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仪对此一无所知。
虽然这个时代民风彪悍且开放,女人干政根本不是事儿,但祝谦的情报都及不上谢年舟,更别提她这个女儿了,她知晓的,仅仅是知道阿爹对谢年舟有防备,这很正常,她是阿爹她也防备,但她没想到的是,阿爹走后没几天,她便收到表兄陆显的来信,说是不放心他们几人守邺城,自己会尽快回守邺城,叫她不必忧心。
祝仪:“......”
她忧心个屁!
——书里她的家人是活蹦乱跳到被谢年舟灭族,也就是说,目前出场的炮灰压根不是她家人的对手,她根本不用担心,她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如何感化未来的大魔王谢年舟。
祝仪觉得自己得给表兄写封信。
阿爹明里暗里敲打谢年舟也就算了,不过是一城太守该有的警惕,若是连表兄都回来了,那就是把提防谢年舟反水写在脸上。
“珍珠,研墨铺纸,我给表兄回信。”
祝仪吩咐道。
“嗳。”
温柔的珍珠温柔应了一声。
祝仪提笔写信,然而信刚写了开头,廊下便传来谢年舟的声音,“阿姐在做什么?”
“女郎没做什么,在屋里吃点心呢,郎君可是要找女郎?”
近日祝仪与谢年舟的关系好,祝仪身边的侍女与他也热络,引着他直接往里走。
谢年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祝仪眼皮一跳,心里暗道不好,谢年舟敏感且多疑,若是让他看到表兄的信,只怕又要多心,白白浪费她前几日在阿爹面前的那番说辞。
祝仪心下一急,手忙脚乱把表兄写给自己的信丢进青瓷五足敞口博山炉里。
祝仪平时不大用熏香,青瓷博山炉里的熏香还是昨夜的,烧到现在只剩下星点光芒,信件丢在里面,着得有些费力,祝仪鼓起腮帮子在那吹,吹了好一会儿,火光才舔着信件。
“女郎,谢小郎君来找您了。”
琥珀推门而入。
信件还差一点才烧完,祝仪怕谢年舟发现,连忙上前走了半步,用自己身子挡着青瓷博山炉,故作无事问谢年舟,“小舟,你怎么过来了?”
信纸被烧着的味道与熏香完全不同,谢年舟鼻翼微动,看了眼祝仪身后冒出的淡淡黑烟,“阿姐在烧什么?”
祝仪知道谢年舟多疑,若是自己不让他看,更会引起他的疑心,再说信纸也该烧完了,便大大方方让开路,笑眯眯道:“没什么,写坏了几个字而已。”
“你知道的,我们祝家不比你们谢家文雅博学,我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写坏字是常有的事——”
祝仪一回头,看到未烧完的信,陆广轩的落笔赫然映入眼帘,她的声音随之戛然而止。
“写坏的字?”
谢年舟走上前,两指夹起信件碎片,手一伸,递到祝仪面前,“阿姐写坏的字是陆广轩?”
祝仪:“......”
有时候人太聪明真的不是件好事_(:з」∠)_
祝仪看着谢年舟递在自己面前的表兄的笔迹,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年舟抿了一下唇,抬起左手,一点一点把信纸撕得粉碎。
“我知道,我姓谢,曾为谢崧做过事,祝太守不信任我,陆少将军也不信任我。”
谢年舟垂眸,声音如九天之上飘来的音,孤寂清冷又疏离,“陆少将军给阿姐写信,可是要阿姐暂且将我稳住,他不日便会回防邺城?”
作为一个颜控和音控,祝仪瞬间美色上头,小心肝都跟着颤了颤,“不是,小舟,你想多了——”
“阿姐。”
谢年舟抬眸,平静打断她的话,“旁人怎么想我无所谓,重要的是,阿姐也这般想么?”
清晨的阳光有些稀薄,经冰裂纹的窗柩一剪,更是缥缈如雾,若有若无盈满屋。
少年站在雾蒙蒙的光线下,身材清瘦,薄唇紧抿,隽逸眉眼静静看着她,清凌眸色似乎闪过一抹受伤。
祝仪一下子被击中内心,刹那间母爱泛滥成灾,“不不不,我才不会这么想。”
“小舟,我是你阿姐,怎么可能提防你害怕你?”
“阿爹与表兄是不了解你才会这么想,等他们足够了解你,喜欢你都来不及,又怎会提防你?”
