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愿,也是不肯。
她向来对感情自私,不是人人乐道的圣人。
“好吧,娘子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讲。”
“嗯。”
男人低头,将子带着些许凉意的玉手完全包覆,桃花眸下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毕竟我们是夫妻。”
沈临烟微愣,不知所措看着床沿处交缠的十指,在微弱的烛光之下,渡上了一层薄薄暖意向着四周晕染,一时扰了彼此之间的心绪。
这屋里到底是有些暖意,不似门外发凉。
她忽的偏过头去,不着痕迹将手收回腰间:“嗯……我出去瞧瞧刘嫂。”
沈临烟也不等男人回话,便急匆匆站起身来向着门外走去,这去找刘嫂的话语,不过是个好听的幌子罢了。
她轻轻合上门,瞧着刘嫂屋里火舌摇曳,又转过身向他处走去,夜里风大也听不到黑狗犬吠,只听得耳边青丝被吹得肆意飞舞的声音。
沈临烟下意识拉了拉衣襟,仰着头望向黑夜里发亮的圆月,倒也让人清醒了些。
还未曾品尝那酒,自己却醉了去,朦朦胧胧的看不清眼下局势。
鬼使神差的,耳边轻轻浮起儿时奏起的乐音,子杏眼之上睫羽微微抖动,目光逐渐向着某处看去,入眼的却是一望无际的黑。
她鼻尖没由来的酸涩,嘴角轻笑一声,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缓缓转身走向门口,衣袖下泛粉的指尖在门框处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无力垂落。
总该说明白的。
云醉在等自己,她自始至终都知道的。
不知过了多久,刘嫂从屋里拿着些吃食出来,瞧见了这边的情况,不免走前几步轻声问道:“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
沈临烟摇头:“屋子里闷热,出来透个气罢了。”她嘴角微顿看着刘嫂手里的东西,不由得问道:“刘嫂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
一句话,倒是问了两次。
刘嫂笑得憨厚,瞧着手里的东西说道:“方才忘了喂小黑,这才想起来要出来喂食。”
沈临烟点头,下意识想接过刘嫂手里的东西:“小黑便是院子里养的那条狗吧,要不我来帮您喂吧,您也好早点歇息。”
刘嫂摇头拒绝了眼前人的好意,继而解释道:“不是我不想麻烦姑娘,是这小黑护食,陌生人去了恐怕要被咬了去。若是姑娘心里过意不去,在远处瞧着便好。”
沈临烟点头回应:“也好。”
等那刘嫂喂完小黑,双手在腰间布料处轻轻拍打,这才对上子那双带着柔意的杏眼,她叹了口气:“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
“姑娘还是跟我这个过来人讲讲吧,这屋里简陋倒也不至于闷热了去,可是与公子闹了别扭?”刘嫂说道。
沈临烟微愣,心里失笑,屋里闷热这种顽劣的借口,自己也说得出来。
“只是有些想不清楚罢了。”她低眉轻笑,笑得是自己对感情这般软弱无能的样子。
“是跟今日云公子有所瓜葛?”刘嫂问道。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的情意,她心里如何又不知晓,只是不敢面对罢了。
沈临烟轻笑,这笑意之下的意思倒也不言而喻。
“云醉,是我儿时的少……玩伴。”
儿时的少年郎,如今的陌路人。
彼此窥探其间,不过相视无言,各自身不由己。
刘嫂叹了口气说道:“可是如青梅竹马般的关系?”
