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得多言,照本将说的去做。待发兵之时,如遇任何疆场难事不懂,本将的副将会在旁协助你。”
语罢,他抬手一挥,招来几名亲信,低语交代了几句后,便带着一队人马,从盛凉境内往天启方向离去。
看着莫北煜打马远去的背影,陆齐无奈,只得先将孩子们送回北燕安全地带。
……
盛凉与天启交界地,郓城。
此刻,离郓城不远处的林中,慕容烬背着阿照站在丛林里,看着那些密密麻麻将郓城围得水泄不通的天启士兵,眉头紧锁着。
“阿照,我们走错方向了,魏国的大军应该是在侧面,咱们要绕道过去吗?”
阿照摇头:“太远了,绕道就得原路返回,以我现在的身体,等绕过去怕是都要到明日了。而且,你看天启的人,都已经在做强攻的准备了,没时间了。”
“不绕道,就只能从启军身后穿过去了。”
穿过去,也不是不可行。
闻言,阿照看着启军搬来攻城用的,一辆辆投石车和云梯,以及那些着手做准备的弓箭手,目光快速扫视观察了一圈。
好半响,才锁定在一处,低声道:“慕容烬,你看,启军西南方向那处有条小道,把守的士兵也没有多少,一会儿我们可以从那里穿过去。”
只要不惊动天启大军,解决几个小角色还是能够的。
第239章 上天是公平的
慕容烬仔细观察了一眼,见那小道把守的士兵的确没多少,不免考虑到有陷阱什么的,眉头又紧了紧,低声道:“不急,等天色暗些,我先过去摸清地形咱们再走。”
“好。”阿照抬头看了眼大亮的天,轻点了下头。
现在天色太亮,若冒然过去,容易被人发现,不若先养精蓄锐,等天色暗下来再走。
决定好了,慕容烬才背着阿照转身往林中走去。
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一间搭在半山腰上的小木屋,看样子应该是猎户们进山捕猎时暂住的。只最近两军在附近交战,就近的猎户们都不敢再过来,倒是没有别人。
小屋里有些杂乱,但好在有张铺着兽皮的木床,应该是某个猎户留下的。
慕容烬将阿照轻轻放到上面,脱下外衫给她盖着,才道:“你先眯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阿照摇头,拉住了他的手,往里挪动了些,轻声道:“我不饿,就是有点冷,你上来抱着我,陪我说会儿话。”
听到她说冷,慕容烬二话不说,赶忙把她捞回了怀里,直接抱着她,让她躺在自己身上,轻问:“怎么样,暖和些没有?”
现在不能生火,只能如此了。
阿照闭着眼睛,轻点了下头,静听着屋外的鸟叫声,没什么困意,细声道:“慕容烬,陪我聊聊吧。”
“好,你想聊什么?”
“聊我们的相识相遇,聊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什么都可以。”
闻言,慕容烬沉了沉眸,认真回忆了片刻,才回道:“从你喂我吃的第一颗糖开始。”
那时,他身受重伤,还双目失明,那小丫头救了她,每日还在他口中喂一颗甜到心坎里去的糖。
那时起,他的心湖就已经在波动了。
提到喂他吃糖的事,阿照顿时笑得乐不可支起来,笑道:“其实以前给你吃的糖,都是我不喜欢吃的味,但我舍不得丢,才给你的,其实好吃的都被我吃了。”
瞧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慕容烬但笑不语,眼底尽是温柔。
她不知道,只要是她给的,哪怕是黄连,他也觉得甜。
“慕容烬,我问你呀,你以前看不见我长什么样子,那我没有在你身边的那些年,你没见过我的模样,你想我时,我在你的心里是什么样子的呀?”