此时的祝仪圣母光辉普照世人,浑身上下只剩舍利子,“小舟,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他们的,让他不再质疑你。”
大抵是因为她的圣母光芒足够强,又或者是她的话极大地取悦了谢年舟,原本有些伤感的少年莞尔轻笑,眉间郁气飘然散开,“阿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终归姓谢,他们不信任我,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谢年舟在祝仪心里一直是乖戾且冷情的一个人,冷眼看世界,怀疑所有人的动机,让这样的一个人变得通情达理,不比登天容易。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下别说祝谦陆显了,连看谢年舟一副小可怜模样心疼得不行的祝仪都有点下头,忍不住怀疑谢年舟的用心。
现在的谢年舟虽然看上去是个小可怜,可骨子里就是一个大魔王,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书里的谢年舟不过几年便一统天下,哪怕有男主光环加持,这也是一个非常逆天的行为了,这说明现在的他绝对不是她看上去的光杆司令,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部下无数,或攻城略地,或撺掇政权,总之没闲着。
这样的一个人留在邺城,的确是个祸害。
虽然怀疑谢年舟的用心,但祝仪知道自己的圣母人设不能崩,在所有人都在质疑他的时候,正是她刷他好感度的时机,祝仪没敢把自己的质疑表现出来,看了又看一脸无辜的谢年舟,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念头——谢年舟留在邺城会搞事,那就不要让他待在邺城,把他带得远远的,再时刻留意他的言行举止,让他没有时间去指挥他的部下搞事,那他对邺城的威胁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想到这,祝仪眼睛一亮,几乎想拍大腿。
她怎么这么聪明呢!
那么问题来了,把谢年舟带到哪,又以怎样的借口打消她贸然带他离开的怀疑?
祝仪:“......”
脑细胞突然猝死。
“你不要多心,我阿爹表兄向来如此,不针对你自己。”
祝仪一边立自己的圣母人设,一边冥思苦想,“再说了,他们的看法重要吗?显然不重要,我觉得你很好,这便够了。”
“与你相处的人是我,又不是他们,所以不必在意他们的看法。”
敞亮的话说完,祝仪看到被谢年舟撕碎的信件,呆了一瞬后,她豁然开朗——这简直就是现成的借口,黑风寨根深蒂固并非一般的山寨土匪,纵然有谢年舟送的地图,也不好贸然强攻,表兄又着急回防邺城,若在此时因心急误了战机,那岂不是她的罪过?
还不如她以支援表兄的名义带谢年舟去黑风寨,一来这个借口让人无法反驳,二来可以说是为了让表兄对谢年舟刮目相看——战绩比任何解释都有力,谢年舟到底是存心搞事,还是真心跟随她,上了战场便知分晓。
说干就干!
“小舟,阿姐知道你聪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这封信的确是表兄写的,他说他担心邺城有失,不日便会回援邺城。”
祝仪俯身捡起被谢年舟撕得粉碎的信件,端着一脸的圣母范看着面前的谢年舟,温声问道:“小舟,你想不想打消我表兄对你的怀疑?”
“你若想,我便领一千亲兵与你同去黑风寨,用事实消除表兄的猜忌。”
谢年舟眉头微动,清凌眸光微深,但那只是一瞬,片刻后,他对祝仪乖巧点头,“都听阿姐的。”
祝仪松了一口气,“放心,表兄一定会喜欢你。”
谢年舟嘴角微勾,不置可否。
是夜,祝仪点亲兵一千,星夜奔赴黑风寨。
军队驻扎在离黑风寨不远的地方,表明身份后,祝仪很快找到自家表兄陆广轩,陆广轩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大胆,只带一千亲兵便敢来找自己,冷着脸把她带到自己营帐。
“表兄,你不要生气嘛,我才不是在胡闹,我是来帮你的。”
亲兵尽皆退下后,祝仪拽了拽陆广轩的手臂,摇着陆广轩的手臂开始撒娇。
她的动作熟练得很,针一般扎进谢年舟眼眸,谢年舟凤目轻眯,戾气顷刻聚集眼底。
谢年舟跟在祝仪身后,他的表情祝仪自然看不到,只落在一脸霜色陆广轩眼底,陆广轩剑眉微皱,心中更是不悦,祝仪见他不悦,软软的声音放得更软,“表兄,你别生气嘛,我保证,我真的没有在胡闹。”
“表兄,你信我,我真的是来帮你的。”
陆广轩的注意力瞬间被祝仪拉回,面对小表妹的撒娇,他完全没有抵抗能力,抬手揉了下眉心,面上冷色尽退,伸手弹了祝仪额头,语气颇为宠溺,“好,我信你。”
“你赶了一路,累不累?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叫人给你做。”
——端的是完全忽视祝仪身后的谢年舟。
祝仪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自己一手创造的修罗场,这种关头仍忙着立自己的圣母人设,“表兄,我不饿,你快瞧,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陈郡谢年舟,见过陆将军。”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身后的谢年舟打断,紧接着,谢年舟将她拉开,站在她原来的位置,把她与陆广轩隔开后,谢年舟拱手向陆广轩见礼。
着银甲的青年将军与箭袖武服的少年四目相对,祝仪仿佛看到祥和营帐陡然炸起电闪雷鸣。
作者有话要说:
祝仪:只要圣母演得好,病娇男主乖又巧!
