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当年大哥之所以将你们托付给李贺,让他带你们去长安,就是不想你们因他的事伤心难过。你们是他再艰难也想守护照顾的人,别让不值得的人脏了手好吗?”
“可我恨啊!!”
听雪泪流满面地听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转身蹲下身去抱住那块冰凉的墓碑,流着泪呓语道:“哥哥,你真傻……”
你为所有人着想,为什么就不能自私地为自己着想一回?
当年,裴行止悄悄收养了许久孩子,还省吃俭用给他们请了夫子,教他们读书识字。而他们大多数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要不就是像望月一样,被父母嫌弃是女孩所遗弃。
只有听雪,是裴行止冒着生命危险从贼窝里抢回来的。
她永远都忘不了,她的大哥哥,从杀了她爹娘的山匪手中救下她时的场景。
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却比任何人都英勇善良。他的笑容是那样温暖,温暖到她答应过他,不带任何仇恨地活着。
他带她回了小河村,给了她一个新的家,让她从失去亲人的阴霾中走出来,有了许多像望月这样待她好的哥哥姐姐。
她本以为,可以就那样简简单单地生活下去,直到突然有一天,有人来告诉他们,她大哥哥死了。
而她的家,也再一次没了。
所以,隐忍了十一年的仇恨,哪有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所以哪怕是大哥哥最后的请求,她也做不到!
这一刻,林间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听雪抱着冰冷的墓碑撕心裂肺地大哭着,望月蹲下身将她轻轻揽入怀里,小声劝道:“听雪,忘掉过去,我们听哥哥的话好好活着,我们不杀他们脏了自己的手好不好?”
不好,十一年的仇恨,已经塞满了她的心,不亲手杀了他们,她此生都忘不掉!
听雪的头趴在她肩上,她抬起满是泪水的眸子去望了阿照一眼,再低头时,却轻声在望月耳畔说道:“望月,替我照顾好娘娘。”
说完,她猛地推开她,迅速捡起地上长剑朝大夫人砍去。
大夫人看到,惊恐地眼眸爆睁,还来不及躲闪,一阵剧烈疼痛从胸口传来。而那把长剑,已经又快又狠地,直接从她心脏上穿透过去。
听雪出剑太快,众人惊愕住了一息,等反应过来,大夫人已经被她一剑穿心。
只见她狠狠地将长剑拔出,而鲜血也顺着喷洒而出。
看着大夫人也应声倒去,听雪目光渐渐移到动弹不了的裴老爷子身上。她冷笑着,长剑再次高高挥起,不想这一次,竟不是朝着她仇恨的裴老爷子,而是朝着自己的脖子划去。
大哥哥,浓缇来了。
浓缇,这是听雪最初的名字了,也是她的大哥哥最爱叫的名字。
“听雪,不要!!!”
望月惊得大喊出声,然而听雪手里的长剑,还是直直地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就是长剑快要划到她的脖子时,阿照想也不想,伸手就要去抓。扶着她的慕容烬看到,面色大惊,急忙在她手指抓到长剑前,一把握住了剑锋。
听雪一惊,赶忙松了力道,而慕容烬也趁机夺过了她手里的长剑。
“慕容烬,你怎么样?”看着鲜血从他掌心直冒,阿照心口微紧,急忙扯出手绢给他止血。
还好,虽有些见骨,但方才听雪及时松了剑柄,不然非得给他划断两根手指不可。
“你傻啊,没事抢什么剑!”
“我若不抢,你就要自己上了。”他皮糙肉厚的,不碍事,她若是伤着了,心疼的还得自己,划不来。
阿照瞪了他一眼,麻利地给他止了血后,冷着脸走到了还怔在原地的听雪面前,冷声道:“你若想死,更应该先杀了我!”
“娘娘!”
“阿照你乱说什么!”
