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年舟甩胳膊的动作不动了,余光去瞧祝仪。
少女天生便是乐观开朗的,面对自己终身大事受制于人,她眉眼间也没有太多的忧愁,只是有些感慨,“终归是我祝家势不如人,若权势滔天的是我祝家,我何须看谢崧的脸色?”
“更不会被他势力所裹挟,不清不楚担了个未婚妻的名儿,不能与人谈婚论嫁,不能与人过分亲密,甚至就连与你一同来明道宫,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谢年舟心脏漏跳一瞬,他垂眸去瞧祝仪抓着自己的手,莹白如玉,晃着人的眼睛,他心中一动,突然问:“你想与他退婚么?”
“退婚?谈何容易,那可是陈郡谢氏,不输天家的门楣。”
祝仪摇头轻笑,“谢崧纵然再怎么不看重血缘,可谢延兴终归是他的孙子,岂容我来欺辱他?阿爹当年拒婚的时候,把话说得很明白,说我不愿意远嫁,更不愿嫁给一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人,谢崧是怎么做的呢?谢崧是来年又遣人提亲,今年倒更好,竟将谢延兴派了来,你瞧,他是想让我退婚的人么?”
“只怕我拒婚的书信还未传到洛阳,他便将邺城的军饷扣下来,要邺城数十万将士与我一同承担后果。”
想到这事儿祝仪便发愁,万幸谢崧年龄大,撑不了几年,等谢崧死了,谢延兴又不是非她不可,他们俩个的“婚约”自然也就无人提起了。
“说起来,你经常为谢崧做事,你可知他现在身体如何?”
祝仪看了看谢年舟,就差明摆着问他谢崧这个老不死还能祸害她几天。
然而谢年舟的答案让她十分心碎——谢年舟认真想了一会儿,挑眉瞧着她回答道:“谢崧身体硬朗,且注意养生,想来比谢延兴父子能活。”
“......艹。”
一种植物。
祝仪破罐子破摔,“罢了,我大可与他比命长——”
“不过,你若是不喜欢谢延兴的话,我可以帮你退婚。”
谢年舟声音漠然,看着她打断她的话。
祝仪:“!!!”
一瞬间,祝仪再不嫌弃谢年舟喜怒不定敏感且多疑了。
“怎么退婚?你快说?”
此时的祝仪奉谢延兴如神明。
神明谢年舟面无表情,只是眸光深了深,幽深目光落在祝仪身上,平静的声音说着不平静的话,“他死了,你们的婚约自然便做不得数了。”
祝仪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她就不该对谢年舟有任何期待!
“你别打谢延兴的歪主意,这里是邺城,他若是在邺城出了事,谢崧能饶过我家?”
祝仪从珍珠怀里拿出平安符,俯身给谢年舟系在腰间,草草结束这个让她不愉快的话题,“我还是等我阿爹拿下晋阳吧。等阿爹拿下晋阳,等阿兄能够独当一面,我或许便能多几分自由。”
谢年舟看着给他系锦囊的祝仪,忽地笑了一下,“只有这几个地方,怕是护你不住。”
祝仪道:“我才不信。”
“你不要因为你是谢家的人,便把谢家的势力想得无限大。”
谢年舟没有接话,嘴角微勾,眉间郁气散去许多。
珍珠怀里的平安符闯入他的视线。
少年眉间即将散尽的郁气顿时凝固,他不耐别开眼,不去瞧五颜六色的平安符。
安抚完谢年舟,祝仪便准备打道回府,想想晚上要送阿爹出征,再看看书中能力逆天的谢年舟,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小舟,我夜里送阿爹出征,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去?”
——人总是贪心不足,最初她想保全家族,现在她想乱世早些结束,要知道,自带男主光环的谢年舟不到十年便一统天下,这种BUG不用白不用,天天跟着她实在有些浪费。
谢年舟声色淡淡,“你想让我去?”
祝仪摸不准他的心思,便道:“当然想让你去了,阿爹走了,表兄也不在,城里只剩下阿兄与阿娘,人手不足不说,阿兄能力也不行。”
“你若跟我一同去送阿爹,阿爹见到你,想来会放心许多。”
谢年舟不置可否。
但见祝仪面有期待之色,他便点了点头,“好,我陪你一同去。”
祝仪眼睛亮了起来,“我就知道小舟最好了!”
