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好奇的想看,又看不见内容,实在不知道小太岁信里写了什么内容。尽力猜度,那是他第一个女人, 他也是第一次做人家丈夫,虽然是天家恩情薄,但文蜀的手段高超, 说不定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勾当, 或者就是单纯的政治交易。
两岸百里垂柳与桑树,除了南柯府府城渡口, 一直蔓延到郁金府。有许多穿着花红柳绿的船娘、渔家女和养蚕女遍布树上树下,堪称一路风景。文人雅士头戴斗笠,穿着纱衣,在年轻俊俏的小伙和漂亮姑娘的陪同下,在河畔游玩,登山喝酒取乐。
文蜀和葛谨风在船头并肩而立,她左顾右盼,忽然就被河流中飘下来的尸体吸引了,显眼的大红色飘在河水表面上,一个浪头打过来,翻了个身。端详了半天:“你们看她如何?”
张大感慨:“倒是生的俏丽可爱。”说着就开始脱衣服。
段玉衡:“怪可怜的,年纪轻轻就投河而死。”
猫儿摸摸三瓣子嘴:“红颜薄命,幸好我长得丑,一定福大命大。”
鹿宝试图嘤嘤嘤的靠到大王身上,他怕到京城之后没有机会这么做,但是人太多没挤过去。
干娘:“是个娈*童。”
古大揪住张大:“大哥,你要做什么。”
张大:“你看他那金簪璎珞玉带扣,都挺好的。”
古大忽然想起在海龙帮的尴尬遭遇,不由得感慨万千:“你要把他捞上来葬了?倒也是一桩功德。”
文蜀问:“埋在地里被狗和蛆吃,漂在河里被鱼鳖虾蟹吃,又有什么区别呢?”
葛谨风心头焦躁不安,啊淼虽然傲慢愚蠢,但贵在忠诚,自己却要他再受一受委屈,这话有些难以启齿。还未见面,被这河风吹的心慌意乱:“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
张大没听懂,但古大若有所思的松开手,他趁机脱的赤条条,鱼跃到河里,追上飘过的尸体,几下摘干净了珍宝首饰,上到甲板,施施然丢下珍宝,徐徐着衣。
前后船只中都有人瞧见了,只议论他敢赚这不怕遭报应的钱。
张大并不放在心上,张二听多了:“哥哥,这拔死人衣服损阴德,你还是做些放生吧。这有刚网上来的鱼,扔两条回去。”
卧虎寨的商船和葛淼的官船在舜华渠相会。
文蜀:“这河渠好大,好宽阔。”
葛谨风低声絮语:“这是净朝修造的,本来要通往他们的东都,河渠才修好,已是国破家亡,东都跏趺城毁于战火,现在稍微恢复了一些,有些逃难的流民居住,野兽比人还多,郁金府的富户有时去那里打猎。”
搭跳板见面,除了天师之外,在场的三方都有点尴尬。
葛谨风垂眸,气定神闲又有些恬淡安宁,就好像自己只是说了一件简简单单的事。
文蜀虽然旧伤未愈,却打肿脸充胖子,把内功外放,衣裳和碎发无风自动,一副桀骜不驯的气度。摆出一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潇洒态度,对葛淼的怒目而视视若无睹。
在场的黑衣骑士们又一字排开,试图给葛将军制造一点心理压力,殊不知他早已见惯了京城中的排场,对此毫无知觉。
