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鱼儿被她看得头皮有些发麻,握着的双手沁出了一层细汗,轻声又唤了句:“母妃。”
董氏抬手端着清茶,捏着杯盏的手似是微微有些颤抖,小口饮了一口清茶,方道:“坐下吧。”
她又不着痕迹看了一眼程鱼儿的秀颈,拧眉肃道:“程氏,王爷重病刚醒,身子虚弱,你虽新妇,也不该由着他贪欢。”
程鱼儿反应了一瞬,方明白董氏说得是何意思。
她忙抬手捂住自己后颈,脸颊爆红,朝着董氏解释道:“母妃误会了,我与,我与王爷并没有。”
程鱼儿满面羞红,不知如何解释,顿了顿,只抬眸飞快看了一眼董氏,低头小声道:
“鱼儿知晓王爷如今身子弱,不会胡来的。”
程鱼儿放下手,咬了咬唇:“这红痕应是蚊虫叮咬。”
细弱蚊蝇,程鱼儿双手拧在一起,食指小心翼翼捏着另一只食指,垂头盯着裙摆上的玉兰钩花,因为她也不确定。
刚被董氏提醒,她也不确定颈项上的红痕是什么。
董氏却盯着程鱼儿颈项又看了几瞬,只盯得程鱼儿头埋得更深,董氏却唇角突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眼里的浓黑淡了几分。
端起茶盏,慢条斯理饮了一口茶,董氏又勾了勾唇角,淡声道:
“你知晓就好,琰儿性子淡漠,日后你多多体谅。”
声音温润,似是慈母得嘱托。
程鱼儿点了点头。
董氏见程鱼儿低垂着脑袋,看着便是怯弱无主见的样子,和以前她打听来的消息差不多,暗道前些日子想要照顾李景琰许是她难得的勇气。
董氏念及此,看了她心烦,便从袖中甩出一封请帖,淡声道:
“荣国公府午后有个茶宴,我身子不适,你去吧。”
听到“荣国公府”,程鱼儿脑海中闪过一个慈眉善目的女士,微微愣神。
董氏见她不应,蹙眉冷声道:“有事?”
“无。”程鱼儿抬眸见她不悦,忙点头应下。
董氏见她应了,便摆了摆手道累了,程鱼儿福礼退下。
回多福轩的路上,赵嬷嬷听着午后程鱼儿要一人前往荣国公府,忍不住小声叨叨道:
“姑娘刚嫁来王府今日,第一次出席这些宴会,太妃是不是应该带您引荐下。”
“母妃身体不适。”程鱼儿小声解释道。
赵嬷嬷却有些不忿,自家小姐毕竟刚嫁过来,以往在广宁伯府从未出席过这等场面,太妃于情于理都应该带着姑娘一起去,彰显锦亲王府对姑娘的重视。
程鱼儿见赵嬷嬷还要再说,便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对她摇了摇头。
赵嬷嬷此时方反应过来,这还未出乐道堂,是她担心姑娘,一时情急没了礼数。
赵嬷嬷忙闭上嘴巴,落后程鱼儿半步,半垂着头跟着程鱼儿。
程鱼儿也并未多说什么,她知晓赵嬷嬷是担心她,怕她到时去了谁也不认得,也没太妃带着被人轻视了。
其实,程鱼儿都认得了那些王公贵族的女眷,毕竟她上一世也见了七七八八。
只是这话不好与赵嬷嬷说。
程鱼儿仔细想了想,前世自己此时并未出席过荣国公府的茶宴。
这一世与上一世早已不同,这些不一样的小细节,便也没被程鱼儿放在心上。
程鱼儿心中却是惦记着一人:荣国公夫人。
上一世,她归广宁伯府后,一次在宴上得了荣国公夫人的青眼,那时她才知晓荣国公夫人与她的主母赵氏是手帕之交。
后来,她生病,荣国公夫人还专门去她的院子探望她。
那时,主母赵氏总是不太高兴,她只以为是自己抢了赵氏嫡女的风头,毕竟那时那隐隐看出赵氏想让嫡女与荣国公府结为亲家。
可是后来,她方隐隐察觉不对。
数九寒天,桂嬷嬷将她推入那冰冷的湖水,在湖边冷眼看着她垂死挣扎,嘴里似乎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自己那时似乎听到了荣国公夫人。
“姑娘,怎么了?”赵嬷嬷见程鱼儿突然停下,面色有些不对,便小声问道。
程鱼儿摇摇了头,没做解释,贝齿却在樱唇咬下一抹浅浅的印痕。
那荣国公夫人看着甚是面善,程鱼儿真得不想自己上一世的死与她有何干系。
一定不是她的干系。
程鱼儿摇了摇头,小声道。
此事压在心里,回了多福轩,程鱼儿也只用了几口粥,未用早膳。
想和李景琰说会话,却一上午未见李景琰,程鱼儿只以为李景琰在忙公务。
转眼,到了正午,程鱼儿差丫鬟去请李景琰用午膳,丫鬟回来却道:
“王爷有事,让王妃先用膳。”
第52章 上一世是不是她误会了
“王爷有事,请王妃先用膳。”
听到丫鬟说李景琰不来用膳,程鱼儿有一瞬的恍惚。
“王爷是不用午膳了吗?”
