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
程鱼儿目光从托着的暖炉中抬起,水灵灵的秋瞳凝视李景琰:“王爷,今日荣国公夫人和我说想认我做干女儿。”
今日荣国公夫人拉着程鱼儿说了好多,说看她面善,近日与她相处,又觉得她性子好,遂相认她作为干女儿。
“娘子怎么想的?”李景琰没有直接说自己的想法,反而询问程鱼儿。
程鱼儿咬了咬唇,纤纤素指摩擦着暖炉上的杜丹纹,垂着脑袋想着措辞声音有些虚无:“我不知道。”
程鱼儿是纠结,两世来她对荣国公夫人有亲切之感,可前世她死了,却不知道死因与荣国公夫人是否有干系,桂嬷嬷推她如水后在岸上絮絮叨叨似乎提到了荣国公夫人。
李景琰见她失落,抬掌抚了抚程鱼儿软软的发顶,念及这几日任十三的调查,对程鱼儿柔声道:
“荣国公幼时家境不好,年少从军,后在一次征战中救了皇祖父得了提拔,又屡立战功,被封为荣国公。”
李景琰的声音如潺潺流水,温润如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荣国公夫人嫁给荣国公时,他只是个千夫长,两人鹣鲽情深,不离不弃,孕一女,却在荣国公夫人生产时难产血崩,婴儿亡。荣国公府拼死救回荣国公夫人,却也伤了根基,再难有孕。”
李景琰还未说完,程鱼儿便泪眼汪汪,一对琥珀色的杏瞳水漉漉,晶莹的泪珠将落未落,轻轻抽噎:
“荣国公夫人这般和蔼的人,上天怎么不眷顾她。”
李景琰为她拂去泪珠,唇角微微含笑温声道:“这不,上天安排你与她相遇。”
程鱼儿水漉漉的眼睛凝视李景琰,半歪头声音里带了些软糯:“王爷是想让我同意?”
“荣国公乃国之栋梁,荣国公夫人兰心蕙质,可真正相处是看娘子自己。我只想让娘子循着自己的心意。”
李景琰近几日常听程鱼儿提及荣国公夫人,知她与荣国公夫人相处和洽。
程鱼儿低垂脑袋,眉睫颤颤,手指细细描摹着暖炉上的牡丹纹刻,李景琰也不打扰她,静静坐在她的对面。
任十三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审问出的结果,倒是没想到荣国公夫人只与程鱼儿相处几日,便将她认作自己的孩子。
这便是为母之心吧。
李景琰想着,盘算着再等几日任十三将所有的证人证物寻齐,便真正为她的娘子揭开身世。
“王爷,我想答应她。”程鱼儿抬眸,直视李景琰,琥珀般清透的杏瞳流光跃动,绽唇一笑,顾盼生辉。
程鱼儿终于想好了,尽管她不知晓上一世荣国公夫人和她的死有何关系,但上一世荣国公夫人对她的好她是知晓的。
荣国公夫人在她归家后京城贵女人人避之不及时,多次邀请她去参加她组的花宴茶宴各种宴会,听说她生病往广宁伯府送了好多补品,又多次来府里看她。
荣国公夫人上一世对她总是嘘寒问暖,这世待她也甚是亲和,她应不是坏人。
“好,都听娘子的。”李景琰含笑,看着程鱼儿灿若春华的小脸,倾身吻住了她。
第56章 我们都会没事
翌日一早,程鱼儿遣人给荣国公府送了信。
程鱼儿与李景琰刚用完早膳,便听门房通报荣国公夫人来了,程鱼儿一愣去看李景琰,李景琰轻笑:“娘子需要我陪着吗?”
程鱼儿摇了摇头,李景琰若在荣国公夫人必定不自在:“我自己便可,王爷忙您的吧。”
李景琰点了点头,他正好要去书房问问任十三,事情办理得怎么样了。
程鱼儿让丫鬟将人请到花厅,自己去稍稍梳洗一番前往花厅。
“鱼儿。”程鱼儿还没到花厅,荣国公夫人便笑着走出来,唤了她一声,两三步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
尽管这几日与荣国公夫人多有往来,程鱼儿还是受不住荣国公夫人的热情,她面色微红小声致歉:“本该我先去拜访您,倒是让您一早跑了一趟。”
“鱼儿你不知道,我这是开心,自接了你的信,我这哪还呆得住。”荣国公夫人满面笑容,眉眼弯弯,两手握着程鱼儿的小手,眸色竟也有些湿润。
“夫人,别哭。”见她落泪,程鱼儿微微有些心慌,忙拿出帕子去为她拭泪。
荣国公夫人接了她的帕子,泪眼婆娑却笑容灿烂:“我接了你的信,便给京城里高门大户里都送了帖子,三日后咱们摆酒走了仪式。”
“到那时候,你叫喊我干娘,别喊夫人了。”荣国公夫人是越瞅程鱼儿越合眼缘,心下是恨不得将仪式赶紧办了。
“对了,我还给你主母送了信。”荣国公夫人饮了一口清茶,睇了一眼程鱼儿,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又道:
“我与你主母顾氏自□□好,相认你做干女儿之前我本该早早先问问她的意见,可是近来她发了高热,也不许人探望,我便自作主张问了你。也不知等她接了信,会不会埋怨我越过了她?”