葛淼勉强坐在桌边,暗暗的运气,一口血哽在喉头,浑身抖的像个炸毛的刺猬。手在桌子边摩擦了半天,想抬起来狠拍一下桌子,又觉得太子说得对,卧虎寨这寨主、部众归顺太子之后,对太子很有好处。那自己受的委屈,落下残疾,从此以后帮不上太子什么事,将来若是天王有什么不测,皇后要暗害太子,这娘们倒是能保的住太子的性命,能杀了皇后。那日狂风骤雨,她飞马赶到杀退了青龙庄,或许是苍天早有预兆。
他忍了又忍,虽然见不惯妇人如此傲慢,但江湖上交口称赞的武林高手能是一般妇人么,只是心酸的很:“既然文蜀寨主要归顺太子,辅保太子,太子也情愿收下你,我……并无什么话说。但愿你往后能忠心不二,不要辜负太子爱才之心。”
文蜀有点愣住了,上船一看葛淼双腿残疾,就觉得这事儿简单不了,没想到风郎一说,他竟能忍下个人得失恩怨,真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混迹江湖数年,看得出他说的是真心话。真有些敬佩了,真是忠臣。到显得自己有些不仁义,想到这里,单手提起十斤大酒坛,满满的斟了两大碗酒:“葛将军,在下一届江湖草莽,对朝廷中人,多有些固执难化的褒贬。今日听君一席话,大开眼界,方知朝廷之中也有侠义道,葛将军是仁人义士,我文蜀绝不辜负你与风郎。”说罢,一饮而尽:“我若有不义之事,黄天在上,叫我断子绝孙。”
葛淼刚要端酒碗。葛谨风按住他,红着眼圈低声说:“你在服药,不要饮酒。我替你喝。”
葛淼瞧着他,比在京城中开朗了许多,身姿挺拔,智慧外露,这次孤身在外一定做了许多了不起的大事。一个被抢上山的太子,反手收服了整座山寨,多么了不起。就算文蜀的身份藏不住,这就不是太子的污点,反而是他了不起的履历:“小太岁,我高兴,你就让我喝吧。”
天师感动的抚掌大笑:“你们三人同心协力,何愁大事不成!”
人人心里想的大事不同,都觉得极其吉庆,纷纷大笑,都来恭维、叩拜天师。这艘官船被卧虎寨的八艘船团团围住,众人听说,一起欢声雷动。
庄阳子一甩袖子:“不必多礼,吾去也。”
……
郁金府皇城中,葛天王正在给太子选择山陵使,陵寝的地点就在他的陵寝、先皇后的陵寝旁边,先叫他们母子团圆。
他早就听了听了登甲山人的分析,看了他占卜的结果——方方面面都证明太子已经故去了,始终不敢信,更愿意相信天师庄阳子说的。这登甲山人的奏本递到他眼前一个月,要不是今日收到镇南侯的奏折,说卧虎山已经被清缴,匪首形单影只出逃在外,在墙壁上发现了太子的字迹……
正在看着太子去年进献的苍龙教子玉带扣,在御花园里睹物思人。
花香扑鼻,惠风和煦,花丛后有些婀娜纤长、娇俏可爱的美人,也画了啼妆、泪痕妆,在这里陪他伤心。
“物是人非……我少年丧父,青年丧妻,中年丧子,真个晦气。”
登甲山人也做神仙打扮,一身明黄色道袍,头戴紫金冠,一甩浮尘:“凡人无福消受福泽,此乃天意也。”
突然跑过来一位校尉,单膝点地:“启禀天王,天师道观里正在收拾行囊,一箱箱的往车上搁东西,似乎要出城去。”
葛昆仑气的跳起来,踩着卧榻咆哮道:“贼牛鼻子!竟敢欺君罔上!瞒哄老子这么久!可恨的贼!拿刀来!老子这就去砍了他,挫骨烧灰埋在地基里,给我儿小太岁驮碑。”
登甲山人欢喜的像个半夜饥寒交迫时、忽然见到天上掉热馅饼的穷鬼,连声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葛昆仑大步冲到宫门处,身后仪仗追他追的乱了阵仗,登甲山人还没追几步就望不见他的背影,天王不管那些,直接提刀上马,调转马头:“驾!”