自李景琰醒来之后每日皆是两人一起用膳,此时听闻丫鬟道李景琰不来用膳,程鱼儿微微有些疑惑,情不自禁问出了口。
丫鬟垂着头,没回。
她是个刚来锦亲王府没几日的丫鬟,年纪尚小,是后来管家特意给多福轩这边换的一批新人,老实淳厚,主子那边说什么她便传什么。
上一世,李景琰与程鱼儿并不常一同用膳,所以这世一同用膳起初程鱼儿是有些不自在的,日日下来,便也适应了。
此时骤然一人用膳,程鱼儿反倒感觉殿内有些冷清。
程鱼儿从不插手李景琰的公务,听李景琰传此话,便朝丫鬟点了点,自己执筷夹了一叶百合。
“王爷今早用膳如何?”
程鱼儿小口小口嚼着百合,想着李景琰昏睡几月刚醒,病中又被恶毒、以下犯上的丫鬟灌辣椒虐待,肠胃虚弱,开口向丫鬟询问李景琰的状况。
小丫鬟愣了一瞬,不是她侍奉李景琰用膳,不过想着今日在膳房听到的消息,垂着头朝程鱼儿禀报道:
“不是奴婢当值,听膳房的嬷嬷道,今早王爷没怎么用膳。”
“没怎么用膳?”程鱼儿轻轻呢喃,眉头一拧。
她又夹了一颗西芹,放在檀口之中嚼了数下却难以下咽,程鱼儿饮了一小口瑶柱乌鸡汤将西芹顺着汤一饮而尽。
放下汤羹,程鱼儿柳眉弯眉却是蹙得更紧了,弯弯曲曲挂在细腻瓷白的小脸上让整个人平添了几抹忧愁。
程鱼儿小口小口又饮了几口瑶柱乌鸡汤,放下了汤羹,微微嘟着唇叹了一声:“怎么不懂爱惜自个儿的身子。”
几不可闻。
说罢,她站了起来,起身离开了餐桌。
赵嬷嬷紧随其后,蹙着眉头小声叮咛道:“姑娘是今日的饭菜不和胃口?”
“不是,我去看看王爷。”
程鱼儿摇了摇头,她从拎着藕荷色的裙角,步履匆匆朝着书房走去。
她看着步子不快,赵嬷嬷却需小跑着方跟上她的步伐。
·
书房。
任十三拧眉盯着李景琰额角的汗珠,再次劝道:“王爷,你不要太逼自己,过由不及。”
李景琰面色清清淡淡,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滑下,一滴接着一滴,擦过他的眼尾,他眨也未眨。
汗珠沿着他顺滑的下颌下一直汇聚到下巴,啪嗒一声滴到了他月白色的前襟上,在前襟银线勾勒的玉兰晕开一抹深色。
“再来。”李景琰睨了一眼任十三,淡淡道。
任十三抿着唇,双目瞪着李景琰,半响,却败下阵来,屈膝跪在地上,给李景琰的膝盖抹上一层厚厚的状同淤泥的药膏。
药膏刚上膝盖,任十三亲眼瞧着李景琰的膝盖上方微微颤抖,他手一顿。
“继续。”上方传来李景琰淡漠的声音。
任十三抬眸,果真瞧见李景琰额角的汗珠愈来愈多,整个光洁的额头都沁出了一层小米大小的汗珠。
李景琰唇角抿成一抹笔直的线,下巴崩得很直,却面无表情。
见任十三望过来,李景琰黑漆色的眸光轻轻略过来,不带一丝感情。
任十三肩膀耸下来,低垂着脑袋不看李景琰,眼角微微有些发红,哑声道:
“王爷你又何必如此心急,这药毕竟是猛药,哪能如此用。”
任十三声音有些哑,捏在黑瓷药碗的手背青筋暴起。
李景琰没有出声,眸光锁住膝盖上漆黑如墨的药膏,眸色深处闪过渴望。
他必须要站起来,要尽快站起来。
这是军中备的最烈的药膏,能生肌活骨,用之一毫便如同一万只蚂蚁啃噬骨头。
“任九他们去南疆寻神医,约莫也就这几日回。”
任十三小声劝道,他用过这药,那时候他半个胳膊差点断了,这药膏涂上去一层就让他捂着胳膊抱着被子满地打滚,军医还在一旁称叹他是个汉子,是个能忍的。
如此,却不及李景琰万分之一。
方才任十三已经给李景琰双膝涂了三层药膏,可是李景琰下肢还是毫无知觉,李景琰便吩咐他再次加量。
半响等不来李景琰说话,任十三鼻子一酸,任命得挖了一勺药膏涂在李景琰另一个膝关节。
突然一声闷哼,李景琰唇角勾出一抹弧度,朝任十三展颜一笑道:
“十三,右腿膝盖以下我能感觉一丝丝微麻了。”
有知觉便是有希望。
“真得!”任十三喜极而泣,仰目看着李景琰,眸中闪着泪花,还不待笑开,却听到李景琰吩咐道:
“十三,再涂一层。”
“不行。”十三猛得站起来,将几案上的药膏还有工具顺势一把都收了起来。
李景琰面容猛得沉下来,他矜贵俊逸的面容霜冷,正要开口听到房门口传来轻柔婉转的女声:
“王爷,我可以进来吗?”
