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了眼被裴老爷子暗暗叫人在拆的灵堂,心里悲愤交加,一把就将柳蔓心推到了众人面前,大声道:“是蔓心表妹说的,我夫君冤啊!裴浔阳娶了个细作女子,害死他兄长啊!”
柳蔓心被推得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已经站到了众人中央。
看着李恪他们看过来的目光,柳蔓心面色难看,回头狠狠地瞪向推她出来的孙氏,恨不得嚼了她!
不过她现在要面对的,可都是恨不得嚼了她的。
面对这个曾经讨好了多年的冒牌货,李恪心里要说没点想掐死她的冲动,那也是不可能没有的。
但众目睽睽之下,这事百姓们又还不知情,只能忍着厌恶问:“你有何证据证明,裴小将军的夫人是天启人?再者,就算她是天启人,如今四国属止战之态,你又如何能证明她是天启细作?”
这事要是没有证据,那就是在国与国之间挑事啊!罪名同样不小。
“我…我……”
柳蔓心眼神闪躲,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今各国通婚现象,明面上不被允许,但只要一方自愿放弃自己生长的国土,那私底下,官府也都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虽也因此的确混入了不少细作,但只要不过分,各国也都是默许了的。
而像柳蔓心这样直接挑明出来的,还真没多少。
柳蔓心此刻心里怕得要死,手都不自觉地在发着抖,眼泪直在眼眶里打着转,虽脸上有道疤,但凭她这副扶风弱柳之姿,还是挺招人怜的。
一旁,跟唐雅从斗嘴发展到要干架之势的连笙,突然看到柳蔓心的那张脸,立马对着唐雅比着个止战的手势,小脸疑惑地望了过去。
“她生得怎么跟我阿娘如此相像?”
方才离得远,柳蔓心没看到这小少年的面目,此刻他回头,当看着他这张稚嫩脸庞,那般酷似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时,她眼眸赫然眼眸大睁,脸色煞白!
她如今最怕的,就是自己这副残花败柳之身落入那人眼中。
她想,只要不再见,自己在那人心中,依旧还会是初见时冰清玉洁的模样。
而一旁的唐雅,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赶忙又把脑袋伸进软轿里问:“姐,这小子的阿娘该不会是你吧?”
软轿里望月备下不少吃的,这会儿阿照剥着瓜子儿,对轿外之事俨然一副看戏姿态,听到她问,轻点了下头,道:“高兴吗,有人能喊你舅母了。”
还别说,唐雅嘿嘿一笑,挺高兴的。
还不知道自己突然多了个小舅母的连笙,此刻还在盯着柳蔓心在想:这个长得跟阿娘那么像的女人,是不是阿娘的姐姐,或妹妹什么的?
好吧,本来气氛挺紧张的,被他们这么一闹,裴家众人直接成了陪衬,连开口说句话,都得看霄王的脸色。
就在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起来时,灵堂里,正在拆灵堂的家丁一不小心,从木梯上摔了下来,巨大的声响成功将众人目光引了过去。
虽然李恪早就知道裴家在给裴清之设灵堂,但装还是要装一下的,看到后,立即大怒道:“裴家好大的胆子,竟敢替裴清之私设灵堂,是想置我盛凉律令当摆设吗?”
霄王一声大吼,直接吓得裴家众人连忙跪地请罪。
裴云起回头见灵堂已经拆了一半了,连忙辩解道:“王爷息怒,灵堂中并未摆出家兄灵位,算不得他的,也算不得私设,还请王爷明鉴!”
“灵位不是他的,那棺材里的尸体也不是吗?”
裴云起顿住,没敢再强辩。
见他们都说不出话来了,李恪冷冷一笑,厉声道:“裴家胆敢私下为罪人裴清之私立灵堂,藐视我盛凉律令,其心可诛!但念在裴老太爷为两朝元老,本王不便直接处置。”
他声音顿了顿,扫了他们一圈,才挥手怒喝道:“来人,围了裴府,即日起不许府中任何人随意出府半步,待本王上书长安,请皇上亲自定夺!”
霄王话音刚落,立马就有官兵将裴家众人往里赶,除了裴浔阳夫妻二人,连带着那些为了巴结裴家的,特意一大早跑来吊唁的亲朋都被赶了进去。
第177章 大公子裴行止
被推搡了一把的裴云起见状,不服道:“裴浔阳也属于裴家人,为何他无事?”