作者:你开心就好
祝仪:?
本文又名《我坑我自己》《装圣母真的好难哦》
《我明明已经这么圣母男主为什么还是黑化了》
《只要圣母演得好,病娇男主黑化早》
嗯,后面基本上都是欢乐修罗场~!
女主身处修罗场而不自知2333
第22章
但这似乎是祝仪的错觉。
英气威仪的青年将军温和一笑,对清瘦隽逸的少年做了个请的姿势,“陈郡谢家的人?久仰,请。”
而清瘦隽逸的少年,此时面上也带着浅笑,不咸不淡跟英气威仪青年将军说着场面话。
祝仪:“?”
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但她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她看看谢年舟,再看看陆广轩,俩人一个比一个平静,一个比一个淡定,带上心电图心脏都不会跳动的那种平安淡定,安详且宁静。
祝仪:“......”
所以到底哪里不对?
祝仪看不懂,但祝仪擅长自我反思,她从头到尾捋了下自己见了表兄的反应,嗯,话没问题,动作也没问题,甚至连介绍谢年舟的方式都没问题。
问题没有出现在表兄身上,难不成是谢年舟在作妖?
祝仪去看谢年舟。
态度没问题,态度也够礼貌,明晃晃的一个三号青年五好学生,说他有问题,她都觉得自己亏良心。
祝仪左看右看没看出一个所以然,万幸,问题自己浮出水面了——
陆广轩左手按剑,声音清朗,尽显独当一面的少将军的威仪,“敢问谢小郎君,今日寻我所为何事?”
谢年舟似乎不太会与这种肃杀将军打交道,看他手扶佩剑,眉头不由得蹙了一下,自我保护似的退了半步,与陆广轩保持安全着距离,但这样他似乎仍嫌不够,又看一眼身侧的祝仪,确定她在自己身边,这才缓声说道:“自是为将军而来。”
祝仪被谢年舟的一波操作弄得有点懵。
不是,她知道她表兄是个杀伐果决的将军,言出必行杀人从不手软,可谢年舟也不必如此吧?
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表兄会突然暴走?他砍成两截。
“哦?为我而来?”
陆广轩大刀阔斧往主位一坐,寒暄之后的声音有些发冷,“邺城陆家与陈郡谢氏自来井水不犯河水,谢小郎君出身陈郡谢氏,不去洛阳寻谢老爷子,却来黑风寨找我,此中缘由,怕是只有谢小郎君方知晓。”
一听这话,祝仪悟了,谢年舟送的地图的事情表兄并不知道,表兄对谢年舟的印象仍停留在谢崧的走狗上,阿爹又给表兄去了信,要他早些回防邺城提防谢年舟,种种巧合累积下来,他对谢年舟有好脸色才怪。
而谢年舟呢,又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事情表兄看不上眼,他又是孤身与她前来,可谓是生死全系在表兄一念之间,他本就是敏感多疑之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下,他当然防备表兄突然对他下黑手了。
想明白俩人之间的矛盾,祝仪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俯身倒了两杯水,一杯捧给陆广轩,一杯送给谢年舟,俩人都接下水,目光齐齐看向她,她便一脸圣母笑着开了口,“表兄,小舟,你们俩先?自己的心思放一放,听我说两句话。”
“表兄,我知你不喜谢崧,更不喜谢家,小舟出身谢家,又为谢崧做过事,你自然是不喜他的。”
祝仪声音温柔,循循善诱,此时的她不是她,是庙里供奉着的活菩萨,“可是阿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小舟以前的确走过岔路,但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且十分后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我们难道不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吗?”
陆广轩万万不曾料到一向厌恶谢家的祝仪突然转了性子,不仅不对谢家人喊打喊杀了,还温声劝自己给谢家人一个机会,前后反差太大,陆广轩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抬手指着谢年舟,不敢置信道:“仪仪,你看清楚,他姓谢,是谢家的人。”
怕祝仪犯了老毛病,一时美色上头分不清轻重,他不忘补上一句,“逼迫你嫁人的谢家人。”
祝仪点头,“我知道啊,陈郡谢氏,谢航谢年舟。”
陆广轩:“......”
所以你真的不是美色上了头?
祝仪觉得她不仅没有美色上头,还十分清醒,她时刻谨记着自己的圣母人设,脸上每一处的笑都是温柔治愈的,只待今夜过后,她在谢年舟那的好感度便会蹭蹭蹭往上升,一路升到成功感化谢年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