任十三被李景琰冷面唬得有些腿软,听见程鱼儿的声音如同遇见了救星。
任十三不待李景琰吩咐,将药膏工具箱啪嗒合上抱在怀里,健步如飞朝房门走去。
门外程鱼儿听着刚才屋内低低的声音消失了,等了半响没人应答,她垂下头,眉睫颤颤正要转身,门一下从内打开。
“王妃您快进来。”任十三嬉皮笑脸迎道。
程鱼儿见他面熟,朝他微微颔首。
“王妃,您可来了。”任十三见程鱼儿迟疑,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不等程鱼儿进来就忙不迭告状:
“王妃,您可要劝劝王爷,是药三分毒,过犹不及,您再不来王爷可要把自己折腾没了。”
说着,指了指书案前面色苍白如纸、冷汗淋漓的李景琰。
程鱼儿瞥了一眼李景琰,心里揪得一疼,却又忍不住悱恻,她哪里劝道了李景琰。
可任十三说罢,他不待程鱼儿反应,越过程鱼儿直接反手拉上了门。
·
程鱼儿站在门内,看着不远处端坐的李景琰,咬了咬唇小步上前。
“我,我是来唤王爷用膳的,听丫鬟说王爷今日早膳也没用。”
李景琰轻轻点了点头。
他没有责怪,程鱼儿便多了几分胆气,又大着胆子走进李景琰。
程鱼儿蹲在了李景琰跟前,看着他双膝上厚厚的漆黑色的药膏,又仰头看了看李景琰额角细细密密的汗珠,小声问:
“很疼吧。”
李景琰本想说一点也不疼,可看到程鱼儿湿漉漉的杏瞳,瞳仁清澈见底,他抿唇如实道:
“有一点。”
程鱼儿听他这样说,眼眶便忍不住红了。
她是知晓李景琰有多能忍痛的,前世李景琰救她时受过伤,她更是目睹李景琰胸口的血口如碗口大小,那时她吓得哭,李景琰却抚了抚她的面颊,温声安慰她:
“不哭,一点都不痛。”
他似乎对所有的痛和伤都习以为常,胸口流血不止也不会让他皱一下眉。
见程鱼儿泪眼婆娑,刚还镇定的李景琰凤眸中滑过一丝慌乱,他牵住了程鱼儿悬在膝盖上的玉手,急声解释道:
“也不是很疼,娘子莫哭。”
他这么说,程鱼儿反倒心中一震,那一瞬如同醍醐灌顶,福至心灵,她似乎有些领悟为何前世李景琰总安慰她不疼。
是不是,上一世,李景琰也曾有那么一瞬在意过她?
是不是上一世,李景琰并不如她想得那般厌烦她?
程鱼儿愣愣得,呆呆得望着李景琰抓着她手焦灼的面庞,他抬起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着她的面颊。
“刚说疼是骗娘子的,是想让娘子疼疼我,娘子莫担心。”
李景琰芝兰玉树的翩翩贵公子笑吟吟说着与他平日端庄毫不相干的软语,眸光温柔如水。
“你想我怎么疼疼你?”
程鱼儿脱口而出,愣了一瞬,却没有改口。
李景琰也微微一愣,见程鱼儿忍着羞涩没有低头,他眉梢挑了挑,胸腔溢出一丝轻快的笑意,双膝的疼痛一瞬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过来。”
程鱼儿听到这话,抬眸看到了李景琰情深缱绻的眸光,看得她面颊微微有些发烫。
程鱼儿纤长啾恃洸卷翘如蝶翼的眉睫闪了闪,忍住面颊耳根的火热,超前迈了两步,与李景琰衣袂相叠。
李景琰一个抬手,程鱼儿便整个人坐在了他的膝上,被他搂在怀中。
程鱼儿双手无处可去,被李景琰拉着环住自己的颈项。
李景琰指腹贴在程鱼儿面颊,一厘一厘朝下动,他指腹抚过的地方便如同春风吹过十里桃源,晕开点点春红。
李景琰捻住了程鱼儿的下巴尖。
三月的春衫并不削薄,可是几层春衫压根遮不住程鱼儿臀部传来的热度,李景琰肌肤的温度烫得程鱼儿眼眸水泠泠,秋波荡漾。
她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李景琰,双手却揽在李景琰的颈项上没有松开。
食指用力,程鱼儿的下巴尖便被轻轻抬起,她雪腮晕开彤云,杏瞳含羞胆怯,怯生生看了一眼李景琰,眼波流转侧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