“裴将军乃是永乐公主的胞弟,属于皇亲,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疑?”领头的官兵不屑讽刺道。
裴云起是读书人,最在乎面子,官兵一句话,立马将他羞辱得面红耳赤。
不过撑着最后一点骨气,裴云起倒是没将那句,他也是永乐公主弟弟的话说出来。
一旁,已经和连笙握手言和的唐雅,分了一半从软轿里顺出来的瓜子给他,两人边磕边津津有味地看着。
裴浔阳答应姐姐不管裴家之事,此刻也只是低着头,冷着脸在给娇妻剥瓜子。
而被遗忘在一旁的柳蔓心,已经小心翼翼地退到她娘身边,见到官兵围了裴家,赶忙拉着母亲混入人群里去。
正想逃跑时,就见那顶软轿的窗口突然被风掀起一角,不经意间,她晃到了一眼那轿中人的侧脸。
虽只一眼,却险先将她吓得尖叫出声。
裴银……
怎么会是裴银?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脸上再度露出恐慌。
而唯一没被往府里赶的裴老爷子,算是看出来了,这霄王是真的一点旧情都不打算念了。
不但不念,甚至还想存心找点事啊他。
不过怎么说,也是大风大浪几十年过来的老骨头了,岂会怕李恪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稳了稳心神,当即大呵道:“我裴家乃先皇御赐百善之家,谁敢妄动!”
果然,这声大呵出口,官兵们都忌惮得微微停了停,没再像方才那样粗鲁了。
而裴云起见状,想着圣旨或许更能震慑他们,便赶忙跑去书房拿来了当年的圣旨。
这下不光匾额,连先皇圣旨都拿出来了,官兵更加不敢动了。
李恪望着那道明黄圣旨,眉头皱起,似乎也有所忌惮。
百善之家的美誉,不光盛凉,乃至于中原各国都享有极高的声望。当年先皇给裴家赐下这名誉匾额时,遭到不少人反对,因为裴家真的担不起这样的美誉,可惜先皇一意孤行,现在俨然成了裴家众人的保护伞了。
见霄王都不敢再动了,裴家众人提着的心才算放下,一个个恶狠狠地瞪着赶他们的官兵。
官兵回瞪:老子听命行事!
就在李恪沉着脸想让官兵退下时,软轿里的人又开口了。
“王爷可先看一下旨意内容。”
一旁的裴老爷子听到这话,脸色上闪过一抹慌乱,竟恼怒地看了一眼取来圣旨的裴云起。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而李恪听了阿照的话,愣了一愣,不明白阿照为何让他先看一下旨意?
难不成是父皇的圣旨里还另有玄机?
想着,霄王当即过去,一把夺过裴云起捧着的圣旨,垂眸去看。
然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每个字都没漏过,却依旧看不出什么玄机来,只得将圣旨拿到软轿旁低声问她:“本王看不出端倪,这旨上是有什么玄机吗?”
“王爷没发现,这道圣旨上面,一个裴字都没有吗?”
是呀,颁给裴家的圣旨怎么会没有一个裴字?李恪惊得再次低头去瞅,这一回他注意到了一个重点:‘……少年如玉,赤子之心,儿郎行止,纯孝善之……’
“这道圣旨,本王怎么越看越像只给一个人的?”
“没错,这道圣旨,本就是只给一个人的。”也亏得当年先皇心眼多,不然裴家这些人,又能骄傲地躲过一劫了。
“胡说!”被看出了端倪,裴老爷子脸色顿时大变,怒斥道:“先皇旨意,有国印为证,岂容你胡言乱语!”
他有预感,这轿子里的人是,想毁了他裴家啊!
比起老爷子的慌乱,轿中的阿照却不慌不忙地冷声道:“十二年前,先皇与当时的太子外出遇刺,所有护卫皆被斩杀,危机关头,被裴家大公子裴行止所救。裴行止虽为庶出,脑子也不怎么灵光,但胜在心性良善,能真正做到舍己为人不求回报之举。”
“父皇和皇兄遇刺这事,本王怎么不知道?”
一旁的听雪不知从哪儿也摸出了把瓜子,小声嘟囔了句:“王爷不知道的事多得去了,可否别打岔,让我家夫人将话说完了。”
嗬,这丫头,才走了几天就不认旧主了!
李恪斜视了听雪一眼,不过收到那些想听故事的众人睇来的目光,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没再打岔。
软轿里,阿照顿了片刻,才继续道:“先皇与太子得救后,裴行止却因救他们时受的伤落下旧疾,后又因大房主母有意苛待,没能好好痊愈,不到半年,便到了药石无用的地步。先皇得知他时日无多,特让太子前来问他有何放心不下之事,他求太子帮了他一个忙后,遗憾离世。”
轿外望月和听雪,突然听到这段过往,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眼中强忍着泪水。
此刻,连风都静止了,甚至裴家一些小辈都安静地想知道后续。
那个憨厚老实,却待人极好的兄长,其实他们都还记得的。
所有人中,唯有裴大夫人,想冲出去让轿中的人闭嘴,可惜被拦住过不去。
今日之后,她从前贤良淑德、端庄大方的形象,在世人眼中,也将变成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等恶毒代表。
见她停下后迟迟不再开口,想知道答案的李恪忍不住问:“他求了我皇兄什么?”