旁边,望月和傅娇娇惊得一道出声,刚想走过去,却被阿照抬手制止。
她低头望着翻着白眼,早已断了气的大夫人,沉声道:“裴行止之死,最大的责任在我。”
“你胡说,我不听!我不听!”听雪望着她眼睛通红,像是害怕什么,急忙捂住了耳朵。
“你必须听!”阿照强行拉下她捂着耳朵的双手。
“裴行止,你的大哥哥,我的堂兄,就是因我而死!当年我知道了你们的存在后,我告诉了我爹,想让我爹帮帮他,可我没想到,我跟我爹的谈话,会被大夫人的人听了去。”
“那时我爹与我大伯,还算兄友弟恭,大夫人怕我爹出手,会让我堂哥直接取代她亲生儿子的地位,才设计让我们的祖父,裴家曾经的实权掌握者…让他觉得我大哥活着是裴家的耻辱,最后害死了他。”阿照指向面如死灰的老爷子,语调已是哽咽。
裴老爷子一生自私,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诋毁他维持住的裴家荣光。
可偏偏那段时间,洛阳城传出裴家有个傻子大公子的谣言,加之裴行止为人憨厚,还不喜文只喜武。每次他与大家见面,因不善言辞,便只会憨笑,从而让裴老爷子越看越不顺眼。
最后大夫人随随便便设了个局,他便将计就计,借此机会,除掉了他认为最丢人的孙儿。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眼中的憨子,会得皇上赏识,还赐下那么高的荣誉。
第198章 谁也别想好过
可那时,裴行止已经死了。
“娘娘……您为什么,为什么告诉要告诉我啊!”有些真相,真的比知道了还伤人。
听雪颤抖着捂住脸,大哭出声。
“听雪,你们的命是我大哥捡回来的,你没资格轻易结束,我也不允许!”泪水从阿照脸颊划过,她想伸手去抱抱听雪,可双手刚抬起,她脸色便突然惨白得让人害怕起来。
“阿照,阿照你怎么了?”
慕容烬第一个发现不对劲,脸色突变,急忙跑了过来。
“血…阿照流血了!”傅娇娇目光投来,看到的却是顺着阿照裙摆淌下的殷红。吓得她心下一紧,急忙大喊:“快,带她回城请大夫!!”
慕容烬片刻不敢耽搁,顾不得掌心伤口,跑起阿照便往马车那边跑。
听雪愣愣地望着地上的鲜血,脸上闪过恐慌,满目担心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想跟去,可双腿突然间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如同灌了铅,沉重得让她迈不出去一步。
已经跟着跑远的望月回头看到,急忙又跑了回来,拉着她跌跌撞撞地跟去。
待他们都走远,坟前再次了恢复寂静时,有个女人突然从林中,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还有只眼睛能看到的裴老爷子看到来人,眼中闪过一丝光。他艰难地向她抬了手,想叫她救自己,却看到她捡起了地上那把长剑向他走来。
“裴银的所有不幸,皆是你们给的,可我的所有不幸,又何尝不是你们裴家给的!”
“所以,你也该死!”话落,她手里的长剑,使劲一送,狠狠地捅进老爷子的胸口。
裴老爷子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看,我多善良啊!直接给了你一个解脱,哈哈…哈哈哈!!!”这亲手送了裴老爷子一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些日子以来不知躲去了哪儿的柳蔓心。
此刻,她大笑得面目狰狞,扭曲得让不寒而栗。
正当她狠狠拔出那把插在老爷子胸口的剑,准备再补一刀时,林间小道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吼:“柳蔓心,住手!你在做什么!!”
柳蔓心抬头,看到还穿着书院衣服的裴云起远远跑来,她脸色微变,自知不是裴云起的对手,急忙丢了长剑往林子里跑去。
裴云起想去追,可看到躺在地上的嫡母和祖父,急忙停下脚步去查看他们还活没活着。
大夫人不用说,尸体都凉了,肯定是死得透透的了,不想老爷子命大,被捅穿了一剑了,竟还撑了口气没咽气。
“祖父,祖父你怎么样了?云起不孝,云起来晚了。”裴家众人被赶出裴府那日,他接到书院那边的传书,便急急地赶去了,是也都不知道裴家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今早回来,才发现裴家一大家长已经四分五裂,各自离去。
而他在城中找不到祖父他们,本来想到这边来,给他那没能入裴家祖坟的生母磕个头就回书院,不想听到长兄这边有动静,便走了过来,结果竟看到柳蔓心丧心病狂地杀了他嫡母和祖父,还是在长兄的坟前。
显然,裴云起误会大夫人也死于柳蔓心之手了。
而此刻,鲜血大口大口地从老爷子嘴里涌出,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让他的中风好了,他死死地抓住裴云起的手臂,口中挤出了几个字。
“我…我错、错了……”
他错了,错在不够心狠,若是知道自己会死在曾经那么疼爱的外孙女手中,他一定先除掉她。
最大错特错的是,早知道他苦心经营的裴家,最后会毁在裴银那小贱人手中,当年他就该将她的尸体丢到后院池塘喂鱼,而不是让她还有死而复生的机会!
老天不公啊!
为什么不让他站至巅峰,就这么死去,他做鬼也不甘心啊!!
然而,裴云起却以为他说的错了,是因为错在当初疼爱柳蔓心,而帮着害了自己的亲孙子孙女。
为了让祖父安心离去,裴云起哭着安慰道:“祖父,您放心,我会报官替你报仇的。只要云起不死,云起一定会替你求得裴银堂姐他们的原谅的。”
不知是不是提到裴银,让老爷子心底恨意飙升,本来还能再强撑片刻不死的,结果一口气没提上来,睁着浑浊的眼睛,直接死不瞑目了。
“祖父!!”
