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烟摇头,很快松开了刘嫂的手后退几步,向着眼前二人,恭恭敬敬跪于泥土之上行了一礼。
刘嫂神色有些无措,急急走近几步,想要把女子搀扶起来,却被沈临烟出声打断:“刘嫂,这便是我要您答应的一件事,这份礼节你们受得起。”
“姑娘,这……”刘嫂叹了口气,眼睁睁瞧着眼前人行这叩拜之礼。
而在离几人不远处的屋里,男人桃花眸微微扑闪将此处发生的事尽收眼底,衣袖下指尖握得紧了些,却也不知心里在想些甚么。
等沈临烟起身,刘嫂才急急将眼前人扶起:“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沈临烟也不作答,眼眸低垂贴向刘嫂耳边说了些甚么,又再度离去,引得女子搓着手指连连道谢。
“刘大哥,刘嫂,那我先去准备东西了。”沈临烟望了一眼远处的屋子,轻声说道。
“好,莫要耽搁,快点去吧。”
沈临烟别了夫妇二人,继而转身向着屋子走去。
脚下衣摆才踏进屋子,便瞧得男人半倚在床边正目光灼灼盯着自己。
“这般瞧着我干嘛?”她问。
“娘子生得好看,所以才想多看几眼。”君初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若是娘子不愿,那我就不看了。”
这话语中多少是有些孩童感觉在里头的。
沈临烟轻笑,只当眼前人童言无忌回答道:“想看便看吧。”
“嗯,我会认真看的。”
沈临烟失笑,想起方才进来要对眼前人的事:“你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要回府里了。”
“是要回家吗?”君初问。
“嗯。”
“回家也会和这里一般吗?”他又问。
“会的。”沈临烟回答。
“嗯,可我只有娘子了啊,不需要收拾的。”君初说得认真,倒是让女子再度红了眉梢去。
是啊,他说得倒是没错,眼下君初可以依靠的好像真的只有自己了。
“那等我收拾好东西,便出发吧。”沈临烟偏过头,低声说道。
其实收拾的东西倒也不多,是那日落于崖下的衣衫和老者送来的几本医书,多的却是刘嫂准备的吃食干粮,唯恐二人路上渴了饿了去。
没过多久两人踏出屋子,刘家夫妇站在院落里倒是像等待了许久。
“姑娘,路上注意安全,这些吃食带好。”刘嫂细细嘱咐道。
本来先前刘嫂想要刘大哥,去送他们一番,却被沈临烟婉拒,若是路上出了任何差池,他们是担待不起的。
“好,刘嫂等我安顿下来,有空会回来探望您二位的,希望那玉环用得上。”沈临烟轻声说道。
“好好好,必然用的上。”刘嫂连连点头,眼尾也逐渐泛起了红。
刘大哥从身后拿来,两顶遮掩面容的帽子:“路上小心,莫要再被歹人毒害了去。”
沈临烟接过帽子,点头示意:“刘大哥有心了,那我们走了。”
女子低着头搀扶着君初,将其送入马车里头,自己坐在车门外,小心戴好帽子掩了半个面容去,低声向着二人说道:“有缘必会相见,就这里告别,莫要相送了。”
说完也不等二人回应,手指轻轻握着马绳,勉强转过车身,向着小路辞去。
她自己哪里又会驾车,不过是自己逞强罢了。
等离那院落远了些,沈临烟才下意识揉揉有些酸软的鼻尖,若是在停留片刻,恐怕是要绷不住的。
“娘子,要不还是我来驾车吧。”车里君初的声音适宜的响起,到底是解了自己不会驾车的燃眉之急。
“可你认识路吗?”她刚说出这话,却也被自己愚蠢到,君初失忆又怎会知道这回去的路。
却不料马车里传来男子肯定的答复:“我认识啊。”
沈临烟心下疑惑,却发觉男子从车里探出头来,手中还握着一张貌似地图的图纸,询问道:“这个应该是地图吧?”
