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律神色一变,听出母亲的声音,立即略过阮妤冲进了小院:“娘!”
严夫人一愣,似是没想到自己儿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律儿,你怎会……怎这副模样,可是受了苦,不,等等,你莫要来此,当心传染给你。”
想到自己患病,严夫人立即后退几步,连连摆手,却瞥见了严律身后的大批人马。
“无碍,严夫人不必惊慌。”阮妤带着笑进了院子,将气势汹汹的士兵留在院门外以免吓到妇人,“今晨已替你们诊治过了,既是安然醒来,便已是除了病根,在下阮煜,北城少城主。”
严夫人惊愣片刻,下一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民妇多谢少城主救命之恩,民妇及小女身患重病,若不是少城主相救,早已尸骨无存!”
说罢就要磕头,阮妤一惊,连忙上前扶住了严夫人:“严夫人莫要折煞晚辈,快快请起。”
严律摸不着头脑,看向阮妤的眼神有些迷茫,方才的无理更是让他现在手足无措:“娘,这是怎么一回事!阮煜救了您和妹妹?”
“休得无礼!怎可直呼恩人的名讳!”瞪了严律一眼,严夫人又转而解释道,“三个月前山水城闹出了瘟疫,起先患病之人并不多,城主向皇上请求派遣大夫诊治,皇上却因你战败对山水城不管不顾,山水城无力医治此病,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一两月,城中病倒了一大片,就连城主也倒下了。”
严律张了张嘴,好一会才道:“那阮少城主,怎又会突然将你们掳走?”
“什么掳走!你这孩子!为娘可从未教你胡乱用词!”
阮妤摸了摸鼻头,这事说来也尴尬,但眼下正好一并解释清楚了:“此事也怪我处理不当,严统帅还未离去之前,我军本想拉拢严统帅这等良将,为让严统帅能与家人团聚,便擅作主张前去山水城接夫人与小姐,无奈事后严统帅去意坚决,我也无心强求,夫人和小姐已在来的路上,却让我忙昏头给忘了,这才闹了个大乌龙,眼看夫人与小姐身患重病,自是不能置之不理,这便先行替她们医治,想着待严统帅来后啾恃洸再与你解释。”
几句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阮妤轻舒一口气,总算是说清楚了,这事悬在她心上好些日子了。
不过想到严夫人这般重谢她,实则真正救治她们的人也并不是她啊,想了想又道:“严夫人,此事你要谢的人也不是我,其实是……”
严夫人一听自家儿子竟还不愿效力于阮妤,压根来得及没听阮妤说的什么,一巴掌拍在严律后背上怒斥道:“你这小子!你看看金国是如何对你的,又是如何对咱们山水城的百姓的!阮少城主年少有为,越国实力强大,现如今又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自是为北城为越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严律嘴唇微颤着,似是不敢相信:“皇上真的对咱们不管不顾吗?”
他作为残兵败将,金国实力远不如越国,将他遗留在北城他能理解,可山水城的百姓却是无辜的,金国却因为他的战败,直接放弃了整个城池的百姓。
山水城本在金国与越国的交界处,所谓山水城,便是背靠大山,三面环水,那条江河便是金国与越国的分界。
本就地势偏远,当初也是因为严律一朝打响了名号,才光宗耀祖带动着山水城也受到了金国皇上的重视。
严夫人也不禁垂下了头,无声的沉默便是回答,若不是金国的漠视,整个山水城又怎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眼看气氛逐渐沉重,阮妤有些无奈自己未说完的话被打断了,不过这倒是从中找到些机会,若是正巧能将严律收入麾下,那便是一箭双雕,至于容澈救她们一事,日后再说也不迟。
“严统帅,在此我阮煜再次向你发出邀请,可愿加入北城军队,为我越国效力?”说罢,见严律神色一变就要张口,也不知是拒绝还是答应,阮妤却先一步又开口道,“不用急着回答,眼下你已见严夫人安然无恙,严小姐还在屋中一会便也能见着,我方才在院外也并非玩笑话,你我切磋一番,也给我个机会让你心服口服,严统帅可有兴趣?”
严律瞪大了眼,事情变化太快,他着实没想到最终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少城主似乎真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般一无是处,反倒是眼中绽放着自信的神色,这股狂傲劲让他热血沸腾起来。
片刻后,严律上前一步,高出阮妤半个头却并未完全将她的气势给压下去,心里涌上战意,中气十足开口应下:“好!那便与你一战,若是阮少城主能赢我,我严某甘愿归顺于北城军队,尽忠职守,终身为阮少城主效力!”