少女明灿的笑闯入谢年舟视线,谢年舟眉间郁气彻底消散。
祝谦得了晋阳的城防图,把出兵日期定在今晚,急行军去晋阳,这样能打晋阳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要掩人耳目,军队并未吹号角,冷月之下,盔甲如霜,旌旗如林。
祝仪出城送祝谦,看到这一幕鼻子有些发酸,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比任何时候都残酷,纵然有谢年舟送的城防图相助,这些将士也未必能全部归来。
铁与血的世界,人命贱如草芥。
祝仪吸了吸鼻子,把平安符递给祝谦。
祝谦接了平安符,打开护心甲,放在护心甲放在最里面,放好护身符,他伸手拍了拍祝仪肩膀,目光掠过面前的祝仪,看向邺城高耸城墙。
冷月如霜,城墙如云,黑压压直插云霄,毫无疑问,这是一座极其坚固的城墙,可挡十万雄兵。
可他依旧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唏嘘,“仪仪,阿爹此行归期未定,你阿娘年少时伤了身子,你需多照看她,莫叫她累坏了身体。”
——邺城不成名的规定,丈夫出征妻子并不相送,若是不见这一面,出征之人心中有牵挂,便会提着一口气,千难万险也要回到家中,若是见了这一面,心中便没了牵挂,战前的一面,也就成了最后一面。
“知道。”
祝仪眼睛有些发酸。
其实她不止一个兄长,阿爹与阿娘少年夫妻,恩爱异常,子女自然不少,可惜生于乱世,纵你是一城太守,也未必能护得住一方太平,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以及她未曾蒙面的兄长阿姐们,全部死于战乱,尸骨无存。
这座看似平和宁静的邺城,是用祝家与陆家的尸骨堆起来的。
“你呀,总是答应得很好,我只盼着你表兄早些回来,这样你阿娘便能轻松一些。”
祝谦收回目光,见祝仪眼角微红,拍肩的手便变成了揉着她的鬓发,威严虎目带了几分柔和,“阿爹不在的时候,你要乖乖的,不要惹你阿娘生气,更不要闯祸,要不然你表兄回来会骂你。”
祝宁峰莞尔,“阿爹,表兄才舍不得骂她。”
这几日谢年舟都与祝仪在一起,祝仪送祝谦,也把他带了来,听到这句话,他侧目去看祝仪。
月色皎皎,少女仰着小脸看着祝谦,眼角微微染红,眼底是小女儿的娇俏温柔,“阿兄说得对,表兄才舍不得骂我呢。”
“他呀,只会怪阿兄不中用,没有照顾好我,这才叫我闯了祸。”
谢年舟狭长凤目陡然轻眯。
作者有话要说: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作者君:打起来打起来!
嗯,本文又名《我坑我自己》《装圣母真的好难哦》
《我明明已经这么圣母男主为什么还是黑化了》
《只要圣母演得好,病娇男主黑化早》
这里推一下作者君的接档新文,一个双向疯批双向病娇修罗场的故事,点进作者专栏就能看到辣,小可爱们来一发预收呀~
【病娇反派竟是我自己】
有那么一个反派,她病娇疯狂,她丧尽天良
她为男人DuangDuang撞大墙
还好还好,她恋爱脑上头被主角灭了
病娇反派魏幼安:你礼貌吗?
扒拉了下书中剧情,她觉得自己还能救——
只要不恋爱脑上头,所有主角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选择——继续作!
她与国舅把酒言欢,酒未喝完国舅成了前任
她与丞相风花雪月,吻刚落在她额头,她便觉得不耐烦
她与将军秉烛夜谈,将军左脚踏进房间她选择分手
主角:呵呵,且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众人:幼安能有什么错?不过是一颗心爱上了太多人
主角:???
对于病娇来讲,一手王炸不存在伏低做小
#我偏执,我疯狂,而且我还很嚣张#
#爱我的人从古代排到现代,恨我的你算哪一个#
#不好意思,作天作地我依旧是万人迷#
魏幼安上辈子对表哥最上头
上头到自己死在这上面
回想前世死因,她决定爽一把就放手
爽完后她拒绝表哥的求婚,与新欢泛舟湖上
然而小手尚未拉,永远俊雅清贵的表兄狼狈而来,长剑挑起她的下巴,俯身在她耳畔说着情话:
“安安,你迟早都是我的人,又何必挣扎呢?”
魏幼安:!!!
#你疯么?我比你更疯#
#你逃我追,两个疯批的修罗场#
喜新厌旧反派渣女小表妹VS端方君子说疯就疯的病娇表哥
第21章
祝谦乃一城太守,粗中有细,杀伐果决,旁人未必能觉察谢年舟的细微变化,他却瞧得一清二楚,看谢年舟如此反应,他斟酌片刻,威严视线便落在谢年舟身上,朗声嘱托:“谢小郎君,仪仪便拜托你了。”
——端的是又拉拢又敲打,尽显一城太守的精明强干。
被点名的谢年舟无声而笑。
祝仪没瞧见谢年舟刚才的神色,自然不知道阿爹与谢年舟之间的机锋,听阿爹这般说,便笑眯眯接道:“阿爹,你说错了,是我照顾他,才不是他照顾我。”
“你瞧,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哪里就能照顾我了?”