沈临烟这才接过男子手中图纸,仔仔细细观摩了一番,上头赫然标注之地有四处分别是现在待的小山村,镇子,清静峰还有七王爷府。
这样看来,倒是少了不少麻烦。
沈临烟点头回应:“是啊。”她指向七王爷府嘴角微顿,轻言细语道:“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嗯,我们的家。”君初又笑着重复一遍,引得女子再度偏过脸去。
“好了,你要是想出来与我一同驾车,便戴好帽子。”沈临烟不由得出言提醒道。
毕竟若是君初眼下暴露了,只能任人宰割。
可她也不知晓,虚无缥缈的蓝绸一直跟在远处,而那腰间玉笛此刻被长剑所替代,留意着周边的一举一动。
无落门,心怀天下且忌杀生,遇着极恶之徒也只能善意渡化,不可枉自动了其他念头。
他眼下,恐又要为自己的私心破了戒去。
若是普度众生,却度不了心上人,那自己又要这众生何用,不如早些撕掉伪善面孔,堕入地狱只为护得那人一世安康。
“娘子,其实这样一直住在这里,也挺好的。”君初瞧着眼前浓密的树林说道。
最起码远离了宫里头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生活得倒也惬意。
沈临烟杏眼低垂,叹了口气向身侧人细细嘱咐道:“回了府里,你莫要离开我半步。”
“好。”君初答应得爽快,毕竟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第59章 .我们回家 ·
暮色才深, 靠在马车旁的女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瞧着前面的路。不知为何,这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倒是顺利, 没有意料之中的坎坷。
沈临烟本想着路过镇子去拜别昨日的老者,却不料那医药铺子早已关门打烊, 台阶处原本摆放着杂乱枯木扫把也不知被人拿去了何处, 也只好作罢。
身旁男子将帽檐微微抬起,露出一双祸人的细长桃花眸,正一动不动看着眼前人。
“娘子,这边好热闹。”
“嗯, 毕竟快到了。”沈临烟杏眼低垂, 盯着手里系着马儿的绳子。女子搭在绳上白嫩的玉手被风吹得通红了些, 不由得让旁人恻隐。
今日便是十九日,等回了王府她又该如何自处。
虽说那万花楼的主子给自己喂下了解药,但若是被皇后发觉, 未必不会拿其他东西来代替这十九殇,眼瞧着也该为自己打算一番。
“快到家了吗?家里也如这般热闹吗?”君初将帽檐再度用手抬起问道。
家里, 热闹吗?
怕是冷得厉害罢。
沈临烟小心打探了一番四周,很快伸出手将男子帽檐重新压了下去,又遮掩了半张面容去:“家里自然是热闹的。”
她心里嗤笑,笑得是自己如今竟也学会哄骗了别人。
清净峰那边, 她也不敢贸然过去,若是黑衣人还在佛寺那边,那就真的手无招架之力了。这七王爷府周围虽说沈临烟心里也没底, 但总觉得莫名安心些。
沈临烟正想着, 街道尽头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马蹄声,不用看也知道这是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眼见往来的百姓都规矩走到了街道两旁, 沈临烟向身侧人小声说道:“你先进去一会儿。”
君初微愣,直勾勾盯着女子问道:“那娘子呢?”
“我……一会儿就进去。”沈临烟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偏过头,口中的话说得也吞吐。
“好。”
见男子乖觉进了马车里头,沈临烟暗暗松了口气,将帽檐往脸上压了压,马车也随即停靠在了街边。
车旁正巧站着两位身着朴素的妇人,手里拿着些布料,想是来出门采购布料来做衣裳的。
“你听说了吗?林家可是出息了。”妇人怀里抱着布料,贴向旁边的女人小声嘀咕道。
“跟沈家结亲的林家?”妇人问。
“可不是?林家幼子林文渊,前些日可是威风了一把,现在已经是宫里的大红人了。”
林文渊?沈临烟指尖微颤,这么些年过去了外祖母总算了了一桩心愿。
终究还是自己在乡下待得久了些,外来消息封闭。林家有了男儿,自己竟也丝毫不知情,倒是真真可笑了些。
“姐姐手里的布料真好看,想问一下是哪里买的?”
妇人抬眼,只见原本半倚在马车一位身穿粗布衣,头戴帽的年轻女子手里握着绳子从车上下来,向自己轻轻福着身子。
妇人下意识瞧了一眼怀中布料,听别人夸奖自己的料子自然欢喜,但又不知对方是何来路,也不敢擅自回应。
沈临烟指尖将帽檐轻轻挑起,似是瞧出眼前人的顾忌,轻言细语解释道:“我家主子命我出来采买布料,为府里做些衣裳,瞧着姐姐手里的料子不错故来问的,若是姐姐不愿告知,那便算我叨扰了。”
说着,沈临烟就要转身离去。
妇人听得沈临烟一口一个姐姐,又瞧着马车和眼前人打扮倒是像大户人家的奴婢,再听了方才那些说辞,倒是深信不疑,也顿时放下心来。
“无妨无妨,方才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告诉你便是。”妇人连连摆手说道。
沈临烟这才停下,恭敬向眼前人道着谢:“那便谢过姐姐了。”
“你倒是嘴甜,一口一句姐姐。你家主子定然看你欢喜的紧,唤得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妇人捂着嘴咯咯笑着。
“这句姐姐是要唤的。”沈临烟说道。
说着,妇人走近几步,将布料往外拿了拿冲沈临烟摆摆手说道:“这料子是我们铺子产的,姑娘要不要摸摸看。”
沈临烟笑着摇头:“还是算了吧,我这手怕是要脏了这料子,也不知姐姐的铺子是哪个?”