荣国公夫人说起董氏眉梢又挑了挑,朝程鱼儿打趣道:“青禾性子娇,幼时就爱在这些事情上与我计较”
见程鱼儿面色有些不好,荣国公夫人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你主母不好,我们自□□好,也是关系亲昵所以才会相互打趣、拿娇,彼此都是为对方真心考虑的。”
程鱼儿点了点头,琥珀色的瞳仁却没有对焦,思绪开始飘远,雷光电火间她想到了前世。
…
前世,李景琰为救而亡,却在死之前给了她一纸休书,让她恢复自由身,不必为他守寡。
程鱼儿那时与李景琰关系并不亲密,可李景琰救了她数次,最后又因她而亡,程鱼儿每每思及此便心绪难安。
积忧成疾,程鱼儿归家没多久便病了,病中,荣国公夫人多次去看她。
程鱼儿记忆最后一次,荣国公夫人去看她,攥着她枯瘦的手腕抹了好久的泪,说着要不要喜事冲冲,给她做干女儿吧。
说着,荣国公夫人向静坐在一旁的广宁伯府二房大夫人顾青禾——程鱼儿的主母笑道:“瞧我这把你越了过去,是我不该。”
“青禾,你看鱼儿与我五六分相似,这是上天给我送的女儿,你说让鱼儿给我做干女儿吧。”她眉开眼笑,拍着程鱼儿的手,没注意到顾青禾的面色猛得一白。
顾青禾掐着手指,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容,言笑款款:“这是大事,别在这儿扰了鱼儿休息,我们回来细细商量。”
见程鱼儿打了一个哈欠,荣国公夫人忙拉了顾氏离开,走之前道:“鱼儿你好好休息,我明日来看你。”
第二日,她没等到荣国公夫人。
当夜程鱼儿左右寻不到赵嬷嬷,心急如焚,桂嬷嬷遣人来说是赵嬷嬷身体不适喊她过去,她独自一人披了件披风匆匆赶去,之后她与赵嬷嬷二人便被桂嬷嬷推入了冰冷的水中。
“四小姐,怨也只怨你自己,偏生长了个勾人的脸,惹了荣国公夫人的注意,若是被她发现”
冰寒刺骨的水漫过耳鼻,耳朵嗡鸣,头晕目眩,程鱼儿疯狂挣扎,看着岸边的桂嬷嬷嘴巴开开合合,慢慢沉入水底。
…
“鱼儿,鱼儿!”
荣国公夫人见程鱼儿突然面色苍白,额角冷汗琳琳,起身扶住她,急声唤了两声。
程鱼儿记忆从上世窒息嗡鸣中回神,仰头喝了一大口水,大口大口呼吸。
荣国公夫人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细细为程鱼儿拭去额角的汗珠,担心问道:
“鱼儿,你怎么了?”
“没事。”程鱼儿朝荣国公夫人点头,苍白的唇角扯出一抹浅笑。
荣国公夫人却心疼她,替她唤了丫鬟,让丫鬟去请医者。
“先别去。”程鱼儿唤住了丫鬟。
见荣国公夫人面有不认同,程鱼儿拉住她的手,轻声解释道:“夫人,我没事,就是昨夜没休息好。”
“真得,刚有些瞌睡了。”程鱼儿小声补充道。
见程鱼儿坚持不让唤医者,荣国公夫人担心程鱼儿,见她面色苍白,神色困倦,便主动与程鱼儿作别。
荣国公夫人止住了程鱼儿相送,拉着她的手再三叮嘱,走了几步又再回首看程鱼儿,高声又嘱托:“鱼儿快去歇着。”
…
程鱼儿一人呆坐在寝殿里,神思恍惚,压根没听见辘辘车轮声。
“娘子,怎么了?”