第23章 . 抚琴 殿下这是真着了这个小白脸的道啊……
严律刚一路赶往北城,半个月时间怕是日夜奔波没怎么休息,阮妤也不想趁人之危,与他的切磋约在了明日。
休整一整日,严律应是能拿出全部实力了,阮妤也并未轻敌松懈,从小院回府后便仍是不懈怠的去练武场练了拳。
出过汗沐浴一番,一阵神清气爽,眼下的事皆是告一段落了,明日与严律切磋后,她应是该把和容澈的婚事提上日程了。
带着一提小菜和甜食,今日阮妤特意换了个新口味,近日忙得晕头转向,偷摸去厨房,手上倒有些生疏了。
看容澈的样子像是刚午睡过,睡眼惺忪带着一丝淡漠,阮妤提高了手上的餐盒,献宝似的朝容澈眨了眨眼道:“昭昭,看看我带了什么?”
“长命,去提一壶酒。”容澈舒缓过来,扯出一丝笑硬生生将自己刚起床的阴沉之气压下,几步走到阮妤面前便已没了刚才的冷漠,“夫君这是来找我饮酒了?”
“这几日你累坏了,自是想陪你放松下心情。”阮妤在石桌前坐下,打开食盒将自己做的甜食端放在桌上,一双晶亮的眼眸看向容澈,轻声道,“昭昭,绿豆酥可喜欢?”
迎面扑来的便是一股甜腻的香气,绿豆本是清爽之物,却不知这份绿豆酥究竟是放了多少糖。
容澈微扬的嘴角略为僵住,侧身坐在阮妤身旁好一会才道:“喜欢,配以清酒妙哉。”
小骗子这是又溜到厨房去做甜食了,这倒让不喜甜的容澈觉得伤脑筋,但又想到阮妤偷偷摸摸做甜食,再满心欢喜提着往他的院子来,容澈抿了抿嘴又问道:“可有旁人尝过这绿豆酥?”
阮妤一愣,霎时有些慌张,难不成自己去厨房被人瞧见了,不过转念一想似是不大可能,方才她在门外检查了多次见四下无人才进去的。
“这、这个绿豆酥是我……府上厨娘近日刚学的,还未有人尝过,这不今日被我瞧见了便带来和昭昭一同尝尝。”险些说漏嘴,阮妤连忙带上笑掩饰了过去,随手拿了一块绿豆酥,香甜入口,倒是一脸心满意足眯起了眼。
像只贪吃的猫。
容澈柔和了眉眼,阮妤的说辞着实蹩脚,但也道出,这是阮妤头一次做着绿豆酥,不知道她以往偷摸着做的甜食,是否有进过别人的肚子。
想来,容澈心里有些不悦,顺道拿起一块绿豆酥放入口中,甜腻的味道比闻起来更甚,不过滑入食道却又在心尖化开,抚平了心里的妒忌。
她一个深藏秘密的少城主,怕是也不会轻易与人分享她的喜好了,唯有他能独享这份甜蜜。
阮妤期待地看着容澈:“好吃吗?”
发觉容澈神色似乎有些欣喜,心里也高兴了几分,一张脸笑靥如花,容澈应是喜欢的吧。
“嗯,很甜。”他是说,她的笑,“夫君可要听我抚琴?”
容澈忽有兴致,既然小骗子给他独享了她的厨艺,他从未为人抚过琴,那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殊不知容澈心底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礼尚往来,在长命百岁看来简直要崩溃了,殿下这是真着了这个小白脸的道啊。
容澈的琴是随梁絮学的,起初梁絮只是为了让容澈扮女子更像几分,会抚琴自是最容易的办法,但梁絮去世后容澈依旧没有扔下琴技,似乎这已成为了他和母妃最后的联系。
然而容澈时常都是一人抚琴,不论是起初在冷宫还是日后去了后宫,容澈抚琴时是不允有旁人在身侧的,专门弹给一人听,那更是前所未有。
长命百岁时常感叹容澈虽身为男子,琴技却丝毫不差大多女子,但跟随容澈多年,也仅能在容澈抚琴时,偷摸着趴在墙边侧耳聆听,若是被容澈发现了,那寒冰彻骨的眼神,足以让两人吓得魂飞魄散。
阮妤一听立刻应下:“好呀。”
随即便想到头一次在容澈房里睡醒后,清晨听到的那悠然婉转的曲子,可惜那首曲子未曾听完。
百岁哆哆嗦嗦将容澈的琴抱来,放置在容澈身前还频频抬头偷瞄阮妤,这小白脸城主到底是给殿下下了什么蛊。
阮妤未曾发现两个下人奇奇怪怪的眼神,视线全被容澈吸引了去,手抚琴弦,还未发出半个音节,却已然是在这架势下,为容澈周身镀上了一层光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那日并不似现在一般,她就坐在他跟前,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周遭的一切都在准备着聆听容澈的琴声。
阮妤注意到容澈的指尖修剪的整齐干净,修长的手指搭在琴弦上,指尖抚动琴弦,悠然的琴声随之而起。
从小只与刀剑作伴的阮妤并未听过多少曲子,甚至许多家喻户晓的名曲,她也不定能叫得出名字来,而此时的曲子,在阮妤浅薄的曲库中就更是毫无痕迹。
未曾听过,阮妤也懂分辨曲子的旋律好听与否,如呢喃细语般缓缓流入耳中,曲调幽缓却并不哀愁,每个音调都像是一根羽毛一般轻抚着阮妤为之颤动的心尖。
凉风拂过,吹动着院外的桃花林沙沙作响,容澈耳边的发丝从耳后滑落,随着风飘扬在脸侧,挡住他线条清明的下颌线,美音美景美色,阮妤不禁沉浸其中。
此时容澈心中,倒是没由来突然想起了母妃,若要说阮妤是听他抚琴第一人倒也不尽然,小时候他便常在母妃的督促下抚琴给母妃听。