看着老爷子没了气息,裴云起伤心地大哭起来。
而仓惶逃走的柳蔓心,此刻已经跑回了她们母女藏身的木屋里。裴玉秀见她手上全是血,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脸色大变地冲过去问:“蔓心啊!你怎么满是血啊?你哪儿受伤了?”
柳蔓心没理她,左右看了眼,慌张地推开她,跑到墙角的木桶前,使劲地洗着手上的血迹。
方才杀人的时候,她没想过后果,这会看着满手血迹才后怕起来。
但事到如今,再后怕也没用了,这洛阳她不可能再待得下去了。
一旁的裴玉秀还在担心地问:“蔓心,蔓心你告诉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你怎么会弄得这么多血?”
柳蔓心动作停止,死死地看着木桶被染红的水,眼中露着凶狠。片刻之后,她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冷声道:“娘,收拾东西,咱们去天启。”
“去天启?咱们去天启做什么?”
异国他乡的,去做什么?
“你若不想去,就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到那时,我们的仇也能报了。”此刻的柳蔓心,冷静得可怕。她没有过多解释,只缓缓起身,一脚将木桶里的血水踢翻,一脸冰霜地进了屋。
今日她是跟着玉兰居的马车去的后山,却没想到会看到那么精彩的一出戏,还亲眼看到了裴银那个贱人,她竟然还活着啊!更没想到,那带着面具的人,会是她的意中人。
本来已有一丝悔意的她,在看到自己的意中人又被裴银抢走,还为了她,不惜放下国事追来盛凉时,那可怕的嫉妒再生疯狂滋长,再次占据了她整个灵魂。
既然她得不到,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裴玉秀愣愣地看着女儿的背影,竟觉得好可怕,心里还隐隐有些不安。
……
第199章 不比窝头香么
另一边,玉兰居里。
阿照被一路送回,等请来大夫时,她已经陷入昏迷。
此刻,城中医术最高超的老大夫,已经施针稳住了她的出血状况,但在号完脉后,轻轻摇头道:“这位夫人动了胎气,微有小产迹象,但老朽已为她施针稳住,近些日子小心卧榻休养便可。只她这脉象,似还中了某种毒,此毒老朽从未见过,也无能为力!”
阿照身体里的毒,连唐宋都束手无策,何况是别人。
“多谢大夫!”慕容烬并未问那毒的事,轻声道了声谢后,便半蹲在床前,看着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的阿照,眸色沉重,不知在想什么。
老大夫看了看出声的公子,猜测他应是这夫人的丈夫,便颔首多了句嘴道:“公子客气了,有空便多陪陪夫人吧!”
这话像是在说阿照时日无多了一样,果不其然,慕容烬的脸色随着这话,更加阴沉了下来。
一旁,傅娇娇见脸色本就难看慕容烬,此刻脸色更难看了,急忙送客道:“麻烦大夫了,您这边请。”
老大夫也是个识眼色的,点了点头,收拾好诊具便跟了出去。可走到门边,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道:“老朽昨日出诊时,意外看到神医樊惊鸿回洛阳了。夫人这毒,公子不妨去请神医来看看。”
不过樊惊鸿脾气古怪,请不请得来还难说。
门外,满心自责的听雪听了老大夫的话后,心底依稀冒出了希望。
她守在门口,没脸进去求慕容烬,直到与望月一道送大夫离开的傅娇娇过来,才恳求道:“傅姑娘,让奴婢去求神医吧!”
傅娇娇冷眸凝着听雪,有些责怪因为她的冲动,差点害得阿照孩子不保。但怪归怪,将心比心,要是换作是自己,怕是做出的事比她只会更过激。
凝了片刻,她才叹了口气,说道:“那樊惊鸿性子死拗,凭你怕是请不来的,你们好好照看着阿照,我去吧!”
说完了,傅娇娇招来几个下人,正想交代几句就去。哪知刚交代完,就见慕容烬冷着脸从屋里走了出来,神色凝重道:“你不用去了。”
不用去了?
“什么意思?”傅娇娇脸色微沉,刚觉得这厮像个人了,就怕他说出点不是人的话出来。
不过慕容烬要是胆敢说出半个放弃阿照的话,就算与北燕为敌,她今日也定宰了他!
别问为什么,因为这世间有种人,就是值得别人为她与天下为敌。
阿照于傅娇娇来说,就是那种人。
“帮我照顾好阿照,我出去一趟。”
傅娇娇一愣,忙问:“你想亲自去?没用的,樊惊鸿性子古怪,前不久又刚列出了一条,拒给北燕贵胄看病的规矩,若让他发现了你的身份,更加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