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 阮妤睁眼醒来却见床上只剩她一人,心中思索着容澈怎这般早起床,便连忙起了身打算去屋外瞧瞧。
床的一侧还留有淡淡余温, 阮妤抿嘴一笑, 很快将衣服穿上从房中出去。
院子里静谧无声空无一人,就连长命百岁也没了踪影不知在干什么, 此时竟没在院中准备早膳,阮妤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两个丫头也太松散了。
阮妤心中还在思索着是否是自己昨夜睡姿不佳扰了容澈,不知自己有没有打呼噜什么的, 这才叫容澈天刚亮就没了人影。
忽的听见侧屋传来声响,像是有男子的声音。
阮妤觉得奇怪,连忙朝着侧屋走去, 站在门口轻唤了一声:“昭昭?”
屋内突然没了声响,像是并无人在屋中一般, 阮妤不知自己刚才是否是听错了, 难不成容澈并不在这里。
还未想出所以然来,突然房门从里面被打开来,抬眼便看见了容澈正一脸淡然的站在屋中,看到来人是阮妤便露出了笑轻声道:“你醒了, 见你睡得熟, 便没吵醒你。”
阮妤愣了愣,想起自己刚才听见的声音,仍是有些不放心:“昭昭怎这么早便起了, 方才你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说完这话,阮妤朝着屋内探了探头,并未看见别的什么人, 便听见容澈道:“听见你在外唤我,便来开门了。”
为何要早起,自是要问这睡觉不老实的小傻子了,跟个八爪鱼一般,全然不似那日中了迷魂香一般安静,今晨朔烈带着消息前来,容澈便趁着阮妤睡觉时在此商讨要事。
看样子是被听见了,不过看阮妤的样子,应是没听见什么,掩去眼底的暗色,笑眼咪咪的看着阮妤,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那兴许是我听错了。”阮妤挠了挠头便没再在意这事,连忙又道,“昭昭今晨想吃些什么,我让人去准备上。”
容澈将侧屋的房门带上顺应着同阮妤一同走到院子中:“让长命百岁去备就好。”
“她们人都……”阮妤正想数落这两个宫女,手一抬,便见这两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子中,方才她明明没看见她们啊,更没听见脚步声,那人是从哪来的。
抿了抿嘴,阮妤没再多说,总觉得今早奇奇怪怪的,难不成是她还未睡醒。
容澈见状,也只是抬手示意长命百岁前去准备早膳,思及方才朔烈带来的消息缓声道:“夫君今夜可有空闲?”
阮妤眨了眨眼,像是猜到容澈的想法一般有些开心:“怎么,昭昭这是要邀约我?”
容澈双唇紧抿,这的确是他头一次要主动邀约阮妤,但,却并不只是阮妤想的这般简单,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说不出口了。
眼里望向阮妤的一脸欣喜和期待,而他深藏在表面下的意图竟是显得有些晦暗不堪。
阮妤见容澈不说话心里慌乱了一瞬,该不是自己太过直接引得容澈羞怯了,摆了摆手连忙道:“有空的,今夜并无什么事。”
容澈只觉自己变得优柔寡断起来,沉沉地看了一眼阮妤,在心里将计划走了一遍才道:“我想去看看今夜的夜市。”
阮妤一下子明白过来,容澈这是在府里闷得无聊了,她这些日子忙过了头都忘记这段时间是北城夜市最热闹的时间,想来她一直说着闲了要带着容澈好好看看北城出去游玩一番,竟自己都没想起来,反倒让容澈提了出来。
心中有些愧疚,自是一口应下:“是我不好,这都忘记了,今夜咱们便去夜市瞧瞧,北城这段日子夜市可热闹了,很多新奇玩意儿。”
容澈点了点头,没再多说,看那样子也并不像是因为阮妤答应了而有多少欣喜,反倒心事重重的样子。
阮妤并未多想,只觉自己这段日子忽略了容澈,便想着借着今夜定要好生逛逛北城的夜市。
用过早膳,阮妤便从熙鸢阁离去了,待身影消失在桃花林深处,一直维持着的温和面容逐渐消散,面色沉下来转身再次进了侧屋。
屏风后的朔烈听见声响这才显露了身形,将方才慌乱收起的地图再次展开来:“殿下,此次机会难得,魏国太子抛来橄榄枝,咱们是否要顺势接下。”
容澈视线落到地图上,脑海里却浮现出阮妤笑着答应他的样子,沉默半晌才道:“我已找到机会,今夜便与魏国接头,先看过他们送来的情报再做打算。”
朔烈闻言有些疑惑,与魏国交涉已是交涉许久,此次魏国带着获取的重要情报前来,可谓是诚意十足,抓住这次机会,他们这些年所做的准备兴许就会一举成功,届时容澈也无需再扮作女子身份,越国的江山更是要易主。
但容澈怎有些犹豫的样子。
入夜。
阮妤早早结束了手头的事务,还未前往熙鸢阁,便见容澈已在凌风阁前等着了,扬嘴一笑连忙迎了上去:“昭昭,什么时候来的,怎不让人进来传唤一声。”
容澈今日像是特意打扮过一般,淡雅的纱裙,精致的发髻,看得阮妤移不开眼。
“看你在忙,时辰还早,不着急。”
阮妤点了点头,顺势挽上了容澈的手臂,亲昵地挽着他笑道:“已经处理完了,下次直接唤我就好,一些小事罢了,咱们走吧,早些去夜市,免得一会人多起来了马车不便入内。”
臂膀传来温热,带着阮妤靠近扑面而来的淡淡体香,容澈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迈开了步子。
阮妤提前让人备了马车,为了不引人注目,今日的马车要显得朴素许多,坐入马车内,阮妤瞧了眼容澈的面容,想了想仍是拿出了面纱打趣道:“昭昭,还是将面纱戴上吧。”
容澈这容貌让人瞧了去,肯定得引起一片轰动,不用猜都知道是她带着公主殿下出门来了,况且如此美貌,阮妤可不想便宜了别人,让容澈跟猴子一样被人围观。
容澈一愣,侧头发现阮妤又在贼兮兮地盯着他瞧,这小傻子就这么喜欢看他吗,他现在扮作女子有何可看的,阮妤不爱瞧男人总对着女子的容颜移不开眼干什么。
不过倒是让他心头舒畅了几分,抿嘴一笑,乖顺侧过身靠近阮妤道:“夫君这是担心我让人瞧了去?”