“是,也不是。”沈临烟回答道。
不过是陪伴了彼此几年时间,隐隐约约生了几分道不清楚的情意。可那些年里,她也未曾没有想过花灯街下的红衣少年。
儿时那句,也并不全是玩笑话。
只是辞别过后,留下的只是狐狸面具,再经打探也无了痕迹,怕是那人不愿再相见。
等到如今,自己做了这徒有虚名的七王妃,心里也不得留下这些心思,只盼着寻到桃杏解开谜团,离了这世俗纷扰才是。
“姑娘心里可是在为二位公子为难?”刘嫂低声问道。
“说来可笑,我已然嫁为人妇,又怎能跟他人有了瓜葛。”
她这未曾谋面的瓜葛,一时间倒也数不清,此刻在心里存着的是愧疚,是负罪,是难以言喻的不堪。
“姑娘说得对,想来那二位公子也会想明白。”刘嫂说道。
想明白又如何,到底是压抑不住自己灼热的感情,总有一天会活生生被淹没了去。
沈临烟低着眉眼,目光定定落于手腕,似是在问别人,又似是在问自己:“想得明白吗?”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道歉,蠢作者今天立志通宵爆更(我是狗我是狗)
第57章 .原因种种 ·
外面的风愈发大了些, 刘嫂才回了屋子歇息。
沈临烟低垂着眼,倒也不愿面对屋里的男人,背着乐音反其道而行, 此番下来还是一个人冷静些为好。
女子步调轻缓,走出院落一时也不知要到哪里去, 脑海里浮现起与君初那日从山崖之上掉下来的场景。
她心里疑惑, 这些日子怎么不见那些杀手过来追查,想来云醉到了这里怕是宫里头早已知晓,那又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沈临烟正低头走着,却瞧得被月光照的温柔蓝色衣衫, 黑靴一尘不染踩在树叶上头, 沉默不语似是等待着她的回应。
她停着脚步也不抬头, 继而转过身子想要离去。
“烟儿,夜里寒凉小心冷了身子。”男人温润尔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字一句缓缓落于眉眼高低处。
沈临烟泛冷的指尖在袖口紧紧绞着衣衫, 嘴角微微顿,声音暗哑干涩:“今日之事, 还请云公子莫要告诉他人。”
云醉瞧着女子有些发颤背对着自己的身子,轻轻叹了口气:“自然不会,而且宫里也有意压下此事,你眼下安心便好。”
“宫里?”沈临烟问道。
“嗯, 皇帝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快,为了此事险些吐血昏厥过去,好在从师父那里学了些医术, 不曾为他人知晓。”云醉眉梢微垂, 说着这事似乎与自己不相干般。
“皇帝身子不好?皇后可知晓……”她也不知为何会问出这句话来,可皇后口中所说的十九日也快到了。
枕边人, 亲密无间想来是知晓的吧。
“皇后那边大抵是知晓的……”云醉如玉的眼微微转动继续说道:“这些时日都是皇后侄女陆梦在贴身伺候。”
“陆梦,她不是被封了郡主吗?怎会去贴身伺候皇帝……”沈临烟杏眼瞪得大了些,想起前些日子陆梦于皇宫大殿身穿异服惊人一舞,可眼下却成了皇帝眼前人。
这其中的缘由,倒是让她道不出来。
“她可是被迫的?”沈临烟下意识追问道。
云醉摇头轻笑:“若是被迫,她大可以拒绝,又何苦做了那三千之一了去。”
“可能是有难言之隐吧。”她这句反驳话,倒也是为了自己。
云醉神色微愣,将目光偏到一边去,似乎在隐忍什么一般问道:“那你呢?你可是被迫成婚嫁与这七王爷。”
“被迫?”女子嘴里缓缓自顾自重复了一遍,自己何时由了心里的主意去。若是由着自己的心思,便没了眼下这般进退两难的处境。
“烟儿,那些街坊之间的流言蜚语,我未曾没有听过,你莫要再为了别的欺我可好……”云醉停顿在半空中的蓝绸随着风意晃动,心下也摇摆不定起来。
“流言蜚语向来是不可信的。”沈临烟回应得小声,神色也逐渐趋于平淡。
不可信吗?那他情愿传的是自己与眼前人。
“烟儿……”
云醉蓝绸下修长指节才刚要触及女子衣角,却被眼前人不着痕迹躲开,彼此之间的距离也更远了些。
“云公子,还是请自重吧。”沈临烟转过身子,目光所及之处便是那双黑靴,她倒也不愿瞧眼前人一眼。
怕是彼此间遥遥一眼,唯恐再度心软了去。
“自重?自重便是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坠落山崖?还是说让那些嗤之以鼻的传闻再度传入耳边?又或者是受了宫里那些不明不白的委屈?”云醉笑得怅然若失,恍惚之间又向女子走近几步。
“云公子,你醉了……”沈临烟踩着枯叶退后几步,出言提醒道。
他说得字字珠玑,倒也句句属实。
“抱歉,是我唐突……”云醉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语里头失了分寸,手指微蜷于衣角,雾气也在如玉的眼中打着转。
