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慕容烬能认出,应该是他欲盖弥彰躲起来的那块朱羽令吧。
魏国以朱雀为尊,能佩戴朱羽玉令的,除了魏国帝后,就是亲王。而高玄弈之所以好认,得多亏他们魏国当年的皇位之争,死的死,残的残,四肢健全还不是个傻子的皇子,也就剩下他这么一个了。
当然了,阿照并不知道,他还是被沈行洲赶鸭子上架,现从冷宫提出来丢上帝位的。
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讲,高玄弈完全就是他们魏国那场皇位之争的最大赢家。
话说回来,高玄弈听了阿照的问话后,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沉默了好半响,才捂着那半青紫的脸,嬉皮笑脸道:“那自然是寡人的老丈人慧眼识珠,被我对他闺女忠贞不渝的深情所折服,求着寡人卖他个面子,寡人才屈尊勉强当的,不然你们以为寡人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么。”
一听这话,慕容烬不由面露鄙夷,冷笑出声道:“这话,你敢当着你老丈人的面说吗?”
他老丈人那么好的脾气,他都不敢如此大言不惭,更何况是沈行洲那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煞神了。
“有何、有何不敢的,寡人是君,他是臣,自然是寡人卖他的面子。”高玄弈有些心虚,说话的底气都有些不足。
在外人面前,过过嘴瘾还成,但这话要是让摄政王知道了,还不得脑袋都给他拧下来才怪。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虚,慕容烬眼底的鄙夷更加明显了。
以后若是有机会,他铁定好好请沈行洲喝杯茶,把他女婿今日这份豪言壮语,都说给他听听。
好吧,高玄弈还不知道,自己离被老丈人揍的日子更加不远了。
几人说话间,已经绕到了天启大军左侧,远远地就已经看到了魏国大军在盛凉郓城外的驻扎地。不过与天启准备攻城的架势,魏军倒是没什么动作,甚至还升起了炊烟,看样子是要做晚饭吃了。
“看来咱们是赶上饭点了。”
“那还等什么啊,走了走了。”终于见到魏国大军了,高玄弈却没多激动,反而是忙着去挠被蚊虫叮咬的大包。
而阿照看到他被咬的那一脸大包,后知后觉地问:“咱们没给他点儿驱蚊草吗?”
慕容烬也斜眸冷撇了眼,眼底有些幸灾乐祸,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道:“他没要。”
什么叫没要?
闻言,高玄弈怒了。
明明就是你们没告诉寡人有驱蚊草,害寡人喂了那么久的蚊子不说,现在还好意思说风凉话,简直过分到了极点!
因他俩的这话,冲到前头的高玄弈一脸愤怒地僵了原地,想发个脾气,又怕人家弄死他。想了想,看着远处军营的火光,怒气冲冲地就对着跑。
看他不找人来弄死他俩。
“天色这么暗,就这么让他过去,会不会被他们魏国大军乱箭射成刺猬啊?”见他跑了,阿照微微有些担心地问道。
慕容烬左右看了眼漆黑的丛林,和上空星星点点的夜色,点头回道:“八成会吧!”
“那要不要叫住他?”
“不用,他块头大,正好给我们挡箭。”
闻言,阿照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同意地点着头没再问什么,但已经走得挺远的高玄弈却赫然停住了脚步。
给他们挡箭?
这他娘的说的是人话吗?
没办法,高玄弈从小在冷宫长大,不但最会察言观色看人脸色,还养得一双千里耳,哪怕站得远,他们的对话还是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了。
第244章 寡人岂能放过
听到自己若冒然过去,没准会被射成刺猬后,他哪还敢再走,只能厚着脸皮屁颠屁颠地走了回去,但依旧一脸不愿搭理他们的模样,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傲傲地仰着个下巴别过脸去。
看到他走回来了,慕容烬轻轻将阿照放下,从怀里拿出一个火折子丢他脑门上,冷声道:“去找些木柴生堆火。”
“凭什么要我去啊!”
高玄弈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火折子,还在生他们想眼睁睁看着他去被射成刺猬的气,硬气地哼唧一声,愤愤道:“寡人不去,寡人是个皇帝,干这种伙夫的活儿,有损寡人的身份!”
“就你现在这样,还有身份可言?”
的确,高玄弈此刻从头到脚都脏兮兮的,狼狈得跟逃难似的,虽然他的确就是逃出来的。
“那…那也不去。”说完,后退了两步,一脸士可杀不可辱的架势。
“真不去?”
“不去!”