李景琰驱车至程鱼儿面前,与她平视,大掌包裹住程鱼儿的小手,声音又柔又轻,缓声问道。
李景琰是听到府中侍卫说了方才程鱼儿似有不适。
程鱼儿见了李景琰,双瞳含着的泪珠便簌簌落下,密如珠帘。
李景琰揽着她坐在自己膝上,搂住程鱼儿的肩头,抬手轻轻为她拭去泪珠:“娘子,有事和我说。”
程鱼儿轻轻抽噎,肩头微微颤动,却看了一眼李景琰又低头,欲言又止。
李景琰又问了多次,程鱼儿却是闭口不谈,却一直哭泣,哭得李景琰的心都跟着抽痛。
李景琰别无他法,想到了书案上任十三放置的《霸王王爷追妻一百零一式》,书翻了三遍,倒背如流,此时便是验证书中追妻法子正确的时刻。
程鱼儿还沉浸在上一世的悲伤中,攸得被李景琰吻住。
李景琰先是轻轻吻在程鱼儿眼眸上,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又落在她的眉心,在程鱼儿闭眼时落在她的眼睑上,轻声诱哄道:
“娘子,万事皆可说与我听。”
程鱼儿眉睫颤颤,肩头又微微抽颤,却紧闭着双目,用沉默拒绝。
李景琰自幼聪颖,兵法素来活学活用,此时书中学来的追妻之法也被他信手捏来,他啄了一口程鱼儿娇艳欲滴的红唇,笑道:“娘子不说我便一直吻你。”
等了一瞬,程鱼儿纤翘的眉睫忽闪,翩跹若蝶。
李景琰挑眉一笑,俯身四唇相贴,他轻轻研磨娇润的唇瓣,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散发着诱人深入的清香。
李景琰撬开程鱼儿的樱唇,探入她的檀口,小舌灵活得扫过程鱼儿的贝齿,卷住她的丁香小舌一起共舞缠绵。
一吻毕,程鱼儿靠在李景琰心口娇喘连连,娇颜的唇珠愈发莹润饱满,挂着亮晶晶旖旎的水痕。
她美目睇了一眼李景琰,纤长的秀颈露出半遮半敛的风情,水漉漉的双眸美目流盼皆是诱惑。
李景琰唇干舌燥,压着心头的灼热,沙哑的嗓音低沉磁性:“娘子。”
程鱼儿看到了他凤眸中的深意,咬了咬唇,趴在李景琰膛前不看他:“想起了一些难过事。”
“什么事让娘子如此难过。”李景琰眉心微蹙,将程鱼儿细细抱在膛前。
程鱼儿靠在李景琰的心口,听着他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我以前以为我前世的死和荣国公夫人有关,今日突然明白其实不是”
她还未说完,便猛得被李景琰截住话头,李景琰与她四目相对,肃声问道:“前世,死了?”
“不,不是前世,就是做梦了。”程鱼儿被他严肃冷峻的面容骇住,瑟缩了一下,喏喏道。
李景琰却眉头更紧:“我不是问前世,我是问娘子怎么会死?”
昨日程鱼儿说她可以预测未来,李景琰只以为说笑,可今日任字卫悄悄带回了两人,一人便是南疆神医,看了一眼他的腿便说中了蛊毒,可治。
如果程鱼儿口中的做梦或者前世是真,那程鱼儿要死去,李景琰不能接受,他握着程鱼儿的双肩,目如火炬。
“就,就”程鱼儿抿着唇不知如何说,这是怪力乱神,她怕说了李景琰反而觉得她疯了。
李景琰不依不饶,程鱼儿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掐头去尾:“被人推到了水池里。”
“被谁?”李景琰冷声问道,神色阴郁,周身隐隐威压。
“桂嬷嬷。”程鱼儿抵不住,小声道了句,又忙道:“这都是做梦,做不了准的。”
李景琰听她这一句,紧绷的身体方放松了下来,他紧紧搂住程鱼儿,与她交颈相抱,哑声道:“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李景琰一字一顿,字字珍重。
程鱼儿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却发现李景琰落在她背后的手微微颤抖。
程鱼儿心头一动,抬手环住了李景琰的劲腰,柔声安慰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我们都会没事的。”
李景琰听出了她话中的“我们都会没事”之意,却不以为意,他想若是他还在,他一定不会允许、纵容任何人伤害程鱼儿。
有他在一天,他便会护她一天;如若他不在,她的娘子如此娇弱,可如何是好。
如此,他也要好好活着,李景琰眉眼冷肃,心中暗下决定。
第57章 是我没考虑周全
翌日,广宁伯府。
荣国公夫人站在伯府门前,朝门内的丫鬟笑盈盈温声道:“劳丫头你和你夫人再说一次,就说我今日特来致歉的。”
小丫鬟是程鱼儿主母——广宁伯府二房大夫人顾氏院里的丫头,得了荣国公夫人的话,小跑着朝顾氏院子的方向跑去。
“不见,我绝不见她。”顾氏一听荣国公夫人执着,急得面容发白,尖声催促道。
昨日顾氏接了荣国公夫人的信后,骇得差点没晕过去,她两眼一黑,直接晕倒。
小丫鬟又小跑着朝府门口,对着荣国公府夫人福礼,讪笑道:“夫人,我家夫人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小丫鬟这模样,荣国公夫人便笑了,知晓是顾氏的借口,她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嬷嬷便立马给小丫鬟几个重重的荷包。
昨日顾氏给荣国公夫人送了信,说决不许荣国公夫人认程鱼儿做干女儿,如若她做了,便与她断绝关系。
荣国公夫人接了信,今日一早便来看顾氏,顾氏却不愿见她。
二十多年的手帕之交,荣国公夫人只以为顾氏因自己未提前招呼闹了脾气,和丫鬟说好话让她进去。