“描绘不出,却又能烙印在了心尖上,那些年,每回想到你,我都会拿来白绫覆在眼上,想象你就在我身侧的模样,可每次都是在自欺欺人。”他温柔地说着,缓缓低下脸,慢慢闭上了眼睛,轻轻地与她额头相碰。
当四目同时睁开,深情相对的那一瞬间,阿照突然想起当年她亲了他一口,他第一次脸红的模样,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来。
慕容烬看出她在笑什么,下一瞬直接封了她还咧着笑的小嘴。
这一吻,他停留了许久许久。
久到阿照有些喘不上气了,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瓣,目光却依旧舍不得离开片刻。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呼吸不顺畅的缘故,阿照的脸颊上,微微透着晕红,明明与他连孩子都生了,可面上不自觉间,竟还是露着一抹娇羞。
阿照感觉到脸颊的滚烫,急忙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小声怪嗔道:“说话就说话,亲什么亲,也不提前说一声,真是的。”
她不知道,她此刻的模样,落在慕容烬眼中,是何等的楚楚动人。
若非一直记着她才生了孩子没多久,身体还没康复,也太过虚弱,经不起丝毫劳累,他怕是都要情难自控了。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阿照也自知惹了火,趴在他怀里没敢再乱动。
慕容烬见她如此,低声笑了下,紧紧抱着她,在她耳畔低语道:“阿照,以后再也不会了。”
“这一回,我会牢牢地将你的气息记到骨子里。就算以后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语,一切都改变了,只要灵魂还是你,哪怕忘记了所以,轮回百世,我都不会再认不出你了。”
当初没能及时认出她,让她吃了那么多苦,自己还动手打过她,此刻想起,他依旧恨不得剁掉打过她的那只手。
见他想起从前便又开始自责,阿照又心疼又无奈:“你怎么又提那些了,都说了,那不是你的错。再说了,你又不知情,明明就是我有意隐瞒你,哪里能怪你,以后我们都不许再提,你也不许再自责了。”
当初归来,心性大变,她除了那张脸还是从前的模样,连她自己都些许不认得自己了。
更何况,他不知道她的模样,怀疑了,她却还在刻意隐瞒。
想到此,阿照不由感叹道:“慕容烬,其实上天是公平的,至少最后让我嫁给你了。”
或许就是命吧!
毕竟世间所有女子,能嫁给自己情窦初开,年少就喜欢的少年郎,需要的何止是缘分啊!
所以阿照不敢太贪心,至少有他和孩子,哪怕生命短暂,她也觉得赚了。
或许说来旁人不信,其实阿照,她早就认命了。
慕容烬心口被刺疼了一下,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些,小声道:“阿照,如果当初在玉溪城,我们就相认了,那后来你还会离开吗?”
会吗?
会的吧,阿照觉得。
早在知道龙根没有了,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时,她就想好了,等撑到要撑不下去时,就远远地离开。
不告诉,也不扰他心神。
可惜世事难料,事与愿违,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状况,加之腹中意外得来的孩子,让她不得不提前计划罢了。
可这些,阿照都不想让他知道。
但怕他又要继续愧疚和自责,阿照没有回答,撒着娇往他怀里蹭了下,仰头在他下巴上咬一口,直到印出一排齐齐的牙印,才松口笑道:“你今日可背我了一路了,不累啊,快闭眼休息会儿,一会儿还要继续背呢!”
明知她是故意在转移话题,慕容烬还是舍不得强迫她回答,眸低露出让她安心的笑意,伸手给他捋顺鬓角的发丝,轻声道:“只要是你,莫说只是一路,背一世都不会觉得累。”
“一世不觉得累,那就背两世吧!”
下辈子,她还去找他。
第240章 不知道要点脸
“可两世还是太少,我想要的,是阿照的生生世世。”他眸色温柔,指腹轻轻抚着她的脸颊。
那认真的神色,让阿照微微愣怔住,突然想起他们大婚那日,他说:‘本宫的背,背的是我北燕万里河山。’,可如今,这该背起万里山河的背,却为了她一个人,甘愿放下了许久。
曾经那么孤傲的少年,怎么能让一个女人绊住脚步呢!他该是北燕苍生的帝王,而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夫君啊。
慕容烬低头见她一直盯着他在发呆,轻声问:“在想什么?”
阿照回神,眸子微眯,笑道:“我在想,等千百年后,史书上会记载永乐公主,是北燕永和帝的明蕙皇后,那你现在追着一个女人追到盛凉,你说野史里会不会另写,裴家阿照才是慕容烬的妻?”
慕容烬一愣,没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然而,不等他说点什么,阿照已经被自己傻乎乎的话,逗得笑出了声:“一想到后世会对裴银是你的妻,还是阿照是你妻而困惑不解,就觉得有趣得很。”
说不定后世还会猜测,永和帝被迫迎娶了异国公主,公主凶残善妒,赶走了永和帝心悦的姑娘。后来公主死后,永和帝不惜丢下朝政,不远千里,只为去寻那姑娘。
哈哈哈,这般想想,好像还很精彩的样子。
越想,阿照就乐得都有些控制不住了,躺在他怀里笑得一颤一颤的。可笑着笑着,她眼底星光闪灭了一样,渐渐成了慕容烬看不到的苦笑。
人啊,生不过百年,却也难过百年,谁也无法知道后世对前人的谱写。
就如此刻的他们,谁又能知道百年前,那些被历史的滚滚长河淹没的沧海桑田呢?!