道观和皇宫只有一墙之隔,沿着天街冲过去,转眼就到。
一路上穿绸裹缎的公卿被吓得连连躲闪,美人命妇花钿步摇落地。
天王怒冲牛斗:“亲兵,与我打破大门,冲进去杀那奸贼父子。”
道观内却空无一人,连多余的装饰也没有,大箱子里装的只是经卷,并无一丝金银杂物,正堂挂的神仙画像,厨房中煮着黄粱米饭。黑陶瓶中插着柳枝,桌上摆着符纸金丹,清清静静一处神仙洞府,不染纤尘。
葛昆仑一肚子怒气没地方发泄,随手掀翻桌子。
桌子背后贴着一张白纸,上书四个大字:回头看看
天王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的回头一看,身后空空如也。越发恼羞成怒,闯入丹房踢倒丹炉,拽倒摆放丹药药材的木架。见门踹门,见器物都砸了个粉碎。
正在这里拆家,皇宫禁卫统领忽然狂喜着奔来,刚要跪下,见满地瓦硕,就机智的蹲下:“启禀天王,葛淼将军带着太子回来了!”
葛昆仑冲口而出:“不可能!这不可能!”
暴怒和狂喜交织汇聚,一时间愣住当场,好半天才跳上马背,又风卷残云似得冲到宫门口,远远就看葛淼、小太岁互相搀扶着,旁边还有一个端庄秀美的女童。
完了!天师才是真神仙!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慢两拍 ·
葛昆仑策马冲过来, 围着仨人转了一圈,欢喜的连连点头。忘了要说什么,跳下马来双手攥着他的肩膀, 仔细看了又看,似乎有些陌生, 好像瘦了点, 又好像胖了点。开口先感慨:“天师是真神仙啊!一会你陪我一同去上香……诶,天师一向偏爱你,你要在他面前,为我开解一番。我这也是一番慈父之心……哎这村妇在此地干什么?看热闹敢走这么近?非王公贵族不得在此停留。滚远些。朕今日心情好, 开恩赦免你。”
文蜀几乎一头雾水, 被气乐了:“我看起来很像村妇吗?”虽然说本大王收敛了一点气势, 穿了一件朴素的黑衣服黑裤和小红裙子。但你就算看我剑眉虎目,高鼻薄唇,也该知道我非同凡响。你一个天王, 怎么连点识人之明都没有?
太子知道,爹爹自从当了天王之后, 时常眼高于顶,除非是纤腰一束双手能合拢的美人,或是神仙,除此之外的人他不怎么用正眼打量。做出一副很激动的样子跪下道:“天王, 风谨此次能够平安回来,一仗天王福德庇佑,二仗天师托梦指引, 三仗着这位姐姐搭救。我……”
葛昆仑一怔, 这才正眼瞧她,夏季衣衫单薄, 他往文蜀的脸上、脖颈手腕、双腿上一扫,心说虽然长得挺凶,但外家功夫练得不错,头发不长看来挺拮据,脖子粗手腕更粗(和后宫佳丽比),轻功也还行,要说搭救过太子,有可能。摸摸小太岁的头:“你不早说,爹误会了。”
文蜀一抱拳,减少一点霸气和江湖中人的拿腔作调摆架子,装出几分憨直怕事,抱拳之后貌似也没想好要说什么,默默的放下手。
葛谨风膝行向前半步,地上的砖被三伏天的大太阳晒了大半天,旁边有妇人掉落的插戴鲜花,已经晒成了干干脆脆的干花,砖头的热度透过纱裤绢袍,直接烫哭了。忍着眼泪,扑过去抱住天王的双腿,把脸埋在他肚子里,遮住了咬牙切齿:“儿子…在外时隐藏身份,她虽然救了我,但是…逼着我成亲。”
葛昆仑愣了一愣,挑起他的脸来端详了一下:“姑娘,你挺会选,我这个儿子,自幼是龙章凤姿,文武双全,诸国的太子中,没有比他更聪明的。可你也挺不会选的。”他什么都好,唯独不算是个真正的男人。
文蜀尴尬的乐:“啊这,饥不择食寒不择衣,俺们那儿旮沓,穷乡僻壤,找个好小伙子忒难。白天长脸就够了,俺活着就为了面子!”
