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顺着长命的目光看去,瞥了眼床榻上的人影回首淡然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百岁率先直立起身子来,一脸坚定,像是要为容澈赴汤蹈火一般:“殿下,这事交给我们,保准滴水不漏!”
容澈衣袖一挥,将房门带上隔绝了两人好奇的视线,并未过多解释,随着迈开步子,眼底逐渐漫上丝丝寒意:“去搬张椅子到院子里,人应该快到了。”
两人不明所以,长命替容澈搬来一张软椅后退至容澈身后,还未张嘴发问,只听一声闷响从院外传来,随后便是凌乱的脚步声。
声音逐渐逼近,伴随着像是被捂住嘴发出的呜咽声,一声男人的呵斥打破沉寂:“老实点!”
熙鸢阁门前,一名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拧着五花大绑的侍女,毫不留情将人一把扔进了院中,他三两步走上前单膝跪在容澈跟前道:“殿下,人带来了。”
此人是容澈身边的影卫朔烈,他鲜少在人前露面,长命百岁这些年也未曾见过他几次,每次出现便必是有大事发生。
侍女惊恐抬头,只见她嘴被白布堵上,身上捆着粗麻绳动弹不得,摔倒在地只能不断挣扎,却依旧无法挣脱分毫。
容澈轻靠在软椅的靠背上,从容不迫理了理自己的裙摆,不怒自威的神情让他不再有分毫娇弱女子的样子,仿佛方才在屋里如同两位姐妹倚靠在一起,温柔替阮妤解毒的人并不是他一般,眼底的暗色预兆着接下来兴许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淡淡地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侍女,薄唇轻启,短短几个字却让人不寒而栗:“将布取了。”
朔烈接到命令站起身来,将侍女往容澈跟前提了去,居高临下看着她道:“想活命就老实交代。”
说罢,侍女口中的白布被朔烈扯掉,她猛地大口喘起气来,此时头发凌乱的模样想必刚才已受了不少苦头,嘴恢复了自由也没敢大喊大叫,一双眼含着还未掉落的泪珠看着容澈。
容澈换了个姿势往前倾了身子,手撑在膝盖上凑近侍女的脸,的确就是今晚给阮妤倒毒酒的侍女。
“殿、殿下饶命,奴婢是无辜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殿下饶命啊!”侍女怎么也没想到,今晚坐在阮妤身侧娇滴滴的公主此时竟是这般骇人的模样,更没想到自己天衣无缝的操作会被容澈察觉了去。
似是想到了刚才所受的折磨,侍女带着哭腔乞求起来,身子也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不知道?”容澈勾了勾唇,修长的手指轻点着软椅的扶手,看似从容却是没了什么耐心,视线扫向朔烈冷声道,“这么久才将人带来,还只说不知道?”
朔烈眉头一皱,连忙垂头道:“殿下,已是严刑拷打一番,奈何这人嘴硬,怎么也不肯说到底受何人指示,殿下恕罪。”
容澈轻笑一声:“严刑拷打?对待女子怎可如此粗鲁。”
忽的起身,说着似是怜香惜玉的话,眸底却是寒光乍现,几步逼近趴在地上的侍女。
一抹银光闪过,未叫人看清,一支银针便迅速刺入了侍女的脖颈。
侍女猛然瞪大眼,霎时感觉后颈处传来怪异的感觉,还未惊缓过神来,剧烈的疼痛遍布全身,惨叫声随之响起,响彻整个熙鸢阁。
侍女凄声惨叫,即使身子被绑着绳索,也剧烈挣扎着在地上来回翻滚:“唔啊!殿下……殿下!啊!饶命……饶命啊殿下!”
看着眼前女子痛苦的模样,长命百岁不禁在心里为她捏了把冷汗,但跟在容澈身边多年,那些前仆后继想要加害容澈的人,无一不是遭到了容澈惨绝人寰的对待,如今他俩也已是能淡若自持了。
再转眼一瞧,一旁已经再次坐回软椅上的容澈,像是和此时惨烈的场景毫不相关一般,依旧保持着自己优雅的姿态,面色并未被此影响分毫,将自己的发在指尖缠绕两圈,颇有耐心的样子。
侍女已是疼得神志不清,根本不知自己怎会在片刻间遭受如此痛苦,精神几近崩溃,指尖在地上扣出道道血痕,她痛苦地大喊道:“我说!我说!殿下……殿下……”
容澈闻言脸上并未有任何波动,抬了抬手,朔烈便连忙拿出一块白布上前包住了那根针,取出的瞬间侍女的挣扎也骤然停下,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几乎要断气了。
容澈没给侍女太多喘息的机会,凌厉地看着侍女,等待着她的回答:“说吧,是谁指示你向少城主下毒的?”
“是、是佐吏,是刘佐吏吩咐奴婢用那壶酒倒入少城主杯中的!”