慕容烬看着她笑盈盈的眸子,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放大,语气却带着笃定道:“我觉得,后世都会知晓永乐公主裴银,小字阿照,与永和帝少年情深,是他情投意合的东宫太子妃,也是与他伉俪情深的明蕙皇后,更是他此生认定唯一的妻。”
身为一国之君,他不怕被后世评为庸君,或昏君,他只怕历史长河里,他的名字旁边,没有她。
世间深情,能深几许?
大概也就如此了吧!
屋外,林风吹动着树枝,枝叶葳蕤,发出簌簌的交响声,一起的还有鸟儿被惊飞的扑翅声。
慕容烬察觉到屋外动静,脸上浮现警惕,低眸与阿照对视了一眼,才抱起她轻轻起身,藏到木门后。
而此刻的小屋前,站着一个个人高马大,头发凌乱,身上衣物歪歪扭扭地套着,脸上和衣服上都满是泥泞的青年。
青年手里攥着跟木柴,神情激动地看着木屋,正想大喊一声‘有人没’时,慕容烬已经先他声音出口前,一脚将地上一根小腿粗的木墩踢了出去,准确无误地直中外面青年的眉心。
‘咚’地一声,还挺响。
然而,青年的脑门估计是太硬,只见一股鲜血从他额头淌下,他抬手一抹,再低头一看,瞬间怒骂了句:“小人,竟搞偷袭!”后,才砰地一声,倒地不起。
“死了吗?”阿照皱眉问。
慕容烬朝他轻摇了下头,抱着她走了出去,抬脚在地上的人身上踢了一脚,冷声道:“不想死,就立马给我起来!”
他本是想试探,因为他方才的力道,的确足矣砸晕一个人。
哪知他话音刚落,青年立马从地上跐溜地跳了起来,一脸血糊地求饶道:“好汉饶命,在下无意打扰,纯属只是路过,路过!”
这人,装死都不会!
慕容烬从头到尾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腰间的配饰上,停留了瞬间,才淡淡收回目光,冷声问:“你是魏国人?”
“咦,你怎么知……道啊!”
青年顺口回了一句,回完才意识到说漏了嘴,想闭嘴已经太迟,只能急忙解释道:“我虽是魏国人,但这两军开战可与我这平头百姓无关,你们可不能滥杀无辜啊!我就一路过的。”
“路过?”谁信?
反正慕容烬和阿照是不信的。
“我真是路过的,准确地来说,我是被人绑架逃跑出来时路过的,不信我可以发誓。”看着眼前这男的不是个好惹的主,青年一边发誓,还知道一边将腰间那块朱羽令悄悄扯下,不着痕迹地塞到衣袖里。
等藏好了,他才感觉自己脑门血淌有些多了,脑袋顿时晕晕,直接一屁墩坐到了地上。
但依旧没晕过去,坚强得他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就在他晕晕乎乎间时,对面被抱着的女人,对着他突然开口喊道:“高玄弈,你不在你魏国好好待着,跟着跑来凑什么热闹?”
听到那女子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还知道知道是魏国皇帝,高玄弈顿时惊了,人也瞬间清醒了。
“姐姐,你认得我?”
“闭嘴!谁是你姐姐!”听到这小子管阿照叫姐姐,慕容烬脸色顿时一黑,轻轻将阿照放下,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人警告道:“再敢乱叫,老子现在就让你就地驾崩!”
狗东西,张口就管他媳妇叫姐姐,人高马大的也不知道要点脸!
被凶了,高玄弈吓得一个哆嗦,尴尬地扯下块布去堵脑门上的伤口,结果那布裹着鲜血一染,整得满脸都血淋淋的了,看着格外瘆人。
然,高玄弈自己却是看不到的,被慕容烬恐警告了后,正想用他那张百试不爽的少年脸,朝阿照卖个萌求放过时,哪知对面的姑娘竟嫌弃地别开了脸。
他不可爱了吗?
呜呜呜,太打击人了。
看着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竟做出瘪嘴这种忸怩之态,慕容烬看得鄙夷不已,都想往他脸上再来一脚了。
忍了好半响,才忍住抬脚往他脸上踩一脚的冲动。
“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都说魏国小皇帝遇强则怂,本以为只是针对他们的摄政王沈行洲,如今看来并不是。
而是比他强的,他都怂!
慕容烬没再看他,冷着脸从怀里摸出一瓶止血药,丢给他后,转身牵着阿照回了屋。
第241章 高玄弈那张嘴
高玄弈捡起药瓶想跟上,可刚到门口,木门就被从里‘啪’地关上了。
“太过分了,不告诉我怎么认出我的就算了,还不让我进去坐坐,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哼!”怨念完,他直接席地而坐,边欣赏着林间风景,边从怀里摸出快小铜镜,龇牙咧嘴地给自己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