祝谦摇头,“仪仪——”
然而他刚开口,祝仪便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阿爹,你放心去罢,我不会闯祸的,更不会惹阿娘生气。”
“再说了,小舟那么厉害,阿爹的亲兵都奈何不了他,有他在邺城陪着我,我能出什么事?”
说话间,她回头冲谢年舟眨了下眼,灿烂笑脸撞入谢年舟眼眸,谢年舟眉宇间的冷色无端淡了三分,紧抿的唇舒展开来,顺着她的话说道:“太守放心,我必不会叫旁人伤了阿姐。”
看到这一幕,祝谦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他的亲兵皆是跟他南征北战之人,战斗力岂是寻常卫士所能比拟?况亲兵们在围攻谢年舟时排兵布阵,俨然是一个小型战场,可尽管如此,依旧留不住谢年舟,甚至就连他肩头的那处伤,都是他故意为之。
杀不死,便只好招拢,可这般深不可测的一个人,会真心归顺为祝家做事?
更何况,他身后是谢崧。
对祝家虎视眈眈逼迫他嫁女儿的谢崧。
祝谦眯眼看着谢年舟,“谢小郎君,祝家世代镇守邺城,虽不如谢家四世三公名满天下,但也是知恩图报之族,待我凯旋,必为谢小郎君请功。”
祝仪虽然不知道谢年舟与自己亲爹的机锋,但听阿爹这般说话,她便有些品过味儿,阿爹这是明晃晃的不信任谢年舟,说的话听着像是夸赞请功,可仔细一想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全是绵里藏针的威胁,作为阿爹的女儿,她当然明白阿爹的顾虑,别说阿爹,她都担心谢年舟搞事——书里的谢年舟真的是个狼灭,把她家抄家灭族。
担心归担心,但圣母人设不能崩,尤其是这种关头,阿爹越是敲打谢年舟,她便越维护谢年舟,这么一对比,她的好就会牢牢印在谢年舟心口,但凡谢年舟有点良心,日后看在这些好的情分上,都不会对她家下死手。
当然,也不能让阿爹一直打压谢年舟,人是会记仇的,点到为止就行了,别弄到最后谢年舟想起她的好的同时,浮现在心头的是她爹的恶语相向。
祝仪时刻牢记自己的圣母白莲人设,越在特殊时刻越超常发挥,“阿爹,你何时变得这般啰嗦了?祝家如何,谢家又如何,与我和小舟有什么关系?”
“小舟唤我一声阿姐,我便把他当弟弟,弟弟为姐姐做些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至于请功......”
祝仪笑了一下,“小舟有通天彻地之才,他若想入仕,哪里轮得到阿爹为他请功?阿爹不如歇了请功的心思,去琢磨如何攻取晋阳吧。”
谢年舟眉头微动,抬眸去看祝仪。
急行军的情况下,无人敢点火把,夜幕深沉,只有天边一轮冷月散着星点光芒,聊胜于无洒在众人身上。
祝仪生得白,哪怕在夜色也能瞧见她,更能瞧见她杏眸的明澈纯粹——她以他的阿姐自居,便会护着他,纵然旁人质疑他,纵然质疑他的人是她阿爹,她依旧义无反顾护着他。
谢年舟抿了下唇。
片刻后,他终于不再冷声与祝谦说话,而是带了几分温和,“太守放心,阿姐有我。”
看到谢年舟这般说话,祝谦一直揪着的心稍稍平复,调转马头,一路向北。
兵马出动。
列阵以待的将士很快与夜色融成一体,千里奔袭,目标晋阳。
副将是祝谦心腹,祝谦的忧心忡忡他看在心里,斟酌片刻后,他拍马追上祝谦,劝道:“太守,谢年舟为谢崧麾下第一得用之人,狼子野心居心叵测,未必肯真心归顺太守,末将觉着,还是早些叫陆少将军回去为好。”
祝谦虎目微沉,终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妻儿,冷声嘱咐道:“你修书一封,叫显儿拿下黑风寨之后无需来晋阳与我合兵,只管回城布防。”
副将应诺而去。
谢年舟虽然年少,但在邺城扎根多年,暗桩无数,消息极灵,祝谦让陆显回防邺城的事情很快被他得知,他看完暗卫送的信件,两指夹起羽人座的博山炉,随手把信件投了进去。
信纸遇上火舌,很快化为灰烬,他看着烧成灰烬的信件,无声笑了起来。
“邺城陆显,久仰大名。”
谢年舟凉凉而笑,漫不经心往羽人座的博山炉里添了一块醉太平的熏香。
熟悉的熏香盈满整个房间,他闭眼轻嗅熏香,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案几,“也好,我也该会一会阿姐的表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