求了什么?
时隔多年,阿照回忆起来,眼睛还是有些泛酸。
她轻叹道:“求他照顾一些人,一些跟他一样,有着赤子之心的孩子。而裴行止,因自身有小小的瑕疵,在裴家活得本就艰难,可他依旧保留一颗待人和善之心,更是凭一己之力,收养了一百十六个被父母遗弃,或无家可归的孩子,先皇因他此善举为之动容,才颁下百善之家的匾额和那道圣旨。”
也就是说,匾额上百善之家的家,不是裴家,而是裴大公子为那一百多个孩子遮风挡雨的家。
那裴家怎么有脸占为己有?
第178章 若真的是裴银
一直以来,裴家在百姓眼中,不是出了世子妃,就是公主、将军的,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然而今日,那于他们而言站在云端上的贵人们,不想竟也会做出此等不要脸的行径,算是大开眼界了。
一时间,围观百姓看着裴家众人的眼神都变了。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裴老爷子气得浑身颤抖。
他辛辛苦苦维持多年的声誉地位,岂容别人破坏?不,他绝对不允许!
一旁的裴大爷也同样愤怒不已,然而他愤怒的,却不是裴家声誉被毁,而是发现了某些难以接受的真相。
他发了疯似的跑到大夫人面前,攥着她双肩厉声质问:“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你不是告诉我说,行止是突发恶疾,是老二没能让人及时请来大夫才死的吗?”
显然,裴大爷似乎并不知道当年隐情。
“老爷,我没有!我承认我是待行止不如清儿他们,但我怎么可能害死他?当初第一个发现行止发病的人,就是二叔啊,我赶到时他就已经死了,我想害他也来不及啊!”
看到这样发怒的丈夫,大夫人被吓得不轻,心都提嗓子眼了,却还在咬紧牙关极力否认。
每个人都有一段少年说,她太清楚裴行止母子在自家夫君心里的地位了。
若她承认自己参与了,害死裴行止的事,那她的夫君不顾一切都会休了她。
她这把年纪,若被休回娘家,余生就只能活着别人的耻笑中了。
那样的日子,她宁死也不要。
软轿里,阿照听着大夫人的极力否认,还妄想全推给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裴元华,不由冷笑道:“裴行止之死,的确是裴家二爷派出去的人没能及时请来大夫,但那背后阻止大夫及时赶到之人,难道不是大夫人与裴老太爷您二位吗?”
又是一桩肮脏龌龊之事被揭开!
见轿中之人如此了解裴家,裴老爷子顿时怀疑起里面的人,会不会是他们裴家仇人?
想到此,他立马出声怒问:“你到底是谁?与我裴家到底有何恩怨,为何要处处陷害我裴家?”
被拦在裴家门槛里的裴云起,也朝着软轿大声怒骂道;“藏头露尾的鼠辈,有种你出来!”
然,他话音刚落,就突然感觉左边膝盖猛地一疼,正想大骂何人暗算他,怎料右边膝盖又是一疼。
双管齐下,最后两条腿疼得没稳住,直接扑到高高的门槛上,门牙都磕断了两颗。
离得近的官兵见他把牙都吐出来了,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裴云起狠瞪了嘲笑他官兵一眼,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难看地环视了一圈周围,没敢再多嘴。
而软轿后的人群里,柳蔓心已经小心翼翼地混了过来,就在众人目光都聚拢在裴家众人那边时,她猛地冲过去就想掀开轿帘。
就在她手指快要碰到软轿时,人群里,那戴着斗笠的大高个不动声色地移到她身后,毫不留情,一脚就给踢了出去。
好巧不巧的,这回直接被踢到了霄王的裤腿下。
周围瞬间寂静了。
李恪看着脚下的女人,脸色青了又青,紫了又紫,五光十色的,刹是精彩。
感受到周围传来鄙夷的目光,柳蔓心忍着难堪从地上爬起来,一阵阵委屈、难堪、和恨意涌来,直接将她所有理智吞噬,不管不顾地爬起就冲去揭轿帘。
可惜这回她刚要动,就直接被两名官兵逮住了。
“放开我!放开我!!”她拼命挣扎着,不甘地大吼:“裴银,我知道是你,你出来!!”
什么?
这轿子里的人是裴五小姐?
不是说裴五小姐不久前死在北燕皇宫了吗?听说那北燕帝还追封其为后了,怎么可能在这里?
柳蔓心的这句话,无疑像道炸雷,直接惊呆了众人。
的确,裴银是和亲公主,可和亲公主永乐已经死在了北燕,所以此刻的阿照,是万不能出现在围观百姓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