溜了两口,有沙子:“店家,我问你,那卧虎山青龙山是怎么回事?”
店家:“呦,不知道。青龙山还罢了,老庄主少庄主都是敬爱文人墨客的义士,见到公子这样俊雅人物,必然礼送出山。但那恶虎山的母老虎不好惹。”
小厮们笑:“你莫不是拿了人家的钱,说人家的坏话?”
阿淼有点惊讶,朝廷一致认为仙机县附近是人间乐土、神仙洞府,没有匪盗流民,眼下所见的有些离谱。
店家局促的搓手:“岂敢岂敢,不过是小店去邻县买米,路上被恶虎寨那母虎劫了一次。有着一份私情在内。”
阿淼对这些遍地都有的山贼流寇不感兴趣,才被抢了米,又没杀人,也值得一说?“真仙机井位于何处?”
另一个侍卫慢吞吞的摸出几块碎银子在手里颠三倒四的玩。
店家眼睛一亮,顿时不局促了,也不害怕了:“就在青龙山、卧虎山之间,还有个湖。听老神仙们说,这个叫龙争虎斗局,仙机井就是天造地设的阵法中的阵眼明珠,早就被县尹下令围了起来,派衙役看管,要想过去取水,得去县衙买水牌子。
还有一样,要去这仙机井,要在龙虎两山之间经过,若不是衣衫褴褛的贫人,就得花上几百文钱,买一面幌子在手里拿着,不论贫富多寡,只要买了这幌子,青龙山绝不劫掠。可恶虎山上那大王,就难说了。”
侍卫们在油灯下互相一使眼色,不把那些货色放在眼里,在座有两位将军,五位大内侍卫,一位跟在府尹身边的绝顶高手,区区两个山寨算什么,问都懒得多问一句。
店家还想再多说几句:“恶虎山上那母老虎,时常劫掠年轻英俊的书生,留在山寨里。”
众人小声笑了起来,年轻的侍卫戏谑:“三四十岁之下的妇人,要劫色,只管冲我来,休伤哥哥们分毫。”
店家:“寨主才二十岁上下呢。”
那年轻的侍卫立刻站起来:“哥哥们稍安勿躁,弟弟这就去为民除害。”
阿淼肃然的咳嗽两声:“别闹了,吃饭。”
银子收起来,一分没给,拾起筷子,继续吃新鲜鳝鱼、越吃越奇怪感觉像老鼠的的烤鸡。
……
四更天时,细妹和猫儿挤在人群中,设法混进城里,省点进城钱。
挑柴的、推车担担进城做买卖的商贩农夫,个个都得交货物进城的税钱。
差役们认真盘查,严禁私盐,随手抓点干菜蘑菇、干果糕点、大米白面、块糖干鱼:“仔细盘查!”
俩小孩缩着身子往城里走,细妹眼尖看见骑驴的青衫文人,衙役对着这位县尹的贵友亲朋点头哈腰,帮人家牵着毛驴引路,本来往县衙方向领,听青衫文人说了两句话,调转驴头,往另一边走去。
细妹:“小草蛇把青蛙放出来了。准没好事。”
猫儿:“喵。小青蛙会被吃的。”
“现在还不能吃啦。五姐说吃了小青蛙,草蛇会疯的。等将来一锅炖。”
“啥时候才能炖了他啊。一年年的就不干好事。”
细妹和猫儿在街上找小孩、小乞丐打听了些细碎的小事。
到德升客栈门口,见干娘带着段玉衡坐在店里角落中喝酒吃面。
那青衫文人装作说书人样子,讲故事,说起那恶虎山之可怕,母老虎之美艳惊人,霸占大王坟、截杀来往商贾、进香的信众,揽财无数。
吃早饭的人都认得他是青龙庄的教书先生,各自低头吃饭。
二人仔细听着,时不时还点头。
俩小孩乘人不备,溜进后院马厩里,假装偷饲料里的黑豆黄豆吃,互相掩护着,凑到高头大马旁边,哄了漂亮大白马几句,拿出草纸覆盖在銮铃和得胜牌上,拿炭条扫出上面錾刻的府名姓氏。
伙计发现两个小孩,看着不像流浪儿,骂了几句赶出去。
俩小孩蹲在门口商量,细妹:“猫儿哥你回去,我留下。”
猫儿点点头,喵了一声,灵巧的跑远了,趁城门官不注意溜了出去。
公子被吵醒了,坐在床上静静听了一会,楼下夫妻俩说笑,说书人讲女寨主杀人夺财,后院伙计骂小丧门星,厨子磨刀切菜、马嘶驴叫、猫在房上走,狗撵猫不成气急败坏的狂吠。“这才是人间风月。可遇不可求。”
小厮们捧着水和洗漱之物进门伺候。
公子披散了漆黑如墨的长发,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
在这窘困的乱室中,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光泽很好的丝绢长衫,容貌精致宛若仙人。
“金童,你看此地可怕不可怕?”
金童笑道:“当年李逆权势滔天时,人们只敢说他好,不敢说他不好。”
玉童却道:“两个藏头露尾的山大王,敢和李逆相提并论?”
金童:“嘿,你这话到头了。”
“罢了,提他们干什么,朝廷说没有匪患,就是没有,谁说有那就是谁的错。”公子摆手示意他们别吵:“仙师的银水罐子还好吗?”