容澈抬头看了眼天色,已快到子时,屋里还有个还未完全脱险的小骗子,听完侍女的这话便起了身,已无需在此多耗费精力。
裙摆拂动,带起一抹清香,惊得刚九死一生的侍女顿时脸色惨白,下一秒却见容澈并未搭理她,只是转身要朝屋里走。
容澈清冷的嗓音在院中响起:“接着审,查出事情缘由,留她一条命明日扔在阮府门前。”
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已然在刚才的一幕幕中让侍女发觉公主并不是平日里所见的模样。
“是,殿下。”朔烈应声走向侍女,容澈已推门进了屋。
屋内烛光摇曳,紧闭的房门隔绝了外面刚才令人惊骇的一幕。
阮妤仍躺在床上没有恢复意识,容澈上前侧坐在床边掀开了阮妤身上的被子,俯身将手臂绕至她的后颈,将她身子抬起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你这身份危机四伏的,你说我是帮还是不帮呢?”容澈轻声自言自语道,明知阮妤并不能回答,也不知是真想要一个答案,还是已在心头有了答案。
取出一根银针扎入穴道,片刻后银针并未变色,容澈又取出银针反复查看了其他穴位,看来毒素已经完全排出了,这小骗子命还挺硬。
若是碰上别人,中了如此剧毒不出半柱香时间便会毒发身亡,容澈替阮妤排了大部分毒素,剩下的倒是在他审问侍女的时间中被阮妤自己排出了。
容澈缓缓收回手,阮妤再次被放回床榻上,替人盖好被子,看着此时还毫不知情的阮妤安然的睡颜,缓缓扬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第8章 . 遭遇 最终在冷宫中香消玉殒
阮妤醒来时,只觉得浑身有些酥麻,像是瘫软无力但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缓缓顺了两口气,感觉到屋外有阳光照射进来,看来今日天气不错。
下一瞬,她却猛然坐起身来,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凌风阁,这是容澈的房间。
屋内并未见到容澈的身影,但前日阮妤才在这床沿边靠了一晚,岂会不知这是哪里。
想要回忆昨晚的事情,脑海中却像是断了片一样,记忆全然无法衔接上,阮妤惊慌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周身,好像没被人动过,那她为何躺在容澈的床上。
不知自己昨晚喝醉了是否有做什么出格的事,阮妤掀开被子立刻就要起身。
刚赤脚踩在地面上,屋外突然传来琴声。
悠扬连绵的琴声,犹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缠绕着清晨的暖阳,丝丝淌过心尖。
阮妤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琴声,慌忙穿上鞋跑到门前,驻足在房门前。
院中,那抹清雅的身影在树荫下的点点阳光中抚琴,不似女子娇柔温婉的琴声,这一曲却又在容澈的琴弦中跳动出了独属于容澈的气质。
琴声戛然而止,迎着光容澈侧头看去,瞥见阮妤站在门前的身影,语气淡漠,嘴角却似是伪装一般扬起了一抹笑:“少城主,你醒了。”
阮妤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想起昨日还不知是什么情况的窘迫,快步踏入院中:“扰你弹琴了,殿下琴声真是优美。”
容澈拾起一旁的帕子轻轻擦拭着琴身,听阮妤如此夸奖他,便像是羞怯了一边微微垂下眼帘,笑意却并未流入眼底,眼底的淡漠丝毫不影响开口的柔顺语气:“少城主可还感觉身子不适?”
阮妤径直坐到容澈对面,只觉抱歉万分:“昨日我可是喝醉了?不知怎的一下没了意识,怎会今日醒来睡在殿下的床上,现在身子还觉得软绵绵的,不过倒是没有头晕脑胀的感觉了。”
容澈抬眼朝着一旁站得老远的长命百岁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为阮妤斟茶:“少城主先喝口茶,昨日你被下毒了。”
“下毒?!”阮妤一惊,瞪大了眼,“何时……是那杯酒吗?那我怎么……”
阮妤突然意识到自己失去意识前最后那杯酒有些奇怪,但当时瞧见容澈身子不适,便将自己身子奇怪的感觉压了下去,现在细想来,自己便是从喝了那杯酒开始不对劲的。
那这么说来,是容澈救了她!
看着阮妤的眼神,容澈抬手抿嘴笑了笑,将长命倒好的茶递到阮妤面前轻声道:“昨日我只是碰巧瞥见那侍女神色慌乱,便多看了两眼,没来得及提醒你,启料那酒里有毒,好在我会一些针灸之术,眼下你没事了便好。”
百岁一听差点没手一软将手中端着的茶壶给洒了,这温柔得快滴出水的声音,竟是他家主子发出的吗。
长命再一听这话,是哪听哪不对劲,容澈可是使毒高手,更别说昨日那一地的黑针,如此剧毒怎就被容澈说成是仅用了一些针灸之术治好的。
容澈这又是唱的哪出?
阮妤惊愣地看着容澈,虽没有中毒后痛苦挣扎的记忆,但仅是听到针灸之术就让她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僵着身子,阮妤小心翼翼问道:“殿下替我施针去毒了?”