沈临烟摇头,言语里也有些无奈:“云公子,还是早些离去吧。”
她本就是想躲着二人,实在不愿与之交谈,眼下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云醉见眼前女子闭口不谈,却一心想要送走自己,像极了他们儿时的最后一面,从不拖泥带水一别就是多年,也不知是否还存了思念在里头。
若是有,恐怕早已随时间而去了吧,
云醉嘴角微颤,有些话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得怅然一笑,话语之中似是对眼前人的恳求:“若是日后有其他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不要勉强自己。”
“云公子,还是莫要纠缠为好,就当忘了从前做个陌路人罢。”女子杏眼低垂,额间垂落的青丝也将半副面容遮掩了去,实在难以辨得出颜色。
“烟儿,你……”他叹了口气,在空中浑浊成白雾般又很快散开,如刀割置于心底,一字一句伤人的厉害。
“我早说过的,我已然嫁为人妇,断不可与云公子有了瓜葛。”沈临烟失笑,杏眼之中朦朦胧胧带了些月夜的凉意。
他们本就不能在一起,自己也不能凭着一份私心,而断送了他大好前程。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
定在了与云醉相伴相依的那几年。
还是那四角的院落,不知从何时起,温润如玉的少年郎竟又比她高了几分,而自己还是那般娇小玲珑,时常惹人伸手轻揉未曾带有珠钗宝饰头顶上发软的青丝,引得心里酥痒。
“烟儿,唤我一声师父?”少年郎披着墨色衣袍,故作老练手里把玩着白扇,瞧着就要往比自己低些的少女额间点去,却不料少女步调轻缓躲了过去,还冲自己做了个鬼脸。
“云醉,你休想让我唤你一句师父。”沈临烟环着手臂,杏眼扑闪着笑意,正佯装不满看着眼前人。
“那烟儿可要唤句别的听听?”云醉轻笑一声,调侃着面前脸色有些发红的女子。
“别的,甚么别的?”沈临烟问道。
“阿竹如何?”
屋檐下的少年郎衣袖下指节微微一动,那手中握着的白扇便被轻轻展开,上头画着的是二人拿同一支毛笔合作的青竹,歪歪扭扭倒也有些让人发笑。
“云醉,你又取笑我,快把这扇子拿掉,丢死人了!”沈临烟急急走上前几步,就要夺了这少年手中的扇子。
“这扇子蛮好的,怎么会丢人呢?”云醉作势后退几步,黑靴也一时斜搭在门槛处,进退不得。
瞧着女子蹦着跳着要来夺了扇子,下意识的他又将手举得高了些,出言提醒道:“烟儿,小心注意脚下。”
“脚下?”她仰着头问。
“嗯,脚下。”他俯着身子点头。
“云醉,你老是骗我,我才不信。”沈临烟伸出手来,就往那白扇方向闪去。
云醉一时不察,又害怕眼前人磕了碰了去,衣袖倒也远远护着女子打闹的身子,在他人视角倒是像极了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烟儿,别闹……”
话音未落,慌乱之下两人倒是扑了满怀,或许是女子用力了些,脚也半踩在门槛处生生落了空,那月白身影本要冲着后头仰去,却被护在身后的衣袖轻轻一带,转而落到了泛有清冽气味的怀抱里头。
这怀抱似真似假,虚无缥缈,倒是有些不真实。
沈临烟还没反应过来,两人便再度倒在了地上。
女子鼻尖痣直直对上眼前人修长的脖颈处,额间随之传来阵阵温热,头顶也传来云醉些许担忧的声音:“烟儿无事吧,可有伤着哪里?”
沈临烟下意识吞咽着口水,又快速从男子身上爬了起来,动作笨拙险些又将自己绊倒了去,眉梢也浮起些许不自然的红晕。
她说得吞吐:“无……无事。”
只见男子才支撑起单薄的身子,如玉的眼尾处悄然带了几分笑意,就这样直直盯着她,也不做声。
沈临烟瞪了他一眼:“你莫要在取笑我。”说着走近几步,示意伸出手来说道:“若是取笑我,我便不理你。”
云醉瞧着女子笨拙的伸出手来,却也摇头:“方才手着了地,怕是脏的。”
“我哪里嫌弃过你,快起来。”沈临烟说道。
云醉神色微愣,又很快笑出声。
是啊,烟儿从来不会弃了他去。
他也只是轻轻拉了女子衣袖,手中也没舍得用力,自己起来的。
“下次可不许这般不听话。”他训得温柔,像是掌心被猫爪轻挠,心里却也不痛不痒。
“谁知道……”沈临烟说得吞吐,反驳的话也停在了嘴边。
“下次,可就没人这般护着你了。”云醉轻笑,如玉的眼里不自觉多了几分落寞。
下次,还会有下次吗?
会有的,他不停说服着自己。
前些日子收到师父传信,信上说休养期限已到,没几日便该隐没于山林,不应沉沦于人世间的种种。
包括眼前人,也要忘却。
可自己,真就忘得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