“好,有胆魄。”慕容烬冷笑出声,目光又一次阴森森地看着他,眼色冷冰冰的,握拳的骨节都已经在咯吱作响了,步子更是缓慢地朝着他走了过去。
有些人,真的非得用拳头和他说话。
夜色下,拳头和哀嚎求饶声,再次响起……
片刻功夫后。
高玄弈顶着又青了半边的脸,趴在地上一堆枯枝干叶前,正卖力地吹着刚点燃的小火苗。
而被扶坐在远处枫树下的阿照,看了眼慕容烬离开的方向,才对着高玄弈好笑道:“乖乖听话多好,我夫君也不是个暴力的人,你非得逼他下狠手,疼的还是自己不是。”
“哼!他就是嫉妒寡人长得比他英俊。”不然怎么每回揍的都是他的脸,难道他就不要面子的吗?
不对,屁股也踹过,肯定也嫉妒他身材比他健硕,比他高大威猛。
高玄弈暗搓搓地想着,手上动作停下,连地上那团小火苗都忘了。
也就在这时,林间突然刮来一阵凉风,正好帮他将吹了半天,都没燃起的小火苗直接点着了。
火苗一碰到枯叶,火焰一下子就窜得老高,照得周围都亮堂堂的,而高玄弈也一个不留神,让那火焰猛地从他的‘俊脸’上扫过,等火焰熄下去后,他脸上的睫毛和眉毛,已经在火焰中化成了灰烬。
就连额头上的黑发,都有些烧焦的味道,直直地竖着。
闻着自己毛发的焦味,高玄弈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内心顿时万马奔腾咆哮而过,但还是心存着一丢丢侥幸,急忙掏出了小铜镜。
可惜,他那五颜六色的脸上,毛都找不见一根了。
“噗!哈哈哈哈哈!!”
阿照忍耐性很好的,但见此情景,还是没忍住破功大笑了起来。
“高玄弈,方才我还在寻思着,季早早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小皇帝,现在我可算是知道了。”虽不知是真愚还是假笨,但蠢得的确够可以。
然而,高玄弈听了她的话,微一愣,竟没继续为自己的俊脸默哀,而是忙不迭地问:“为什么?”
其实他也挺想知道的,当初他有意接近季早早,她也明明知道他居心不良,甚至是没安好心,却待他永远都那么温柔,温柔得他一直过意不去。
“因为她啊,是个看到太阳,就会觉得心满意足的姑娘。”
也是个,从不会轻易用恶意揣测别人的姑娘。
阿照说这话时的神情很温柔,却不想目光落到高玄弈身上时,立即变了变,嫌弃地嘲讽道:“你虽心眼不少,又能装,但你应该待她很好,要不然她写给我的那些信上,我不曾看到点墨的委屈。”
季早早是个心思再简单不过的人,若是心里有委屈,或者难过,哪怕她面上藏住了,但落笔的字里行间是瞒不住的。
那些信上,阿照能看出她的欢喜。
“你为何不怀疑我待她,是假意的好?”
此刻,高玄弈已经敛去了面上的不着调,看着阿照的神色,满是复杂。
“季早早虽单纯,但她不傻,相反她敏锐性异于旁人,你若真待她不好,她也不会像其他女子一样拿得起放不下。”
阿照说着,斜视了他一眼,头微微后仰,靠在身后枫树上,语气好了些,好心提醒道:“高玄弈,男人之间的争斗,不应该牵扯到无辜。”
“你也清楚,季早早从小就孤苦无依,任何一个待她好丁点儿的人,她总能全心全意地还人家,你和沈行洲都是她如今最在乎的人,失了任何一个,她都将痛不欲生。所以,我奉劝你一句,别让自己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高玄弈安静听着,缓缓站起了身,脸色也随着她的话,渐渐沉重了起来。
“多谢姐姐告知,有些事,我会慎重考虑的。”
说完,高眸色一厉,突然从身上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直接指在了阿照跟前,冷声道:“虽不知你与季早早有何渊源,但北燕帝慕容烬如此在乎的女人,寡人岂能放过?”
看着突然直指自己的软剑,在月光下发出幽幽银光,阿照脸色诧变,眸子也渐沉了下去。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夫君的身份了。”
高玄弈剑锋轻斜,嗤笑道:“各国君主之间,虽互相见过的没几个,但若连对方长相都不知道,就不免真的太过天真了,又何堪为一国之君呢?”
“原来是这样啊!”