长命百岁昨夜也是未料到,容澈将人扛回来不杀反救了,跟着容澈这些年他们哪曾见过容澈如此好心过。
如此恩情,他俩不明白阮妤在惊慌什么,容澈倒是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她这是担心他将她身子看了去。
的确是看了,但并未表露分毫,容澈连忙不自然地别过脸似是羞怯,连带着语气都慌张了几分道:“少城主莫要误会,我并未……穴道在你的手臂上……”
阮妤见容澈这样连忙慌乱摆了摆手,她这是在瞎说什么,竟怀疑人家高贵的公主偷看她身子,在容澈眼中她可是个男人,容澈怎可能去偷看她。
“抱歉殿下,是我唐突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阮妤急忙解释着,却又觉得自己欲盖弥彰,瞥了几眼容澈的神情,看来是自己多虑了,眼下还有旁人,她连忙又平缓下自己的情绪沉声道,“昨日多谢殿下,此事我定会查明真相,让你担忧受惊了。”
阮妤突然挺起胸膛一副男子气概十足的模样着实让看透一切的容澈忍不住想笑,眼瞧阮妤一副对他又感激又欣喜的模样,这笔不为人知的交易倒是做得不错,他应该会赚得盆满钵满。
既是如此,那便让阮妤把这份恩情记得更重一些罢。
“我记得那名侍女的样子,所以昨夜少城主无事后,我便画下了她的画像,少城主若是想查,可先从这名侍女下手。”容澈从琴边拿出一副画卷,摊开来上面正画着那位侍女的模样,只是此时那名侍女是否还长着一张完好无损的脸,可就不一定了。
阮妤又惊又喜,容澈做得如此周到,她还未开始行动,便给她省去了不少麻烦,如此贤内助,怎叫她不欣喜。
只是很快阮妤又垂下了眼帘,想必容澈是知道自己即将嫁入阮家,虽不知容澈对她作何想法,但做这些也只当她是他的丈夫罢了,可她却永远也没有办法真正成为容澈的丈夫。
心中愧疚与感激交杂着,落入容澈眼里,却是饶有趣味地品味了一番。
阮妤接过画卷反复看了几遍,虽对这名侍女毫无印象,但容澈画得细致,想必照着画像很快便能找到这人:“殿下真是多才多艺,如此画像,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容澈瞥见阮妤的神情,脸上的笑意褪去几分,淡然道:“少城主身子既已无恙,那我便安心了,此事要尽早解决才好。”
阮妤点了点头,收起画像起了身,低头好看见容澈浓密的眼睫轻颤,微风拂过,此时心下涌上一股暖意,别过头看了一眼阳光照耀的地面缓缓道:“今日天气极好,殿下若是想出去逛逛,便叫人吩咐下去。”
“多谢少城主关心,我会的。”容澈乖顺的样子几乎让一旁的长命百岁快要惊掉了下巴。
这是在装什么,三两句将人打发走不就得了,怎么还说个没完没了了。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不想走,一个也不赶人,再这么聊下去,都快吃午膳了。
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阮妤闻声看去,便看见甘正凌的身影,眸色一沉闪过一丝不舍,但也心知该去办事了。
与甘正凌前后走在熙鸢阁外的桃花林中,阮妤心下还在想着容澈替自己祛毒一事,甘正凌却在步出院子没多久后突然顿住了脚步。
阮妤一愣,回过神看向甘正凌,只见他又带上了平日里那副严肃的模样,仿佛又出了什么大事,连忙开口问道:“怎么了甘副将?”
甘正凌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远处的院门,此时的对话声应是不会传到熙鸢阁里面了,这才回首又道:“昨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阮妤倒是有些惊讶甘正凌是怎么知道出了事的:“你知道了?”但这事本就危急万分,她便说着连忙又将容澈刚给她的画像拿了出来,“我正要同你说这事,昨日我被人下毒了,幸亏殿下机警发现了异常,否则我就遭人陷害毒发身亡了,此事我已有了头绪,必须尽快将人查出。”。
甘正凌视线看向摊开的画卷,神色突变,警惕万分:“正是此人!今晨这名侍女被五花大绑扔在阮府门前,已有不少百姓看见,皆在议论纷纷,将人押入府中,还未审问,她便什么都招了,这画像你是从何而来的。”
阮妤瞪大了眼,她刚才已在心里细细思索着要从何找起这名侍女,竟没想到已经被抓获了,她低头看了眼画像怔然道:“是殿下昨日看见了侍女的样貌,便画下来助我的。”
甘正凌闻言紧抿着双唇,神色愈发凝重,好一会才压低声音道:“此事实在蹊跷,你切莫因这些表面的东西掉以轻心,殿下并非简单的人物,虽是女子,但在那样的环境下生长……”
接下来的话甘正凌并未说完,但仅看他的脸色便知道大抵是什么意思,阮妤皱起眉头,听闻甘正凌这样猜测容澈,她心里是不悦的:“昨日若不是殿下,我已无命在此与你说话了,甘副将此话实数不该,如此猜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