金童道:“放在丝绵里裹着,装在藤箱子里,一点磕碰都没有。连仙师准备的白蜡一起,准能存一大罐他师父喜好的井水回去祭祀。仙师见了必然欢喜,为您多加美言。”
葛谨风微微摇摇头:“是我不中用,不能令天王满意,仙师的美言不过是饮鸩止渴,于事无补。今日去看看仙机县的仙志。”想起昨夜听见的话,从来没听说过打水还要买水牌子。不由得暗暗冷笑:“沐浴净身,斋戒三日,再去拜神井取水。”
仔细琢磨了一会,小厮扶着他从又窄又陡的楼梯缓步下楼。
侍卫勒令:“说书的,你先住嘴,休绕了公子的胃口。”
“这位书生相貌堂堂,请过来与我同坐。”公子喝了两勺粥,慢慢拿定主意:仙师知道此地县令拿他‘师父’敛财吗?二百年前老神仙当众羽化飞升,遗泽至今。仙师那样贪吝,他分着钱了?如果没有,那他定要鼓动唇舌,整个南柯府的官场都能翻动。天王听不得太子说境内治理的不好,却对仙师言听计从。恶有恶治!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书名。原名《男主不行,女主也不行》
……
全文大修,没达到我想要的效果,我想都写的像17章那么好。
第3章 .沐仙湖(大修)
说书先生走过来,深施一礼:“承蒙公子厚爱,学生厚颜领受。学生姓柳,家中呼为十郎。”
他三十岁上下,头上戴了书生中流行的帽子,穿了一件很体面的崭新蓝布长衫,虽然衣着朴素,满脸都是学识渊博的气质,略有一点拿腔作调,行礼时也不是十分恭顺。
自以为礼仪周全,但在最讲究礼法的宫中看来,实在是漏洞百出。
“请坐。柳姓…是南柯府大姓。”
柳十郎赔笑道:“达官显宦也有几家穷亲戚,学生是最不成器的那个。看公子是第一次来到本县,不知有何贵干?”
店家格外殷切的端了两盘点心过来搁在柳十郎面前,他习惯性的横了店家一眼,示意他滚开。
葛谨风看起来魂游天外,实则暗中观察,知道这厮来者不善,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说书先生,定然是冲自己来的。
旁边年少英武的侍卫阿岩代为答道:“自然是来取水的,这里又没什么风景。”
柳十郎见贵人语迟,看来对仙机井不太感兴趣,全然是为讨好家中长辈才来。年轻公子哥儿如花如玉的面容略带愁容,必然是缺少红颜知己:“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仙机县中美女颇多。学生也曾遍访天下名师高友,别处的女寨主都是老娘、祖母,唯独此处,罕见的很,是一位来者不拒的风流佳人。”
葛谨风微微皱了皱眉。
阿岩昨夜还喊着冲我来,他是心口合一的人,立刻问:“竟有这样舍身布施的女菩萨?她多大岁数,有什么要求?哎呀。”
葛淼一脚把他踢到旁边去:“休要放肆!说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话来,辱没门第。”
阿岩敢怒不敢言,心说你准时为了一个月前那yin妇选了我没选你而记仇。
葛谨风舀了一匙粥,金童给粥上添了几根笋丝。淡淡道:“我正年轻,理应节欲养生,岂能探听女子之事。任凭她天姿国色,与我不相干。先生器宇轩昂,怎么开口闭口都是些非礼之事?”这是我心宽,看淡了这件事,换一个心窄的人,必要杀你。
区区流民何足挂齿,朝廷若能减负减税,流民就是顺民,若不然,必然逃走抗税。抗税是掉脑袋的勾当,人到了那份上,哪里还顾得了礼义廉耻,快活一时是一时。
柳十郎肃然:“公子果然不凡!别处来的公子,不论王赵朱李,都问女色。是学生有眼无珠,还请公子恕罪。”
葛谨风问:“先生既然会说书,就请说说老神仙的故事。”羽化飞升的故事有五个,季节地点各不相同。
柳十郎知道这五个故事的不同之处、由谁捏造,稍一沉吟,拿捏了勾住公子雅兴的分寸:“学生晓得其中三个是假的。”
公子轻轻搁下匙著,擦了擦手:“愿闻其详。”
侍从立刻捧过香茶、水盂来。
柳十郎细品茶香:“说老神仙日服胡桃(核桃)三枚,夏季在核桃林中羽化飞仙,是假的。此事始见于二十年前的闲人笔记中,早些年不曾听老人说过此事。说老神仙自知大限将至,下山来收了李…逆为徒,在仙机县城中飞升,这件事乃是李逆捏造而成,朝廷已经查明。说老神仙在青龙山的龙头峰顶,踏雪无痕,雪化后赫然见石头上留有一双足迹,也是假的。学生登山勘察,那足迹分明有三趾,不是草鞋痕迹。”
葛谨风微微颔首,垂眸沉吟,心说:三趾,那不就是鸟吗?老神仙的传说,李逆,现在的许天师,怕是一伙人分赃不均起了内讧。或是两伙骗子,前仆后继都来骗我爹。
“好。”
金童明白他的意思,掏出一两银子来:“有劳了。”
柳十郎还没打听出什么,以自己的容貌气质,谁见了都要说一声前程远大,这人还真是个年轻人,不识人。略一含糊,这位公子就被从人簇拥着,往县衙去了。
……
卧虎山和青龙山之间流经一条翡河,河水浅绿又极澄清,因此得名。
河水积成一个大湖,湖里一年四季有菱角莲藕荇菜等素菜、鲤鲢螃蟹等各种草鱼。左边青龙山右边卧虎山都有渔船快艇,年轻小孩都会凫水嬉戏,都在这一个大湖上打渔。
天光大亮时,文蜀换了一身新的黑衣,系一条红腰带,坐在码头钓鱼,码头上拴了许多卧虎寨的船,也有些渔民和鹧鸪,都在水浅的地方徘徊不定。才钓了三条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