阮妤没曾想容澈倒是把她的心思给猜透了,脸上一热顺势将手绕过容澈,在他身后替他戴上面纱:“昭昭的美貌岂能随便让人瞧,若是不想让人围观,自是戴着面纱比较好。”
白色的系带缠绕至脑后,和柔软的青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阮妤凑近几分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给系带系上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马车忽的一阵颠簸,阮妤手上一抖,还未系紧的面纱从手中滑落,侧坐着的身子往前踉跄了一下,就要从软凳上摔下去,身前的容澈下意识伸手,回头就要接住阮妤。
面纱从脸颊滑落的瞬间,像是一片羽毛轻抚过嘴唇,却又带着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的脸庞映入眼帘,容澈呼吸一窒,有力的臂膀一把抓住了阮妤,手握一片柔软。
阮妤眨了眨眼,似是还未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刚刚她的双唇似乎碰到了什么,一抬眼便见容澈放大的脸庞在自己面前僵住了。
反应了几秒,阮妤捡起面纱坐稳了身子,摸了摸唇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手足无措,到底是意外,阮妤想来连忙解释道:“昭昭,方才没坐稳,你没事吧?”
扑通、扑通——
容澈耳中似乎仅能听见胸腔猛烈碰撞的声响,是谁的心跳声这般大,仿佛充斥着整个马车,扰得他听不见阮妤在说什么了。
完了,阮妤有些心慌,女子间亲密一些不过是不小心触碰到了,容澈怎跟丢了魂一般,像是受极了委屈,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温热,慌乱之际阮妤不知心中怎还回味了一番,容澈的唇好软。
阮妤砸吧砸吧嘴,马车内一人呆滞着另一人的思绪仿佛飘到了奇怪的地方,气氛有些微妙。
“昭昭,我重新帮你戴上可好?”阮妤歪了歪头看向容澈。
容澈轻咳一声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视线落到阮妤一张一合的双唇上,连忙又移开了视线,丝巾下的喉结来回滚动一番,不自在地别过头将身子转了过去,轻声应下,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手心出了汗。
一直淡然自若的他,竟也有如此事态的时候,背对着阮妤,容澈感觉到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呼吸声,面纱再次掩住面容,面纱下的薄唇却不由得轻抿了一下。
方才事发突然,此时倒是有些惋惜那蜻蜓点水般的触碰,意犹未尽舔了舔唇,仿佛有些气恼阮妤的一个简单的靠近竟将他乱了阵脚。
感觉到面纱系紧,容澈忽的转身,一下凑近了她,微眯着眼将人笼罩在阴影下:“夫君方才,嘴唇碰到我了。”
阮妤一愣,呆呆地看着容澈,容澈倒是饶有趣味地想要看阮妤惊慌失措的样子,欺负这个小傻子扳回一城还不简单。
哪知,阮妤很快回过神来,忽然咧嘴一笑,自是知道容澈是个女子,亲一下又如何,如此貌美她可喜欢得紧,能有这般好姐妹,亲密一些又何妨。
仰头凑近,只觉容澈一脸正色的样子不过是在和她开玩笑,阮妤倾身在面纱下落下一吻,嘴唇贴过容澈的脸颊,一脸坏笑:“碰一下怎么了,方才是不小心的,这次,是故意的。”
第32章 . 夜市花灯
容澈没曾想自己也会有吃瘪的一天, 怔愣地看着阮妤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久才轻笑一声退开身子来,也就是栽在了这小傻子手中罢了,却心底涌上一抹酸意, 她只是把自己当做同为女子的姐妹而已, 的确有些让人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
阮妤并不知短短片刻间, 容澈的心中已是千回百转,视线望向马车外, 便见一路的灯火通明:“昭昭,夜市到了。”
容澈侧头看去, 轻点一下头将思绪收回,眼下时间还早,能与阮妤共游夜市, 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待马车停稳后,两人相继从马车上下来, 平平无奇的马车并未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整个夜市已是人满为患。
抬眼看去,高空中挂着高度不一的花灯,这也是夜市的一大风采,每年都会有各式各样的花灯高高挂起, 但凡有能力者, 拉弓射下空中的花灯,便能将花灯带走。
北城虽地属边界,会拉弓射箭之人不在少数, 但空中用绳索绑住的花灯会随着风向飘荡,并非不会动的靶子,而且夜晚视野不佳, 又是朝着上方射箭,想要射中并不容易。
阮妤抬头看向挂在最高处的那盏金边花灯,那是夜市的头筹,近几年来一直无人射下那盏灯,越看越觉得如此花灯与容澈十分相配,若是能为容澈赢下这盏花灯,他定会高兴的。
只是阮妤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射下,但仍是想一会去试一试。
容澈随着阮妤的视线也看见了高空中的那盏金边花灯,北城夜市的规矩他也是有所耳闻,不过看到小傻子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夫君喜欢那盏花灯?”