虽是为了练习,但那时他倒也没少闹脾气。
琴声中,他似是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第24章 . 温柔 刚为你谱的曲,唤作《桃花》可好……
母妃曾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名为梁絮。
其姿色就是阅尽天下美人的越武帝也是连连惊叹,称其为世间难得一见的美女子。
流连美色的越武帝当年不顾梁絮当时已与自己心仪的郎君定下终身,强取豪夺直接将人带回了都城,纳为絮贵妃,娇宠一时。
梁絮整日以泪洗面,却仍无法反抗越武帝,若是反抗,轻则她一人被处死,重则她的家人以及她爱的男人皆不会有好下场。
梁絮有了身孕这年,一直没在梁絮这得到好脸色的越武帝却彻底失去了耐心,别的妃子上赶着想被他宠幸,唯有梁絮,整日哭丧着脸仿佛不是在受宠而是在奔丧。
越武帝独宠絮贵妃一人五年之久,自是被后宫其他人嫉妒,并未用什么高明的手法,趁着越武帝变心之际,絮贵妃惨遭陷害,最终打入冷宫。
冬夜里,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冷宫的死寂,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梁絮诞下一子,取名容澈。
只是深宫之中,梁絮深知自己无力更无法与那些每日争宠斗艳的嫔妃相争,但不争不代表就是安全的,容澈男儿身份若是被知晓,太易遭人觊觎。
无论容澈是否参与帝位之争,只要他是男子,即便不想争,也会有野心勃勃之人替他争,而她这个无能的母亲,却没有半分能力护他周全。
唯有——
“絮妃昨日生产了?是听闻有小孩哭,可吵得我觉也没睡好,是男是女?”清晨,负责看管冷宫的太监不耐烦地走进屋,瞥了眼跪在地上虚弱的梁絮,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现如今的情形就是如此,即使是毫无实权的小太监,都能让她在生产隔日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头也抬不起来:“回公公,是女儿,名为容澈。”
“女儿?呵,没用的东西,怪就怪你肚子不争气,若是生了位皇子,那我兴许还帮你向上头通报一声,看皇上会不会大发慈悲看在皇子的面子上将你放出去,既是公主,那就哪凉快哪待着吧。”说罢,太监甚是连公主的名字也没记清,摆了摆手转身便离去,不再留给梁絮半分眼神。
梁絮反倒松了口气。
冷宫中的公主尽管并不被重视,也好过这么小被人虎视眈眈的好。
梁絮生下公主一事直到好几个月才被冷宫外的人所知晓,不过也仅是知晓,一听是公主而不是皇子,之前一直等着若是皇子便赶尽杀绝的妃子们也没了心思,梁絮也逐渐在冷宫被她们遗忘。
只是遗忘也只是被曾经觊觎她大受盛宠的嫔妃们所遗忘,而梁絮在冷宫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昔日伺候她的宫女和太监皆是不再对她尊重,更有报复心极重之人,在外受了气便来到冷宫对着梁絮撒气。
人尽可欺,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更别说那些曾经一直惦记着梁絮美貌的下流之人。
容澈才几个月大时,眉眼间便已依稀能看出,梁絮的精致容颜被他完美地继承了下去。
待到三岁时,似是能看出越武帝年少成名的聪颖也被他完美地展现了出来。
梁絮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并没有错,容澈是个十足优秀的孩子,甚是后宫中少有的拥有继承皇位能力的皇子。
可她深知,深宫中并不是仅靠容貌和天赋就能存活下去的,后背没有靠山,这条艰险的路只会通向黄泉。
怪只怪她这个母亲无能,所以她让容澈扮作女子,教容澈抚琴,就是希望容澈日后能以女子的身份在这深宫中保住性命。
眼看因为自己力争自己有小鸟是男孩子,吵闹着不想要再练琴时,母妃难忍悲痛落泪,容澈手忙脚乱用胖乎乎的白嫩小手擦拭着母亲的眼泪:“娘亲不要难过,澈儿听娘亲的话,澈儿是姑娘,是公主,是小女孩,澈儿不和娘亲争了,澈儿这便去练琴,再也不闹了。”
梁絮无声的眼泪不断落下,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梁絮难忍心中的痛苦,一把抱住容澈幼小的身体:“澈儿,是娘对不起你,是娘不好。”
那时的容澈尽管聪慧,但仍是不懂,为何母亲一定要让他扮成女孩的样子。
但容澈仍乖巧听话地扮演起了小女孩,整日穿着小裙子,梳着发髻,已然是女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