阿照了然地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随即冷笑道:“也真是难为你了,一路做戏,果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啊。你倒是学到了精髓,忍到我们对你都放松警惕了。”
“过奖了。”
听着她讽刺的话语,高玄弈面色无异,只声音微冷道:“既然都知道了,那就起来吧,随我去个地方。”
“我若是能去得了别处,你觉得我夫君还能把我留在这里,不带走?”阿照依旧纹丝不动地坐着,面上惊诧的神色已经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玩味的冷笑。
“你这话何意?又没死没残的,难不成还想让寡人背你啊?”
他自己的媳妇他都还没背过呢,背她,做梦!
第245章 士可杀不可辱
高玄弈嫌弃地看着阿照,阿照同样嫌弃地看着他,却不怒反笑道:“高玄弈,我比季早早年长些,同样的,也比你也更年长些。”
高玄弈眉头皱起,没明白她突然说这话什么意思。
年长些就年长些呗,比他们老几年有什么可骄傲的?
阿照嘴角的笑意,随着他眼底的疑惑渐渐扩大,她轻轻伸出两根手指,将指着自己的剑尖往旁边挪了挪,才笑道:“不明白了吧,怎么说,我也比你多吃了好几载的饭,什么样的道没走过?又岂会载在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手里呢!”
她这话什么意思?
高玄弈一怔,随即突然意识到什么,顿时心底一紧,面色也骤然大变。
刚想先下手为强,哪知手上一使劲,顿感四肢无力,只刹那间,竟连拿剑的力气也没了,软剑更是直接从手中脱落,整个人都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卑鄙,你使诈!”高玄弈眸底尽是怒火,咬牙切齿地瞪着阿照。
此刻的他,人虽还醒着,却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叫兵不厌诈,再者,你和我讲卑鄙,我有你卑鄙吗?”阿照起身,抬脚在他腹部上踢了一脚,虽没用多大力气,可击中腹部的某处穴位,也能疼得高玄弈冷汗直冒。
“你们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等我出手的对不对?”高玄弈疼得直哆嗦,然而却没有求饶。
“对呀,若当真没有一点防备,你难道真以为慕容烬会放心你?还是说,你真以为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要是真想弄死他,不用等到现在,也压根都不用阿照出手。早在慕容烬离开前,就已经将唐雅留下的软筋散给了阿照,只要高玄弈不起歹心,他就不会有事。
可惜这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心眼多了点儿。
眼看这回是真真切切落到人家手上了,高玄弈只能认栽,咬牙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后,盯着阿照问:“你想怎样?”
“这话问错了吧,应该由我来问你,你想怎样才是。”
阿照目光微冷,捡起他旁边的软剑,剑尖直接抵着他胸膛的心脏位置,道:“若非不想季早早为你守寡,凭你故意利用叶千睸演的这一出,致盛凉与危难,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你、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跟着你的步骤,一环一环地推测到的。”在得知郓城被困前,他们得到的另外一个消息,就是叶千睸亲自去了天启边境,会晤了沈行洲。
后来他们还未行至边境,便又得到了郓城再次临危的消息,而大魏竟是沈行洲亲自发的兵。
在此之前,她还想不通,叶千睸是怎么说通沈行洲直接发兵的,直到今日遇到高玄弈,她瞬间就明白了。
虽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与叶千睸合作的,但此番魏国帮天启攻打盛凉,铁定就是他从中捣的鬼。
“不可能!此事我连自己的亲信都不曾透露,你如何能猜到?休得再诈我。”高玄弈面露惊诧,却是一脸的他不相信。
因为此前,他的确是利用季早早的担心,顺利来到边境,见到叶千睸时,还故意让她劫持着自己,好顺势离开摄政王的视线。
哪怕逃出叶千睸的手中后,虽是真的不识路,但同样也是刻意逗留在外的。为的,就是想借天启相逼,迫沈行洲与其一道发兵。
这些事,他自问做得很小心谨慎,绝对不会让人怀疑到他身上,甚至连沈行洲都被骗过了。
所以这个女人怎么可能知道?
突然间,高玄弈怀疑起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了。
“你到底是谁?”
看着他突变的脸色,阿照低声笑了下,也不玩了,手里的软剑直接砸在了他脸上,才道:“都说了,慕容烬是我的夫君,我能是谁,自然是他的妻子咯。”
“他的妻子?”
不知道是不是受沈行洲父女的影响,高玄弈如今最见不得的,就是破坏人家夫妻感情的人。
所以听了她的话,突然想起了盛凉嫁过去给慕容烬当太子妃的那个公主,顿时眼中都露出了鄙夷,讥讽道:“想不到堂堂北燕皇帝,就是为了你这样一个女人,才弄死自己的结发妻子的。”
啥?
这都扯哪儿去了,慕容烬弄死了她,什么时候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