葛天王心里想了方方面面,全被她打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蜀满脸呆萌的挠头:“诶嘿嘿。他挺好哒,打猎也是一把好手。”
葛天王:“哈哈哈小太岁还善于烤肉呢!”
葛淼简直看不下去了,文寨主的伪装不是很好,有些用力过猛,何止是装傻,简直是真傻。
葛谨风肉麻的直哆嗦,紧紧抱住天王的腰以免自己泄露情绪:膝盖疼!文蜀你怎么不跪!貌忠实奸的坏女人!一个装慈父,一个装憨货,早晚都得露馅火并。天王真是老了,连看人都看不出来,她这一身匪气哪里遮掩得住,你就等着大魏内忧外患时,她偷光咱们国库吧,不用她来偷,早就有无数人。说什么五鬼搬运法,就是横行人间的鬼魅魍魉。
登甲山人这才从后花园追到宫门口,比起葛天王和天师庄阳子的来去如风,他的行动速度只是个正常的中年文人。走的脸上发红冒汗,气喘吁吁,早早听说父子重逢,远远的只看白衣公子跪在天王面前仰头说着什么,天王摩挲他的头颅脖颈。这人分明比太子胖了一些,甚至还高了一点,身姿挺拔,筋骨肌肉也更加饱满了一些,不是昔日那个弱不胜衣、有楚国风韵(楚王好细腰那个楚)的太子。他在背后仔细观察,见有许多细微差异,又看到葛淼将军躬身站在旁边,神色怪异,眼神躲躲闪闪,就知道其中必有奸诈。
他一甩拂尘,大步走上前:“善哉善哉,天王!你看仔细了,这真是你儿子吗?”
宫门禁卫本来在喜笑颜开的看太子,只觉得悚然,凭空冒出一身冷汗。
见统领一挥手,慌忙奔过去团团围住。
葛天王一怔,也看向葛淼。
葛淼一直在羞愤交加不敢抬头,他到不觉得对文蜀妥协对不起自己,只是这样对天王一骗到底,确实有些不忠不义。文蜀骗他,那是江湖人士本来就对朝廷有些恶意,太子骗他是为了自保,我却也……
葛昆仑心里一惊,低头端详儿子,要说像吧,挺像的,要说不像吧,也确实有些出入,可能是儿子丢得太久忘了他长什么样,也有可能是阿淼熬刑不过,出去遇见一个长得像的,就称病拖延,调教好了带回来唬我,再加上一个娘们谈及要害。他以为我如今不敢验明正身吗?
单手抓住葛谨风的肩膀把他提起来,用了一招‘猴子偷桃’,大喜过望:“是我儿子!把这妖道捉起来!呸!狗东西!你长了几根杂毛,骗到天王头上!”
登甲山人愣了:“这不可能…卦象上他分明已经死了。”
葛昆仑指着他痛骂。
葛谨风感觉膝盖烫的快要起水泡了,就没一个有良心的管管他可怜的波棱盖,连忙趁机站起来。
文蜀觉得自己不是很懂装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慢两拍,以及添加大量家长里短。当即大吼一声:“妈呀!吓死我了!这不是坑人吗!”扑过去冲着这老道士的脸就是一拳。
只一拳,就把老道士打昏过去,她双手攥着肩膀把人一拧,拧的面朝下趴在地上。
惊的李媛失声喊道:“娘!”
伸手往腰间一勾,扯下衣裙外的缠着腰肢的腰带,本来就不细的腰肢上biu的一下鼓出来一个小肚子。
轻轻松松捆了个猎户惯用的驷马倒攒蹄,在登甲山人屁股上踩了两脚:“好肥的肉。又肥又软。”
葛天王就看着她动手,暗自嫌其粗鄙,倒也粗俗的爽快,也踩了一脚,深以为然:“比起天师骨骼清奇、能腾云驾雾,这胖子分明是个凡夫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