妇人见状点头回应道:“你倒是个贴心的,我这铺子叫云裳阁,现下铺子里估摸着没什么人,姑娘记得改日再来瞧瞧。”
“云裳阁,我记下了。”沈临烟应下后,顺势瞧了眼街道尽头才出现的队伍,低声问道:“姐姐可知这是哪家的,感觉这阵势倒是浩大。”
“姑娘,你不常出门吧?”妇人问道。
“嗯,确实不常出门,对外头的事知道的也少了些。”沈临烟回答道。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这队伍的领头人是林家幼子,林文远。”妇人嘴角顿了顿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宫里做了次比武大会,这林文远一举拔得头筹连元靖都败了下风,这不就成了皇帝眼前的红人了不是。”
“听着这林文远倒是厉害。”沈临烟顺势说道。
“那可不,昨日里宫里传出要加强城中的管理,今日便派出林文远在这街道上巡逻,倒是我们心里也安心了些。”妇人笑着说道。
“多谢姐姐告知。”
宫里的意思怕是不止这些吧。
“那姐姐可知……七王爷府最近如何了?”沈临烟衣袖下手指微缩,继续轻声打探道。
“七王爷府,姑娘可是有认识的人在那边?”妇人疑惑道。
沈临烟点头:“是有个一起的姐妹,去了那边伺候,所以想了解一下。”
不知不觉,沈临烟脑海里也想起了日夜陪伴自己的白茗,也不知如今白茗现下如何,可是又难受得红了眼眶去。
“哎,好端端的去什么七王爷府。”妇人轻轻叹了口气,前些年七王爷府发生的离奇事多了去了,再者传言这七王爷喜怒无常,去那里伺候不是明摆着找不痛快吗?
“七王爷府……可是出什么事了?”沈临烟下意识语气快了些,眉眼之间不自觉带了几分紧张。
妇人摇头:“七王爷府倒是没什么事,还是那般紧闭着大门死气沉沉,姑娘我劝你还是莫要跟七王爷府有瓜葛,小心惹火烧身。”
沈临烟心里也知晓,这妇人是为自己担忧才这般劝解,可自己早已经出不去了,最后只怕是□□焚身,又或是涅槃重生,但她心底更倾向于前者几分。
“谢过姐姐提醒。”沈临烟继而点头回应道。
“好了,今日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姑娘记得来云裳阁才是。”妇人叮嘱道。
若是此番她再揽不到生意,怕是这云裳阁没几日便也不复存在了。
等妇人走远了些,沈临烟才缓缓收回目光,眼下这七王爷失踪消息怕是被压下去了,林文远现下也算是个可靠的,毕竟是外祖母那边的,也是自己这边的。
马蹄声逐渐靠近,沈临烟才将身子半掩于马车旁,靠着中间的缝隙轻轻打量着,这未曾谋面的林小公子。
只见通身黝黑的骏马脖间套着红绳,绳子上头挂着泛着金色的铃铛,说来也奇怪这铃铛倒像是在那处纹丝不动,也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马身上男子身穿一袭带有暗色衣袍铁甲,修长有力的双腿上各穿白底黑靴,稳稳搭在马镫并紧夹着通黑的马腹,略微粗糙的掌心里头放着的是有些年头的缰绳。
林文远面容神色肃穆了些,眼角那道长长的疤痕倒是赫然显眼了些,也不知是被甚么东西划伤了去。他下颚处的青色胡茬一波接了又一波,颓然老了十几岁,眉眼下也多了几分疲惫,可这身子还是直直骑在马身上。
沈临烟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楹漓在宫里问起自己的那句话,这林念南身侧的男子估摸着就是眼前的林小公子了。
按理来说,自己还应唤他一句,林表弟。
可现下,实在不是相认的好时机,还是再等一等罢。
等那队伍缓缓走过,沈临烟才小心回到了马车上,轻轻掀开车帘瞧了男人一眼,欲言又止。
“娘子,怎么不进来?”马车里的君初早已将那头上帽子取下,双手环于衣襟前方,正满脸疑惑的看着门外之人。
“若是我进去,还怎么驾车?”沈临烟轻笑,搭在一旁的手里还握着那份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