阮妤一愣,收回眼神,自然而然拉住容澈的手不答反问:“昭昭可喜欢?”
容澈心头一颤,反应过来阮妤竟是有意想为他拔得头筹,他还未完全习惯何事都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却又十足贪恋着这份挂念,忍不住捏了捏阮妤的指尖逗她道:“要不下面那盏也不错?”
阮妤眉头一皱,自己的射术可不是花拳绣腿,被容澈这么一说,反倒是拿出了十足的志气,今日非要拿下这盏花灯不可:“最好的花灯要送给最好的昭昭,我会射下来的!”
最好的吗?
容澈已是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被人用这个词来形容了,幼时母妃似乎常说,他便是她最好的礼物,可母妃去世后,谁人见了他不是一副嫌恶的神情,不再有“最好”,剩下的只有“最次”的话语。
不忍打击阮妤的积极性,容澈笑着点头随着她一同前往射击场。
整个夜市的中心便有一片空地,想要挑战射花灯的人们都会聚集于此,每人每年仅有一次机会,失误了便只能再等明年了,所以选择朝向哪盏花灯射箭尤为重要。
若是一箭未中,今年也只能空手而归了,这也是为何一直无人射下最高的那盏灯,对于没把握的事情,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去尝试,落得两手空空那才是得不偿失。
当阮妤站在射击场拿起弓箭时,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委屈地看了一眼容澈,若是自己没能射下,那她便没机会给容澈射下别的花灯了。
好不容易带容澈出来一次,闹了笑话岂不是得不偿失。
容澈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有些无奈,自是不想让阮妤有太大压力,看了眼高空中的花灯,选定了另一盏阮妤一定能射下的花灯,上前几步凑近阮妤耳边轻声安抚道:“夫君,我喜欢蓝色那盏花灯。”
阮妤一愣,抬眼看了看,位于金边花灯下不远处飘荡着一盏绽放着淡蓝色光芒的花灯,远处并未能看清蓝色花灯上的花纹,但若隐若现显得更加神秘,让人忍不住想要摘下它一探究竟。
难怪容澈会喜欢,阮妤抿嘴一笑,这下便是信心满满了,这一盏比最高的那盏要容易许多,点了点头调整了站位仰身拉弓。
“这个方向,难不成他想射那盏蓝色花灯?”很快,有围观的人注意到了阮妤拉弓的方向,抬头看向那盏灯有些惊讶,“那盏可太高了,这怎射得下来。”
蓝色花灯虽不及金边花灯,但仍是普通人无法触及的高度,有自信朝着高处的花灯射箭,定不是普通人。
然而并无人知晓拉弓之人就是北城少城主,这人一声惊呼,引得周围人皆投来了视线,都想看看是何等人物竟如此大胆,不知是深藏不露还是不自量力。
“高的才好看啊,这小兄弟细胳膊细腿的,怕是射着玩吧。”
“小兄弟!这一年可就射一箭,要不换一盏吧。”甚至有人看着阮妤年轻,以为阮妤不知夜市的规矩,高声提醒着。
阮妤却充耳不闻,眼神锁定远处的蓝色花灯,已是箭在弦上。
阮妤拉弓的姿势实则与男子拉弓的姿势有着很大的不同,因男女的力道和身形不同,侧身的阮妤将修长的身形完全显露出来。
容澈微微眯起眼,无法将视线从此时像是镀了一层光的阮妤身上移开,却又想将她的光芒藏匿起来,不让任何人瞧去。
咻——
箭离弦飞射,直冲冲朝着高空飞去,众人的视线齐刷刷从阮妤身上移向了那支箭,仰起头看向箭最终的落脚点。
唯有容澈,仍是目不转睛看着仰头的阮妤,她精致的下颌线落入眼底,容澈缓步上前,待周围一阵欢呼声响起,他已然站在了她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